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走南闯北,杨不易都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此刻却要在叶长洲最危险之时分开,杨不易伤心不已,却又不能在叶长洲面前哭出来,只得咬着唇猛点头:“嗯!小人不会功夫,不能去占一个侍卫名额。殿下,您一定会平安无恙的。”
叶长洲冲他微微点头。薛凌云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起身摸了摸杨不易的头:“放心吧,有我在,定把你家殿下护好。”
望着叶长洲,杨不易再忍不住,背过身去抹泪。叶长洲走出大帐,见帐外站着十五名精兵强将,都做侍卫打扮,而栾清平也在其中。
“今日,要辛苦各位兄弟了。”叶长洲冲侍卫们微微点头,旋即转身上马,一拉缰绳朗声道,“出发!”
叶长洲一行人在前,王钊和那两千人马紧随其后,看似威风凛凛的昭亲王殿下回京,实际却是凶险万分。叶长洲和薛凌云走在最前面,二人尽量将队伍速度压慢,无视身后王钊的不断催促。
眼看黑压压的城门近在眼前,沿途已有百姓沿道跪拜,叶长洲心里有些焦急,策马和薛凌云并排而行,低声问道:“他快到了么?”
薛凌云神情凝重,眉头紧锁,低声道:“我快马轻骑没有羁绊,但他却是全副銮驾和五百侍卫,跑不了这么快。”
“怎么办?马上就要进城了。进城之后可就不好办了,前后夹击,我们断无逃生之路。”叶长洲压低声音,“我不大信得过那方从未现世的御令天符,关键时刻只怕还是要靠自己。”
“我明白。”薛凌云低声道。他随即转身对身后王钊大声道:“停止前行,昭亲王殿下身子有些不适。”
这一路他们二人故意走走停停,王钊正不耐烦,但却没法发作,只得黑着脸勉强应声:“诺!”随即又十分无礼地道,“末将这里有军医,不如给昭亲王殿下看一看。”
“不必。”薛凌云十分傲慢地拒绝他,“昭亲王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向来都是由专人诊疗,不是你那军医可以随意诊治的。”
王钊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敢发作,只得忍气吞声,咬牙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一路昭亲王殿下不是渴了就是累了,走三步歇两步,这样下去只怕午时还没进宫。”
叶长洲听他这般抱怨,眉头一皱转身问道:“王将军,你有急事?”
王钊被噎了一下,又不敢正面跟叶长洲发生冲突,只得低声道:“没有。”
“那你急什么?”叶长洲白了他一眼,回头看着王钊身后全副武装的将士,道,“本王要吃饭还是要歇息,是你一个将领该过问的吗?本王之上还有父皇和太子,即便是过问,也轮不到你吧?”
他还没有说出口的一个词便是“僭越”,但如此言辞已经让王钊脸红如猪血,又不敢直接辩驳,只得忍气吞声。
“栾清平,给本王搬把椅子来,本王就要在这里歇上一歇。”叶长洲干脆下马,径直在官道上停下来。
“诺!”栾清平大声应道。随即就从马车上搬下一把交椅,径直安在官道中间,大声道:“昭亲王殿下,请坐。”
叶长洲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面朝着王钊那两千人马,就这么大喇喇坐在官道上。他身后的薛凌云等人也抱着胳膊直视王钊,大有针锋相对的意味。
王钊虽奉了太子的命令,但毕竟没有接到实质性的口令,不敢当真以下犯上,只得黑着脸咬牙忍着,命两千人马原地等候。
叶长洲不急不慢地命栾清平就地煮水烹茶,无视王钊吹胡子瞪眼,硬是在官道上足足坐了半个时辰。直到王钊面如猪肝色,眼看就要忍不住爆发了,才终于听到远处有大批人马疾驰而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远处烟尘四起,一眼望不到头的庆安国铁骑护送着一辆普通马车,正以极快的速度赶过来。若不是马车前骑兵举着的庆安国王庭大纛,几乎没人能认出那竟然是庆安国皇帝的车驾。
看到庆安国队伍的一瞬间,王钊的脸瞬间白了一个度:他终于明白叶长洲这一路磨磨蹭蹭不肯往前走是为何——叶长洲竟然在拖时间等庆安国帝后的队伍!
他要借助庆安国人的力量一起进宫!
叶长洲进宫只能带十五名侍卫,但庆安国帝后进宫可带五百名护卫,若叶长洲真的和庆安国帝后一起进宫,那么在顺天门的伏击可不会那么顺利。而且有庆辆安国人在,太子和皇后如何好动手?常慕远夫妇会眼睁睁看着叶长洲被杀而无动于衷吗?
