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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近代现代)——楚山咕

时间:2024-08-15 09:05:59  作者:楚山咕
  “不过,我们毕竟是两个人,还是得有所区分,不如你就叫‘玦’怎么样?”
  他带来了衣裳和食物,带来了笔墨纸砚,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奇巧玩具。从偃师珏的口中,偃师玦渐渐听说了偏阁之外的世界。
  偏阁之外,有位名叫“沈呈秋”的老师。
  他不仅才识渊博,个性也极温柔正直,而且和不少江湖豪杰熟识,经常让那些人给偃师珏表演轻功和刀剑。
  偏阁之外,有和偃师珏一样天资聪颖的“秦鹿”。
  他们同为“独子”,棋技又在伯仲之间,所以惺惺相惜,时常邀约对弈。在偃师珏的口中,那就是他最亲近的同辈。
  偏阁之外,有深爱偃师珏的父亲、有以偃师珏为傲的宗亲、有爱戴偃师珏的明城百姓……
  那是一个充斥着爱与夸奖的世界,是偃师玦无法想象的世界。
  “我今天学了新课,才发现这个‘玦’字不好,以后你还是别叫这个了。”
  偃师玦从未读过书,除了偃师珏,也没有人教他认字。
  即使偃师珏这么说了,他也无法理解“玦”和“珏”到底差在哪里,这个字又为什么不好。
  偃师珏像是看出他的懵懂,好言解释:“‘珏’是双玉相并,‘玦’却是有缺之玉,都表决绝相离。可你我是兄弟,合盖一生一世都并在一起,岂能有缺呢?所以‘玦’字不好,先前是我孤陋寡闻,以后不能再这么叫你了。”
  偃师玦还是有些茫然,但他对这个哥哥百依百顺,闻言乖乖点头,毫无异议。
  可今天的偃师珏似有心事,一直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临分别时,偃师珏和他握着双手,忽然说:“我觉得还是要让老师教你习字。”
  “老师?”
  “我自己都是半桶水,很怕误人子弟。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权宜之计也有……”偃师珏道,“我们交换衣服,我替你睡在这里,你替我回去吃饭、睡觉,明早家中会派车送你去朝都,一个月后才会回来,你就在朝都过一下‘偃师珏’的生活吧。”
  偃师玦大吃一惊:“我?我不能走出这里。”
  “怕什么?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穿上我的衣服,你就是‘偃师珏’了,什么都不用怕。”
  “可万一露馅了……”
  “你说得也是,得找个人帮忙。”偃师珏低头沉思,忽然拍手,拿出纸笔便开始写,“喏,我来写封信,你随身带着。到了那边,你把信给秦鹿看,他知道我们的事,自然会暗中保你。”
  “但我也不认识秦鹿……”
  偃师珏笑着写完了信,塞到他的手里:“他的头发是雪白的,平日也不遮掩,非常好认。”
  “白色的头发?”
  “嗯,也有神棍说他那是不祥之兆,所以瑶城侯才把他送去朝都。”
  “不祥……和我一样吗?”
  偃师珏的表情却蓦地变了:“胡说什么?你们两个人都和常人没有分别。听说西域还有黄色头发的人,白色头发又有什么稀奇呢?至于你,不过是双生兄弟,那就更常见了,都是那些大人胡说,别管他们。”
  偃师玦仍有几分畏惧,但偃师珏一把把他抱进怀里,安抚一般拍他的后背。
  这个对偃师珏来说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却是偃师玦生平第一次与人亲近。
  “别怕,我会让他们承认,你才不是什么恶种灾星。你是我的弟弟,今后我们要一起读书习武,一起治理偃师家,一起保护明城的百姓。”
  两个小小的人影就此依偎着,夕阳晒暖了偃师玦攥着的书信。
  那一刻,他想说其实他不在乎读书识字,也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假如偃师珏每天都来看他,每天都来抱他,那么没有老师、没有同窗、没有父亲和宗亲,他也觉得无关痛痒。
  哥哥已经足够弥补他缺失的一切了。
  -
  “——原来如此,你就是偃师玦。”
  他抖了抖,想要反驳自己已经不用“玦”这个字。
  但衣着比哥哥还要华贵的秦世子已经随手丢开了信,偃师玦岂能眼睁睁看着哥哥亲手所写的书信被人这样丢掷,当即急着去捡。
  秦世子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他夹着信,蘸了火,眼也不眨地把信烧了个干净。
  “你!”
