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这个时候提出给他派几个市籍者,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樊伉觉得汉朝的制度还是很人性化的。
比如, 汉朝重农抑商, 十分鄙视商人, 勋贵们是不肯自降身份去行商贾事。
然而, 勋贵们家大业大,总得有些营生才能维持阖府的生计,私底下几乎都有自己的买卖, 但又不能舍弃贵族的身份,投身商贾。
怎么办呢?
在这种情况下,一种专门替人打理买卖事务的职业商人就应运而生。
虽然要让出很大一部分利润,但樊伉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吕雉的提议。
反正于他而言, 就相当于花钱雇了一个职业经理人替他打理买卖,这样他能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其他的事情上面。
何乐而不为呢?
这对于讲究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樊伉来说,完全就是双赢的结果。
“多谢姨母替伉操心。”樊伉真心实意地道谢着。
“还跟姨母客气。”吕雉笑笑,转头对吕媭道:“伉儿素来聪慧,但到底年幼,很多想不到的地方,你做阿母的多替他考虑周全。”
吕媭也跟着笑了,说:“阿姊你别看他在你面前这般乖巧,在家里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可有主意了,我都管不得他,一说他就反驳一堆的大道理,有时候我都说不过他。”
吕雉便道:“以伉儿的性子横竖也不会做出什么错事,顶多就是爱折腾了一些,你呀就随他去吧。”
吕媭恭顺地回答道:“阿姊说的是。”
刘盈扭过头,偷偷朝着樊伉做了个鬼脸。
樊伉回了他一个鬼脸。
吕雉和吕媭姊妹俩说着正事,樊伉和刘盈兄弟二人在底下搞怪,吕雉瞧见了也不说话。
吕媭暗地里扯了樊伉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
“伉儿也是。”冷不丁吕雉把话题转回到樊伉身上,说,“姨母知道你聪明,时常会捣鼓出一些东西,有些东西即便是姨母见了都有些心动,就更不必说别人了。日后你行事也要更小心谨慎才是,莫要授人于把柄。”
知道吕雉是真的为他好,樊伉受教地起身,非常认真地道:“多谢姨母教导,伉儿记下了。”
吕媭和吕雉又商量了一下侯府的其他事宜,姊妹俩又对出征的樊哙和吕泽表示了担忧之后,吕媭正准备带着樊伉出宫,忽听外面脚步声大作,吕雉皱起眉头,正要呵斥那些慌慌张张的宫人,就见一个小宫人急匆匆地进来。
“萧丞相方才着人送来的战报。”
“快呈上来。”吕雉连忙道。
吕媭一听,立刻又带着樊伉留下了。
樊哙和吕泽此次都出征,吕媭也很担心他们。
宫女将战报呈了上去。
吕雉接过来,很仔细地看了一遍。
因为樊伉制做出了纸张的缘故,如今汉朝的战报再也不是重死人的竹简,而且用白纸所写,所以内容丰富了许多。
吕雉读书,久久无语。
吕媭等待许久,不见吕雉说话,不由得急了。
“阿姊,战报上说了什么?陛下可有恙?大兄和夫郎怎么样了?可有受伤?”吕媭问道。
樊伉的心顿时也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吕雉回过神,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说:“陛下无恙。大兄和临武侯也无事。”
吕媭顿时松了口气,下意识地道:“那战报上写了什么?”
