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外面便有人禀告,“主子,侍郎夫人和二公子已在外等候。”
“让他们进来。”
柳慧和伊华平被带到这个小院儿后,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虽然从未来过这里,但她知道这个地方,就是那个举人的住所。她不敢相信穷酸书生竟与禹王有关系。
当他们母子走进卧房,看到伊新后,心中的侥幸轰然崩塌,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放肆!面见王爷居然不行礼。”
德阳的厉斥在耳边响起,两母子被吓了一哆嗦,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伊新一眼便看到了伊华平头上的伤,再看他们的表现便知这件事定是他们所为,心中越发恼恨。伊华平为了不让伊新知道他又闯了祸,自从受伤后一直躲在捧月阁,所以伊新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妾身柳氏参见王爷。”
“草民伊华平参见王爷。”
蒋玉娇一眼便认出了伊华平,愤恨地说道:“王爷,那日欺凌妾身和琳儿就是他。”
伊华平自然也认出了蒋玉娇,心里越发慌乱。尤其是看到伊新阴沉的脸色后,身子都跟着颤抖了起来。伊华平最怕的就是伊新,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曾因犯错,被伊新打到只剩下一口气。
蒋玉娇怒视着柳慧,道:“侍郎夫人好狠毒的心思,明知我家相公要参加秋闱,却让人砸断他的右手和双腿,让他的仕途毁于一旦。侍郎夫人如此肆无忌惮,将国家律法置于何处?”
“这位夫人是否认错人了?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你,又谈何伤害你家相公?”柳慧就算再蠢也知道不能认下此事,否则不只她完了,伊华平也完了。
“你收买的人都认了,却还在狡辩,可是觉得我们是外地人,便可任意欺凌?”蒋玉娇越说越气,到最后气得脸色铁青。
柳慧的心顿时沉了下来,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毛森,他的手绑着绷带,本是手掌的地方空荡荡的,鲜血在白色的纱布上晕开,看得她心里发毛。
“他在冤枉我,我没做过这种事,你们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便定了我的罪。”柳慧抬头看向伊新,委屈地红了眼眶,道:“大人,您是知道我的,我连杀鸡都不敢,又怎会做出这种事。大人,您要相信我。”
不待伊新说话,沉默的周望舒开了口,“王爷,看来伊侍郎是不想私了了,那我就只能到御前讨个公道了。”
伊新心里一惊,眼神闪烁不定,不过很快便拿定了主意。他上前一巴掌扇在刘慧的脸上,怒骂道:“你个贱人,竟然瞒着我做出这种事,简直胆大包天!”
伊新刻意在‘瞒着’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既然事情不容置辩,那便只能做出取舍,尽量以最小的代价将这个这件事情处理妥当,而他认为的最小的代价,就是舍弃柳慧这个愚蠢的女人。
柳慧被打的脑袋嗡嗡作响,嘴角流出鲜血,却顾不得疼痛,跪爬着来到伊新的身边,手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衫,道:“大人,不是妾身做的,你要相信妾身。”
伊新一脚将柳慧踹倒在地,指着旁边的毛森,道:“人证就在这儿,你居然还想狡辩,我真是瞎了眼,才抬举你这个毒妇做了平妻。还有这个小畜生,我将儿子交给你教养,你就是这么给我教养的?”
柳慧被踹得狠了,心口闷闷地疼,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虚弱地看向伊华平,想让他为自己说句话,可他却冷漠转过了头,当做没看到。
伊新不再理会柳慧,转头看向齐方宇,躬身说道:“王爷,是下官家教不严才发生这种事,下官十分惭愧,下官愿将这贱人交由这位公子处置,是死是活,全凭公子意愿。”
柳慧怔怔地看着伊新,没想到他竟如此绝情,为了摆脱关系,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
“大人,妾身跟了你这么多年,为您生下两个儿子,您怎能如此对妾身?”
伊新看了过去,眼中的厌恶丝毫不加以掩藏,“这是你做下的孽,自然由你来承担。”
柳慧已泪流满面,“不是,妾身没做过,是他们在冤枉我!”
周望舒嘲讽地看着面前的闹剧,冷笑道:“伊侍郎以为这样便能了结这件事。”
伊新一怔,随即皱紧了眉,道:“公子还想如何?”
