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过怎么了?
严风俞不以为然,笑道:“天下那么大,深藏不露的高手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遇见个打不过的有什么稀奇,”挑一挑眉,“你不也打不过我吗?”这话说得……
祁云岚有些不服气,今时不同往日,两个人都没真刀真枪动过手呢,“不试试怎么知道?”
严风俞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小模样,有些心痒痒,继续挑衅,“那就这样吧,俞大哥先让你十招,十招之后,你要是还能动弹的话,俞大哥再让你一只手。”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猖狂了?
祁云岚的胜负欲雄雄燃烧起来,“等回头找到落脚地方……”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掰扯着,马车里忽而传来一声闷在嗓子眼里的哼唧声,成运醒了,磨叽了一会后,冲着外头喊道:“师父,我要尿尿!”祁云岚:……
祁云岚长这么大,还从没干过这事,给人把尿?这该怎么操作?踟蹰了一会,他放软了态度,跟马车里的小徒弟商量道:“能憋吗?能憋的话,等咱们跟薛大夫会合了……”
跟薛大夫会和?
那得小半个月以后了吧?
成运一声哀嚎,稚气十足的少年音喊道:“师父,那会死人的师父,你有没有一点常识啊……”的确有点强人所难了。
祁云岚感到尴尬,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严风俞哈哈大笑,对祁云岚道:“要俞大哥代劳吗?要是想让俞大哥代劳,就跟俞大哥说点好听的。”
“好听的?”祁云岚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什么好听的?”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人一肚子坏水的,肯定憋着什么坏呢。
果然,只见祁云岚话音刚落,严风俞一张金玉面孔笑得败絮尽现,“让你喊风哥你不愿意……整天喊俞大哥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不如喊句好哥哥来听听?”好、好哥哥?
这是什么羞耻称呼?
祁云岚脸一热,迅速撇开,“你爱帮不帮,反正憋尿的又不是我。”
这话……倒也没有说错,严风俞“啧”了一声,颇感遗憾似的,停了马车,认命抱了成运出去。
荒郊野外的,随处都可画地图,成运也不讲究,两个人很快回来,严风俞把成运放回马车上,回到原处坐着时,就见祁云岚已经面色如常,只不看自己。
摇了摇头,一拍马臀,赶着马车继续前行,车轱辘吱呀作响,听得人昏昏欲睡,日头过了晌午,严风俞一手支着下颌,正犯困,忽地感觉胳膊一紧,祁云岚在他耳边高声道:“我知道了!”严风俞:……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祁云岚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再抬头,看祁云岚近在咫尺,因为激动而颤动不止的浓密羽睫,红扑扑的脸,淡粉色的唇……他咽一口吐沫,强撑镇定,“……你知道什么了?”
祁云岚浑然未觉,他太激动了,几乎开始语无伦次,“那个人……”他道:“我一直觉得那个人有些古怪,早先没能想通,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严风俞皱眉,“慢点儿讲,你明白什么了?”
祁云岚两只手握他的胳膊,握得紧紧的,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个人没有知觉!”他道:“我刺了他好几剑,小臂、大臂、肩侧、小腿……若是常人,恐怕早就难以行动了,可他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起先我还以为他武功太过高强,或者经络走向异于常人,但是现在……现在我再一想,他那个样子,不就跟……跟那些被穆衡操控傀儡一样吗?”
成运不发疯时,尿尿都要人伺候!
“但又不完全一样……”祁云岚又道:“他会说话,眼珠子也会转,要是不动手,他看起来就跟个正常人一样!”低下头去,丢了魂似的,喃喃自语起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看错了?还是说……还是说……”穆衡研究出了让傀儡保持清醒的办法?如果是那样的话……祁云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傀儡蛊虽然能够重塑人的经络,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一个人实力,但是作为交换,这个人会完全失去神智,成为一个任人驱使的「傀儡」……
这便是迄今为止,江湖上人所共知的,关于傀儡蛊的全部消息,也是让各大江湖门派对这傀儡蛊颇为忌惮以至于人人喊打的主要原因。
可是如果、如果傀儡蛊能在重塑一个人经络的同时,保留一个人的神智,任何人,只要服下一枚傀儡蛊,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武林高手……到那个时候,傀儡蛊会不会摇身一变,成为江湖人争相抢夺的宝物?