吕雉将战报递给吕媭,说:“阿妹自己看吧。”
吕媭迫不及待地展开,读了起来。
樊伉挪啊挪啊,挪到吕媭身边,踮起脚尖和吕媭一起看。
还好战报上写的是隶书,不是优美又难懂的小篆,有些字樊伉不认得,不过还是能猜到个大概意思。
大约就是周吕侯吕泽、留侯张良、绛侯周勃、临武侯樊哙、绛阳侯华无害、信武侯靳歙、汝阴侯夏侯婴等已经攻下太原郡霍人县之后,又用张良计攻破雁门郡马邑县,至楼烦县以北六县,斩代左丞相,至云中郡云中县、云中郡武泉县,击胡骑,破胡骑云中郡武泉县北。
不久,汉军与叛军于上党郡铜鞮县一战,汉军大胜,阵斩韩军主将王喜,韩王信仓皇亡走匈奴,太原郡六城降,其后樊哙又率大军击破晋阳,一直将匈奴追击至句注山北,因为天气严寒,将士们不耐苦寒,只得收兵。
樊伉看得很仔细。
战报中并未曾提及白登山之围,他有些拿不准这个时候白登山之围到底是已经发生还是未曾发生,隐隐有些心焦。
“前线连连告捷,阿兄和妹婿也平安无事,阿妹和伉儿也可放心。”知道汉军大胜,吕雉说话的声音都轻快许多。
“陛下勇武过人,饶是匈奴骑兵再彪悍善战又如何?天佑我大汉。”吕媭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名。
吕稚道:“这还得多亏伉儿所献的马蹬与马鞍,我大汉骑兵方能与匈奴一战,且不落下风,伉儿此次大功,待陛下归来,姨母定会为你请功。”
“身为大汉百姓,这是应该的。”樊伉谦逊地回答道。
吕雉一听,顿时看着樊伉的眼神更慈爱了。
“你是个好孩子,将来阿盈还要指望你,你要多帮帮他。”
“陛下英明神武,表兄身为太子,颇有陛下之风,将来必定能成为天下称颂的明君,守土开疆,扫平四夷,卫我大汉,护我社稷。”樊伉立刻表忠心,刷吕雉好感。
吕雉果然很高兴,说:“希望如伉儿所言罢。”
刘盈被夸得很不好意思,红着脸挨近樊伉,期期艾艾地道:“我哪有伉儿说的这么好。”
樊伉心中翻了个白眼,深深地为大汉有这么一个傻白甜的太子而担忧。
看来他想象中的将刘盈培养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的道路还任重而路远啊!
“大军既已得胜,想必此次与匈奴一战要不了多久就能结束,阿姊只管安心等待陛下凯旋的消息吧。”
吕雉道:“但愿如此。”
吕媭又陪着吕雉说了会儿,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终于起身告辞。
得知汉军大胜,吕媭一扫连日来的愁容,心情轻松得甚至在牛车上哼起了歌。
樊伉瞅了他家阿母一眼,实在不明白他阿母怎么这么高兴,依旧忧心忡忡。
吕媭奇道:“那个贱奴的事你姨母都已经说了不再追究,伉儿怎地还一脸愁容?”
她们进宫这一趟不就是为的这事么?都解决了应该开开心心的呀?吕媭有点搞不懂她这个儿子了。
樊伉又瞅了她一眼,说:“我不是担心那个。”
“那你又担心什么?”吕媭问他。
樊伉想了想,说:“陛下亲征,连连大捷,若是换了你是陛下,你会怎么做?是及早撤军,还是乘胜追击,一举歼灭匈奴,以绝后患?”
吕媭初时只当他想太多,然而细细思索之后,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身为吕雉的妹妹,她太了解刘邦这个姊夫了。
此人有勇有谋,然而也有身为男人的通病——好大喜功。
尤其是近年来,击败西楚王,登基称帝之后,心态隐隐有些膨胀。
若照伉儿所说,自汉军出师以来,接连战胜,易地而处,便是她也不禁生出一举歼灭匈奴的雄心,何况是陛下。
“若是真能一举击溃匈奴,从此边疆无战事,岂不是大功一件,先秦一直饱受匈奴之苦,所以才有蒙恬率四十万大军在河套新筑四十多个县邑以防匈奴。若是陛下此次能战胜匈奴,从此草原再无王庭,那可是不世之功啊!”
樊伉无语地看着他阿母。
吕媭悟了。
“莫非你觉得此战胜不了?”
樊伉摇头:“我大汉将士英勇无畏,区区匈奴又如何能与之抗衡,只是现在时机不对。”
天气如此严寒,多为南方出身的汉军肯定不习惯,如果真的一路往北,追击匈奴,只怕路上就要冻死一大半,何其残忍。
见好即收,保存实力方是根本。
现在一穷二白的大汉还不具备与匈奴决一死战的条件。
而且,樊伉最怕的就是刘邦心态膨胀,以为有了马蹬和马鞍,就能天下无敌,轻率冒进,中了匈奴人的诱敌之计,真实重现历史。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回到临武侯府, 樊伉一下牛车,顾不得疲累,直奔樊哙的书房, 开始翻箱倒柜。
无名和吕媭跟在他身后,两人皆是一头雾水。
后来吕媭实在忍不住了,问他:“伉儿在找什么?”
“我在找地图。”
吕媭道:“什么地图?”
“太原郡的地图。”
吕媭和无名跟着他一起找, 最后还是吕媭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卷竹简,说:“找到了, 在这里。”
樊伉一把接过来,将地图展开, 顿时无语了。
这个所谓的地图也太简略了,就是几条线,完全看不懂啊。
“你要这个地图干什么?”
