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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的中央是个“待客厅”。
夏形会在餐厅招待客人，难怪餐厅会有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东西。
“待客厅”后面是上楼的阶梯。
高塔第二层是超大的冷冻室。
齐信一进去就感到刺骨的寒冷，到处都是从高高的架子上悬挂下来的肉块。他没走几步，就不禁双手摩擦，开始感到有点冷得受不了。
在肉块之间没走多远，齐信听到一声声沉闷的声音。跟着声音走去，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一个肉块之间的处理间。
处理间门开着，一个幼小的李明欣在处理间用力挥动砍肉刀，把面前的肉砍开。整个处理间都糊了一层血，还有碎肉，幼小李明欣的身上也是一样的光景。人太小，砍肉刀太大太重，每次挥动，李明欣都得从胸腔里发出一道声音，充满恨意和悲伤。
处理间门边墙上画了个大大的X，好像在警告齐信不要进去。
X不远处是一个箭头。
齐信跟着箭头，在肉块之间穿梭，感到越来越冷了。少年夏时镜的手很快就冷冰冰的。必须尽快脱离冷冻室，否则他们会被冻僵，变成架子上冷硬的肉块。
又经过几个相同的处理间，齐信拨开面前的肉块，朝上的楼梯出现在眼前。
高塔第三层是禁闭室。
狭窄的走道，两边都是一模一样的禁闭室。这又是个迷宫。
这一层也有指示方向的箭头。
站在箭头前，齐信喊了一声：“小镜，为什么躲着我？”
回应他的只有各个禁闭室里的李明欣的抽泣、尖叫、哭号，和撞门声、指甲挠门声等等。
第102章 人生的方向和意义
第四层。
箭头标志消失了。不过这一层没有指示方向的意义。
三层以上全都是第四层，这是一整个筒型空间，一个巨大的李明欣在这儿，空间对她来说太逼仄，她只能蜷缩着，身体因为挤压产生了变形，关节超过正常人的数量，手脚歪歪扭扭的，头的形状很不规则。
李明欣欣喜：“大哥，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第四层除了巨大李明欣，还有个衣柜。齐信打开衣柜，看到小小的谢锋躲在里面，双手抱头，脸埋在腿上，完全拒绝与外界发生连接。
齐信关上衣柜。
他抬头，看向李明欣。同样是巨人，眼前的李明欣比夏形巨人小很多，齐信整个人大概刚好有她脑袋高。
李明欣：“大哥连小镜那种人都愿意保护，大哥真善良。”
齐信说：“小欣，快从这里出来吧。”
李明欣：“大哥，救救我啊，你救我，我才能出来。”
齐信看看周围，摇摇头。
“我帮不了你，你得自己出来。”他说，“这个房子困不住你，你知道的，这个地方早就变成了废墟，你早就摆脱了这个地方。”
李明欣惶恐地说：“我不行的，大哥，只有你能救我。”
齐信说：“我没有炸药，拆不了这地方，你可以的，小欣，你整个人都比这座塔还大了。快点儿，不然夏形要是突然出现，就难办了。”
“有小镜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
这时，窗户外天空突然变得昏黑，周遭迅速拉上一层夜的幕布。齐信转头，朝窗外看去。一个巨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远处，正朝着高塔走来。
少年夏时镜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齐信抓住少年夏时镜，想带后者离开。后者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来了。”李明欣的手指钻过来，插入到齐信和少年夏时镜之间，把两人分割开，然后双手将齐信罩住，“不要说话。”
齐信皱眉：“你干什么？”
巨人的声音传来：“我的孩子，为什么我的家乱糟糟的？”
少年夏时镜颤抖着回道：“对不起，父亲。”
巨人：“过来。”
少年夏时镜：“是。”
少年夏时镜努力拖着不断颤抖的身体朝窗户口走去。巨人的手掌放到窗户前，少年夏时镜爬出窗户，走到巨人的手掌上。
齐信通过李明欣的手指缝隙，看到巨人带着少年夏时镜转身。
齐信喊道：“李明欣，快放开我！”
“嘘。”李明欣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小镜是父亲最寄予厚望的孩子，家里有任何事情，责任都在他身上。大哥，不要让父亲看到你，会没事的。”
