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他这三年一点点养出来的。
薛盈肯定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在他自信的目光下,宋忱的怀疑打消了些。也不是不可以,他想了想,确实有好几天没见到薛措了。修梅花的话,三两天完不了工。
他顺水推舟:“那麻烦你跟他说一声。”
得到允许,薛盈很高兴。
他可能打小也是个行动派,上午刚答应下来,下午就带着人过来了。
宋忱接了薛措过来,两人站在小石子路上,他和对方讲大概要怎么修剪。薛措手里从来只拿过剑,什么时候修过树,不知道他能不能行。
不过修错了也没事,反正……
宋忱走了会儿神,薛措突然问:“为什么种那么多梅花?”
“……什么?”没听清,宋忱疑惑。
薛措又问一遍。
宋忱安静片刻,侧头盯着他,坦诚道:“因为思念一个人。”
修错也没事,反正都是为你种的。
冷风拂面而过,卷起淡淡的梅香,有花瓣落到薛措帷幔上。宋忱有些失神,他轻眨着眼,缓缓伸手去摘。
落空了,薛措后退一步,拿手扶着帷幔,稳住。
……大概是以为自己要摘他的帷幔呢,宋忱有些无奈:“修梅还要戴着吗,会不会看不清啊?”
“可以。”薛措清清冷冷道。
宋忱咬牙,半天憋出一句话,故意去气他:“别把我梅花修坏了!”
说罢拂袖离去。
薛措看着他的背影,空落落站着。
修梅确实算个大工程,但宋忱没想到对薛措来说,工程那么大。他每天都来学堂,待的时间足够长,宋忱教习的时候在修,放松的时候也在修,持续了五天,但就是没什么进展。
等到宋忱再一次和他并肩相站时,抬头望着和之前相差无几的梅树,脸色复杂:“你到底有没有在修啊。”
薛措嘴硬:“有的。”
宋忱不理解:“那为什么没有变化,而且你没发现它们更凌乱了吗?”
他编不出话来了。
宋忱捂着心口,他觉得在这么下去,迟早会被薛措气死:“今晚我看着你修,修不好就别回家了。”
“好。”薛措不仅没有怨言,而且还有一丝窃喜。
但宋忱搬来个小凳子,就坐在那里看着他,薛措手脚不知怎么安放,也不敢再回头,只得老老实实干活。
一晚上的时间,说快不快,因为薛措一直在他的视线下,有一点难熬。说慢也不慢,因为他还想再和对方待久一点。
任务在宋忱的监督下终于有了进展,薛措确实会修树,而且修得不错,宋忱还是挺满意的。
他把小凳子收起来:“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明天再来。”
薛措点点头。
关了学堂,宋忱与他分别后,走小路上回家,周围寂静无声。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薛盈那天说的话。
“哥哥会在后面一直跟着你,送你回府里呢。”
但是后面明明一点动静都没有。
宋忱走得越来越慢,没留意脚下,拌到一颗小石子。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骤然弯腰假装跌在地上,叫了一声。
没几息功夫,暗处跑出来个人。
薛措蹲下,扶着他急切问:“没事吧?”
原来真的跟着。宋忱看着他,一瞬间有些鼻酸,好在夜幕下他的神色看不太清,他小声道:“崴脚了。”
薛措撸起他的裤管,去看伤在哪里——当然看不到,宋忱一点事都没有。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宋忱假装伤在里面:“疼。”
薛措停了动作,面对着他蹲下:“我背你。”
宋忱揽住他的脖子,伏身上去。
可是刚上去,宋忱脑子里闪过半个月前的血纱布,猛得想起来他曾经背上受过伤,一个激灵,跳了下来。
薛措疑惑转头,只见他的脚完好无损,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宋忱眼神仓促:“……你背上的伤好了吗?”
薛措突然紧绷起来。
糟糕,说错了。宋忱一震,薛措背上哪里来的伤,就算有,他怎么会知道。
薛措已经站起来了,他肯定道:“你的脚没事。”
是没事……
“你骗我。”
宋忱打断他:“我想要你背我,我的脚没事,你还愿意背着我吗?”
