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弃了渴望与欲望的我并没有成为一个普通人,怪胎再怎么改变都还是怪胎。但自那之后,或许是我在教室里的行为实在是过于扎眼,连办公室内发生的大失败都没能抵消当时造成的冲击,总而言之,直到上高中前都没人当着我的面对我评头论足,也不再有人明目张胆的撕我的作业了。那些追着我不放的同学们终于捡回了理智,意识到作为一个普通人,远离怪胎才是最为明智的。不过无论他们作何反应么我都不关心就是了。
起初,我还是能感受他的排斥的,只是没有了与过去一样配套存在的痛苦压抑与难过。
再后来,我就彻底没有被排斥的感觉了。
或许是因为缺少了某些东西,我开始逐渐失去对此类事情的判断能力,我有开始不出他人对我的看法,只能大致的拿着从前的经验生搬硬套,然后推测个差不多的答案出现。
第340章 结团在即
幸运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不理解与矛盾早就厚如壁障。健全的人尚会对他人产生误解,更别说怪胎们了。我这种充斥着误判的行为反而正好符合了人的特性。对于作为怪胎的我来说,这种程度的社交理解已经足够用了。
痛苦的理由几乎消失殆尽,生活在这个排斥我的世界似乎也没什么困难的。只是,在许久之后,我在平静中发现了异样。
——我发现,每个人似乎都有想做的事,即使没有的,也会为此感到苦恼与困扰。
但我却没有,无论是想做的事还是因此诞生的困扰,我都没有,就连在进行如下思考时的我,都没因此感到什么深刻的困扰。我是知道困扰的感觉的,但我现在确实是毫无困扰的。
这可不行啊,如果我没有想做的事,我不就还是一个怪胎吗?
我得做个普通人。
于是我开始在记忆中翻找条件,试图推测出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做个好人?听上去很正确,说不定我想做的事就是这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没什么想做的事情,但听上去也很正确,说不定我想做的就是这个。
我妄图复刻曾经的愿望,却发现我根本想不起来一点儿。但问题不大,所有东西都可以推测的,就算南辕北辙,完全错误了也没关系,有答案不就好了,人总会犯错的,错就错了,到时候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就行了。
更何况,这么正确的答案,好像也没什么需要买单的地方吧。
于是我践行着自己推测出来的,“禾泽释之助”可能想要做的事。
我当然很清楚,如今将“做自己想做的事”视为座右铭的我早已经没有想做的事了,只是一直在执着的、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但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直到过去被丢下的断章以阿真的模样追上了从不回头的我。
阿真是个好孩子,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也不愿意伤害他人,即使变作了特异点。
我才是那个坏人。
“如果我是主角的话,现在这颗宝石应该会变成漂亮的颜色,然后主动回归吧?”我听见我开口说道,并幻想着这样的场景。
“——因为强大的意志、认可的信念什么的开始变色,蓝色或者绿色那种很漂亮也很适合主角的颜色——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但阿真的宝石还是红色的。”我开口说道,我知道阿真能听得见。
他没有回答。
“这也难怪,我连阿真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都想象不到。”我开口说道,隐约感受到一种羸弱的气息,像是从很久远的过去到来的。
我不想再接着回忆下去了,摸到了旁边的水果刀,试图快刀斩乱麻的将宝石打碎。但或许是因为果核内部的异能力太过充盈,又或许就是因为我手抖得过分厉害,我反复的尝试了许多次都没法将阿真的宝石打碎。
——怎么会打不碎呢?