齐信愣了一下，问：“你用小镜来吸引夏形？”
李明欣：“是的，还好小镜没有出事，不然就麻烦了。”
齐信陷入思索，然后说：“你看得到外面。”
是的，看得到，李明欣的脑袋在窗口附近。
“我看得到外面，我一直在等你找到我。”
齐信推了推李明欣的手指，李明欣放开他。齐信跳上窗台。
李明欣惊愕：“大哥？”
齐信回头，对巨大的李明欣说：“小欣，你还活着的，对吧？还没有彻底像其他产生思念空间的那些人一样，你还有自己的意识。你不能总是被困在夏形编织的噩梦里，也不能再自己困住自己了。鼓起勇气走出去吧，小欣。”
“不要！”李明欣祈求地看着齐信，“我没有办法出去的，大哥，你看看我，我连站都站不稳！你别走，我需要你牵着我，打开我的牢笼，带我离开这里。”
“这个地方早就被毁灭了，你要自己突破心魔，走出来。我不会牵着你的。”
“为什么？为什么！大哥，你是我最崇拜的人啊！你什么都能做到，你就像一个天神。”
“我满足不了你的期望。”齐信无奈地说，“你和小锋被夏形控制了太久，你们极度缺乏安全感，非常需要一个坚实可靠的形象作为你们的依靠，给予你们生活的方向，让你们可以肆意地索取缺失的情感。我做不了这种人……或者说，我只能为了一个人成为这种形象，因为那个人能够回报我同样的东西。”他看向巨人方向，心里头有些焦急。
“我从来没跟你们说过我的过去，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和小锋知道后，一定会害怕、恐慌。所以我不会跟你们说太多我的故事，缺乏安全感的你们没办法给别人安全感。”他接着说，“你们敏感、易碎，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和意义。很遗憾，你们认为无所不能的天神，本质上跟你们差不多。”
李明欣：“你找到能为你指引方向的人了吗？就是夏时镜？”
齐信：“是的，他凭自己走出了夏形的噩梦，一个人在陌生的大世界确定了自己想做的事。他这样的人，立下的誓言一定能严格地遵守下去。”哪怕没有系统的约束。
他们没有任何经过前置培养、一上来就约定深爱与奉献的关系，一定会比任何人都浓烈和忠诚，只有死亡才能够结束。
夏时镜让齐信如此深信。
沐浴在夏时镜的誓言之下，齐信重新了找回以前和家人相处的感觉，毫无顾忌地释放对家庭的关爱。夏时镜绝不会辜负他的这份关爱。
这就是能够指引他生活方向的地方。很多人觉得他有极强的个人行事准则，认为他永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目标明确而且很有行动力。是的，他是这种人，拥有这些特质，跟他是个情感无处安放的人不冲突。
齐信说：“小欣，走出来吧，去寻找能真正给你安全感的那个人。”
话落，他跳下窗台。
李明欣叫道：“不要，大哥——”
齐信落到高塔第三层突出的屋檐上，没花多长时间就踩到地面，朝巨人离开的方向急切追去。
“大哥——”
李明欣的手伸出窗外，朝齐信方向伸去。
她的肩膀撞到窗台，窗台立即开裂。
高塔被来自内部的力量破坏，尖尖的屋顶断裂，重重地摔到地上，摔得粉碎。
李明欣爬出高塔，看着齐信离自己越来越远，满目哀伤。
她痛苦地转头，朝与齐信相反的方向爬去。身后是残垣断壁，已经完全看不出过去的模样。
齐信竭力奔跑，追向巨人。
少年夏时镜在巨人的掌心，巨人的手指一根根树立着，把掌心变成一个牢笼。
巨人：“我的孩子，你是我最用心培育的继承人，我对你的看重甚至超过我的另一个孩子。”
少年夏时镜：“我知道的，父亲，没有人比你更爱我。”
他双手捂着眼睛，感官聚集在耳朵。耳朵里都是父亲的声音。父亲教训人的时候，他所有心思都必须集中在父亲的话语上。
巨人：“在把这里传承给你之前，我希望看到你好好管理它，而不是把它弄得乱糟糟。孩子，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少年夏时镜的声音都在颤抖，竭力不让颤抖影响到自己回应父亲的声音：“对不起，父亲，下次不会再这样，我保证。”
巨人：“失望过一次的人，我从来不会给再一次机会。但是你，我的孩子，你是特殊的，我才会给你再一次机会。”
少年夏时镜：“谢谢，我爱你，父亲。这次的客人都很奇怪，有的很厉害，但我会让客人都待在他们该待的地方。”
巨人：“那个欺骗我的男人，我要亲自处置他。”
少年夏时镜：“那个人……”
巨人：“嗯？”
少年夏时镜：“他和父亲有相同的理念，父亲不想等他的表现了么？他、他正在想办法……”
巨人收紧手掌。
当手掌张开，掌心的小蚂蚁已经被碾碎了，变成一块污渍。
巨人将一粒小丸子放到小蚂蚁身上。