“坏了!”王钊心里暗骂一句,连忙叫身边士兵,低声耳语,“你速速去禀报皇后,就说常慕远绕道南门,叶长洲故意拖延时间,二人意图一起进宫。”
“诺!”士兵领命,立即飞骑往坞原城方向而去。
那边叶长洲和薛凌云见常慕远队伍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叶长洲立即站起来,遥遥冲着庆安国队伍挥手,脸上神情瞬间轻松了。
看着庆安国人越来越近,薛凌云抱着胳膊笑道:“昨夜我飞骑去见他们夫妇,本以为他们起码还得一个时辰才能赶来,没想到来得这样早,看来他们是一路飞奔,没有停歇过。”
望着风尘仆仆而来的庆安国人,叶长洲心绪激荡地道:“庆安国陛下是个可靠之人,许久未见,我真有些想念当初和他在庆安国并肩作战的日子。”
薛凌云满眼笑意,道:“放心,很快又可以恣意畅快一起作战了。”
庆安国人径直到达王钊队伍后面,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架势,吓得队伍后面的士兵不知所措,想举刀抗击,却又没得到命令;不抗击的话,岂不是眼睁睁等着被庆安国铁骑碾压?
正当他们犹疑惊惧之际,庆安国铁骑却突然改变方向,径直从大盛士兵身旁掠过,激起的风沙顿时迷了人的眼睛。大盛士兵们顿时纷纷让道,连忙往旁边避让,让庆安国铁骑从旁边过去。
王钊脸色铁青,恼怒于庆安国人的无理,恶狠狠盯着庆安国人,直到最前面的轻骑马车快到面前时,他才假装不认识庆安国人,大喝一声:“何人如此狂妄!速速下马来,否则本将格杀勿论!”
他径直站在马车前,用身躯挡住马车的去路,如果马车继续往前不减速,那他将很快变成铁蹄下的亡魂。
叶长洲和薛凌云脸色顿时剧变,没想到王钊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如果常慕远还没进坞原就杀了大盛将领,只怕袁氏和叶伯崇会因此小题大做。
第258章 兄妹再重逢
就在二人惊愕之际,马车距离王钊已不足三丈远。眼看他就要血溅当场,拉马车的马突然急刹。
由于方才冲刺太快,现在又突然急刹,马蹄在地上划出四道深痕,马儿“咴咴”惊叫着,前蹄高高扬起,直到王钊身前三尺处才终于刹住。
王钊吓得脸色土黄,惊恐不已地望着眼前喘息不已的骏马,尚未反应过来,就被马儿喷了一脸口水。
王钊惊魂未定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听到马车上一个女子用汉话尖声怒骂:“不要命了么?连本公主的马车你也敢拦!”
人未现身先闻其声,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撩开马车帘,冲王钊就是一顿怒骂。她杏眼圆脸,柳眉倒竖,俊俏的面容满是怒气,正是叶文月。常慕远撩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没有理会呆若木鸡的王钊,径直张开双臂朝叶长洲跑去,边跑边高兴地大喊:“哈哈哈小舅爷,好久不见,想死我了!”
叶长洲和薛凌云快步迎过去,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常慕远称兄道弟,二人同时向他行君臣跪拜大礼:“臣拜见陛下!”
常慕远一愣,随即洒脱地“哈哈哈”一笑,伸出双手将二人同时搀扶起来:“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叶文月也下马车。她看着叶长洲,眼圈不由自主就红了,瘪了瘪嘴冲过去抱着叶长洲哽咽道:“皇兄!我好想你!”
突然被叶文月冲进怀里,叶长洲心中也万分酸楚,兄妹二人才几个月不见,却恍如隔世。他也双眼湿润,轻拍着叶文月的背低声道:“好了,都是做皇后的人了,还哭鼻子……”
看着他们兄妹二人重逢,常慕远满脸都是宠溺的笑,转头对薛凌云道:“凌云兄,我没有来晚吧?”
“没有,陛下来得正合适。”薛凌云冲常慕远抱拳一礼,笑道,“方才殿下还说,许久没有跟陛下并肩作战,甚是想念。”
“我和月儿也想你们得紧。”他转头看着身后被冷落一旁、面如土色,想怒不敢怒的王钊,笑道,“这位兄弟,方才对不住了,我和月儿想早点见到你们十六殿下,所以才一路狂奔,没吓到你吧?”
王钊本就一肚子火,现在又无故被吓了一跳,还被喷了一脸口水,正怒火中烧。可他再如何是太子亲信,也不过是臣下,如今庆安国皇帝亲自跟他道歉,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不敢不接着。
他心头恼怒,却不得不单膝跪地,低头咬牙道:“末将不敢。末将王钊,奉命护送十六殿下进宫面圣。”
常慕远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不用麻烦你了,反正我和月儿也要进宫看望陛下岳丈,我护送你们十六殿下进宫,你不会不放心吧?”
“这……”王钊一脸为难,太子命他护送叶长洲进宫,实际还要让他在顺天门堵住叶长洲的退路。如今常慕远这样说,王钊总不能直言不信任常慕远吧?
但是太子的命令比任何事都重要,王钊今日铁了心,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彻底执行军令。
“太子殿下命末将护送,军令如山,还请陛下恕罪,末将不敢不送。”王钊低头大声道,他抬出军令,若常慕远还要强人所难,那就是他胡搅蛮缠了。
常慕远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便道:“好吧。不过我们故人相见,有许多话要说,我要和你们昭亲王殿下同行说说话,这你总要允许吧?”
