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挨了阿母一击的陈须傻傻道:“我说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错啊!”
馆陶长公主瞪了陈须一眼,厉声道:“太子,那是太子。你一平辈小儿居然用青瓜蛋子形容太子,是嫌自己的脖子太细了,托不起你沉甸甸的脑袋,所以想摘了拿去打雀吗?”
陈须虽然过几年就二十了,但是因为家境优渥,娇生惯养的缘故而像十二三岁的孩童那般幼稚,仍旧喜欢捕鱼打雀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娱乐。
“太子又怎么了,不还是我的表弟吗?”陈须不服气的嘟囔了句,结果馆陶长公主恶狠狠地瞪过来,他就立刻怂了。
“真是的,你阿父那么谨慎小心的人,怎么生出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馆陶长公主嫌弃道:“真当太子宫里坐着自家亲戚呢!就你这愚蠢的模样,离了我肯定三天就得进诏狱。”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堂邑侯陈午讪讪道:“大郎还是和像公主,有点聪明劲儿在身上。”
“像我个鬼!怎么,你还没放弃将这蠢货送进太子宫?”馆陶长公主瞧着丈夫老好人的模样,又气又急道:“我生的蠢货是什么样难道我这个做阿母的没有数吗?就他这愚蠢的德行,去了太子宫是丢我的脸,还是嫌申屠嘉那老匹夫找不到我馆陶长公主的错,所以要上赶着送人把柄啊!”
太子二傅要么是名扬天下的田叔,要么是开国功臣申屠嘉,都不是馆陶长公主能不给面子的人。
加上一个连窦太后的面子都敢落的窦王孙……
馆陶长公主应付完络绎不绝的说客后还要应付家里人,真真儿是心烦意乱,无比暴躁:“大郎进太子宫的事是别想了,倒是二郎能考虑一二。”
若非是亲眼瞧着儿子出生,馆陶长公主都要怀疑自家是不是报错了孩子,怎么除阿娇外没一个像她夫妻二人:“二郎还小,也比大郎聪敏,让他去太子宫跟着瑞儿肯定是比大郎稳妥,犯错后也能拿年纪说事。”
最重要的是,次子不能袭爵,就算在太子宫里混不出头,也能靠着小时候的三分情谊谋得个清闲职位。
一旁的陈须听了忍不住瘪瘪嘴,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
……
正在思考如何搞科举的刘瑞从满桌的竹简里抬起头,听完李三绘声绘色地描述栗姬是如何“居高临下”地讨好馆陶长公主,结果没成亲家不说,还差点闹了个你死我活后,忍不住笑出声道:“她当阿娇表妹是传国玉玺呢!谁会把国祚的延绵寄于一外姓女童的身上。”
刘瑞摇了摇头,冷笑道:“馆陶姑母又不是傻子,况且有太后和父皇后,阿娇表妹嫁谁都不能嫁给皇子,多半是从勋贵里选个夫婿,然后为陈家尚公主。”
历史上的馆陶长公主贪归贪,甚至还飞扬跋扈地在卫子夫怀孕后让人搞死卫青,但要论审时度势和卖惨,朝中无人出其右。毕竟这位历史上的窦太主可是在女儿被废后一如既往地受到武帝的优待,哪怕是跟董偃如夫妻般相处,被东方朔骂了个狗血淋头,也能在脱簪请罪后一如既往地待董偃如夫婿,气得东方朔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这么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女人会看得上栗姬那艘大破船?
别说是刘瑞不信,就是馆陶长公主的脑子被驴踢了,宫里的窦太后和刘启也会让她清醒点。
“科举除了要调动人手维持秩序,还得有地方让前来考试的学子们暂住,不会在关中耗尽家财后与太子宫结了仇怨。”托去蜀郡搞盐厂的福,刘瑞的组织能力有了显著提升,在把科举的删减版框架弄好后又拿出从宫里借的长安市地图,犹豫后在便宜阿父的阳陵附近画了个圈,打算将此地作为科举和招待学子的圣地。
“哎!看在我们塑料的父子情上,就让你在史上的第一次科举里留下美名吧!”刘瑞很清楚他的行为将会让阳陵不再只是刘启的最终归宿,更是引得全天下学子竞相涌来的报国之地。
这样一来,即便是刘启如汉武帝般长寿,在动刘瑞前也得想想自己的名声,想想自己在读书人那儿的评价。
只是……
万一那些学子,尤其是儒家和黄老学子如当年的淳于越那样不仅不给他面子,还要踩着他的面子成就一番美名该怎么办?
