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兰楚尧反问。
宋忱摇头:“我在一个两难的境地,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我有都想保护的人,也不想偏颇,选择这么做,是因为不想伤害谢时鸢。”
兰楚尧有些茫然,然而宋忱也没指望他能明白。
他低拉着眉目。
其实谢时鸢尚且还没对宋家犯下不可补救的恶业,想要将误会解释清楚也很简单,他有前世的记忆,直接把一切真相都告诉谢时鸢就好了。
但要叫谢时鸢如何接受呢?
让他知道自己对宋家做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吗?
他会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会自厌、自毁,变成宋忱不想看到的那样。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宋忱不想说出真相。
想到这里,宋忱不禁苦笑。
嘴上说着不想偏颇,其实已经偏颇了。他就是不忍。可如若他继续待在侯府,有颜面再面对宋家?
宋忱只能离开。
“谢谢你告诉我关于谢时鸢的事情,但我与他之间,无法挽回,你不用白费工夫了。”宋忱站起来,“钥匙让连末拿回去吧,我想先走了。”
知道兰楚尧只是一片好意后,宋忱自然会礼待他:“下次见面时,再请你喝好酒吧,兰楚尧,再会了。”
从见宋忱的第一面起,兰楚尧就知道,这个人至纯、至真、至善。他曾经多次唬住对方,现在人好了,虽然再也骗不过,但是宋忱骨子里的东西从来没有变过。
宋忱站起来的时候,从窗外流泻进来的金光照在他脸上,在那样平静又柔和的面容下,兰楚尧心里的一根弦断了,突然就明白他们确实没有可能了。伴随而来的是另外一种感觉,兰楚尧莫名地相信了宋忱的话。
因为他感觉到了对方眸光里的温柔,他好像依旧是把那个人捧在手心里的,但是却不能被任何人看见。
兰楚尧晃了晃神,对方已经离开了。
*
私塾开业那天,兰楚尧不请自来。
大雍还是没多少人读得起书,乍一听这边有不要钱的私塾,不少人慕名而来。宋忱忙着处理事务,没空招待兰楚尧,草草说了句让他自己坐。
兰楚尧不是个安生的主,他没介意自己被冷落,负着手在私塾里晃荡起来,自在得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
宋忱瞥了一眼,随他去了。
私塾占地不小,除了外面上课的讲堂,里面还有个院子。来这里上学的学生,有的离家很远,一来一回得废不少功夫。宋忱考虑到,就在院子里设了午休的床铺,还有小厨房。
先前薛霁卿赏了他很多东西,折现之后的钱,宋忱这辈子光是躺着也花不完。还有些商铺都在盈利,私塾用到的所有开支往里面扣也足足够了。
兰楚尧转完一圈,绕了回来,凑到他身边问:“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二哥怎么没过来帮你?”
宋忱顿了顿:“我二哥忙着,抽不开身。这里也没多少事,我能自己处理。”
兰楚尧不甚是关心地点了点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他瞧见宋忱手里抱着的一堆简牍,主动接过来一半:“送哪?”
宋忱想了想,指了指院子里一个小隔间:“放那里吧。”
已经快到中午了,私塾外面的人也没见散。
宋忱忙活的这阵子,兰楚尧一直在旁边打下手,一点世家公子的架子也没有。
稍微空闲一点的时候,连末趁机跑过来,嘴巴扭成了麻花,小声问:“公子,他过来干吗?”
