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不两立。”
要说那汝南郡守周书也是狠人,得知新蔡遭到刘濞大军的进攻后带着亲兵和全家过来支援,十分汉子地与前线士兵同进同退,一副“劳资就算死,也要跟你们死在一块”的架势。
也正因为周书的不要命之举,新蔡人的反抗力很高,高到刘濞的大军在这儿栽了个大跟头。
其所牺牲的士兵更是差点堵了在此交汇的两条河流。
“堂叔,堂叔要不咱们别打了,没必要在硬骨头上磕得头破血流啊!”没见过这种场面得刘安抓着刘濞的手臂,几乎是哭求道:“咱们换个地方,换个地方打吧!”
而且硬骨头的不知有周书,还有封底在汝南的彻侯们。
诚然,无论谁当皇帝,他们这群祖辈跟着高祖入关的都能舒舒服服地活着。可是人们总归是有“凭什么是我倒霉”的心态。
尤其是刘濞的大军里有一半都是亡命之徒和强征来的黔首,指望他们手下有分寸还不如指望关中不削藩。是以在刘濞的大军久攻不下的这些天里,周围的县都遭了殃。
那些封底在汝南的倒霉彻侯们要么是带着家仆和周书一起跟刘濞的大军玩命,要么是进京哭诉刘濞真不是个东西,不仅纵容手下士兵烧杀抢掠,更是连彻侯之家都不放过。其间虽有夸大其词的意味,但是在战争的环境下,这种夸大其词也夸张不到哪儿,反而令关中对刘濞的厌恶感上升到了新的高度,使得手法不那么漂亮,自先帝起就有削藩之意的皇帝美美隐身。
不知送走多少个彻侯的刘启头疼地按着暴起的青筋,缓缓问道:“这是第几个过来哭诉的彻侯了?”
一旁的宦官令答道:“第五个,但是加上他们的姻亲与女眷,怕是不止这么些。”
“女眷那边还是得劳烦皇后。”
薄姬年纪大听不得这些,窦太后又因梁王刘武而被刘启软禁,所以接待彻侯女眷的重任就只能托付给薄皇后。
好在经过这些年的锻炼,薄皇后虽不似她的丈夫儿子般精通废话文学,但也能以平静的姿态应对那些哭得死去活来的女眷。
当然,能进宫的都是聪明人,更清楚薄皇后管不了事,所以她们的哭诉与其说是哭给薄皇后听,不如说是哭给刘启听。
为的是逼刘启令周亚夫快点行动以减少他们的损失。
田地毁了还能恢复,可人口没了那就不是一两天能缓过气的。
刘启对此心知肚明,但将在外而君命之有所不受。
纵使刘启一直都为上不了前线而感到遗憾,但是对于自己的斤两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所以在周亚夫带兵离开后便没有下达军事上的任何旨意,给了将领充分的信任与指挥权。
只是几个彻侯的哭泣就能让刘启回心转意?
呵!
这只怕是梦里才会发生的事。
翻开公务的刘启决定明天就不再接见前来哭诉的彻侯。
只是在翻开手边的第一份公务后,看清上面写了什么的刘启面色一沉,随即将其丢在地上。
“真是无面无皮的恶臭玩意。”
宦官令下去将奏疏捡起,放于刘启的手边后缓缓退下。
刘启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珠也跟着颤抖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败于现实又咬牙切齿道:“通知内史做好迎接淮南翁主与淮南王庶子进京的准备,另外……”
预判了能力在淮南王后之上的刘启面色凝重道:“提醒梁王看好宗庙,不要让淮南王的孩子有哭庙的机会。”
“诺。”宦官令应声后没有立刻去办,而是秉着为君分忧的想法大胆提议道:“陛下若怕淮南王的子女借机哭庙,何不以太皇太后或皇后的名义请其过去做客,然后……”
宦官令到底是臣下,所以不敢对淮南王的子女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梁王殿下到底是男子,看住淮南王庶子还行,可是那淮南翁主……”
不得不说,宦官令还是有几分运气的。
历史上的淮南翁主刘陵可是和她表面功夫一流的阿父一样难缠。
若非先帝一脉几乎像是开了挂般难搞,没准以刘安父女的城府,还真能把先帝一脉从关中的椅子上拉下来。
“既然如此,就以太皇太后的名义邀请淮南王的子女入宫,然后令淮南翁主陪伴太皇太后把!”刘启丢给宦官令一个赞赏的眼神,在其离开前还特别嘱咐道:“记住,要大长秋亲自迎接。“
“顺带让信乡公主与越儿随宦官令一同迎接淮南王子女。”呵!要跟他装是吧!那就看看谁更恶心。
根本不怕对方和自己装白莲的刘启冷笑一声,就不信派信乡公主与刘越一起去接淮南王子女还拿不下两人。
如果他们敢拒不上车,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彼时不用刘启出手,关中那些苦主就能活活骂死他们。
…………
“到了关中,你不要随便行动,而是得像阿母说的那样一切都听我的。“刘陵生的聪明伶俐且口才不错,所以自出生后一直很受父母喜爱,地位甚至一度高过同母的兄弟刘迁。
然而在淮南国发生巨变后,淮南王后虽是让刘陵带着她的血书去关中认错,可是与之同行的却是庶子刘子建,而非淮南王后的嫡子刘迁,这让刘陵在狐疑之余,忍不住新生怨念。
呵!
