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详细记载刘启的手段,但是想想刘启一朝闹出的“立太子”风波,刘瑞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再次提醒自己面对的是皇帝,是一个把老刘家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的皇帝。所以不要去挑战他的权威性,但也不能与之过分疏离,以免像戾太子那样遭人暗算。
“前十名里的郑当时是郑君(项羽的旧部,与高祖有怨)之后,你把他换下,添个排名靠前的儒生上去。”
“还有那个卜式。一介商人,还想上天了不成,同样换个儒生上去。”
刘启安排完后瞧着进士及第里的两名儒生,进士里的三名儒生微微一笑,随口问道:“剩下的就不需要朕来教你吧!”
“借刀杀人,借力打力。”
“那些勋贵们不是怕扯下那层体面的皮吗?高祖都给他们‘荫蔽’和‘任子’的体面了,居然还想把全家都安排进来吃皇粮。”
“怎么,咱刘家为了不跟黔首争利,都得往自己人身上动刀子,合着这群酒囊饭袋的虫豸比皇亲国戚还尊贵,还肆无忌惮。”刘启在刘瑞的服侍下喝了口温茶,趁着儿子近身的功夫冷冷道:“既然他们不想要体面,你就帮他们体面。”
“诺。”拿到尚方宝剑的刘瑞垂下眼帘,乖巧道。
第99章
得到刘启许可的刘瑞拿着改过的录取名单去拜见两宫太后,路上还在想着如何应对不喜儒家的窦太后。结果由于科举走后门一事,加上刘启近期对窦太后不大顺从,所以面对孙子的拜访,窦太后没问什么,只是说了句鼓励的话便放任离开。
至于薄姬就更好忽悠了。
她压根不提薄梁的事,只是嘱咐刘瑞要好好休息,别被刘启使唤得脸色苍白,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短命样:“瞧瞧刘……非瞧瞧你,身上都没几两肉。若是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是宫里不待见你,平白惹来诸多非议”
薄姬年纪大了,加上刘启的子嗣缘甚于先帝,所以除了皇长子刘荣和太子刘瑞,她与其他重孙的接触甚少,所以对不清皇子们的名字。
“近期没休息好,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就能养回来。”刘瑞被薄姬留下来用饭,陪着老太太说了会话便回太子宫继续去忙科举的事。期间还有子鸢过来说了下制盐厂的后续发展和酱油的研发计划。
大豆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便宜的主食,甚至随着文景之治的繁荣而渐渐退出黔首们的餐桌,沦为马料或是应急食品。即便是按照五比二的出产率来看,还没掉进贫困陷阱里的黔首们也完全负担起酱油的价格,再不济就公布方法,让人自制。
反正是豆子做的,总不会比肉酱还贵吧!
子鸢从带来的小坛子里倒了一点黑色的液体。
刘瑞凑近闻了闻,有股现代酱油没有的味道,尝起来也比现代酱油味浓,想必烧菜烤肉都很合适。
“咱们的细盐在关外卖的咋样?那些西域人和匈奴人,鲜卑人还喜欢吗?”刘瑞点了点头,打算过些日子就让九市上架酱油。。
太子除了思贤苑外还有一系列的食邑要打理,并且因为重农抑商的缘故,所以不能出面经商,而是得像彻侯那样背后操控。
而少府就是皇家用以操控九市的机构。否则九市里那么对背后金主,每个能让他们胆寒的老大出面镇着,黔首们还怎么做生意。
只是……
【少府的权利还是太大了。】
想想大观园的离谱物价,再想想清穿里无所不能的内务府,刘瑞便想着借机削一把少府。
而有这个想法的不止有刘瑞,还有想搞盐铁专营却没搞成,于是琢磨着如何增加财政收入的刘启。
“那小子虽然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但也能提出有用建议。”刘启收到魏尚的来信后满意地弯了下嘴角,随即又垮了下去:“如果不是薄氏所出就好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薄氏所出,要把这个儿子立为太子也不大容易。
“他大母的,那群匈奴人霸着西域吸血可真是有钱。”抱怨完儿子的刘启算了下买盐的收入,低声骂了句粗话后心生羡慕道:“别看匈奴单于活得糙,但没准比朕这个做天子的还要自在。”
刘瑞的意思是按十倍于本地的价格向匈奴人和西域人出售白盐,可刘启是那么仁慈的人吗?
