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竹门门主还在说恭维话,并竭力展现自己想要好好接待这位重要客人的诚心,引着一行人往里走,“这是门中最好的客院之一,宋道友可以安心在此修炼,绝不会有不长眼的过来打搅。”
掌门嫡传弟子仍旧高昂头颅一言不发,身旁的弟子似乎受够了对方的絮絮叨叨,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七竹门小门小派,再好的住处又怎敌得过我师兄在青耀山的洞府。”
慕朝雪感觉青耀山的人都很有意思,从师祖到徒子徒孙一脉相承的傲慢刻薄。
那门主讪讪地笑了几声,不再自取其辱。
旁边有其他门派弟子经过,低声感慨七竹门的坎坷命运。
七竹门的前身是万法仙宗,与承澜宗青耀山四方宗并列为四大宗门,在那段妖魔频出动乱不安的时间里,曾经饱受磋磨,先是在妖族第一次进犯时受到第一波冲击,后来又因得罪那位年轻却嗜杀的魔尊,惨遭灭门之祸。
现如今的七竹门,在高傲的青耀山掌门嫡传弟子看来,自然是算不得正统,不过是侥幸活命的几个外门弟子勉强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
慕朝雪在七竹门等了不到一天,容冽和苏元黎他们也到了。
承澜宗有第一仙门之称,七竹门门主重燃热情,以更热烈积极的态度再次前往门口迎接。
慕朝雪也跟了过去,一一望过去,大师兄礼数周全,正在认真聆听七竹门门主说话,温和谦恭的态度令门主险些热泪盈眶;二师姐苏元黎因为负伤脸色苍白,神情比起往日有些消沉;小师弟容冽和他手上那把剑一样覆着化不开的冷色,吸引着众人或是探究或是敬仰或是狂热爱慕的目光。
容冽的视线平静而漠然地从每一个望过来的脸上扫过,最终准确地落在人群中的慕朝雪身上,微一颔首,算是打招呼。
慕朝雪也点了点头,然后飞快移开视线继续在这群刚到达的队伍中搜寻,却始终不见南宫铎的身影。
他摸了摸随身携带的那颗解药,低着头有些犯愁。
承澜宗的人主动要求住在慕朝雪附近,随后就和七竹门门主分开。
慕朝雪和熟悉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一一打过招呼,大师兄虞问春一贯的温和友爱,小师弟容冽一贯的冷冷淡淡。
大家都很正常,只有师姐苏元黎显得心烦意乱,慕朝雪这才看到苏元黎藏在袖中的双手被束缚着,由两个脸色为难的师妹看守着。
苏元黎甚至没有机会和他打个招呼,就被两个师妹带走,与慕朝雪擦肩而过。
慕朝雪先是疑惑,随后很快恍然大悟。
在刚经历过的失败中,三大宗门以及大大小小的仙门都派出中流砥柱,决意要将一直残害百姓的妖族一网打尽,事事准备周全,最后却扑了个空。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结果,妖族好像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在引诱他们上钩。
最后众人不得不怀疑是自身出现问题,仙门中混进了内鬼。
能够有资格参与核心计划的人里面,苏元黎实在太过显然,她是妖族,还是一条蛇妖,与原型身为蛟龙的妖皇离厄同承一脉,妖皇先是在她镇守的沧溟塔逃脱,后又在她负责带领的队伍围剿之下完美脱身并留下陷阱,她身上的伤未必不是洗刷自身嫌疑的障眼法。
前后一联系,即便承澜宗对自家师姐表现出足够的信任,也不能不给其他宗门一个交代,只得将苏元黎带回去接受审讯。
青竹门的议事苏元黎当然也不会再参与,她来这里只是为了等待承澜宗执事的长老和两名负责看守的师妹进行交接,亲自将她带回去。
慕朝雪记得原文中也发生过这一意外,过来将师姐带回宗门的那位执事长老便是华宜书,这是承澜宗的私心,审讯是审讯,但苏元黎身上的伤更需要值得信赖的人来进行医治。
然而就在二人返回承澜宗途中,却偶遇妖族屠杀百姓,苏元黎身负重伤,华宜书又是不擅争斗的医修,在保护无辜百姓的过程中,二人接连殒身。
苏元黎用死亡洗刷了身上的嫌疑,这样的代价实在太大,承澜宗一夜之间失去两个重要的人,上下一片哀戚,更是被激起战意,一举攻下妖皇的老巢。
容冽为了替自家敬爱的长老和师姐报仇,抱着必死的决心和狡猾的妖皇鏖战整整十日,用那把锋利冰冷的神剑割开恶蛟的喉咙,绞碎恶蛟的神魂,恶蛟痛苦至极的呼嚎久久回荡在整个修真界。
自此,修真界迎来长达数百年的平静,在那一战中突破心境的容冽留下赫赫威名,令妖邪闻风丧胆,拥有仙门至尊的地位,常年守护人间太平。
慕朝雪回过神,看到人都已经走光了,一回头,师弟正站在他身后。
他反应过来后急忙将对方拉进自己的房间。
两人拉拉扯扯地离开,虞问春刚刚和四方宗的人靠近这边,一转身就见到不远处的那一幕,皱紧了眉。
身旁的好友喊了他好几声,才将他喊醒。他含糊着盖过自己如此心不在焉的原因,独自匆匆走远。
而慕朝雪的房内,容冽没有任何抵抗地跟着他进来,在窗边坐下。
慕朝雪坐在他对面,想到自己鬼祟将人拉进房间的动作,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窗外是一棵寂静的树,筛下来碎金般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时间像静止住一般。
容冽看着他,喉结滚动,多日未见,很想说点什么,却又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不善言辞。
慕朝雪笑完了,又变得有些忧虑,率先开口打破窗下的寂静,问:“师姐她伤的很严重吗?”
