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叫得好惨啊!干爹好凶残啊!”翁柔没有同情心,还在嘻嘻嘻地笑。
祁云岚倒是有些担心,回头看了一眼,“……不会有事吧?”
严风俞仍旧牵着他的手腕,闻言捏了几下,“放心吧,沈岛主和薛神医心里有数。”
话虽这么说,五毒蛊到底不同于一般蛊虫,这种蛊虫不仅毒性剧烈,极难炼制,炼制的过程亦凶险无比。
作为载体,成运已经大体适应了五毒蛊的毒素,但那只是第一重考验,接下来,他需要承受五种蛊虫同时噬咬所带来的巨大疼痛,而等到这五种蛊虫顺利地在他体内合而为一,再去尝试驱逐早在他经络里扎根落地的傀儡蛊时,他所经历的疼痛只会更加遽烈。
所以,接下来的十几日,每一日都很关键,薛安与沈郁吃住在山洞中,一刻不能离开,岛上的冗杂事务便都交到了祁云岚手里。
好在净月湖日子闲散,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要紧的事务需要处理。
祁云岚暗暗这么想道。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这么蹊跷。
过惯了清静日子,难免怀念外头的红尘俗世,恰好岛上又没什么要紧事情,祁云岚得空便要出去游玩几日,严风俞自然陪同在他身侧。
这日,二人兴致冲冲地打外头回来,刚刚走到西林小筑门口,就见一个仆役搓着手,来回在廊下踱步,仆役神色焦急,面色凝重,祁云岚以为成运出了什么问题,心道不好,刚要上前,仆役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朝他跑来,躬身行礼,仆役双手奉上一封信——黑底朱砂写就的一个“集”字,上头一朵暗红色的繁复云纹,是天机阁的江湖集结令。
天机阁的集结令怎会送信来到净月湖?
众所周知,天机阁撰写江湖大事,品评各派武功,鲜少参会江湖纷争,净月湖遗世而立,数百年来埋头练蛊,几乎从不理会中原事务,两者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岁月静好的数百年,怎会忽然扯上干系?
莫不是江湖上要发生什么大事?
祁云岚心中惶惑,面上却不显,朝那仆役点了点头,“东西给我,你先去忙吧。”接了信,径自回到屋里。
【作者有话说】
快要打开新地图,文章也要进入收尾阶段啦,好开心啊!
第140章 净月湖(十四)
门扉吱呀一声响,合上了,祁云岚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眉头渐渐隆起,现出一个小小的川字。
严风俞在他身边落座,见他面色不好,倒一杯茶,推过去,轻声安抚,“别着急,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又温声嘱咐,“慢点喝,小心——”
可惜祁云岚心思全部黏在那封信上,完全没听见他难得的温声细语,端起那杯茶,吹都不吹,大口饮下——茶是新沏的,茶叶刚刚舒展开,茶水依旧滚烫,祁云岚没留意,一瞬间舌头发麻,眼眶泛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啊啊啊啊烫烫烫烫烫……”他大声喊起来。
“你——”严风俞被这冒失鬼吓了一跳,赶忙掰开他的下颌,小心地吹气。
祁云岚嘴唇偏薄,唇型好看,沾了水光后更似温润春雨后树梢上头最娇妍的一颗红梅果子,那样惹眼,引人遐想。
严风俞茹素七年不曾见过一点荤腥,往日没见着人时倒也还好,心浮气躁时,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再不济,自给自足也能满足需求……而现如今,这人时时在他眼前转悠,日日黏在他身边,眼下更是露出了这样诱人靠近、引人遐思的天然媚态,怎能再去叫他忍耐?
祁云岚大口哈气,粉嫩的舌尖探出一小截,又飞快地缩回去,像个欲擒故纵,食人精气的小狐狸精一般。
严风俞区区一介食五谷的肉体凡胎,哪能受得了这样的蛊惑?下意识垂了眼,慢慢凑上前去,八寸、六寸、三寸……近在咫尺,想要用力咬破那层薄嫩的皮肉,还想尝一尝那里头的酸甜汁水。
偏偏这个勾人的小狐狸精诱人而不自知,还在嗷嗷嗷地叫个不停,“你、你、你快给我看看,烫破了皮没?啊啊啊……我感觉不到我的舌头了,你快看看它还在不在!”……舌头还在,皮也没破,就是那唇,又红又肿的,实在惹人犯罪。
严风俞轻轻叹气。
好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醒脑提神效果绝佳,严风俞觉得自己就像个差点入了魔的修士,既庆幸自己及时悔悟,回归了正道,内心深处,又觉得有点儿遗憾……好吧,是很遗憾,他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吹气,“现在呢?好点了吗?”