“除了穆衡那老头,没人知道那傀儡蛊是怎么炼成的,也没人知道那蛊虫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作用,虽然说穆谷主只醉心于毒蛊的研究,对江湖上的勾心斗角全然不感兴趣,可他身边的那位白衣公子呢?还有黄叔叔……如果他们想要利用蛊虫来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
说到这里,祁云岚话音一顿,他的手腕被人握住了,坚实而有力的触握令祁云岚霎时回神,他怔怔,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严风俞却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淡道:“慌什么?刚才那些都只是推论而已,未必是真的……等回头我们把成运送走了,再去找黄将军打听情况,以他对你那样执着的态度,想必不会在这件事上隐瞒你,到那个时候,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顿了一顿,身子往后一靠,眼神变得戏谑,“退一万步讲,就算那些推论都是真的,这不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顶着吗?你当朝廷是干什么吃的?花那么多钱养一群酒囊饭袋吗?”
“你有那个闲工夫想东想西,还不如想想我们今晚睡在哪里,这荒郊野外的,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啧……”有些嫌弃地敲了敲略显破败的车辕。祁云岚:……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那句「酒囊饭袋」上,有些好笑地想,怎么为了哄自己,这人连他自己都骂上了?
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祁云岚嘟囔一句:“我知道了。”
等人移开了目光,他又小声补充一句,“酒囊饭袋。”
【作者有话说】
成运: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小修。
第128章 净月湖(二)
话虽这么说,到了日暮时分,他们还是没能碰见半个人影。
小路弯弯绕绕的,林间荒草丛生,他们需要提防追兵,也要留意不时出没的野兽,只能轮流休息,马车简陋,行驶在颠簸的小路上,硬木板躺上去好似在翻炒糖栗子。
“啧……”严风俞鲜少这样亏待自己,不习惯,不时抱怨两句,“那姓薛的老头怎么回事?怎么净往这种……地方走。”
“有求于人的时候喊人家薛神医,到了背后就喊人家薛老头。”月上中天,洒下大片银白月光,祁云岚一面辨认着地上的标记,一面闲闲地怼回去。
严风俞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开心地笑起来,“嗳,我怎么没发现,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祁云岚本就是个思维跳脱的人,以往为了掩藏身份,也是压抑得久了,才会给人留下少言寡语,甚至疏离淡漠的映像,而先如今,二人相处多时,互相熟悉了,也算得上知根知底了,于是多多少少的,他的本色便暴露了出来。
看一眼天边的月亮,祁云岚笑道:“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出来帮我赶车,换我回去躺着,嗳,老这么坐着,腰都酸了。”
严风俞没动弹,脑袋枕着胳膊,凝望着同一轮圆月,叹道:“不想俞大哥不想睡啊,实在是这车太小,腿伸不开,怎么睡啊?”
祁云岚回头,笑得不怀好意,“你伸不开我能伸开啊,所以……要不……”严风俞:……
他想:你矮你还有理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赶路之余,二人时不时斗上几句嘴,间或过上一两招,倒也不觉得日子枯燥。
打闹没避着人,成运看不懂就发问,“师父,你们打架还是跳舞呢?贴那么近干嘛?”
“师父,你很热吗,脸怎么那么红?”
