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洲看着太傅,眼中并无热切:“太傅和辅国大臣们准备怎么做?”
第253章 兽困于囹圄
左思勤将衣领系紧些,以防寒风入侵,道:“皇后和太子在顺天门藏兵洞内藏了大量兵器,我们猜测他们会在殿下入宫时,在顺天门对殿下动手。老朽和李震岳将军今夜将分头行动,他持御令天符去秘密联系御卫,待明日殿下入顺天门时来个阵前倒戈;而老朽随后就要去煜王府、宴侯爷府上,确保明日顺天门有群臣呼应我们,保证万无一失。”
一听他要去煜王府,坐在一旁的薛凌云“噌”一下站起来:“太傅,您能进得了煜王府?”他早就派探子进坞原打探过,煜王府全是太子的人在把守,探子试过各种方法都没能进去。
左思勤转头看着薛凌云,微微冲薛凌云点头:“煜王府是被太子派兵围住了,但公子别忘了,御令天符在手,只要是大盛将士便须无条件服从。”
他微微一笑道:“老朽或许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敢自负这三寸不烂之舌少有人敌,御令天符加上老朽的说辞,只要他们还承认自己是大盛将士,还要为国尽忠,便得让老朽进去。”
薛凌云看着左思勤,有些不大相信他能进入煜王府,因为薛凌云深知军令对将士是如何重要,就算左思勤真有三寸不烂之舌,但光凭一个从未现世的御令天符,还真说不准那些士兵会不会违抗军令放他进去。
但起码左思勤有办法、也有可能接近薛其钢,而自己却是半点可能都没有。薛凌云脸上神情都些落寞,嘴里再没说什么。
叶长洲见状,对左思勤道:“若太傅能见到煜王和宴侯爷最好,见不到也千万保全自身。太傅这么大年纪还要以身犯险为我奔走,我不能只顾自己的太子之位,枉顾大家的性命。”
老太傅看着叶长洲,心中甚慰:“殿下如此体恤我等老臣,我们为殿下万死不辞!”他对叶长洲拱手道,“殿下明日且放心大胆进宫,有我们这群老臣在,必保殿下万无一失!”
叶长洲连忙将大氅披在左思勤身上,道:“太傅千万保重。”
左思勤感激叶长洲如此待他,满眼欣慰冲他拱手一礼,转身出了大帐。
待他一走,薛凌云这才重新坐下,问道:“你相信他们这帮老臣吗?”
叶长洲也重回火炉边坐下,道:“皇帝既然在病重之际将如此大事交给这群老臣,那便说明这群人是有足够能力的,我自然愿意相信他们。”
但看他神情凝重,分明心里是有顾虑的。薛凌云看在眼里,低头看着炉火:“但是我们的身家性命,决不能只系在一群早就归隐的老臣身上。否则他们一旦失败,我们就跟这万劫不复。”
“没错。”叶长洲抬头看着他,眼里的霜雪终于溶化,“景纯,还是你懂我。”
薛凌云勉强一笑,凑过来握着他的手,手指轻轻揉搓着:“左思勤他们想釜底抽薪,给皇后和太子一尝士兵临阵倒戈的滋味,想法是不错。但我担心皇后老谋深算,如此重要的事,她定会算无遗策。明日顺天门前的带兵将领,必定会受她胁迫,即便皇帝亲临,也未必能让他们倒戈。”
“没错。”叶长洲皱眉,“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薛凌云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微微一笑对叶长洲道:“有我在,你无需太过忧心。你且先歇着养精蓄锐,我去去就来。”说完在叶长洲手背拍了拍,便起身要走。
叶长洲也不问他要去哪里,连忙叫杨不易给他取外袍,站起来嘱咐道:“你当心些,快去快回。”
“嗯。”薛凌云面色冷峻,唯有那双眼睛似有温热的微光,“我让栾清平守在外面,你快些歇息。”说完转身出了大帐。
叶长洲回到炉火旁坐下,杨不易打来热水道:“小人为殿下梳洗就寝。”
“放着吧。”叶长洲摆摆手。他心中实在担忧明日的事,哪里有心思梳洗。可是转头看着杨不易忙碌的样子,又觉得此时担忧也无济于事了,都走到这里了,难道还能退缩吗?与其在这忧心,不如坦然候着明日到来。
想清楚这些,叶长洲心头又舒展开了。他微微一笑,唤道:“杨不易。”
“殿下,何事?”杨不易乖巧地跪坐在叶长洲面前,替他脱了靴子,正用湿布一点点为他擦脚。这个孩子跟着叶长洲一年的功夫,长高了许多,脸庞有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样子,嘴角还冒了几根青春正茂的胡须。
“要回坞原了,你害怕吗?”叶长洲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不怕。”杨不易将胸脯一挺,“只要跟着殿下,去哪里小人都不怕。”
叶长洲笑了,随即拿了个玉枕抛给他:“今夜你便陪我睡吧,或许进宫后,再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杨不易接过玉枕,有些受宠若惊,咬着下唇,主仆之礼让他想拒绝,可是心里对叶长洲的亲近又让他本能地没开口。半晌才涨红着脸,欣喜不已地猛点头:“嗯!”