一杯热茶浪费了二人不少时间,半晌过后,祁云岚终于稍稍好受了些。
那集结令字迹遒劲,用词考究,一看就是出于天机阁这一代的家主之手,做不得假。
祁云岚对严风俞不设防,何况信里提到的内容也不涉及什么要紧的机密,他把信推到严风俞面前,“你也看看吧。”
严风俞也不跟他客气,拿起来,看完了,心底亦泛起阵阵疑惑。武林大会?
推选下一届武林盟主?
严风俞笑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届的武林大会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推选出来的武林盟主……似乎是你爷爷。”
这人怎么老也没个正形?
这种时候还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虽说齐尚远的确给他当过一段时间的爷爷……祁云岚撇撇嘴,言归正传,“那这件事,你怎么看啊?”还能怎么看?
时隔几十年,重新举办武林大会,就连地处南疆,不问世事的净月湖都收到集结令了,可以想象这一回的武林大会规模有多庞大,再加上这次大会的选址那样蹊跷,三月初三洞庭湖畔,就差没把「落霞山庄旧址」这六个大字印上去了,这样来看,本次大会的目的,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
严风俞摊手,轻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觉得我应该去?”
“你不想去?”
“……”
祁云岚默默把信收好,装回去,有点讨厌这种一下子被人猜中心思的感觉,又有点享受,“不跟你说了,回头我去问问沈叔叔。”*
“沈叔叔,你想去吗?”
稍晚一些时候,去净墟洞送饭时,祁云岚顺道儿把那封集结令也一并捎上了。
虽说净月湖的杂事现在归他管,但是名义上的岛主还是沈郁,所以是否要响应集结令,还是该由沈郁来做决定。
“武林大会?”沈郁却只看了一眼那上头的云纹标记,便嗤笑一声,把信丢到了一边去,“有时间做什么不好,去看那群猴子上蹿下跳,我闲得慌吗?”这话说得……
祁云岚轻轻叹气,“现在的武林自然比不得你们那时候的江湖。”
二十多年前的中原江湖巅峰辉煌,人才和高手犹如过江之鲫,层出不穷,作为其中的翘楚,沈郁看不上现在江湖上的那些乌合之众,不愿看他们跳梁小丑一样的表演,也属情有可原。
祁云岚早就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叹完了气,颇为宽容地笑了笑,“你不去也成,正好季阳平身体不好,不能赶远路,你就留在这儿陪他吧,我自己去。”
“你自己去?”沈郁夹菜的手顿了一顿,好像是听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一样,“你想去?”
“嗯。”祁云岚点头,“想去。”
沈郁放下筷子,拧眉,片刻后,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了然地笑起来,“这种热闹也要凑?真是小孩子心性。”低头,浅笑,“也罢,你想去就去吧,索性那会儿岛上没什么要紧事……明年三月初三是吧,也好,那时候洞庭湖风光极好,和风细雨,垂柳依依,你就当去散散心吧。”
祁云岚却摇头,表情也郑重起来。
他可不是去凑热闹的,也早过了不知轻重的年纪。
他知道武林大会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自己冒冒然跑过去,很有可能会碰上不想见的人,亦或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要去一趟。
“血灵芝会出现一次就会出现第二次,”抬头看向沈郁,黑亮的眼底写满坚定,“武林大会人多眼杂,消息也会更加灵通,我想去碰碰运气。”
原来是为了这个……
沈郁轻轻一笑,仍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你要是想去玩你就尽管去,但要是为了血灵芝,那就大可不必。”
“啊?”祁云岚不解,恍惚想起自己上回与沈郁聊天时,后者就说过类似的话,“难不成……”祁云岚想到了什么,眼睛忽而亮起来,“沈叔叔,难不成……你已经找到其他给季阳平治病的办法了?”
沈郁没有直接作答,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这风鸡不错,下回叫厨房多做一些。”
果然有其他办法!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术师!