别忘了刘启之所以对儒家的态度非常别扭,就是因为汉高祖被儒家打脸的经历。
而跟儒家一样狂的还有在政坛上很有话语权黄老家。
大汉建立之初时,萧何等人可是把法家学子弄得连小吏都当不顺溜。
这群大佬没死前,就是给晁错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李斯般借着儒皮为官。
第85章
刘瑞不是听不进劝的人,相反,他在宫里宫外的名声都是“类其大父”,属于那种皇室贵胄里难得的好脾气。
但这不代表他是受虐狂,更不代表他喜欢去当别人的垫脚石。
事实证明,哪怕是伊尹,吕后那样的摄政者,张狂后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而在这方面,不是刘瑞针对谁,而是儒家确实很有发言权。
往远的说有在秦始皇面前搞“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淳于越把天胡局打成一锅烂粥,往近的说有张释之让刘启在宫门外社死,坑死了他之后的大部分儒生。
现在因为吴王和淮南王的关系,无论是刘瑞还是刘启,亦或是先帝都在表面上对儒家持拉拢态度,同时暗示其它学说给力一点,不要让儒家在民间做大。
结果刘启使了那么久的眼色,就跟向瞎子抛媚眼似的打了水漂。
而这也是刘启知道刘瑞与墨家走得越来越近后毫不制止的重要原因。
比起因暴秦跌落神坛的法家,墨家的名声肯定是好了不少,并且也有“天下非墨即杨朱”的战绩。
既然黄老家和法家派不上用场,那就让墨家来吧!
墨家要是不行,还有农家,杂家,或是把让儒法黄老都避之不及的杨朱学给挖出来。
总之就跟任官一样,你不上,自然有想一步登天的人拼了命地上。
“李三,去孤的库房里取一份《道德经》给田公送去,然后同长乐宫的两位詹事打声招呼,就说孤明天要去拜见太皇太后和太后。”黄老家那边比较好解决,因为晁错和辕固生的关系,两宫太后在黄老家里的权威日益加重。只要搞定了太婆大母,再给田叔带个高帽或是是跟黄老家达成PY交易,就能让第二难搞的学派退一步。
别忘了,替吕后保住樊哙的陈平和自污的萧何就是搞黄老学的。
至于儒家……
刘瑞把字迹逐渐潦草的布绢扔进一旁烧着的燎炉里,瞳孔中映照着火光。
…………
……
“阳陵?”刘启瞧着拜访完两宫长乐宫的两个大佬后特意过来的刘瑞,听完他的计划后眼角的皱纹慢慢显现,看着刘瑞的眼神也愈发柔和:“真是难为你了。”
“为父皇效劳是儿臣的本分。”刘瑞拱了拱手,笑嘻嘻道:“不知儿臣的这份贺礼是否能让父皇感到满意。”
马上就是刘启三十五岁的生辰了,虽然不是整岁和执政的整年,但是去年闹了那么多事,今年又册立太子,肯定是要好好热闹番。
不过刘启和先帝一样,日子过得还算节俭,所以这份“热闹”还得诸皇子们和少府绞尽脑汁地设计,既不能让皇帝背上铺张浪费的名声,也不能让皇帝觉得你在忽悠他。
刘瑞知道什么才能打动刘启。
对于一个君临天下,努力追赶大父和阿父的野心家来说,财富美女都是虚的,唯有功绩与美名才能让他感到快乐。
只是刘启比较倒霉的是他大父叫刘邦,是个以亭长之身与西楚霸王争夺天下的硬核狠人,而他阿父在唐太宗前把文字封号打出名声的皇帝。
政绩上比不过阿父和大父也就算了,关键是历史上的刘启还有个中兴雄主的儿子。对比之下,刘启给人的印象就成了汉高祖的孙子,汉文帝的儿子,以及汉武帝的父亲。
想到这儿,刘瑞忍不住垂下眼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靠着薄姬和阴谋诡计,他才能将王氏姐妹和田氏兄弟送去地府,彻底断了那位雄主的出生可能。
只是……他真能做的比历史上的汉武帝更好吗?
“瑞儿,瑞儿?”盯着阳陵地图的刘启抬头发现刘瑞一直低着脑袋,于是轻声喊了几句,结果发现刘瑞居然坐着睡着了。
“这孩子。”刘启叹了口气,示意宦官令把刘瑞抱到后殿的偏房里,然后招来在朝的儒生里最有眼力见的袁盎。
刘瑞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他近期的举动就明白这孩子在担忧什么。
“也罢!做阿父的总得帮家里的臭小子解决难题。”刘启拢着袖子,待袁盎来后与其简单说了下刘瑞的计划,最后在其欣喜的表情下说道:“太子拜访了两宫太后,又送田叔一本亲自抄写的《道德经》。”
刘启的声音里透露着漫不经心,但是袁盎决不相信皇帝没有重视此事。
“朕想知道丝公的三寸不烂之舌是否能让儒生们明白什么叫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正值壮年的君王威胁起来可不是小打小闹,尤其是在想到那位张释之干了什么后,刘启的表情有一丝扭曲,这让袁盎下意识地头皮发麻:“不然等丝公和卫公离开后,朕也想赐奉常的博士们一份尊荣,好让他们荣归故里,莫像霸王那般无颜面对乡亲父老。”
“丝公,你说是吗?”