今夜注定无眠,但还是要躺着养精蓄锐。仰面躺在大帐内,双手放在后脑枕着,叶长洲睁着眼睛想事情。半晌才觉得身边有什么在动,转头一看,杨不易小心翼翼地贴了过来,身子缩成一团,像极了依偎着主人的小狗,快睡着了才敢贴过来靠着自己。
叶长洲心头一暖,将被子给他盖好:“这孩子……”
出了叶长洲大营,左思勤径直避过北面太子人马驻军,深一脚浅一脚从农田里绕到小径上,那处有一人二马正在等他。
待他走得近些了,那人才连忙扶上去,关切地道:“老太傅啊,这天黑路窄,您要是摔一跤可怎么了得!不如让我去呢。”
原来竟是李震岳。左思勤气喘吁吁被李震岳搀扶着,笑道:“你也没比我年轻多少。我毕竟是殿下的启蒙老师,他更信任我一些。”说着艰难地被李震岳搀扶着翻身上马,“走,再去煜王府。”
李震岳和骑上马背,一抖缰绳跟上左思勤:“你不怕太子的人跟踪我们?”
左思勤微微一笑,道:“怕甚?你我二人手中又无兵权,早就不在他们监视的名单里了。”
李震岳微微点头,随即有些担忧地道:“但稍后你我用御令天符强闯煜王府,只怕太子和皇后就要知晓了。若此事提前走漏风声,对我们大大不利。”
左思勤依旧云淡风轻,一边策马往前跑一边道:“别忘了煜王府三千府兵依旧还在,只是受制于太子令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咱们搬出御令天符,煜王就可以名正言顺动用府兵反制守卫。只要我们在十六殿下到达顺天门前不暴露,都不会出意外。”
李震岳点头,低声道:“我就是怕提前行动会走露消息,所以不敢提前联系将领。我方才乔装去宫门处打探了一番,膳房送一千人的伙食去顺天门藏兵洞,加上宫中巡防,完全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即便昭亲王殿下侍卫个个武功盖世,能护他逃过顺天门的阻击,也难逃宫中巡防的搜捕。”
“查出埋伏在顺天门的人马是从哪里调来的了么?”左思勤一边策马一边问道。
李震岳摇头:“我不敢打草惊蛇,怕引起怀疑,所以没问。西山营、神枢营、神机营离皇宫都有一定距离,远水难救近火,我们虽是打算用御令天符让皇后和太子的人马临阵倒戈,但万一这些将士受制于人不敢违抗命令,可就遭了。所以明日我们的破敌之策,还在陛下曾经最信任的皇家御卫军身上。”
左思勤道:“御卫军统领陈珂早被太子撤职了,如今的统领是皇后的心腹,断不会听从我们的号令。”
李震岳道:“我也没想过要在他身上下功夫。”马背上,他神秘地冲左思勤一笑,“皇家御卫军多是京中世家子弟,从小学的是忠君爱国,为国尽忠。明早御卫军统领会率人马在顺天门附近巡逻,名为巡逻,实际是为防止昭亲王殿下逃走。但御卫军剩下的人会留在营中,他们才是我的目标。我算准时间,辰时二刻带御令天符去御卫军大营,调那些不当值的人马来驰援顺天门。”
左思勤道:“如此甚好。此一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所以必须做万全准备。”
暮色寒风中,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朝着大月湖方向疾驰而去。
二人很快到了煜王府门口,只见太子的人马将王府为了个严严实实,门口被几十个士兵打着火把围困,连院墙外都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便是连只苍蝇也休想进出。
两人离大门口尚有十丈距离,立即就有士兵厉声呵斥:“什么人!王府重地,速速离开!”
二人却径直下马,互相对视一眼,面露微笑,毫无畏惧地径直朝那重兵把守之地而去。
邀月阁,薛其钢毫无睡意正在烤火,一旁的玉儿早已在奶妈怀里熟睡了。阁中并未点灯,只有炭火的微光稍稍能照亮些许。
“王爷,您早些歇息吧。”奶妈抱着玉儿,起身给薛其钢行礼,有些难过地道,“没想到夫人一语成谶,婢子当真出不去了……”
原来薛宓回去后,因担心玉儿在煜王府吃不好,便让奶妈来照料她,却没想到奶妈进来就被困在府中。守卫担心她传递任何消息出去,竟不让她出去半步。
薛其钢庞大的身躯这才微微直起身子,眼中血丝深重,有些歉疚地对奶妈道:“你带她下去歇着吧,此事一过,煜王府不会亏待你的。”
奶妈被这局势吓到了,抱着孩子冲薛其钢微微一礼,抹着泪走了。
薛其钢靠着椅背,脸埋在阴影里。王府已经被封锁多日,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得而知,如今的薛其钢就如折翅的鹰,拔牙的虎,被困之兽丝毫不得动弹。
其实以薛其钢的三千府兵,加上他自身在军队中的威名,区区一千人马根本困不住他。但薛其钢困于君上臣下的皇权,困于他是大盛的煜王,所以太子和皇后一道小小的指令,就能将他囚禁府中。一如当年帝后用一个小小的侍卫之职,便能将薛凌云拴在京中成为人质,让煜王府远在南疆也不敢稍有异动。
正在困扰疲乏之际,薛其钢突然听到远处大门外有吵嚷之声,细听之下,竟有故人的声音。薛其钢猛地站起来,只见下人急匆匆跑来跪地禀报:“启禀王爷,门外似有人要强闯进来,已经跟守卫起冲突了!”
