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风俞: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第118章 将军府(一)
严风俞快……不行了?
怎么回事?严风俞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脑袋嗡地一声响,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中了一般,祁云岚一把推开掌柜的,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隔壁房间,就见严风俞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好似已然没了生机。
——他面色苍白,嘴唇干得几乎起了皮,肩膀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再次裂开,渗出一大片血,血淌在浅色的床单上,现出一大片红……
祁云岚心脏揪痛了一下,几乎有点喘不上气,他快步走到床边,矮身,伸手,几乎有点颤抖地,去探严风俞鼻息……一阵热风扫过祁云岚的指间,潮湿温热,令人感动,祁云岚兀地松了一口气。
转头去看掌柜的,眼神是有些凶恶的,带了点怪罪的意味,掌柜的也发现自己闹了场乌龙了,有些讪讪,辩解道:“这……血流那么多,人又叫不醒的……”
方才小二来送早饭,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推开门一开,就见昨日还好好的一个人,今早就一身血地躺在床上,掌柜的开门做生意,最忌讳这些东西了,这才赶不及确认,忙不迭把祁云岚喊来。
虚惊一场,祁云岚已然冷静下来,他对掌柜的道:“知道了,人没事就好,劳烦你去把对面房间的那位先生请过来。”薛安就住在严风俞的对面。
“哎,好,哎,我这就去!”掌柜的闻言,屁股着了火一般,连连点头,小跑去了。
“嗐,伤口炎症导致的高烧嘛!”
薛安进了房间,看见床上的情况时,神情也是有些慌张的,生怕祁云岚赖了他那一千两诊金的账似的,疾步走向床边。
而待他给严风俞诊了脉,又查看了他的伤口后,面上纵然仍旧残留着一丝不忍,神情却也放松下来,他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手,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一面给严风俞施针,疏通因伤病而拥堵的经络,一面语气轻松地道:“少侠你不用慌张,俞大侠的这种情况呢,老夫虽然不才,当年行走江湖之时,也曾遇到过不少,这些伤口看起来……虽然吓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嘿嘿,这伤口是我师弟养的那些东西挠出来的吧?嗳,你们二位本事也真是了得……”
这人仿佛是在药王谷里待得久了,被人忽视得久了,逮着机会就有说不完的话。
祁云岚一面听着,一面仔细留神他手上的动作,生怕他一个手抖,把严风俞扎出个好歹来。
——虽然他心里清楚,安排薛安给人治个头疼脑热的,有点大材小用,杀鸡用了宰牛刀的意思,可是清楚归清楚,该紧张的,还是得紧张。
好在这人虽然话密,手却很稳,说话间,十余根极细极长的银针已经没入严风俞肩颈处的各大穴位内,每一根都不偏不倚,入肉一寸有半。
适时祁云岚捏了严风俞的手腕,将自身的真气压制凝聚成一线,缓缓输入严风俞的体内,真心沉积于丹田,半个时辰过后,丹田内的真气自行运转三个小周天,疏通了堵塞的经络,薛安便收了针。
“嘿嘿嘿,有意思,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临走前,老头神叨叨地看了祁云岚一眼,又看了看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严风俞,便抄着手,乐呵呵地转去了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住着成运,祁云岚没有留神薛大夫的异样,心里只道是经过一晚上的思考,薛安有了什么解毒的新思路,须得在成运身上试试才行,便不去管他……他在严风俞的床头坐下来,好像只坐了一小会,小二就煎好药送来了。
这药的药方也是薛安开的,都是些常见的药材,寻常药铺里就能买到,药效却着实不错。
只见那一碗药刚刚喝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严风俞的脸色已有明显的好转——紧紧皱起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了,光洁的额头上慢慢地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苍白的嘴唇也现出了一丝感人的血色。
祁云岚稍稍放下心来。
这时候,小二放下了药碗,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开始解严风俞的腰带……严风俞的身上只穿了件白绸里衣,腰带一解,大片光洁的胸膛便一览无遗地展示在小二的眼前。
祁云岚知道他是准备给严风俞换药,可这小二细胳膊细腿的,磨蹭了半天,都没法顺利给严风俞翻身,祁云岚不想再为难他,便道:“你先出去吧,这儿交给我就行。”
小二正好乐得清闲,闻言点了点头,拿上药碗就出去了,“那客官您要是有吩咐再叫我。”
关上门,屋子里只剩下一睡一醒的两个人,祁云岚对严风俞道:“翻个身吧,我给你上药。”过了一会……
“恐怕有点困难,”严风俞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神色却还是疲惫的,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颤巍巍的,没什么力气的样子,“那小二……被你赶跑了,你这个伤患就只能靠你了,你可不能不负责。”嗓音也是沙哑的,说话的速度不太快。
祁云岚脸热了一下,像是心思被人拆穿一样,硬邦邦地道:“那小弟就多有得罪了。”
严风俞遭到蛮力翻身,“嘶”了一声,闷笑起来,祁云岚的动作跟温柔不沾边,刺啦一声撕了他的里衣后,开始解他肩膀上的纱布,纱布上染了血,一圈圈的,越到后头越让人为难,粘皮带血的,纵使祁云岚心如钢铁,也不得不慢下动作,他看见严风俞的后背上疼出一层冷汗,不由地放轻了声音,道:“……你再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严风俞仍是笑,闷道:“知道了,你……快点儿,给个痛快!”