“师父,你们怎么又说悄悄话?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师父……”
“师父……”……
但他也只敢跟在祁云岚跟前念叨几句,严风俞斜睨他一眼,他就不敢再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面上总是笑嘻嘻的俞大侠,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那一瞥看似平淡,却总叫毛还没长齐的半大少年心生寒意。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杀意。
连着七、八日餐风饮露,这天晌午,三人终于到了个有人烟的地方。
这是个边疆小镇,比起中原富庶之地,这里虽然算不上繁华,但是考虑到眼下的境况,能有个暖和的被褥,再有个洗热水澡的地方,三人就已经很满足了。
安顿好车马和行李,饥肠辘辘的三个人打听到镇子上最大的一间酒楼,要了个最舒适的雅间,点了卖得最好的几道菜,五香面,萝卜糕,炸酥饺,烧鸡,烧鱼,油茶,蛤蚧……来安抚「干涸」多日的五脏庙。
酒足饭饱,出了酒楼,大街上已经热闹起来,挤挤挨挨的人群都在往一个方向看。
成运年纪小,好奇心却大,趴在严风俞背上,大白鹅似的,伸长了脖子看。
“师父,师父,有人娶亲嗳,哇,好热闹啊!”成运兴奋地叫唤着。
祁云岚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转头望过去,就见大街的正中央,人群最拥挤的地方,一个迎亲队伍正在缓缓往前行去,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新娘坐在轿子里紧跟其后,锣鼓唢呐,敲敲打打,好不热闹,撒喜糖的,丢莲子的,惹得人群哄闹着去抢。
「新郎是张员外家的大公子」,祁云岚听见有人这么说。
「这张员外可了不得,家里有钱不说,就连那些当官的都不敢不听他的话」,祁云岚听见另外一波人这么议论。
「嗨呀,那这新媳妇娶进了门,以后岂不是就有享不尽了荣华富贵了?」还有人这么羡慕道。
祁云岚却只是笑。往年他大哥还在时,他想象中的大哥娶媳妇似乎就是这么一副热热闹闹的场景,临州城的老百姓们都出来看热闹,路上都是人,往前走两步都费劲,他就拉着祁云承挤在人群里争抢那些个小玩意儿……
一个蜜饯果丢远了,朝着他的方向飞过来,祁云岚没怎么费力,抬手就抢到了,他想尝尝这蜜饯,看看味道是不是跟一般的不一样,就见成运咂摸着嘴,眼巴巴地望着他。这小孩……
祁云岚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蜜饯果塞小徒弟嘴里,再问一句,“甜吗?”
成运点头,笑得一脸餍足,“甜!师父你对我可真好!”
祁云岚笑着揉他的脑袋。
“甜吗?”这是严风俞的声音,祁云岚一转头,一颗喜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一咂摸,松子糖?祁云岚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
“甜吗?”严风俞见他不答,又问一句。
纷至沓来的往事被他强行按下,祁云岚抿嘴,低头浅笑,半晌回一句,“……甜。”
严风俞看他微微泛红的嘴唇,浅浅勾起的嘴角,眼神不由地暗了一瞬,很快移开。
“甜就好。”他也笑起来。
逛了一下午,回到客栈,热水沐浴,洗去一身的疲惫,一夜酣睡,翌日继续上路。
薛安留下的标记足够隐蔽却也足够清晰,出了热热闹闹的小镇,马车咿咿呀呀的,沿着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继续往南边行去。
风声,马蹄声,过了晌午,风里有了一丝温度,祁云岚犯着困,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歪倒在严风俞的肩膀上,严风俞眼里含着笑,看一眼前路,再看一眼身侧的人……慵懒的午后时光总是短暂,一阵急促靠近的脚步声引起二人的注意,不多时,车身一沉,车顶上多了个人。
祁云岚睁开眼,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大马趴在他们的车顶上。
被祁云岚一看,小姑娘立刻做出一副凶狠模样,“看什么看,再看姑奶奶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祁云岚:……
祁云岚见她年纪不大,顶天了十三、四岁的模样,却是穿着金戴着银,一副新嫁娘的模样。
火红的衣裳稍显凌乱,大红的胭脂涂了一脸,黑丝盘成高高的发髻,金钗要掉不掉挂在上头……祁云岚默了默,心中有了数。
“你是张员外家昨天刚过门的新媳妇。”祁云岚对这小姑娘道。
小姑娘被人道破身份,脸上一热,气急败坏,“新……什么新媳妇,你不要胡说八道!”
话音未落,身后再次传来骚动,一阵略显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吆五喝六的人声,急急朝着他们的方向奔过来。
这是……新媳妇儿逃婚,婆家来追人?
祁云岚暗暗想道,一晃神,小姑娘身形一闪,一尾灵活的游鱼一般,轻轻巧巧地钻进了他们的车里面。
车里空间狭窄,两条躺人的长凳占去了大半空间,小姑娘只能抱着膝盖,蜷缩在长凳底下,再次看向祁云岚时,稚嫩面孔上强撑出来的凶狠消失不见了,水汪汪的眼眸里浮现出淡淡的哀求之情。
被这样灵动而哀怨的眼神盯着瞧着,祁云岚即便心如磐石,也难免心生恻隐之情,可在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他还不想轻易出手……毕竟,他们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成运、黄信、穆衡、白衣男人……一团乱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理出个头绪来,正踟躇着,马蹄声渐进,紧接着,一群骑着高头骏马的强壮男人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又招呼不打,二话不说地强行拦去了他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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