我的想法似乎都有些发抖,但我还是坚持这握着宝石和刀子试图将它击碎,最后,我成功划伤了自己的手指,造成了从跑团开始到现在的第一次真实伤害。
阿真或许是看不下去了,我感觉有什么具有实质的东西扶住了我的手腕,或许是阿真的手,但我立马就把他甩脱了。
“我自己来——!”我条件反射的开口说道,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
于是在无比艰难的调整完呼吸后,我再一次艰涩的开口。
“我自己来……”
让阿真含着玻璃碎片打碎自己的事,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就像是舍弃了自己一样,这种事情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我抑制住手的颤抖,小心翼翼的将刀刃贴在了宝石上,只要一用力,宝石就会碎开,阿真也会回归。
然而无论我再怎么用力,宝石都没有碎开的痕迹,直到我的手指开始麻木,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刚才以为的用力,只是僵硬了手指罢了。
阿真的“手”再一次搭在了我的手腕上,我的手臂僵硬了起来,却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将他的手甩开了。
——要是去甩了,宝石就真的要碎了。
真实的想法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我突然感觉非常难过,那只按在我手腕上的手仿佛与过去重合,过去的我扔掉了一切会让自己伤心痛苦的东西——那些愿望、那些保护自己的意志。只留下一个仿佛在轻松的生活着的,却总在为情绪的存在感到困惑的我,像是只留下了某种躯壳。而现在,阿真正在做着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可以做到的,我来打碎宝石……”我嗓音颤抖着说道,想要乞求阿真松开手,却怎么也说不出这句话来。阿真的手还握着我的手腕。
——“保护你。”
仿佛幻听般的,耳畔勾连着回忆的杂音全都消失了,只有这句话在不断的回响。
——什么?
一瞬之间,我甚至怀疑自己在幻听。
——“真心话大冒险,我是来保护你的。”
我一整个愣住了,随着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我的眼前闪烁着宝石碎裂后的白色的光芒。它似乎是白色的,亦或者只是我自己将它看做了我希望的颜色。
异能力随着宝石的碎裂逸散,地面上,战斗的人们失去了进攻的目标,异能集聚形成的苹果在一瞬间裂解消失,逸散的异能力再次将人们包裹,带来了失重的感觉。
失去阻碍的污浊将龙的宝石击碎,一切都顺遂的在这一刻发生。
红雾彻底散去,人们挥开扬起的尘土,接着便看见了太阳。
横滨的危机也在此刻落幕。
我在向下坠落。
周围的异能力没有彻底消失逸散,从半空中坠落的感觉更像是坠入深海。
我感受到了异能力的回归,仿佛连心底里的某处都被短暂的填满了。
明明是从高空坠落,却因为异能力过度充盈的原因软着陆了。
我似乎看见了过去的、小时候的我,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眨了眨眼睛。现在的我,多少是有些保护他人的力量的,但我该怎么去保护小时候的自己呢?
——用书可以做到吗?如果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唯物,其实是可以尝试的吧。
——“我保护你。”
绿眼睛的孩子开口了,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朝我笑了一下。
我感觉脑袋有些钝痛——其实是我摔在了地上,脑袋撞到了断墙上的疼痛,但我完全分辨不出来,只是有点思维不正常的,回忆起了小时候的我。
他混合着阿真所说过的话语,在对现在的我说话。
——“不需要其他人的,我来保护你。这样,以后的我就再也不会难过,再也不会痛苦了。”
·
再见到太宰先生的时候,我正在给我不小心划伤的的手打绷带。脑壳还有些隐隐作痛,我的情绪倒是平复了不少。
听见脚步声的我瞄了太宰先生一眼。
“一个人解决掉了苹果,大家都在夸赞你是了不起的英雄呢。”太宰先生走到我面前,微笑着向我分享了其他人对我的看法。
红雾散去后,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仿佛一切都在庆贺和平。
“你明明知道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有我的责任。”我继续打着绷带,开口说道。
接着,我为我的话怔愣了一下,抬起了头。
“不管怎么说,解决了如此危险的特异点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太宰平静的说道,带着些温和的意味。
“如果我说他是自杀的,你信么?”我鬼使神差的开口反问道。
“……为什么不信呢?”停顿了片刻,太宰先生给出了答案。
我慢慢的收回视线,垂下脑袋,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我该接着打绷带。
“太宰先生,你会为了活在这个世界上舍弃些什么吗?”我开口问道。
“怎么会呢。”太宰给出了否认的回答,“奔赴一场清爽而又充满朝气的死亡可是我的座右铭啊。”
言外之意就是上赶着死还来不及呢,哪会为了活着做努力。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看来也是会的啊。”我开口说道,太宰先生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接着又恢复了正常。
“禾泽舍弃了什么?”他开口问道。
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我小时候好像和现在不一样。”我开口回答道,短暂的思考了一会儿,“但我可以推理出来。大概是一些渴求的欲望吧,比如渴求爱,渴求被理解什么的。总想着这些又怎么也得不到的我真的怪可怜的,但我不可怜,因为我很早就没想着要这些了。”
太宰没说话。他本来在想,不再渴求爱和理解的禾泽不也很可怜么。然而这样的想法刚出现,太宰就回想起了数年前的事情,那个在Lupin酒吧对背叛了自己的友人说着自己从不在意的自己。
在Lupin酒吧,曾经有个热衷于在没受伤的眼睛上蒙绷带的少年就曾对分崩离析的友人们说过这样的话。
他说,“我并不觉得悲伤,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只要是认为不想失去的东西就一定会失去。所以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他说,“拥有追求价值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在得到的瞬间都注定要失去。值得延长这沉闷的生命去拼命追寻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他平静的说完这些话,驱逐了背叛的友人。
他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呢?