  “什么?”秦世子嘲笑着微抬眉宇,“莫非你真是个傻的?这信若被外人看到,你这身皮会被扒个干净。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偃师玦哑了一瞬,只是这一瞬,便足够火苗吞掉全信。仅剩的灰烬被秦世子一搓而散,他散漫地掸了掸狐裘披风,斜来一眼:“好了,既然你哥哥都求本世子了,这一个月你就跟着本世子罢。”
  偃师玦呆呆地问:“……求?”
  他的神仙哥哥,竟然为了这么一点点事就去求了外人。
  去求了这个眼高于顶,长相妖异的世子!
  “长得确实很像,但你太瘦了些。”秦世子说,“这些日子就多吃点,扮演好‘偃师珏’这个角色,别叫人看出破绽。”
  “你说扮演……”
  “不然你还想‘顶替’吗?你要是有了那种自不量力的想法,绝对会后悔的。”
  秦世子摇摇头,似乎不欲和愚钝的他多费口舌。
  即使接受了偃师珏的恳求,秦世子也只尽引荐之义,要说体贴,是绝对谈不上的。
  因此不出几日,书院便陆续有人嘲笑起“偃师珏”归家半载判若两人,不仅下不动棋、听不懂琴,就连往日最精通的戏曲之道也变得一窍不通。
  “业精于勤荒于嬉,切记切记啊偃师兄!”
  众人哄堂大笑,只有偃师玦在原地坐立难安。
  而秦世子总是冷眼旁观着,等到偃师玦都快哭出来的时候,他才出言说上两句:“以偃师的才能,荒废几日你们也是拍马莫及,就别落井下石了吧。”
  “世子还是这么护着偃师兄。”
  “人家毕竟是唯一匹配的棋友,也只有偃师兄能懂世子的心思嘛。”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不外如是。”
  秦世子哼笑一声,别过眼去:“就凭他?还差得远呢。”
  偃师玦便被众人遗忘了。
  他感到难以呼吸,却不知道秦世子的藐视是对他,还是对他的哥哥。但他至少能确认一点——他作为“偃师珏”,和此地毫不相配。
  他还是更喜欢做哥哥的“阿玦”。
  就算是有缺之玉也无妨,他只要在夕阳下被哥哥抱一抱,就没有什么缺憾了。
  -
  为期一个月的课程结束,偃师玦便如乳燕投林一般奔回明城。
  分别前同窗的不舍他一句都听不进去,要不是秦世子拉着他左右逢迎,偃师玦几乎就要撑不过最后一天的寒暄。
  好在,他终于回来了。
  他马上就能换回“偃师玦”的身份,再也不必和那帮贵族子弟拉扯。
  然而哥哥的心愿似乎不止于此。
  “张道长回明城了!”哥哥说,“走,我们去找他证明,你不是什么灾星!”
  偃师玦愣愣地被他拽着,想说不要,却看到哥哥只是一个月就变得面黄肌瘦、遍体鳞伤。
  一定是平日那些动不动就找他撒气的仆人,把哥哥认作了他。
  所以哥哥更加急切地想要证明了。
  哥哥……在怜惜他。因为怜惜,哥哥才想证明他是个好孩子。
  不能让哥哥失望。
  偃师玦想,他就得做一个好孩子。
  可是——
  他确实是对天发誓说要做好孩子的。
  可是哥哥声嘶力竭也叫不开张道长的门。
  偃师玦才想起是衣饰的原因,偃师珏还没换回本属于他的衣服,在张道长看来,他和泥巴堆里厮滚的烂草没什么两样。
  偃师玦便穿着华衣前去。门房一见了他,忙不迭传话入内。不出半刻,张道长挺着大腹便便,气喘吁吁来迎:“哎哟,偃师公子!”
  偃师珏忙道:“张道长,不知能否移步府内?我们有事相求。”
  张道长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对偃师玦笑脸谄媚:“偃师公子怎么一个人来了,令尊近来如何?”