薛措看了他半天,宋忱顶着他的目光,明明是深冬,他却觉得比盛夏还要躁动。
许久,薛措的回答是和刚才一样的动作:“上来。”
这回宋忱很顺利。
薛措背着他一步步走,街道上没有灯,只有从别人家里泄露出来的一点点光亮。随着薛措的一个个脚步,他们的影子被千家万户照亮。
走过长亭,走过小池塘,走过拱桥。
“好了吗?”
没由来的一句话,薛措却知道他在问什么,他没回答,拖着宋忱又往上提了提。
宋忱伏在他颈后,发丝和薛措的交织在一起,沾染了对方身上独特的香味,冷沉中带着一点梅香,还有一点苦。
“薛措……”
他其实很想叫对方另外一个名字,但是收住了。
“怎么了?”
宋忱两只手挂在他脖子上,明明离帷幔很近,他却没有动,只是问:“什么时候给我看看你的脸啊?”
薛措微微一停,以为他又在逼迫。
但宋忱说:“就算是薛措,也要给我看脸不是吗?”
他正经解释:“薛措因为弟弟和宋夫子相识,给宋夫子喂糕点,给宋夫子送饭,还给宋夫子修梅花,送他回家。薛盈说薛措喜欢宋夫子,他做了那么多,是想追求宋夫子吗?要追求的话,怎么可以连脸都不露?”
薛措沉默。
“薛措……什么时候给宋夫子看看你的脸啊,不要害怕,宋夫子会喜欢你的。”
泪水顺着下巴坠落,透过帷幔,濡湿了宋忱的手。
不害怕。
薛措其实都知道,他知道宋忱向来好哄。
不是怕你不原谅,只是怕我还没有好好赎罪你就轻易原谅。不知道该怎么来见你,于是只敢变成别人靠近。
希望我对你多好一点,你就多原谅我一点。
薛措在哽咽。
宋忱的手顺着帷幔伸入,手指轻柔贴上他的脸,替他试干泪水,声音很轻很轻:“薛措,别哭。”
……
梅花总共修了十天,宋忱一共陪着薛措五天,薛措送他回家送了五天。不道为何,他竟然也觉得五天不够用了。宋忱有点后悔,要是当时多种下一点梅花,时间就可以再拉长一点。
虽然他的梅花已经种不下了。
宋忱想起当年侯府的梅花,忆起当年初嫁时的一些事情。
对了,还有个东西遗忘在角落,宋忱起身,从箱子里翻出两把同心锁。他思索着,当时没有送出去,但是现在,宋夫子慢慢喜欢上薛措,他可以送给对方做定情信物。
得找个好点的时机。
薛措是个胆小鬼,宋夫子不能吓到他。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日万啦~
第 91 章
冬寒刚结束时,江宁下了场大暴雨。
光亮的晴午一下子就被乌云掩盖,形同黑夜,狂风卷得枯树乱颤,柳条也被折断几根,雨水像箭头冲刷大地,又弹跳成一个个破碎的珠子。银白雨点硬邦邦地砸进池塘,水涨满了。
宋忱学堂里有一处地方有些失修,大水顺着缝隙流了进来,慢慢涨高,没过他的小腿。屋里还放着许多书本,顷刻变得一片狼藉。
他着急忙慌抢救,但一个人的力量过于微弱,没办法抵挡破坏。
宋忱最后站在原地,看着学堂积水越来越多,感觉都无力回天了。
这时,有人脚踩雨水朝他跑来。
虽然是打着伞,但根本就形同鸡肋。薛措混身湿淋淋的,帷幔都贴在了皮肤上,乌黑修长的头发滴着水渍,凌乱不堪,手指也被雨水冲刷得晃白晃白的。
不止他一人,他带了十几个人过来。
那些人对着眼前的惨相,一言不发干起活来。
堵破口的堵破口,通水道的通水道,还有搬书转移的,利索又迅速。宋忱被他们利索的动作惊到,在一旁看呆了。
薛措把他从书房里拉出来:“别在这站着了,先来吧。”
宋忱这才发现自己小腿被浸泡了很久,一片冰凉。真的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出去后脚下湿答答淋着水。
薛措:“学堂有备用的衣服吗?”