平日里说的再怎么亲热,有事时还不是儿子为重。
那刘迁就和刘子建一样派不上用场。
如果她是男子,哪里轮的上刘迁和刘子建在这儿张扬。
“诺。”刘子建明明是淮南王的庶子,但是在刘陵面前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知道就好。”刘迁不在,刘陵没法将气撒到同胞兄弟身上,所以只能恐吓刘子建,看着对方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后满意地撇过头。
“另外,奉劝你一句,不要随便去接关中的话。”刘陵没有看到刘子建低头的那刻眼里闪过凶狠的光,而是在挑起车帘后面色凝重道:“咱们一家都在刀尖上起舞。”
刘陵不知刘濞的疯癫程度,但是一个能把关系不错的亲戚诱骗到吴王宫后逼其叫门,直接把淮南系的两国都拖下水的藩王已不能以正常的眼光所看待。
“吾父与吾等怕是凶多吉少了。”虽然淮南王后在送女出发前再三强调要尽可能地谦卑恭谨,要在刘启的面前尽量诉说刘安委屈不易,然而刘陵清楚以关中的尿性是不会让刘安顺利逃脱的。
毕竟她的大父刘长……就是被先帝骗去疯狂捶杀了审食其后落得个活活饿死的下场。
而他阿父也是和几个兄弟忍了十几年的监视才分得一个七零八落的淮南国。
“翁主,未央宫的马车在前,您看……“
就在刘陵想入非非之际,坐下突然一停,随即便有车夫的询问声传入耳中。
“来者是谁?”刘陵没有下车,而是警惕地握紧利刃,让随从过去询问一二。
“是椒房殿的大长秋和信乡公主,以及皇十一子刘越。”
得到回复的刘陵内心一沉,知道阿母的计划怕是被关中预判了。
如若只是大长秋过来,那么刘陵或胡搅蛮缠或哭天撼地也能避开对方的跟随,从而获得前去高庙的机会。
可信乡公主和刘越不同。
皇帝都派自己的子女来迎接你了,而你却当众驳了皇帝的好意,这可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阿姐,要不我去应付他们,你借机去高庙?”刘子建对刘陵自是有诸多的不满,可是搁在全家玩完的大命题下,他也不能就此与刘陵产生内讧。
“应付?你想怎么应付?”刘陵放下车帘,脸上尽是无可奈何的苦笑:“一位公主,一位皇子。”
“人家都摆明了是一对一监视,难道你能应付完皇十一子后应付信乡公主?”说罢,刘陵便认命道:“下车,然后与我一同告罪。”
第169章
刘陵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不等刘子建反应过来便拆了发饰,然后瞧着愣在原地的刘子建便气不打一处道:“还愣着干嘛?拆啊!”
“哦!”反应过来的刘子建也赶紧拆了自己的冠冕,姐弟二人踉踉跄跄地下车后不等大长秋说些场面便跪地哭道:“罪臣之女刘陵携弟弟刘子建向陛下请罪。”
然后就是一个大礼,弄得信乡公主地笑容僵在脸上,但是下一秒跪地与刘陵一并痛哭:“堂姐如此,倒是令堂妹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啊!”
信乡公主的眼泪流得比刘陵还凶,两位少女在那儿演了许久便被大长秋一同扶起。
刘陵本想挣扎一下,但是在从小务农,热爱手工与骑马射箭的信乡公主那儿,这点子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起。于是刘陵几乎是被信乡公主从地上拎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一旁的马车里。
刘陵:……
刘陵:???