祁云岚没给他痛快,手有点抖,快不起来,拆了纱布,开始上药,这会儿就轻松多了,药效还是很快,上完药的时候,前头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祁云岚估摸着只要严风俞自己不再瞎折腾,不出两三日,这些伤口应该就能痊愈了。
收了药瓶,祁云岚长舒一口气,面上浮现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好了,你先休息吧,有事再叫人,我就在隔壁。”
没收到回应,祁云岚低下头,严风俞不知何时,已经再次阖上了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日光暖融融地照进屋里,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呼吸柔和而绵长,空气里像是漂浮着看不见的棉花糖,甜滋滋的,让人心安……祁云岚却知道他并未熟睡。
江湖上有一门流传甚广的功法,叫做龟息功,这功法可助人调理内息,疏通经络,除了延年益寿的功效之外,还可让人随心所欲地隐藏气息,方便刺杀亦或是躲避仇家,而练到炉火纯青的,还能在自己身体重伤甚至濒临死亡之际,留有一丝意识,等待救援。
这功法的心法秘籍早不是什么秘密,可真正将之炼成,炼至炉火纯青的,却是少之又少。
祁云岚有幸见过两个,一个藏在他心里,另一个躺在他面前……
洗了手,拉开门,门口站了一个神色仓皇的中年男人,正是客栈掌柜的是也,掌柜的举着手,像是打算敲门。
祁云岚心情正复杂,有愉悦的部分,也有沉重的部分,而现下,愉悦的部分居多,于是他笑了笑,对着掌柜的揶揄道:“急什么?又有谁快不行了吗?”
掌柜的哀嚎不止,“哎哟,大侠啊,我的好大侠啊,您还有工夫跟我说笑哪,您快跟我下去看看吧,外头有军爷说好找您哪!”军爷?
滇州城的官兵?黄信的兵?
祁云岚感到诧异,收敛了笑意,跟在掌柜的身后下了楼去。
第119章 将军府(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三年前,继溟州沦陷之后,滇州很快落入黄将军的胃袋,而这位一口气吃下南部六州不嫌撑得慌的黄将军不是旁人,正是骆德庸地宫一役后,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信的黄信。
虽说当年黄将军身陷囹圄十余年,之所以能够顺利脱困,少不了他与严风俞的助力。
可是一来,二人救人不过是顺手为之,没费多大功夫,也没存其他什么心思;二来,退一万步讲,就算二人于黄将军有什么恩德可言,作为交换,黄将军也已向他们吐露了不少不足为外人道的江湖与朝堂隐情。双方早已互不相欠。
所以,祁云岚不觉得自己跟这人有什么非见面不可的理由,自然也拿不准这些官兵的来意。
客栈的大堂里来了不少官兵,乌压压的,一直蔓延到客栈门口,再往外就看不清楚了,大约已经将这间客栈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个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这人青衣长衫,长得倒是一派斯文,是个读书人的模样,他说自己姓屈,名藏,乃是黄将军帐下的第一军师是也。
这人的谈吐与他的长相一样,斯斯文文,端方儒雅,令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他对祁云岚的态度也颇为恭敬,一见面就行了个大礼,开口却抛下一个惊雷,他称祁云岚为少将军,说:“少将军,属下们可找到您了!”少、少将军?
祁云岚怔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道:“属下是奉黄将军的命令,特意来此接少将军回府的!”
说罢,他便双膝跪地,双手合拢,高举过头顶,工工整整地行了一个大礼,而他身后的几十上百个大官小兵的,也都跟他一样,下马的下马,下跪的下跪,齐声高呼:“恭迎少将军回府!”祁云岚:……
这声势实在过于浩大,一时间,不仅祁云岚,就连客栈掌柜的,店里跑堂的,张三卖豆腐的,王二麻子看热闹的……甚至客栈屋顶上的麻雀,都给他们惊掉了下巴。
祁云岚的心里冒出许多怪诞的想法,头一个,他想,这些人喊黄信黄将军,又喊他少将军,该不是要告诉他黄信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吧?