拜托,他是大汉的君主,又不是匈奴人和西域人的君主,自然是往死里抬价,然后无师自通了饥饿营销的手段,不仅赚够了奖励边境的钱,更是给自己的小金库添了笔外快。
而当汉朝的白盐打出名声后,鲜卑人和扶余人也闻讯而来,把本就高价的白盐炒出了天价,甚至连卫满朝鲜都有人问价。
靠着这笔“外资”,刘启有钱升级他的马政,同时也想扩大战果,通过经济差和外部刺激缓解黔首的收入困境。
虽然借藩王入京的空挡清理了波土地兼并的虫豸,并且还对税收进行改革。可是考虑到小农经济的脆弱性和依旧显得半死不活的内需,刘启的想法和刘瑞不谋而合,都是从外部下手。只是跟战国时的共轭吸血不同,彼时的中原已成一家,这外部刺激自然要找西域,匈奴,南越,乃至没啥存在感的鲜卑扶余。
卫满朝鲜就算了。
考虑到此时的北京还是流放地的大热门,你就知道朝鲜半岛在中原人心里是个什么地方。
别说是匈奴人,连鲜卑人都不屑于去打劫。
也就被鲜卑和匈奴挤到一边的扶余愿意去捞上几笔以补贴家用。
“通知丞相典客明日入宫。”刘启屈指在桌子上敲了下,决定将外贸一事交由别人打理,不能让少府内史把控完国家财政和皇帝私库后,还把外贸也揽入怀中。
这样不好,不好。
至于典客……
刘启危险得眯了眯眼睛。
看来有必要新设一九卿负责外贸一事。
而在刘启琢磨着从外部赚钱以促进国内的手工业蓬勃发展时,北平侯张奉辗转反侧了一晚后还是把刘启改过的录取名单贴了出去。
结果一时激起千层浪。
愤怒的法家和黄老家弟子不是往长寿殿跑就是往宣室殿跑,甚至有人与儒家子弟当众扭打到一起。那真是风度也不顾了,体面也不要了,张口就是“隶臣妾之徒竟敢愚君。”“谁不知太子詹事窦婴乃儒家子弟,北平侯更是荀子的门徒。就这关系,你还敢说太子没有给儒家开后门”。
“我呸!”彼时的诸子百家可都是效仿战国前辈的猛人,习惯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给付之于实践,同后世那些今天跪鲜卑人,后天跪蒙古人,大后天跪满清的废物点心判若两人。所以打起来也是异常凶狠,丝毫不亚于在九市里看场子的游侠。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少学生在发迹前都做过游侠乃至盗贼。
所以说西汉的官员成色还,挺丰富的,也难怪后世总说“汉以强亡,令人发指”。
“呸你母婢也。我堂堂正正地考试,清清白白地做人又岂是你这等子小人能污蔑的。”被打的儒生吐了口血沫,毫不示弱道:“是你们法家太废物了,教不出登榜的学生还倒打一耙。”
说罢,还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嘲讽拉满道:“难怪暴秦十罪,六归法家。”
“是吗?那李斯是谁的高徒啊?”挑起战斗的法家子弟毫不示弱道:“你们儒家可真有意思,师弟杀师兄,断代还需法。真刺激。”
不得不说,在杠精这块,法家子弟确实称得上天赋异禀。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对方气得喘不上气。
好在这时长安令带着贼曹等官兵赶到,将打人的拉开后怒斥道:“天子脚下,尔等也敢这般放肆。”
末了还瞪了眼斗牛似的学生们,怒斥道:“真是给尔等的师长们丢脸,带走。”
说罢便压着一群人去了廷尉府,而这只是放榜后诸多冲突里的一小件。
所有人都知道,在两宫太后和宣室殿表态前,真正的暴风雨还没来呢!
而被所有学派集火攻击的儒家也陷入相当郁闷的境遇,甚至都无暇庆祝他们在科举里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大胜。
进士及第里,儒家的文党和颜异分别是状元和探花。进士出身里,儒家也有三人入榜。
而到人数最多的同进士里,儒家的数量便占了入榜者的三分之二,剩下的被法家和黄老家,以及几个学杂家的勋贵平分。
此榜一出,可不是在关中的文化圈里捅了马蜂窝,别说是参与科举的学生们受不了,就连各派的巨头,官员都分分行动起来,拐着弯地给两宫太后——尤其是窦太后上眼药,顺带去挖儒家的黑历史。说什么也要把儒家的大胜局给打成残局。
虽说科举的名头是给太子宫选官员,可是皇帝登基多年,很多机构也面临着青黄不接又等不及举孝廉的困境,自然想借科举的便利换波新血。所以这史上第一场科举的奖励措施异常丰厚,至少能保入榜者人人做官。
这也是在政坛上话语权最大的黄老学和法家的反应那么大的主要原因。
道统之争加上权利之争。
别说是复起不到二十年的法家,就连送走四任皇帝的黄老家都不敢松懈,立刻收起与世无争的样子,开始跟法家乃至墨家合作给儒家泼脏水。
说来也是讽刺,在科举开始前,不少儒家子弟都对刘氏有偏见,觉得他们不敬读书人,肯定会在科举时给儒家疯狂使绊子。
毕竟在科举开始前,刘瑞又是多用小众博士命题,又是请北平侯世子张奉担任考官就已经说明他对儒家的不待见。
可是等科举的结果公之于众后,儒家惊觉他们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刘瑞讨厌儒家归讨厌儒家,但却没在科举时给儒生们使绊子,反而公平的要死,还钦点了淮南系的儒生文党为状元。
这让刘家在儒生,尤其是鲁儒里的口碑有了惊天逆转,连带着高祖风评都好了不少。至少能让儒家上下都真心实意地说句“举人举贤,公正清明”。
然而儒家高兴了,自以为胜券在握的黄老家和法家却坐不住了,突然惊觉“小丑竟是我自己”。
太子宫那边是什么时候跟儒家扯上关系的?