宋忱摇头,他不知道。
兰楚尧这会儿离他们很远,在摆弄院子里花草。他这人有点龟毛,明明那些花草宋忱已经收拾好了,他却觉得不够好看,硬是要换位置。
不过他这么一倒腾,倒真弄出了个一二三,宋忱虽然不懂,但也感觉比先前看着好看多了。
兰楚尧站起来拍了拍手,满意一笑。
宋忱思衬片刻,低声叮嘱连末:“一会儿如果他问你什么,不要急着回答,尤其是和二哥有关的。”
连末懵懵地点头。
眨眼间,兰楚尧过来了,宋忱挥挥手,让连末离开。
兰楚尧看了眼连末的背影,狐眼轻轻一眯,不够什么也没说。
宋忱只当没看见,转身想去前堂。
“哎。”兰楚尧叫住他,笑道,“晌午了,是不是该用膳了。吃饱才有力气干活,不是要请我吃饭吗,正好这个时辰没人,走吧。”
宋忱答应过他,也不好让对方一直计较这顿饭,于是点头道:“可以,你稍等我一下。”
连末不在,他得自己去装点银票,不然怕满足不了兰楚尧。
“不如叫上你二哥一起?上次和他谈完生意后,很久没见过他了,正好一起叙个旧。”
宋忱刚走出去没两步,听见兰楚尧这么说。
又是一句试探。
他呼吸轻窒,过了几秒回头看兰楚尧,一双眸子微微泛冷,像上弦月散着寒光,有棱有角:“兰楚尧,我当你是朋友,但你若是想做于我二哥不利之事,别怪我不客气。”
作者有话说:
宋忱:家人是底线,我愿意给你留下最后一丝温柔,就看你要不要。
谢时鸢:不要,我就要痛哭流涕(不是)。
第 75 章
兰楚尧轻滞,随后把手往后一背:“你怕是误会了,他不在就算了,我还能强压着人过来不成?”
宋忱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兰楚尧一无所察的样子:“走吧。”
一顿饭吃得两人心思各异,回府之后,宋忱把连末叫了过来。
“公子,你唤我来有何事?”连末挠头。
宋忱朝窗外看了一眼,那是花戎国所在的方位:“二哥出去已经有段时间了,他不在,手下有些东西无人打理。你这几天多留意着商行,有任何异样记得告诉我。”
连末应道:“知道了公子。”
宋忱收回视线,吐了口气。
……
私塾刚开起来,着实忙碌,宋忱这些天白日一直待在那里。
按理说他分不出心神想别的,可他却总是想起兰楚尧那天说的话,心中不安。
连末又来送午膳了。
饭菜摆出一小桌子,他汇报着每天相同的内容:“二公子那边一切安好,公子不用担心。”
宋忱吃着饭,微微沉吟。
这事儿交代给连末时,他一开始还挺紧张,时间一长,连末就不是很在意了,比他气定神闲多了。
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什么问题都没有。
宋忱摇摇头。
一会儿写封信问问二哥吧,还不知道他进展怎么样,要在花戎待多久。
饭吃着吃着,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连末与他对视一眼:“我出去看看。”
说罢大步朝门外走去。
不知是什么大事,宋忱好半天没等到他回来,心中诧异,他放下筷子,起身。
不出去还好,这一出去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站满了人。
宋忱一惊,忙去找连末的身影。
好在连末好找,他推开堂前人群,正好看见连末被围在中间。他正与一个中年男子对峙,两人不知起了什么冲突,连末两手叉腰,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样子气得不轻。
宋忱走到他身旁,忙问:“怎么了,这人是谁?”
连末听得声音,转头看他:“公子,你来了!”
“嗯,怎么回事?”
宋忱出来后,中年男子就一直盯着他看,因为在私塾作先生,宋忱穿得很朴素,中年男子目光中划过一丝轻蔑。
没等连末回答,他猛地上前,一把抓住宋忱的胳膊,大声道:“就是你,你就是这里的先生?”
宋忱没料到他突然动手,他皱了皱眉头:“是我,你有什么事情?”
中年男子得到答案,特别夸张地把他的手往下一甩,像碰上什么脏东西,然后指着他,朝大伙说话,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大伙看看,就是他,他就是那误人子弟的骗子!”
众人不知先前听他说了些什么,纷纷露出鄙夷的目光,互相嘀咕,指点起宋忱。
宋忱不明所以,却还算冷静,盯着中年男子问:“此话何讲?不知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还请您赐教。”
中年男子舔了舔嘴皮,往后面一揽,抓过个个七八岁的孩子,把他推到面前:“你们问问他,这个禽兽都教他些什么了!”
那孩子有些瘦弱,头发发黄,闷声不语,手里却捧着三两本书。
宋忱看了孩子几眼,实在对他没有印象,他偏头:“我不曾记得自己有这个学生。”
中年男子:“休要不承认!这是我儿子,前几日我把他送他来读书,分明就是这里,我绝没认错!”
他指着学堂上的牌匾,问孩子:“你说是也不是?”
孩子不爱言语,半天不说一句话,中年男子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把这些书给他看!”