这也太好笑了,祁云岚差点儿笑出声来,他道:“屈军师是吧,屈军师你快快请起,咱们有话好好说,不用这么客气。”
屈藏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起身后又鞠一躬,笑道:“少将军你不要多想,等回了将军府,将军自然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你。”
这等于是说自己猜错了。
自己没有忽然多出一个亲生父亲,黄信也没有忽然多出一个儿子。
祁云岚稍稍放下心,道:“跟你们回去可以,只是——”
“少将军是在担心您的朋友们吗?”屈藏像是早就料到他要说什么一样,截住他的话头,温和地笑一笑,“既是少将军的朋友,自然就是我们将军府的贵客,少将军您请放心,属下稍后就会派人来把他们都接回去,好生照顾。”他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的,祁云岚却听出了一点儿胁迫的意味。
转念一想,从一开始见面到现在,这人的态度始终谦恭,克制有礼,说话也是慢悠悠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让人没脾气,可他一言一行,既细致又缜密,让人捉不到半分疏漏,就好像一只成了精的大蜘蛛,悄无声息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兜头往人的身上罩去……
祁云岚知道自己这趟大约是不走也得走了,况且他也的确好奇黄信为他准备了一个怎样精彩的故事,于是他对屈藏点了点头,然后道:“那就劳烦屈军师带个路。”***将军府气派森严,周边十余里地只见披坚执锐来往巡逻的官兵,不见平头百姓,层层叠叠进了好多道门,祁云岚终于看见黄信。
黄将军年逾花甲,精神依旧矍铄,浑身散发属于上位者的不怒自威的气势,与祁云岚记忆中的枯瘦老头已经全然不似一人。
此刻他端着一盏茶,面无表情地坐在厅堂正中央,身旁则坐了一众下属与守卫。
一群人争得面红耳赤,似在讨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在看见祁云岚的一刹那,黄信的神色就变了。手中的茶杯碰上桌面,发出一声脆响,他从座椅上站起来,怔怔打量祁云岚,其余人见状,亦止住了话头,一时间,硕大的厅堂里落针可闻。
屈藏使了个眼色,余者纷纷退出厅堂,守卫关了门,屋里只剩下黄信、祁云岚和屈藏。
黄信大步走到祁云岚的面前,大手握住他的肩膀,朗声笑道:“哈哈哈……好!好!好!好啊,七年不见,云岚已经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啦!”说这话时,他眼神明亮,饿极了的狼看兔子一般,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
似乎七年前就是如此。
只是,七年前,他身陷囹圄十余年,须发半百,形容枯槁,仿佛命不久矣,于是那点光芒便似原野上的最后一丝星火一般,虽明亮,却也耗尽了人心头的最后一滴鲜血,很快消逝。
而现如今,他重获自由又手握大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意气风发,尽享数十万人的拥戴,于是那眼神里令人不安的意味便显得愈发浓重,祁云岚不禁联想到一头野心勃勃蓄势待发的狼王,终于等来属于自己的那股东风……
祁云岚强自按捺下心中的不安,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然后直奔主题道:“不知道黄将军特地派人把我喊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情需要吩咐?”
“你我叔侄二人,说什么吩咐不吩咐的。”黄信闻言呵呵笑了笑,普普通通的老人家一般,轻轻拍了拍祁云岚的肩膀,然后道:“七年前离开临州时,我本想带上你,可那时候,唉……”
端起手边的茶杯,却不喝,只道:“……那时候我前路未知,自顾不暇,带上你恐怕也只会连累你跟我吃苦,倒不如把你留给吕施……况且他也向我允诺了,无论发生什么,定会护你周全,我才放心离开,谁能想到,唉……罢了,罢了,他们落霞山庄待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只是这些年来,每每想到你小小年纪,独自漂泊在外,无一无靠的,我这心里就懊悔得不行……嗐,这些事情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好在你现在人已经回来了,接下来就安心住在府中罢,放心,以后只要你黄叔叔尚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任何人把你欺负了去,至于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哼,黄叔叔就算掘地三尺,也会一个个地把他们揪出来!”
他这一番话说得剖心剖肺,言辞恳切,情真意切,祁云岚却听得皱起了眉头,什么叫……「他们」落霞山庄待「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黄信自然一眼瞧出,他似真似假地轻叹一口气,摇头道:“嗐,你瞧瞧我,年纪大了,竟然忘了最要紧的事情,走,云岚,黄叔叔带你去见一个人——”***黄信要带祁云岚见的,不是旁人,正是二十多年前,声名鼎赫,却因一桩扑朔迷离的谋反案而遭灭门的罗时平,罗将军。
77/112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