这合理吗?
第100章
“这不合理啊!”相较于直接开撕的同门,榜上第六的宁成除了高兴自己的前程光明璀璨,便是好奇太子对儒家的真正态度。
按理说,鲁儒在科举钱闹了太子一个没脸肯定会科举里给同门埋雷,可是这雷到科举结束后居然成了一道哑雷,反倒衬得看儒家笑话的诸子百家们都成了一通笑话。
宁成虽是法家,但却没有维护道统的决心,所以不想掺和那些斗殴游行,以免丢了自身的名次。
可是他前几天装死还行,之后便有愤愤不平的法家子弟上门游说,加之有人提及太子詹事窦婴对法家看不顺眼,若是让太子宫里遍地都是儒家子弟,那他就算才比李斯也无计可施,所以才对此事上心起来。
当然,宁成也有效仿前辈,来个法皮儒骨的偷梁换柱。然而考虑到此时的儒家正是诸子百家的集火对象,而晁错郅都又深得圣宠,所以宁成也只是想想,还不敢付诸于行动。
好在被法家要求发言的不止有宁成,还有排名第四的张汤。
此次科举里儒家占了进士及第里的第一第三,黄老家虽比不上儒家,但也有汲黯这个榜眼撑着,并且还有“一门双进士,兄弟同上榜”的段子供人津津乐道。
而反观法家……
不能说是输麻了,但也算在此次科举里闹了个没脸,沦为民间的万年老三。
这对已经蒸蒸日上的法家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更不利的是,此次科举也将成为勋贵黔首选择学派的风向标。
毕竟能为理想而死的高尚者是少数,多数人的目标还是升官发财,位极人臣。
特意拜访的张汤吹了吹茶碗上的热气,失笑道:“这正说明太子公正,不以私事论英雄,而是看实力说话。”
宁成瞅了眼镇定自若的张汤,明白对方幼时审鼠的经历,更知道此人与内史晁错的关系,于是问道:“张兄好气性,居然不嫌宁某贫寒,大老远地过来喝碗茶。”
张汤仿佛没听懂宁成的讽刺,微微一笑道:“毕竟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咱们还有好多茶好喝呢!”
宁成嘴上骂的正欢,可私心里并不像跟张汤闹僵。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二人同为法家子弟,搞不好日后得像晁错郅都那般相互扶持,加上张汤的排名高于自己,又与晁错有旧,所以很快就摆正了态度,笑着给张汤添茶道:“我刚才为酸儒的事胸有怨气,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张兄不要在意。”
“宁弟这是哪儿的话。”张汤见对方上道也加深了笑意,语气温和道:“我也说了,咱们以后还得天天见面呢!这等小事又何必放在心上。”
二人你来我往地又说了些漂亮话后,宁成终于直入主题道:“张兄对科举后的种种争议有何看法?”
宁成本想用“暴动”一次,可是想想自己的排名又选了个比较温和的说法:“据我所知,开始闹的大多是没上榜的学生,而上榜者都闭门谢客。”或是到勋贵遍地的尚冠里躲避几天,至少得到宣室殿或太子宫出面说话才能出来发表意见。
对此,各派的山头都没意见,甚至还将想出头的上榜学子都压了下来,鼓励那些天赋不够,或是想给师兄弟当幕僚的出去闹。真可谓是把“算计”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咱们的目标是把儒家弄残,而不是把已经考上的学子都一并赔上。”张汤可不像宁成那样小心翼翼,而是在宁成的尴尬眼神下直截了当道:“儒家到底有没有作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黄老家和法家都得让天下人乃至皇帝本人承认儒家的作弊行径。”
“再不济也是把儒家钉在疑似作弊的耻辱柱上。”张汤虽然年纪尚轻,但是跟晁错混了这么久,已经看清了官场上的黑水是怎么形成的:“唯一的难题是,皇帝和太子是不能有错的,所以我们泼脏水时如何避开他们就是个大难题。”
这也是黄老家和法家吼了几日也只是从太子詹事和北平侯世子的立场上进行诬陷,而没把刘瑞拉下水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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