或许是没有心情吧。
毕竟他早就亲口承认自己“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感觉了”。
眼前的绿眼睛的少年当然是和当初的自己不同的。可那一瞬间,太宰腾升出了一种荒谬的、照镜子的感觉。
一直以来表示着“我没有秘密啊”的禾泽释之助其实一直有秘密,从前太宰不知道这个秘密具体是个什么,只能隐约的察觉禾泽似乎遮掩着心中的一部分东西。
而现在,不知到底是起了何种变化,那个一直非常严实的遮掩消失了,接而露出了内里的东西。
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颠覆了他整个人的秘密。
那只是一个洞。
什么都没有的、空泛的一块角落。
禾泽释之助在洞上铺好了和心脏颜色一致的彩纸,对每个人说表达着自己完整的心不会骗人。
他就这么一直在往前走着,在每个人面前都表现的和常人无异,仿佛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略有迟钝但性格温和的少年。
明明比谁都会骗……
第341章 告别
太宰先生晦涩的默不作声,就这么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太宰先生在想些什么,推测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很靠谱的答案。
认识他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我从未认为我真正了解他,我对他的所有了解,也仅仅只是他想表现出的模样罢了。
“抱歉……无论是来到这里还是放任阿真在这里大闹。不过,我很快就会带着费奥多尔离开这里,想来之后的故事也就与我们无关了……”我缠好最后一圈绷带,开口说道,“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太宰先生似乎怔愣了片刻,很快便恢复了如常的神情。
“就算你们不来,涩泽龙彦也会弄他们那了不起的死苹果俱乐部的,总的来说大差不差。”太宰先生开口说道,刚才略显失态的表情在此刻全部消失,他有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有风度的调查员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太宰先生开口问道,彻底将最开始的话题翻篇,提出了新的问题,“禾泽君为什么会同意去打败阿真呢?明明从没有过这种心思。就算确实不想把情况弄得太过火,也不至于被我说服才是。”
一切出奇的顺利,顺利到太宰几乎以为自己要时来运转,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需要在与这个永远都在逐步氧化、永远在一点一点夺走人拥有的一切的世界斗智斗勇就可以得到的一切的人从来不可能是他。
在太宰的预测下,最大的可以应该是禾泽勉强同意太宰的要求,但会为自己争取些什么,至少是要求太宰同去——这将会是禾泽会自己通过判断得到的结果。他会主动将太宰所希望的结果当要求提出,这样一来,太宰想要达成的事情就不必太宰主动开口了。
结果这一步并没有发生,一切顺利的有些魔幻了。太宰还没来得及发挥,禾泽那边就答应独自解决阿真。
那一瞬间的出乎意料确实带给了太宰很不好的体验,这往往意味着他处于失败的边缘。
太宰曾一度认为这会是个阴谋,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生出了找个由头一起跟去吧的念头,但当他真正与禾泽释之助对视的那一刹那,他觉得他不必去了。
太宰那时或许看穿了禾泽,亦或是没有。但最终,他选择相信了他猜测的内容,放任禾泽离开了。
如今,事实证明着他的猜测是对的。
——禾泽确实是一个假装坦诚的小骗子,他的骗局就是他的坦诚。
所以,太宰不担心自己的问题得不到解答,只要他依然在行骗,他就会继续坦诚的讲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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