容冽不意外他会问起苏元黎,但也绝不满足于他在重逢后将自己拉进房间只是为了关心旁人。
他面上不显,耐心安抚慕朝雪的忧愁:“华长老最迟明早就会赶到,将她带回宗门养伤。”
他没有说明华宜书赶来这里带走师姐的真正目的,以免引起慕朝雪更多的担心。
慕朝雪也装作没有听出任何问题,又问:“南宫铎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虽然南宫铎上次见到他时显露出非凡的痛苦,但他确信那种程度的痛苦不会在分开数日后依旧如影随形。
说不定就像李忘忧说的那样,南宫铎现在已经被想起他时带来的痛苦折磨得只剩下恨了,反正爱意是没有实体的虚幻,可能比水还容易被改变形状。
如果真是这样,或许他可以留下那颗解药自己服用,获得所谓的想爱或不想爱、爱上一个人或爱上另一个人的自由。
但是转念一想,等走完剧情他就可以选择返回原来的世界,而南宫少主意气风发情感丰富,恨他的同时未必不会被另一个人唤醒爱意。
慕朝雪认真考虑这件事时,容冽也在认真端详他的脸,他的忧虑他的牵绊他的纠结都不是很明显,但在那张向来漫不经心情绪淡漠的脸上显得浓烈而奢侈。容冽忽然感觉这扇窗外的阳光很刺眼。
“哐”的一声,窗扇猛然合拢。
慕朝雪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眼前属于师弟的那张脸忽然变得晦暗不明。
师弟的声音和眼神都很冷,在阴影中幽幽地开口:“师兄见我,就是为了关心别人?可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南宫铎的消息?”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那片窗后的阴影里,说了几句有些莫名的话,慕朝雪却莫名生出彻骨寒意,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让他感觉师弟的轮廓逐渐模糊。
刹那间他像是回到狼妖的巢穴,被失去理智的师弟欺压亵玩,又好像在此见到那个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黑影子,被毫无理由地压迫禁锢和逗弄。
慕朝雪说不清自己为何总是会产生这样的联想,第一次将师弟同黑影子联系起来或许是巧合,但一再产生的熟悉感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没急着回应容冽略显尖锐的问题,在昏暗的光线中凝神细细打量对面的人影。
其实他有一个验证双方关系的小方法,他的储物袋里还装着一个能够复制所有活物的法宝,就是那个小木偶人,师弟说它制造出来的复制品足以以假乱真,那就是说复制品大概拥有正品的所有能力,如果师弟有变换成黑影子的法术,那他到时候让复制品师弟也变换一下不就能确认了?
只不过需要一点师弟的血。
他的手指蠢蠢欲动,容冽却重新打开窗户,让斑驳的光点洒进来,照亮整个空间。
慕朝雪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看向容冽,对方脸上神色如常,平静地回答道:“南宫铎回了云影山庄,他的情况你知道,你最好不要再和他见面。”
慕朝雪用手支着下巴,露出一截原本藏在衣袖中的白皙手腕,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傍晚的光线中镀着柔软的光。
容冽看见他手腕上仍旧存在的红痕,脸色微变:“所以……师兄并未解开‘缚心’?”
慕朝雪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想让南宫铎吃了,不想欠他的,反正这个东西又影响不了我什么。南宫铎就不一样了,他现在能喜欢我以后就能喜欢上别人。我谁都不喜欢。”
容冽心情复杂,不久之前他曾阴暗地为南宫铎的下场感到窃喜,他想任凭南宫铎怎样折腾,任凭慕朝雪怎样为爱上南宫铎而忍耐心痛之苦,他们这辈子注定无法毫无负担地在一起了,就算在一起,痛的那个人也不再是慕朝雪。
现在慕朝雪却说自己心里从未有过任何人,还要将解药给南宫铎。
这意味着慕朝雪真的不打算爱上任何人,至少从主观上来讲就是如此决然。
他忍不住问出声:“你不喜欢他?”
慕朝雪没多想,以为师弟就是单纯的疑问,很惊奇地反问道:“我哪里看起来像是喜欢南宫铎了?”