宋忱摇摇头。
“那我送你回家。”
事实上薛措看着比他还糟糕,宋忱好歹上半身还是干的,他却被淋成这样。
宋忱想了想:“去你家吧。”
把他送回去薛措还得迎着雨返回,怪麻烦的,直接去他家不就好了,反正离得近。
薛措没有拒绝,把人带了回去。
再次来薛措家,宋忱已经熟门熟路,自己找地方坐下。
家里没有其他人。
宋忱眼睛一动,薛盈不在,如果是送去给别人照顾了,那薛措刚才就是不在家。怪不得家这么近却那么狼狈,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跑过去的。
他没问,脱了黏糊糊的鞋袜,卷起裤脚,都被泡得发白了。
薛措给他找来衣物。
宋忱接过,光着脚走近内屋时,他忽然转身问:“这是你的衣服吗?”
薛措顿了顿:“新的,没有穿过。”
所问非答,他是这个意思嘛。总是感觉薛措故意气他,宋忱浅浅翻了下眼皮,转身不再多说什么。
出来后,薛措人不在,桌上放着杯热茶。宋忱听见后厨有动静,端着茶去后厨找人。
薛措在生火熬姜汤。
宋忱走到门口站住了,他静静地看着薛措忙碌的背影,有片刻出神。
厨房只有一道小窗,不算亮堂,但柴米油盐都俱全,透露着烟火温馨。薛措生的火在灶炉下慢慢燃起,轻轻跳动。
外面的雨声变小了。
姜汤的味道散在空气中,像在一个不起眼的下午,宋夫子和薛措粗茶淡饭的平凡生活。
宋忱浅浅笑了一下。
薛措盛好汤端来,转头看见他一直站在那里,屏息两秒,假装若无其事从他身边穿过,带着他回前堂。
“把汤喝了,别着凉。”
宋忱坐下,接过汤,暖意刷得顺着手指传到四肢百骸,心里也鼓鼓涨涨的。
想和薛措说什么,他却很吝啬给两人面对面独处的机会,站起来冷冷沉沉的:“我去帮你把衣服洗了。”
但说完又没有立刻走,等了两秒,宋忱没叫他,他才进去拿衣服。
宋忱低头专注地喝汤,像看不见他的别扭。实际上心里想,去吧,去看看我给你留的东西。
一会儿,薛措出来了,手里抓着什么。他走到宋忱面前摊开手掌,想还给他:“是不是落下东西了,这个?”
是同心锁。
宋忱推回去:“不是落下的,是给你的报酬。”
薛措不动,看起来很难理解的样子。
宋忱好心解释:“你帮我弄书房,还带我回家招待我,我总要给你些回报。身上没带着什么,只找到这个,我把它送给你。”
本来是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把东西送出去,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他。但薛措比他想的精明许多。他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声音意味不明:“既然是随身携带的东西,肯定很重要,这是什么?”
“嗯……”宋忱想含糊过去,“不重要,只是今天碰巧戴了出来。”
薛措紧盯着他:“可我方才没在你身上看到。”
他心跳了跳,薛措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计较的时候却要计较,真拿他没办法。罢了,也许这还不是个好时机。
他试探道:“你不想要就算了,还给我就是。”
薛措二话不说就把东西放下,端着衣服出门。
宋忱愣神,是不是生气了,他又没有逼迫对方,而且气得该是他才对吧?还是气他没有告诉他真话……有些失落,过了会儿,宋忱鼓起勇气拿着同心锁出去。
薛措一言不发洗衣服。
“薛措……”
宋忱抱着视死如归的心解释:“同心锁是我娘留给我的,用来做定情信物。”
说完这句话的,他安安静静等着对方的反应。薛措停了动作,声音低闷:“重要的东西要收好,不要随便拿出来。”
……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想说等他想开就好了,但明明一直在他身边,可每次伸出手戳他一下,他就要害怕得蜷缩起来。
怕他被吓着,可已经等了一个月了,难道还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他迟疑着:“你还没想好吗?”
薛措只说:“不该给我。”
宋忱沉默良久,忽地,他说:“是,不该给你。”
他向门口走去,想起对方的手还停留在凉水中,又侧身冷冷道:“别洗了,衣服我不要了。薛公子,我们以后也不要有来往了吧。”
宋忱走了。
薛措枯坐着,手指僵得不能动。他看着盆里被遗弃的衣物,像看到被遗弃的自己,眼底闪过茫然。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但为什么等到对方真的冷眼相对时,整个人会想被凌迟一样疼。
……
宋忱虽然那样说,但心里却不是那么想的,他只是觉得自己之前的路走错了,该换一种方式。
他回府后通过任霜找到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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