他好歹是一国之主,如此谦卑的态度,这样小的要求,如果王钊再拒绝,那就太不近人情了。王钊只得抱拳低头道:“末将遵命!”
“那好,你就远远跟着就行,我和你们殿下要好好叙旧,你可别跟太近,扫兴,明白吗?”常慕远半是命令半是玩笑地道。
王钊脸一黑,不悦地低声应道:“诺。”
叶长洲兄妹二人一番寒暄后,和薛凌云一同上了常慕远那辆马车。四人挤在狭小的马车里密谈,四周皆是叶长洲和常慕远的护卫,王钊的人马只能跟在马车后十丈之外,别说打探他们密谈的内容,就连马车都快看不见了。
“将军,这怎么办?”王钊身边的士兵低声问道,“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万一庆安国人要动手,可怎么办?”
王钊脸色越发冷,死死盯着远处的马车,恶狠狠地道:“放心,皇后娘娘有办法让庆安国人不敢轻举妄动。”
马车里,叶长洲望着常慕远夫妇,热切地道:“还好陛下和月儿来得及时,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
常慕远虽做了皇帝,但依旧是一副少年心性,热切而恣意地冲叶长洲微微一笑道:“昨夜景纯兄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我和月儿也担心你父皇的那群老臣不可靠,所以快马加鞭赶过来。我们连銮驾都舍弃了,用这辆马车跑得快些。”
他伸手捏了下叶长洲肩膀,一双俊美的眼眸满是坚定:“小舅爷你就放心吧,当初我一穷二白被人追杀,你和月儿不嫌弃我是个被废的皇叔,为我风里来雨里去,花费那么多心血助我夺回皇位,这次我庆安国定举全国之力支持你。”
他收了笑,认真地看着薛凌云和叶长洲二人:“我大军就在北疆集结,只要小舅爷你一句话,我几十万人马尽归你调遣!”
叶长洲连忙一笑:“这倒用不着,我没想过武力逼宫,只要皇后和太子能听从父皇圣旨,不为难我,我也不欲为难他们。至于珩亲王会不会放过他们,那我就管不着了。”
常慕远一双淡蓝色眼眸上下打量着叶长洲,有欣赏,有感慨:“小舅爷,你真的跟在庆安国时不一样了。”
叶文月坐在叶长洲身边,一听这话又抹了泪:“我听十九说,皇兄你在南疆九死一生……几次差点没命……”
说起南疆,薛凌云和他真是水深火热中蹚过来的。见叶文月提起叶长洲数次遇险,薛凌云脸色又阴沉了。叶长洲不想再提及此事让薛凌云难过,连忙笑道:“好了月儿,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如今南疆尽数归我,有游夏人的供给,又有湘楠郡主为我镇守,我十分放心。”
他见众人都有哀戚之色,振奋了下精神笑道:“别提那些旧事了。如今你皇兄我得了父皇的信任,他要让我做储君,你不是该为我高兴吗?”
叶文月闻言却并未高兴,噘着嘴道:“谁不知道他冷血至极,若非太子实在庸懦,皇后又死死防着二皇兄,他哪舍得让皇兄你做储君……”
常慕远呵呵一笑连忙打断叶文月:“如今都好了,只要我们护着你皇兄进宫,待他顺利拿到太子之位,日后你皇兄便一飞冲天。”
“嗯。”叶文月抹了泪,抬头对叶长洲道,“皇兄你就就放手去做,我和陛下,还有庆安国,永远做皇兄的后盾。”
都是韶华之岁的人中之龙,四个年轻人并肩同侪,心意相通,壮志凌云。叶长洲微笑着对二人道:“好,待大盛天下太平,我们两国摒弃前嫌,互通有无,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定富足的日子。”
“嗯!”叶文月夫妇齐齐应声。
此刻,顺天门下氛围凝重,仿佛空气都凝固了般,紧张之感弥漫至每一寸空间。城门之巅,袁氏负手而立,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穿透喧嚣,俯瞰着城门之下巡逻的侍卫,一切动静皆难逃其眼。
薛文博立于袁氏身后,心绪难宁,双腿微颤。他心中如擂鼓,咚咚作响,恐惧又不安。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看叶长洲被围杀,而是想看叶长洲身边跟着的薛凌云。
他怕薛凌云来,又怕薛凌云不来。
他偷偷瞥向一侧,只见城墙之后,士兵们借助城垣之蔽悄然藏身,手中弓箭寒光闪烁,如暗夜中的毒蛇蓄势待发。薛文博不禁打了个寒颤,脊背发凉,仿佛已看到那箭雨如注、刀光剑影的惨烈景象。
他希望这一战薛凌云死于城墙之下,希望薛其钢恰好看到那一幕;可是又怕薛其钢发现自己站在皇后和太子这边,事后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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