孩子受了惊吓,手里的书啪嗒掉在地上。
宋忱看了他们几眼,弯腰捡起来。
他随手一翻,才看了几眼,就轰然合上,想起书里的内容,脸色难看。全是一些□□得不堪入目的污秽之物,这些东西竟然就这么放在孩子手里。
宋忱问:“你说这是我教给他的?”
“对!”中年男子一口咬定。
这附近就他一家开私塾的,就算中年男子真的遇人不淑,也不能认错跑到这里来。
宋忱一顿,心知他是专门来找事的。
周围已经有人骂了起来。
宋忱先没理会,他看着那孩子,那中年男子肥头大耳,可这孩子却营养不良。
中年男子的胳膊在暗处动了动,那孩子突然跳起来,惊声喊道:“就是他,就是他叫我看的,砸店,砸店!”
中年男人也开始煽动情绪:“大家难道要纵容这样的畜牲祸国殃民吗?这样的店留着作甚,不若一起砸了它!”
有人听了他的话,跃跃欲试。
连末忍不了了,站出来:“别放屁了,我们私塾的学生都有登记备案,这不知哪里跑来的人,张口就敢乱咬人。你有种报上姓名来,是真是假,我一查便知!”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听了这一席话丝毫不慌,显然早有准备:“我们没有登记授课,当时你们说好先试一试,难怪敢教他这些,原来你们早有办法狡辩!”
“你!”连末要气吐血了,这人白的说成黑的,他没想到会被倒打一耙。
中年男子见他无话可说,高举手臂:“大伙一起把这伤风败俗的地方拆了,免得到时候祸害了自己的孩子!”
中年男子有备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壮汉,不由分说就上前拆店。见有人动手,一群人也加进去,不管不顾乱砸。
中年男子头也不回往里冲,那小孩被推搡在一边,眼看就要跌在地上,宋忱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场面一度混乱,连末急得不行。
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顶用,没有人会听他的。寡不敌众,宋忱也不敢硬来,他转头对连末说:“你先回去找家丁来,我去叫孩子。”
有的学生还在后院睡着觉呢,学堂毁了事小,孩子安全要紧。
“我怎么放心你在这里,我让小厮去叫人!”连末跺着脚。
手里这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看着事情发展成这样,有些害怕得瑟缩着,宋忱看了他两眼:“那你看着他吧。”
连末抓住那孩子,应了一声。
宋忱刚转身要进去,外面突然又来了一波人。十几个金吾卫赶过来,包围了学堂,仿佛要出手制止这场闹剧。
“大人,这点儿小事,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一个人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对前面的人毕恭毕敬。
宋忱见有金吾卫来,心下稍安,转身想去找对方帮忙。
只是对上前头那人的视线时,他的心脏停了一瞬。
“谢大人?”后面那人好半天没听见那人指示,唤了他一声。
谢时鸢淡淡瞥了他一眼。
刘大人虎躯一震,讪讪从他身边移开,走到宋忱身边,问他发生了什么。
宋忱从谢时鸢身上收回视线,强忍着心头的波澜,去和他解释。言语中他发现这人身上穿着的官服,和谢时鸢曾经的一样。
刘大人听了前因后果,一时无话可说,他摇手招来个金吾卫。
“中尉大人。”金吾卫俯身。
宋忱听见这称呼,心下了然,谢时鸢该是升职了。这一点也不奇怪,他如今作为朝中新贵,权利只会越来越大,算是炙手可热。
这些金吾卫是他找来的吗?
虽有有此疑惑,但宋忱却并没有傻傻认为对方是为了自己。
刘大人朝金吾卫吩咐了几句。
金吾卫正要进去押人,忽然听得有人道:“慢着。”
他一顿,脚尖转了回来:“大人有何吩咐?”
谢时鸢看也不看宋忱一眼,却说:“只听他的一面之词,你便要去拿人?万一对方说的才是真,你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里面被那群人破坏成那个样子,怎么看,对方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刘大人喉咙一堵,拿不准他的心思。
那小金吾卫更是不敢动了。
刘大人想了想,决定直接问他:“那依大人您的意思,下官该如何是好?”
谢时鸢凤眸一低,突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刘大人才是主管之人,我不该指手画脚。”
刘大人半晌无语,若不是他是被这人提拔上去的,他几乎要以为对方在故意作弄他。
宋忱皱起眉头,看着他们的眼神变了个彻底。
学堂已经拆得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干脆别开了,刘大人啧了一声:“先让他们停手,去把那人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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