“广武县在哪儿?”这么粗糙的地图樊伉完全没有概念。
吕媭也不太知道,母子两人都把目光投向一旁的无名。
无名拿手往地图上一指:“这儿。”
樊伉拿了一颗菽豆放上去, 又问:“晋阳在哪儿?”
吕媭的目光又直直地看向无名。
无名往西北的地方点了点:“这儿。”
樊伉同样也放了一颗菽豆上去:“平城呢?”
这回不用樊伉, 无名自己拈了颗菽豆放到地图上:“这里。”
“从广武县到平城需要多久?”
无名思索了一下, 说:“现在天气酷寒, 大雪封山道路不通,若是大军骑马走官道,至少也需要五天的时间, 若是步行时间更长,十天半个月尚不能达。”
这么久?
樊伉略失望。
吕媭满头雾水,说:“伉儿你问这些做什么?”
樊伉没有回答。
战场瞬息万变,他也拿不准历史到底会不会重演。
但, 相比起一国之君的刘邦被困于白登山的后果,他觉得还是值得冒一下险。
战略上的事问吕媭无用,樊伉把目光转向无名,道:“无名兄你怎么看?”
无名一扫地图,略一沉吟,道:“依郎君所说,主君他们目前依然是在和韩王信的旧部作战,若我是冒顿,必然不会放过此时汉室内讧的好机会。”
樊伉:“若是无名兄,你会怎么做?”
“我会带兵绕过雁门郡,直奔太原郡,不与汉军正面冲突,只以小部骚扰,做出不敌之态,待得汉军孤军深入。”他的手指往地图上一点,正是指着平城的位置,说,“再与左右贤王余部两路夹击,到时便如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樊伉听得连连点头,好像历史差不多也是这样的。
果然不愧为兵家子弟,只一眼便能推测出也大部分战事。
吕媭初时一头雾水,待听得无名这么一解释,顿时也懂了。
“你大舅和阿翁他们素来谨慎,应当不至于如此轻率,倒是——”
倒是什么吕媭没有明说,但樊伉和无名都听懂了。
就怕刘邦被连日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匈奴当真如此不堪一击,中了匈奴的诱敌之计。
一直担忧的事情被无名和吕媭这么明晃晃地点了出来,樊伉忐忑之余又仿佛松了口气。
连他阿母都能看得明白,刘邦应该不至于如此鲁莽吧。
正想着,忽觉后脑上一阵发痛,扭头发现吕媭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
樊伉捂着脑袋,忿忿地瞅着他阿母。
“阿母很痛哎!”
吕媭说:“好了,这都是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被女流氓抽打,樊伉敢怒不敢言,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小声嘀咕着:“你当我想操心啊!还不是因为会死人嘛,会死很多很多人。”
他不是土生土长的大汉朝人,还没有办法像这里的土著那样冷心冷眼看着成千上万的人去送死而无动于衷。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避免历史重演呢?
这个时候樊伉发现,书上电视里那种主角一穿越就王霸之气侧漏,动一动手指就能财源广进,跺一跺脚就能改写历史,完全就是扯蛋。
晚上樊伉还想着这事,在炕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无名睁开眼睛:“郎君何事如此焦躁?”
“啊,晚食吃太多睡不着,吵到无名兄?”
“我记得郎君晚食只吃了一碗面。”无名明显不相信他的话。
平时樊伉吃了面,还要吃饼包子,有时候半夜饿了还要爬起来吃小食。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也饿得快。
“我就是有点担心阿翁和大舅。”樊伉想了想,又加了一名,“还有陛下。”
无名伸出胳膊枕在脑后,平躺在炕上,目光注视着屋顶,语气漠然:“你阿翁和大舅身经百战,区区一个韩王信料想还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就放心罢。”
樊伉一点儿也没有被安慰到,但是实在太晚了,他自己睡不着,也不好总是吵着无名,于是翻了个身,说:“睡罢。”
说完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奈何等待了许久,周公依然不愿来与他相会,而且总是维持一个姿势睡觉也很难受,但为了不吵到无名,让他跟着自己一起烦心,樊伉还是努力忍耐着。
睡在身侧的无名动了动,樊伉以为他睡觉翻身,赶紧装睡,不想无名只是掀了掀被子,把滑到他肩头的被子给他拉上去。
“郎君如此担心,我便替郎君走一趟吧。”无名忽然说道,黑暗中他的声音清晰无比,显然是也一直未曾睡着。
樊伉转过身,十分诧异地道:“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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