“我帮你订了餐,待会儿护士小姐会帮你送过来,我先回去喂猫了。”张碌站直身体,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苹果汁。
施谨恒的眼睛还在看着手上的文件,听到张碌的话,他头也不抬地说:“嗯。”
“我走了。”张碌又说了一句。
施谨恒看向电脑屏幕,“嗯。”
“晚上我不过来了。”
“嗯?”施谨恒猛地看了过去。
张碌微微一笑,“骗你的。”
他将擦手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施谨恒愣了一下,随即不知道为什么面上有些发烫。
他摸了摸耳朵,抿着唇,嘴里似乎还残留着苹果的甜香。
——
“吃饭了。”
张碌刚把猫粮倒进饭盆,一道残影就扑了过来,发出了哼哧哼哧的声音。
再看那满满一盆猫粮已经在施小宝拱食的动静中少了大半。
张碌蹲在施小宝面前,摸了摸施小宝毛茸茸的大脑袋。
施小宝很好带,安全贯彻了有奶就是娘的准则。
谁给饭它就给谁摸。
听说施小宝是施谨恒捡回来的流浪猫,养了有两年,身形也从最开始的瘦骨嶙峋变成了现在的大腹便便。
还挺富态。
张碌起身去给它冲了碗奶。
而等他将牛奶放在施小宝面前的时候,那冒出尖尖的饭盆已经见底了。
施小宝迈着雍容华贵的步子过来舔了舔奶,又抬头看了张碌一眼。
“怎么了。”
施小宝抖了抖胡子,突然转身跑进了卧室。
张碌看了眼还没见底的奶,眉微微皱了起来。
突然吃这么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张碌正想着,却见施小宝又从卧室里窜了出来。
“噗”的一声,施小宝把嘴里叼的东西吐到了他面前。
他看着那张泛黄的信纸,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给我的?”
施小宝“嗷”了一声,继续开始舔奶。
张碌将那张信纸捡了起来,上面盖着非常熟悉的红色印章。
当年张碌和施谨恒竞争同一个保研名额,几乎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
后来张碌因变故放弃了保研机会,他以为施谨恒应该顺利的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所以当听到有关施谨恒的事时,他一度以为施谨恒欺骗了他,并将所有的怨气都对准了施谨恒,说出了一些口不择言的话。
可现在这封布满灰的推荐信在这里,那么施谨恒究竟有没有去读研,对方应该待在京市,为什么又去了国外,又为什么回到了这里。
张碌内心的疑问越来越多,心跳也越来越快。
最后他抓紧了这封推荐信,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舔干净奶的施小宝“嗷”了一声,挺着大肚子慢悠悠的往前走。
在铲屎官身边待了两年,施小宝深谙挖宝之道。
铲屎官藏的东西越深,代表东西越珍贵。
果然,这个漂亮的两脚兽立马就按耐不住了。
施小宝面向落地窗,一边摇着尾巴,一边深藏功与名地打了个嗝。
——
踏着月色,张碌又回了医院。
却还没等他走进病房的门就听到了女人的说话声。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我已经没事了。”
“都瘦成这个样子了还说没事?”
“真的没事。”
“你回国不告诉我,住院也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女人的音量大了几分,能够听出里面的控诉和埋怨。
施谨恒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轻柔,“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张碌垂下眼睫,将折好的推荐信放进了口袋,转身离开。
“那我要留在这照顾你。”
“真的不用了,后天我就出院了。”
“你是不是嫌弃我,还是……反正你身边没有人照顾,我不放心。”
“我有人照顾。”
“谁?”
“一个……你不熟悉的人。”
女人狐疑地看了施谨恒一眼,施谨恒握拳轻咳,稍微回避了女人的眼神。
见他气色还算不错,女人神色微缓地说:“那好吧,等你出院我请你吃饭,不准拒绝。”
施谨恒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好。”
“那你好好休息吧。”
女人哼了一声,满意地走了。
身量高挑的女人踩着路灯的光走出医院的大门,披散的长发随风飘来了一缕清香。
手上夹着烟的张碌从树下走了出来。
他注视着女人离开的背影,无声地抽了口烟。
曾经的系花。
说是系花,其实比张碌他们小了一届。
而系花的名头也是同院系的男生们议论出来的。
本来他们和小一届的学妹没什么来往,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系花找上了施谨恒。
大家常常能看到两人在一起说话。
一向高冷的施谨恒也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特殊以待。
渐渐的,有关他们的流言开始往外流传。
而施谨恒是个面对流言蜚语不屑于对外解释的人,他相信只要自己清者自清,外面的谣言自然会不攻而破。
正因如此,那时的张碌也没有将这个流言放在心上。
他了解施谨恒,正如他了解自己。
那时的他们一心都在自己的个人发展上面,根本就不可能考虑任何的感情问题。
可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比他以为的还要亲密……
张碌掐灭了手上的烟头,两手插兜地走进了医院的门。
——
施谨恒正在处理工作,看到张碌,他明显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
张碌瞥了眼放在病床旁边的椅子,拿起一叠文件放在椅子上,才弯腰坐了下去。
“怎么,我不该来吗。”
施谨恒有些奇怪地看着张碌的行为,又疑惑于张碌明显带刺的话。
“当然不是,只是你平常来的没有这么早。”
张碌双腿交叠,直视着施谨恒说:“我打扰你了?”