容冽的眼神有些闪躲,断断续续地说:“我曾经去师兄房间,看到师兄趴在桌上,似是深受心痛之苦。”
慕朝雪愣了愣,完全不知道自己曾几何时为南宫铎痛彻心扉过,他说了个极有可能的理由:“那大概是我胃不舒服。”
想了想又道:“再说我被剑尊前辈封住了情窍,前辈说过除非冲破情窍才会发作,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堂堂无上剑尊的能力吗。”
容冽想到那时候桌上两个只剩糕点残渣的盘子,又以神识探查过他全身经脉,情窍的封印的确没有任何松动的痕迹。
他认可了慕朝雪的说法。
“师兄真的要将解药给南宫铎?”他不太希望慕朝雪这样做,“师兄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唯一的一颗解药。”
“缚心”无人能解时,他希望慕朝雪真的能做到谁也不爱,唯一的一颗解药出现后,他的贪婪和欲望膨胀到叫人无法忽视,他想得到慕朝雪的爱,哪怕是最下流的引诱。
慕朝雪并不怀疑师弟的猜测,如果想有几颗解药就有几颗,就不符合李忘忧的恶劣用意,李忘忧就是想看他和南宫铎两人当中的其中一个陷入不可挽回的悔恨当中,甚至最好因为今日的选择在来日自相残杀,让所谓的爱变成最讽刺的笑话。
他将前段时间在李忘忧那里积累的不满统统向师弟倾诉出来,说了很多外人眼中的隐士高人的坏话,素来独来独往不好亲近的师弟此时表现得像个耳根子极软极易被谗言蛊惑的人,听完后点头赞同:“此人着实可恶。”
慕朝雪舒服多了。他饮了一口茶,又想起来在飞舟上经历的异样,以及再次想起来的有关师弟与那黑影子的事情。
他“啊”了一声,放下杯子,说:“师弟,我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抬手便解开自己的衣带,背过身去,将后背大片的肌肤裸.露出来。
容冽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到,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该留意窗外是否有人经过,还是该直接关上窗户隔绝一切有可能存在的窥视。
慕朝雪刚把衣服脱到一半,寻思着还没露出后背那块奇怪的印记,忽然就被拦腰抱起,来到了屏风后面,随之出现的是“哐”的一声响,那是窗户猛然关上的动静。
容冽确认不会有人看到,压着他在屏风上,颇有些不解地问:“师兄做什么?”
慕朝雪一脸无辜:“给你看个东西啊。”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师弟现在的样子,和往常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手和一截脖子。
容冽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眼神里还有别的算计。
想到慕朝雪刚刚背过身去的姿势,他也如他的愿,将他翻过去,露出光洁的后背。
慕朝雪爬伏在屏风上,陷入被动,有点后悔找这种借口来接近容冽的身体。
肩膀传来痒意,是容冽的手指若即若离轻抚过他裸.露的皮肤,带来阵阵战栗。
他看不见容冽的表情,想到的是那时容冽将他禁锢在身下肆意啃咬亲.吻的画面。
“师兄想让我看哪里?”
还算冷静平和的嗓音在慕朝雪耳后响起,减轻了他的疑虑,他有些艰难地将手绕到背后,凭着不久前的记忆摩挲寻找那块印记的位置。
容冽仿佛怜惜他的艰难,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背,重叠在他之上,陪他一起游走摩挲在那片洁白如雪的肌肤上。
慕朝雪微微一顿,停下不动。
容冽握着他的手,极为缓慢地游走。
慕朝雪觉得并不需要这么久的探索时间,那印记虽然很小,但很显眼,就在靠近肩胛骨的地方。
他用上催促的语气问:“看到了吗?”
容冽停下动作,一言不发。
慕朝雪无法确定师弟到底有没有看到,又到底在看哪里,那只手明明只覆盖着他的手背,只偶尔触碰到他,却像是通过掌心向他的整个身体传递着源源不断的令人胆颤的热度。
慕朝雪小声问:“那个……是你上次弄上去的吗?”
屏风上人影晃动,容冽靠近他耳边,几乎紧贴着他耳垂,低声反问:“师兄为何凭空污蔑我?”
慕朝雪理直气壮:“因为只有你碰过,你还咬了我很多下。”说完又忍不住为自己的理直气壮感到害臊。
容冽终于有机会堂而皇之诉说自己承受的委屈和嫉恨,“可我明明看见过师弟在南宫铎面前袒露身体,为何就不能是南宫铎。”
慕朝雪被这么一提醒,忽然就想起来不曾放在心上的事,立刻反驳道:“那怎么能算是袒露身体,而且南宫铎没有像你那样……那样欺负我。”
他边说边回忆起那天所谓的“袒露身体”之前所发生的意外,他的肩膀后面似乎被小黑蛇咬了一口,为了查看和清理伤口才让南宫铎帮忙。可那时候南宫铎明明说自己没有看到任何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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