薛其钢心头一凛,似得到了某种信号,方才的疲惫无奈一扫而光,苍老的眼眸隐现精光。他大步朝大门外走去,朗声道:“唤周统领来!”
“诺!”
第254章 枝节横生出
薛其钢站在门口,望着那火光冲天之处,先前的沉重与压抑早已被抛诸脑后。他身前沾着王府府兵统领周戍,及全副武装的府兵。他们列队整齐,盔甲鲜明,手握长枪利剑。
被太子的守卫困在府中多日,伏兵们利爪都快发霉了,正想找那些守卫出出气。只要薛其钢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将守卫撕碎。
“王爷!”周戍上前禀报,“一切准备就绪,只待王爷一声令下。”
薛其钢微微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压抑许久终于得到释放。抬头望向那火光冲天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出发!”
薛其钢一声令下,府兵们齐声应和,声音震天动地,似要将这夜的黑暗都撕裂开来。薛其钢在前,府兵随后,朝那火光冲天的大门口疾行而去。
薛其钢面色阴沉,凝着隐忍已久的杀气。走到大门口,冲那久未开启的大门朗声道:“开门!”
看门的侍卫连忙将沉重的大铁门从里面拉开,“卡拉拉”一声声沉重的闷响,门开了。
薛其钢负手而立。只见门外,守卫统领正用剑指着左思勤,还有两个守卫一左一右拧着李震岳的胳膊,要逼他跪下。
“放肆!”薛其钢声若洪钟,一声怒喝,吓得门口的守卫们一凛,顿时停止动作。
守卫统领见薛其钢竟然主动打开大门,暗叫不好,心中快速盘算,连忙换上一副卑躬屈膝的嘴脸,收了剑冲薛其钢抱拳道:“启禀王爷,这二人无端硬闯王府,属下正在处理。您怎么出来了?太子有令,最近坞原盗贼横行,属下奉命保护您,您可千万不能出来!”
薛其钢冷眼看着他,面若寒霜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周戍却咬牙切齿低声暗骂:“呸,狗东西,王爷需要你们保护?”
李震岳正被守卫拧着胳膊,见薛其钢出来了,猛地一震双臂,一股大力振出,竟硬生生地从两个身强力壮的守卫手中挣脱,还将二人震得倒退好几步才站稳。他怒容满面指着守卫统领呵斥道:“逆贼胡言乱语!我有陛下的御令天符在手,你这逆贼竟敢以下犯上,藐视天威!”
那守卫统领被他怒骂,却不敢在薛其钢面前说什么,只得低着头咬牙忍着,也拦住一旁手持长枪的守卫们上前,低声骂道:“我朝哪有什么御令天符,你这老贼休要胡说!”
左思勤懒得跟守卫费口舌,径直向薛其钢拱手一礼:“煜王,许久不见。我等二人手持陛下御令天符,前来会一会煜王,谁知却被这些人拦在门外。”他转头大声对守卫统领道,“陛下的御令天符,你当是你主子的破铜烂铁?随便能让你们这些阿猫阿狗见的?”
犹如困兽般被囚多日,薛其钢看着二人,冷若冰霜的眼里终于看到些许暖意。三人相视而看,薛其钢便猜到他们所为何来。
那守卫统领脸涨得通红,再忍不住这样的羞辱,“唰”一声抽出战刀直指左思勤:“大胆!今日没有太子的命令,谁也不许从这里进出!”
他将刀抽出,守卫们立即将武器对准左思勤等人,且他们身后还有源源不断闻讯而来的守卫,刹那间就聚集了不下百人,将煜王府大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煜王那边的府兵们也抽出刀来,如随时准备下山的猎豹般警惕着。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李震岳突然举着御令天符大声喊道:“陛下御令天符在此,见此符即如陛下亲临!薛其钢听令,速速拿下所有反贼,不得有误!”
“谨遵圣命!”薛其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猎豹锁定猎物。那守卫统领尚未来得及从惊愕中恢复神智,薛其钢已如猛虎下山,狂风般席卷而来,他铁拳犹如铁箍,瞬间扼住了统领的咽喉。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府兵如潮水般汹涌而出,与守卫展开激烈的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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