“我以为二公子与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周望书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伊华平。
伊华平身子一僵,害怕地握紧拳头,唯恐自己也被伊新抛弃。
“平儿年纪还小,断然做不出这种事,定是这贱人的主意。”伊新看向伊华平,到底是伊家的血脉,该保的还得保,“此事确实是伊家有错,我会尽力补偿,但不能殃及无辜。若公子记恨之前平儿与令郎有过口角,可让令郎现在打回去,平儿绝不还手。”
伊华平闻言悄悄松了口气,顺势说道:“父亲,孩儿对此事毫不知情,娘从未对孩儿提起过,还请父亲明鉴。”
柳慧两眼含泪地看着伊华平,心中十分懊悔,不明白自己宠爱着长大的儿子为何会这般对自己?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她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清楚这件事不会轻易揭过,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伊华平身上,这个她倾尽心血养大的儿子,如今为了摆脱关系,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愿。眼泪夺眶而出,泪眼朦胧中伊华清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忍不住在想:若是换成伊华清,他这会儿应该在为自己求情吧。
可一直以来,她对伊华清总是冷淡的,他的性子十分不讨喜,跟她完全不同。总说这么做不对,那么做也不对,总是那么扫兴。如今想来,如果按照他的意思,她不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可惜啊,事到如今,她才看清谁才是真正值得疼惜的那个。
“王爷。”柳慧的声音打断了伊新与周望舒的对话,众人纷纷朝着她看去,只除了她的儿子。她失望地垂下眼,苦涩的笑意在嘴角化开,道:“这件事是妾身做的,大人和平儿都不知情。妾身是看平儿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心中愤恨,这才命人查找那日与他起冲突的母子,于是便收买了打手,做下了昨晚的事。”
纵然再失望,他也是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做不到看着他去死。
柳慧抬头看向伊新,“大人,此事是妾身的错,妾身一力承担,还请大人不要殃及无辜,平儿并不知情。”
柳慧再次看向伊华平,就是伊华平自始至终未看她一眼,好似只要一与她对视,他就会被牵连一般。
柳慧垂下眸子,惨然一笑,随后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地刺进了脖颈,鲜血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伊华平离得近,鲜血溅在他脸上,温热的又带着腥味。他怔怔地转头看过去,看到柳慧颓然倒下的身子,和那刺目的红。
“清儿,娘对不起你……”
第089章 断子绝孙
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伊华然已经来京都一个月,张熙小产一事并未平息,高明月和乔眀蕊斗得如火如荼, 牵涉的人越来越多,齐璟怒急攻心晕了过去, 忙坏了太医院众人。每三日过来一次的太医,也不见了踪影,只是越是这种时候, 越不能出错,所以齐方岑身上的毒依旧在。
“主子,属下有事禀告。”门外传来枭的声音, 他已经养好了伤,重新回到王府。
“进来。”
齐方岑正在处理公务, 伊华然则在一旁画着图纸,这次画的是商铺的装修图纸, 铺子已经定下, 位置虽然不如莹华楼, 却也是在京都的繁华商贸区。原来是做酒楼的, 只是生意一直不如春满楼,便想着做点别的,伊华然便将铺子定在了这里。
枭推门走了进来,行礼道:“属下参见主子, 参见公子。”
“何事?”齐方岑头也未抬,径直问道。
“周望舒死了。”
齐方岑和伊华然皆是一怔,相继抬头看了过去, 齐方岑问道:“怎么死的?何时的事?”
枭答道:“昨晚,是被人一刀刺中心脏而亡。”
伊华然出声问道:“凶手可曾抓到?”
“抓到了, 是伊华平。”
“是伊华平?”
伊华然和齐方岑相互对视,眼中皆是惊讶,伊华然接着问道:“是当场抓住的?还是事后抓住的?”
“是事后,案发现场发现了伊华平的荷包,后到伊府搜查,又搜出杀人的匕首,人赃并获。”
伊华然眉头皱紧,道:“伊华平认罪了吗?”
“并未认罪,但证据确凿,伊华平现已被抓进刑部大牢。”
伊华然沉吟片刻,道:“这事不对,是有人想拿伊家开刀。”
“我们原本不就是要让他们相互争斗么?”于海出声问道:“这有什么不对?”
“不对,伊华平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明知道周望舒是禹王府的人,柳慧还因此丢了性命,他躲都来不及,没胆子杀人。”
齐方岑接话道:“这明摆着就是栽赃陷害。”
“周望舒可不只是禹王的门客,他还是周家的嫡子,冀州布政司右参政的嫡子。幕后之人杀了周望舒,嫁祸给伊华平,一下子将周家和伊家都算计进去了……”说到这儿,伊华然转头看向齐方岑,道:“你觉得这幕后黑手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齐方岑沉默片刻,道:“表面看来,伊家和周家都是禹王的人,他们两家争夺,损害的是禹王的利益,那做这件事的定是与禹王有利益冲突的人,比如骁王。”
伊华然定定地看着他,“那事实呢?”