“自是如此。”袁盎心里发苦,但脸上却是恭恭敬敬道:“臣一定替陛下做好此事,不让狂徒污了太子的名声。”
刘启露出满意的笑容,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后便放袁盎离开,然后召集少府在阳陵附近修建房屋,囤积能用两三个月的粮食。
关中的黔首见状,自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已经置业,攒下积蓄的豪族世家,喜的是没赶上之前授田的“关漂”和上林苑的庸耕。
西汉的陵邑制度起初是为六国余孽制定的弱支之策。
秦始皇端着架子优待这群亡国之人,结果后者反手就捅始皇一刀。而等西汉建立后,刘邦对这群余孽可没啥好脸色。他是泥腿子出身,虽然做过亭长,但也只比后来的朱元璋强上一点,自然吃过豪强贵族的苦。
以齐国田氏为例。
从西周生到战国末期,齐国的土地里有多少不姓田?有多少是实实在在的属于黔首。
齐国如此,楚国和其余四国也没好到哪去。
而当六国的余孽不成气候后,这项政策的目的便是打击地方门阀的发展,增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可以说,后世的人口迁徙便是依照此例。
第86章
因为有秦朝的前车之鉴在那儿,汉家对于地方大族的迁徙态度那叫一个简单粗暴——规定时间内带点财务赶紧滚蛋,你不想体面的话就请南北的军队帮你体面。
至于想找人代耕控制迁移前所拥有的土地一事……只能说想得太美,也挺不怕死的。
“听说已经有人去戚里做程,贾二家的劝说工作了。”
“真的假的?这次的迁徙人选里有外戚?那咱们……”
“咱们就别想了,是肯定得迁徙的。据说陛下已经开始挑选阳陵县的官员,那可是和郡守一样的二千石啊!你说为着这块肥肉,那些不在迁徙名单上的高门显贵之后会怎么做?”
肯定是宁死道友不死贫道地替皇帝做恶人啊!
最重要的是……
“这次的徙陵无论家族规模大小,都只有二十万钱的补偿。”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名单之上临邛程郑氏家主程郑锚苦笑道:“过不了多久,关中那边就会来人接手咱家的铁矿。”
说得好听点叫接手,说的难听点就是强买强卖。
关键是程郑氏还不能反抗这种强买强卖。这个时候正处于国家权利集中,有能力打击豪强的兴盛期。六国余孽的下场有目共睹,而与临邛程郑氏同姓的安邑程郑氏还是晋国贵族,荀氏别族,在前几次的徙陵里还不是乖乖走了。
相较之下,他一临邛的狗大户还能反了天家不成。
程郑氏的老仆见状,安慰道:“关中离蜀郡有几天的车程了,兴许陛下和高祖一样,只是想扩建阳陵,还没倒迁徙豪族的那步呢!”
今上登基不过五年,别说是封顶了,估计连陵寝的地基都没挖完呢!总不会让豪强们过去给皇帝建陵吧!
嘶……你别说,以姓刘的不要脸程度,他们还真有可能干出这事。
程郑锚勉强笑了笑,不否认老仆的话,但也没有放松警惕。
“无论如何,咱家不能坐以待毙。”程郑锚也是个狠人,知道自己躲不过后就想着如何利益最大话:“把二郎叫过来吧!”
家仆听出了程郑锚的无可奈何,也是眼眶泛红地诺了声,随即请来程郑锚的长子程郑皋。
“儿子见过阿父。”程郑皋向父亲行了一礼,程郑锚瞧着自己玉树临风的二儿子,唇边的苦笑愈发浓烈:“终究是我误了你。”
“阿父何出此言。”程郑皋吓得跪下问道:“阿父于我有养育之恩,二十年来尽职尽责,呕心沥血。”
程郑皋抬头时眸中已有泪光:“为人子者,怎能两眼一闭地胡说八道,不见阿父的慈爱。”
“有子如此,倒是我这老翁的福分。”程郑锚叹了口气,缓缓道:“你可知陛下修阳陵,准备将各地的豪族迁去一事?”
程郑皋愣了下,不由得垂下双臂,沉默后如阿父般满腔的仇怨尽数化作一声叹息:“终究是逃不了这天啊!”
高祖的长陵建成时徙了齐楚的贵族过去,一路上哀歌不断,甚至有人直接唱道:“暴秦亡,接汉皇。汉皇陵里建阿房,篱里话凄凉,竟见公女变贤良。”
“若是迁徙的名单里有咱们家,阿父怕是要早做准备啊!”高祖视商人为贱商,百家中占主流的黄老家和儒家也视商人为祸国殃民之辈。而在战国时对商人比较友好的法家在大一统后也是打起重农抑商的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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