少年夏时镜重新爬起来，双手捂着眼睛，坐在巨人父亲掌心。他身上所有伤都没有了。
“欺骗父亲的人罪无可赦。”他无比坚定地说，“我会把他钉在待客厅里，让他乖乖等着父亲。”
巨人：“可以。”
巨人带着自己的孩子，以很快的速度沉入低下。黑云开始消散，环境变得明亮起来。
齐信停下脚步，弓着腰大口喘息。
巨人已经不见了。他用尽全力，也没能追上巨人。
巨人在思念空间是无敌的存在，他就算追上去，除了送死也做不了什么。他判断自己大概率追上后不会被发现，因为巨人全部注意力都在少年夏时镜身上，说不定还能看到巨人每次离开是去到哪里，以便之后去找少年夏时镜。
竟然是直接沉入地下。
不算意外，除此之外，巨人不管在哪都会非常显眼。而且夏形生前就很喜欢待在地下工作室。
巨人李明欣没有目的，只是朝远方爬去。她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山上的每个人都情不自禁捂住了耳朵，被尖锐的声音震得难受。
巨人李明欣有三个关节的手轻易伸到身后，用指甲抓挠自己的背。
佝偻的背脊被挠开了，鲜血像瓢泼大雨一样淅沥沥洒满地面。另一个巨人从背部的开口里钻出来。
——是四肢健全的李明欣，穿着长裙，虽然浑身被血糊了一层，但比被高塔把浑身都压迫得扭曲变形的李明欣看起来好多了。她踩着扭曲李明欣的身体，张开双臂，走向远方。
两条有三个关节的手阴魂不散伸过来，缠上她的身体，缠住她的脖子。
她挣脱不开，没法继续迈开脚步，被窒息的痛苦彻底箍住。
第103章 希望生活拥抱你
夏时镜坐在悬崖边，望着远处李明欣绞杀李明欣的剧场。
他的位置离高塔不是很远，旁边有几块大石头，可以挡住高塔那边的人看到自己。夏时镜侧身靠着大石头，一手轻按胸口，疼得浑身是汗，没法凝聚力气和思维。
脑子一片浆糊，眼前阵阵发黑。
恍惚之间，夏时镜好像回到过去，父亲把李明欣带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天。
“以后她就是你的姐姐。”
他看着李明欣，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心里其实很高兴。这个家只有他和父亲，父亲总是把自己关在地下室，很多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如今有个姐姐，要做事情的时候有伴了，不用做事情的时候，也不会再无聊了。
这份高兴很快就消失了。因为这个姐姐不喜欢他，他们合不来。
恍惚之间，夏时镜看到另一个过去。自己拉着李明欣。他愣了一下，想起来这幅光景是什么时候——李明欣一直想逃离这个家，这次终于找到了机会，差点就真的逃走了。
他正在把不听话的姐姐带回去。这一天的李明欣特别吵。
夏时镜用力甩头，把乱七八糟的回忆从脑子里甩走。
“真狼狈啊。”李明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时镜转头，看到一个半透明的李明欣在自己身后。
“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李明欣双手在身后交叠，弓着前身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你要是恳求我，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
“哈？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
“父亲研究了一辈子隐泊，我也对隐泊很好奇。你从没好奇过吗？隐泊为什么要跟人们做这样的交易，你从没想过吗？”
“没有呢，成为玩家后，我意识到我无意间在某方面走上跟夏形一样的道路，情绪很长时间都很混乱。那么我现在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一下。”
“你现在彻底属于隐泊了，之前只是在路上。”
“唔，听不太懂，算了。”
李明欣走到夏时镜旁边，也坐下来。“大哥抛下我，去追小时候的你了，他不想救我。”她嘟哝道。
夏时镜说：“第一，不是你对一个人寄托了很深的情感，那个人就一定也要把你看得很重；第二，不要对不够在乎你的人指望太多，为什么不指望指望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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