齐方岑不答反问:“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大部分人会觉得是骁王在打压禹王的势力,这也是幕后之人要达到的目的之一。”
齐方岑挑了挑眉,“那之二呢?”
伊华然深吸一口气,道:“目的之二是平阳王府。”
于海忍不住插话道:“公子的意思是他们其实是冲着我们来的?这……奴才听糊涂了。”
“你别忘了,伊家和平阳王府可是姻亲,若伊家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平阳王府极有可能被牵连。这样一来,不仅骁王的势力会受打击,还牵扯上了平阳王府,一箭双雕。”伊华然吐出一口浊气,道:“幕后黑手呼之欲出。”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好看的凤眸漾着笑意,此时的伊华然闪着光,并非因为倾国倾城的相貌,而是因其智慧,这样才貌双全的人,谁会不倾慕呢。
“接下来朝堂上会有很多人对伊新下手。”
“他们的第一目标是骁王,不过真正要下杀手的是平阳王府。世子还需早做应对。”伊华然长叹一口气,隐隐有些担忧。
于海终于明白了伊华然的意思,道:“既然伊华平是被陷害的,那我们便查出凶手,这样是否就破坏了他们的阴谋。”
“昨晚案发,今日伊华平就已被抓,足以说明他们做了万全准备,很难找出破绽。更何况,这起凶案不过是个引子,真正厉害的是朝堂的暗潮汹涌。再加上皇上偏偏这时候病了……”
伊华然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查看剧情,只可惜剧情走向发生严重偏移,压根没有周望舒被杀这件事。
于海担忧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骁王。”伊华然和齐方岑异口同声地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突然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于海看看伊华然,又看看齐方岑,见他们笑了,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心中的担忧骤然消散,笑着说道:“有公子帮主子,即便再难的难关,也定能安然度过。”
齐方岑的视线越来越灼热,伊华然有些招架不住,道:“我是世子的幕僚,给世子出谋划策是应该的,世子切勿多想。”
“嗯。”齐方岑宠溺地应了一声,仿佛在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海嘴角勾着姨母笑,怎么看两人,怎么觉得般配。
正如伊华然所料,早朝成了伊新的批斗大会,光是参奏他的折子就摞的老高,甚至还有人给他罗列了十二大罪状,什么吃空饷,贪污受贿,欺君罔上等等。
好在齐璟还在病中,嘈杂的早朝让他头疼不已,仅持续了一个时辰,便宣布退朝,对伊新的事并未多说,也未做发落。
伊新面色煞白地跪在殿中,短短一个时辰的早朝,他仿佛煎熬了两年,最后起身的时候,双腿颤抖地走不动路。往日里围在他身边的同僚,如今避之不及,唯恐与他牵扯上关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奉天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完了,伊家也要完了。
徐涛犹豫了一瞬,走上前扶了他一把,道:“大人小心。”
伊新转头看着他,道:“多谢徐大人。”
“大人,咱们两家的婚事,还是暂且搁下吧。”
伊新变了脸色,“徐大人,如今连你也要落井下石?”
“大人,只是暂且搁下,待大人渡过难关,咱们再商量。大人莫怪,莫怪。”徐涛躬了躬身,随即走了出去,没有丝毫停留。
待出了皇宫,伊新才缓过神来,恨不能立刻去大牢,杀了那个丧门星。他清楚是有人栽赃陷害,可若不是那个混账,他们哪来的机会,说到底都是对该死的母子惹得祸。
伊新气冲冲地回家,询问了伊华清的去向,随即闯进他的院子,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怒道:“我将府中事务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我管的?为何得知这件事时,不第一时间向我禀告?”
身着孝服的伊华清跪倒在地,道:“是儿子的错,儿子办事不力,甘愿受罚!”
“你一句错,这件事就能了了?你知不知道早朝上有多少人参我?”看着伊华清身上的孝服,伊新怒火中烧,一把拽住,用尽力气撕扯,不过转眼的工夫,便将孝服撕烂。
再看那满院子的白,伊新面容扭曲,发狠道:“那个贱人死有余辜,谁也不准给他守孝,否则我见一个打死一个!”
伊华清看着伊新走出去的背影,又看向狼狈的自己,突然低低笑了起来,与此同时,眼泪夺眶而出。他越笑越大声,近乎癫狂,眼泪越流越汹涌。他懊悔当初没有第一时间禀告父亲,不该心软听信了母亲的话。可一切已为时已晚,母亲畏罪自尽,弟弟被抓,伊家被送上了风口浪尖。这好似都是他的错,可他是蠢的,是笨的,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面对如此惊涛骇浪,他孱弱的像个襁褓里的孩童,真的很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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