解决完最棘手的那个后,刘越也将顺势将愣住的刘子建塞进另一辆马车里。
大长秋见状也立刻招呼着启程。
马车上的刘陵瞳孔发丝凌乱,瞳孔涣散,同衣冠整齐的信乡公主形成鲜明对比。
“听说堂姐要来,太皇太后欣喜之余也是感到一阵唏嘘。”信乡公主的脸上压根不见之前的悲伤,一双眼睛笑吟吟的,看起来分外温柔:“母后在我离宫前嘱咐我要照顾好堂姐。”
“是,是吗?”这话搁在刘陵耳里充满了威胁:“依照惯例,宗室入京应当先去拜见高庙。”
“拜见的事而也不急这会儿。毕竟今年事情太多,所以为了安抚先祖,梁王叔替父皇在高庙里呆着呢!”信乡公主上前拍拍刘陵的手背,微微一笑道:“所以堂姐就算想去高庙,那也的等梁王叔出来后。”
“是,是吗?”刘陵的后背变得汗津津的,眼睛也隐晦地瞥向车帘,像是在思考什么。
信乡公主一直盯着浑身僵硬的刘陵。
而至马车快到宫门时,刘陵的身体微微前倾,结果却被眼疾手快的信乡公主一胳膊打在胸口处,疼得她差点尖叫。
“我见堂姐似乎要做相当危险的事,所以情急之下没轻没重了些。”信乡公主满脸紧张道:“堂姐可有伤着。”
“无,无事。”刘陵想骂“你是不是故意的”,但是想想信乡公主的力气,以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是尽量咽下喉间的怨气,勉强笑道:“罪女一想到等会儿就要面圣,自是有些心乱如麻,所以……”
“面圣的事儿,恐怕也得等些时日吧!”信乡公主一脸惋惜道:“堂姐也知道,近日国内那叫一个一团乱麻,因此父皇怕是没空见堂姐。”
“不过堂姐放心,母后与太皇太后一定会好好招待堂姐的。”
“至于淮南王公子。”信乡公主知道刘子建就是个赠品,在刘启与刘安的拉扯中毫无用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将他放到长乐宫里时刻看着:“父皇已下旨,因怜惜堂弟,特许其在宫中的待遇一如皇子。”
“陛下圣恩,令吾惶恐。”知道自己与异母弟弟会被囚于宫中的刘陵几乎要疯了。可是跟老奸巨猾的刘启相比,刘陵这个小丫头片子的段位实在是太低了,低到人家随便想个阳谋就能轻松拿捏这对姐弟。
不知是读书读多了还是跟刘瑞呆得太久了,总之在刘陵眼里,信乡公主已经和“狡诈“画上等号。
同理,能和信乡公主一起来的刘越也不好对付。
搞不好在隔开他们的这段时间里,刘越就已套出了很多秘密。
“大冷天的,堂姐怎么浑身发抖啊!”信乡公主的声音温柔无比,但却让刘陵感到不寒而栗:“生于淮南国,又是父母的掌中宝……”
“堂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信乡公主的手指滑过刘陵的脖颈,貌似无意道:“你若什么都不做,父皇还会为着脸面而优待你。“
“你若让他下不了台,他便让你后悔一辈子。”
刘陵在这一刻确实是汗毛直竖,但是当着信乡公主的面,她还是强撑着笑道:“用对付政敌的手段对付一名翁主……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有吗?可这在我们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信乡公主奇怪道:“堂姐都敢来长安耍心眼了,总不能还如此天真吧!”
“如若咱家真那么仁慈,惠帝的几个儿子也不会被剁成肉泥。”
刘陵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眼珠左移地与信乡公主对上视线,然后被吓了一条。
“噗……堂姐的这点胆子给宫里可是要被活活吓死的。”不知为何,瞧着刘陵的反应,信乡公主突然理解自己那个成天琢磨着坏主意的十兄为何会喜欢吓人。
因为这种操控别人情绪的感觉真的很爽。
不过信乡公主玩闹归玩闹,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给刘陵吓出心病来。
下车的那个,刘陵的小腿软了下。
若不是信乡公主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只怕刘陵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阿姐?”刘子建不知仅是一个车程的功夫,怎么刘陵就面容苍白,步履虚浮至此。于是下意识地看向与刘陵并排的信乡公主,但也没从容貌温婉的信乡公主那儿看出端倪。
兴许是水土不服加上要见太皇太后而太紧张了,所以才如此失态吧!
这么想着的刘子建跟在领路的大长秋后,忐忑不安地踏上了长信宫的台阶,准备面对汉家里最有实权的人物之一——太皇太后薄姬。
即便这个九十多的老太已不在活跃于政坛,但是作为从秦始皇时期活到大汉中前期的女人,能在她面前耍心眼的不多,刘陵的那点子小心思根本瞒不过老太太的心眼。
“三四十年过去了,那个脾气急躁的刘小七……竟也有个如花似玉的孙女来见孤了。”头发花白的薄姬满眼慈爱地看着刘陵与刘子建向她行礼,招招手道:“这股子机灵劲儿倒是让孤想起淮南厉王还在高后宫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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