“没有。”施谨恒又蹙了下眉,“你怎么了。”
他觉得张碌有些奇怪。
张碌看向柜子上放的花,微微一笑,“你在医院住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朋友来看你,我还以为你没有朋友,原来是我误会了,这花很有品位,比我这个男士有品位多了。”
施谨恒越听眉皱的越紧。
他不太喜欢张碌这幅棉里带针的语调,透着浓浓的阴阳怪气。
可他又实在听不明白张碌想说什么。
好半晌之后,他才迟疑道,“你不喜欢这束花?”
原谅施谨恒除了听出来张碌讽刺他没有朋友之外,唯一听出来的就是张碌不喜欢这束花。
张碌没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施谨恒神色微缓地说:“你实在不喜欢的话,可以送给外面的护士小姐,我一个大男人也确实欣赏不来什么花束。”
正好这个时候有护士过来帮施谨恒拔点滴,施谨恒趁机说:“护士小姐,这束花太艳了,放在这里不太合适,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带走吧。”
护士小姐愣了一下,随即脸颊红红地笑出了两个酒窝。
“谢谢施先生。”
护士小姐高高兴兴地捧着花走了。
施谨恒看向张碌,说道,“这下行了吧。”
张碌目不转睛地看着施谨恒的脸,忽地笑出了声。
施谨恒啊施谨恒。
“施经理还真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施谨恒一下红了耳朵,说道,“胡说什么。”
张碌眼眸深邃地注视着施谨恒的眼睛,脸上笑容未变。
他可没有胡说。
成熟稳重,宽容大度,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张碌心里那一丝丝阴霾悄无声息的散开,便开始得理不饶人。
“我可没说过我不喜欢这束花。”
低头看资料的施谨恒抬眸看了张碌一眼,小声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施经理还没有告诉我这束花是谁送的。”张碌若无其事的开始削苹果。
施谨恒头也不抬地说:“我妹妹。”
张碌将削好的苹果递到施谨恒的嘴边,挑眉道,“干妹妹?”
“……”
第182章 都市
1
施谨恒顿了一下, 看向张碌说:“胡说八道。”
张碌微微一笑,将苹果塞进了施谨恒的嘴里。
施谨恒张开嘴吃了下去,见张碌没说话, 他又低声道,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张碌动作一顿, 看向了施谨恒。
他知道施谨恒是单亲家庭,正因如此, 当初他才会对施谨恒产生一丝惺惺相惜。
人都是害怕孤独的,不管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 当有人能和你并肩奋斗的时候,心里都会产生涟漪。
施谨恒足够努力, 足够优秀,有让他欣赏和向往的品德,也有着和他相像的经历。
这些都是加注在张碌心里的份量,以前没有察觉,可随着时间的变化,那些懵懂与青涩逐渐转为成熟,在漫长的寂寞中,那些份量也越来越重。
以至于让他难以忘怀。
张碌手上的刀一错,差点划向自己的手,施谨恒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别削了。”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总是见你分神, 如果累了, 这两天就不用过来了, 后天我可以自己出院。”施谨恒拿走张碌手上的刀,放在了桌子上。
张碌静静地看着施谨恒。
和他不同, 他父亲早亡,母亲一个人辛辛苦苦的将他抚养长大,而他的母亲也在几年前……
施谨恒却还和他的父亲有联系。
只是施谨恒的父亲是谁,若施谨恒的父亲真的不是什么寻常人,当初的施谨恒又为什么一副和他相差无几的样子。
张碌突然觉得口袋里的推荐信在发烫。
——“听说施谨恒有个有权有势的父亲。”
——“听说施谨恒这次能够成功保研就有他父亲出的力。”
——“听说施谨恒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平时一副深入简出的样子不过是体验生活。”
当初毕业聚会,听到这些话的张碌,第一反应是感到愤怒。
那些人分明就是在否定施谨恒的努力,侮辱施谨恒的优秀!
——“听说施谨恒和那个贫困户张碌可不一样,对方不过是在耍着张碌玩。”
——“我觉得也是,张碌要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人家施谨恒可不需要,通往康庄大道的路早就有人帮他铺好了。”
恰好这时,施谨恒看到一辆从没有见过的豪车停在门口,衣着光鲜的施谨恒在司机毕恭毕敬的态度中下了车。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却让张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那时的张碌刚处理完母亲的丧事,欠下巨额债务,错失保研机会。
他几乎走到了人生的低谷。
可施谨恒那么耀眼,耀眼到他内心产生了阴暗的怨恨。
怨恨那个和他并肩同行的人抛弃了他。
但他仍旧心怀希冀。
直到他听到施谨恒说的那句话。
——“张碌是谁。”
“张碌?”施谨恒眉头微蹙地看着此刻的张碌。
此刻的张碌仿佛被无边无际的孤寂包裹,浑身都散发着阴郁晦暗的气息。
张碌抬眼看向了他,“施谨恒,你……”
熄灯了。
张碌闭上了嘴巴。
“怎么了?”
“没事。”张碌低哑的出声。
他看着施谨恒,看着施谨恒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明亮,好似萤火虫的光,不,比萤火虫还要亮。
那封推荐信这么多年都放在角落里落灰,施谨恒应该放弃了这个保研名额,选择了远走国外。
只是不知道施谨恒为什么还会回来。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待在这个几乎要倒闭的小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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