“嗯!”祁云岚用力点头,“我回去就跟他们说。”
【作者有话说】
薛神医:吧唧吧唧小太子:咽口水————大家不要着急,净月湖的篇章不多了,大概再有几章过渡一下,就要进入下个阶段了,离开净月湖之前,争取让这两人亲上吧/捂脸
第141章 净月湖(十五)
距离五毒蛊入体已经过了小半月有余了,成运已不像最初的那几日一样,每天被疼痛折磨得哇哇大叫了,此刻他闭着眼睛,睡得香甜,他那漆黑如羽扇的长睫安静地低垂着,嘴唇轻轻抿着,眉宇放松,显然早顺利渡过第一个阶段。
——五毒蛊在他经脉里四处流窜,却已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它们会顺着药物的指引,去寻找另一批流窜在宿主经脉里的蛊虫,找到那些虫子,吞噬掉它们,亦或是被它们吞噬,这个过程的耗时大约在一两天到五六天不等。
在此之前,不管是病人还是医者都可以好好歇上几天。
祁云岚提着食盒进入山洞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山洞内光线幽微,四角的小油灯安安静静地照亮一小片区域,沈郁斜靠在一旁的矮榻上,半阖着眼皮,薛安已经睡着,呼噜打得震天响。
祁云岚不忍心打搅,轻手轻脚地放下食盒,准备离开时,沈郁睁开了眼睛,“云岚?外面下雨了?”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倦意。
朦朦的细雨已经缠缠绵绵地飘了三四天有余,沈郁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祁云岚有点儿心疼他沈叔叔,一把年纪还要为自己(的小徒弟)操劳,他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沈叔叔你醒啦?正好,起来吃点东西吧。”
食盒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摆好菜,祁云岚看着沈郁落座,看他一口口吃菜,忽而心生感慨,下巴搁在桌子上,祁云岚轻叹一口气,“往年在临州时,每回下雨,都会很想吃火锅。”
淫雨霏霏的天气的确适合一家人聚在一块儿谈天说地,沈郁笑,“想吃就吃啊,净月湖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这话说的也是,祁云岚想到了什么,眼睛亮起来,“那好,正好你们这两天都有空,咱们一块儿吃个火锅吧。”
眼珠一转,“捡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可以。”
民以食为天,事关吃喝,自然不能怠慢。
到了晚间,沈郁洗了个澡,一身舒爽地推着季阳平来到饭厅时,热腾腾的火锅早已摆上了桌。
饭厅里燃了银丝炭盆,暖烘烘的,驱散了深秋沁人骨髓的寒意,祁云岚、严风俞、薛安、翁柔、成运,还有撑船的李大叔,一群人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地谈天说地。
祁云岚不太能吃辣,锅底用了老鸡炖菌菇,辅以滑嫩的鱼肉,劲道的虾肉以及昨儿下午翁柔刚掏的一窝鸟蛋……这个季节的螃蟹有些瘦了,好在量不少,蘸了姜丝醋碟以后,既酸爽又鲜嫩,让人恨不能把舌头一起吞进去。
严风俞剥蟹的手法无比熟练,去爪,敲壳,再轻轻一旋,那里头的嫩肉便悉数暴露在他的眼前,蘸点儿醋,递到祁云岚眼前,“慢点儿吃,斯文些,啧啧啧……祁云岚,你怎么回事啊,怎么瞧着跟个小饿死鬼投胎的似的?”语气嫌弃,表情却颇为宠溺,眼底一汪春水,嘴角噙满笑意,直叫身经百战的沈郁看了都有些不好意思。
可惜祁云岚光顾着吃,没看见他的表情,光听见了他的语气,手上的动作不停,祁云岚一面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一面埋怨,“怪我吗?谁叫你剥那么快!”
“哦……”严风俞拖长了音调,回得意味深长,“那我慢些?”
“不、不、不,你还是快些吧,快些好。”祁云岚嘿嘿嘿地笑,应得格外实诚。
话音落,忽而察觉出一点不对劲,什么快啊慢啊的,怎么听起来就跟……那什么似的?
耳朵尖窜起一股小火苗,祁云岚眼皮一跳,下意识看向众人,好在大家喝酒的喝酒,谈天的谈天,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角落的动静,祁云岚松一口气,转头去看严风俞,严风俞低头剥蟹,笑得一肚子坏水,祁云岚捅他胳膊,低骂一句“老流氓”,跟着抿唇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暗中观察的翁柔:……
这两位大哥怎么回事啊?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吃个螃蟹都要闹来闹去?
吃饱喝足,回到屋里,深谙祁小岛主生活习惯的仆役早早地为他备下了一大桶热水,泡了澡,上床睡觉,祁云岚这一觉睡得香甜无比。与此同时。深夜。皇城。
刀不磨,就会钝;人被杀,就会死。
直到这一夜,元嘉帝才真正理解这个所有人都听过的道理。
夜幕低垂,深墨色的穹顶上寥寥几颗暗淡的星,月光被浓云掩盖,四下一片暗淡。
大庆宫外,巡逻的宫人耷拉着眼皮,间或打上一两个哈欠,宫内,丫鬟太监垂首伺候在一旁,一个个的,也没什么精神,龙榻上,刚过天命之年的元嘉帝睡得不太安稳。
光怪陆离的梦里,他看见了许多早已逝去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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