  偃师玦还没学会那些复杂的谦词敬词,被他盯着,只好学着秦世子的态度冷冰冰答复:“来就来了,别多问了。”
  偃师珏碰了碰他:“礼貌些呀。”
  张道长却猛地打开了偃师珏的手:“这脏手怎么敢碰偃师公子!快快快,公子里边请。”
  偃师珏蓦地僵住,在门槛外好半天不知动作。
  往日都会对他热情非常的门房此刻也像看不见他,都一个劲儿地围拢了偃师玦。只有偃师玦转过头来,半是怜爱,半是得意地说:“……阿珏,你也一起。”
  他怜爱这个茫然的哥哥。
  又很得意,哥哥终于也要看清这些人的本质,哥哥终于要明白,世上只有他给出了全部的真心。
  张道长对偃师珏的进入很有不满,但碍于偃师玦在场,终究没有多说。
  兄弟二人一道坐进客厅,婢女一视同仁地上茶,张道长却始终没看偃师珏一眼,而是对偃师玦笑吟吟介绍:“公子尝尝,这是贫道新得的明前龙井。”
  偃师玦不懂茶,瞟一眼偃师珏,偃师珏便接过话头:“雨前上品,明前珍品,道长果然家藏丰厚。”
  张道长的脸皮抖了抖,却只是别扭地回了一个“过誉了”。
  寒暄之后,偃师珏便准备磋商正事,但他也不是傻子,看得出张道长以貌取人,把他当成了不受待见的“祸星”。
  所以这话只能由偃师玦去说。
  犹豫片刻,偃师珏先起了个话头:“说起来,不知张道长还记不记得八年前我们兄弟生辰,曾请您来我家掐算一卦。”
  张道长低头喝茶:“不错。”
  偃师玦接到暗示,开口道:“当时你说我们有不祥的祸星,是不是看错卦了?”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说法。
  再大胆些,他想说这老匹夫就是讹诈。
  张道长一抖,忙对他道:“岂敢岂敢!令尊对此事这般上心,贫道岂敢怠慢!你们出生那天本就天生异象,弟弟出世时还克死了生母,这种事放到谁家都是大不祥的征兆,可不是贫道看错啊!”
  偃师珏沉了沉气,温言道:“道长的本领,晚辈自是明白。不过俗话说,成事在天,可谋事依然在人。虽说天意是不看好我们双子,但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协力,心意相通,不应该更加其利断金、事半功倍吗?”
  “天命岂是你一个小子能看通的。”
  “天命固然要紧,可人心才是关键。天命看差了不碍事,只要人心始终坦荡正直,想必结果也不会太坏。”
  “阁下莫非是在含沙射影,说贫道不够坦荡正直?”
  “不敢!道长是长辈,我们是晚辈,家父又迷信鬼神……”
  张道长大手一挥,拂尘一甩,冷脸说:“迷信?鬼神?贫道和你这书都没读过,却自命清高的伢子说不了什么。还是偃师公子说说,难道您也是为这鸡毛蒜皮的琐事过来?”
  偃师玦就知道这厮冥顽不灵,索性也和他直言:“没错。我们两个人没有谁是灾星,也没有谁是恶种,道长倘若空闲,就帮我们再算一卦,扫清那些流言蜚语吧。”
  张道长卸下笑容,斥道:“无知小儿!”
  偃师玦猛地拍桌,起身冷脸喝问:“大胆!明城岂容你这神棍招摇撞骗,今日过来是为警告,你再油盐不进,休怪我回家禀明父亲,把你这假道撵出明城!”
  偃师珏惊呼一声:“阿玦!”
  他立即慌了神色,急忙去拉张道长的衣角:“道长息怒,道长别和他一般计较……”
  张道长拂袖甩开了他,偃师珏本就一个月没吃什么东西,腹中空空、四肢无力,这么一甩,立即滚到一边,额头撞上桌角,鲜血哗哗流了下来。
  偃师玦勃然色变:“你这假道还敢伤人!”
  张道长冷哼一声:“公子莫怪!贫道看你是被恶种蛊惑,鬼迷心窍,好了,贫道这便拜访令尊,把这事与他好好磋商,定寻个吉日来帮公子驱赶小人!”
  “张道长,公子他只是无心之失——”
  “何时轮到你个孽种插嘴!”趁着偃师玦还没扶起哥哥,张道长一脚踢过去,偃师珏当即滚在地上,鲜血糊了满地,头晕目眩:“阿玦,快扶我起来……”
  偃师玦这回却是彻底红了眼。
  不等偃师珏说完,他已就地举起一张椅子。这些时日他在朝都日夜锻炼,武功未有进益,可力气大了不少。
  张道长面色陡变,一面叫着“公子”,一面仓皇躲闪。
  奈何他生得庞大肥胖,为了讨好偃师玦又屏退了周围下人,这会儿被一个八岁的孩子追赶,竟然还有些招架不住的意思。
  偃师珏失血太多,一边哀哀地叫唤,一边又急得想要爬起。
  可他越急,便摔得越狠,无奈和惊慌之下,偃师珏的眼泪也跟着喷涌出来:“阿玦,快回来,别做傻事!”
  这一流泪,更加刺激了偃师玦沉寂已久的杀心。
  他在朝都受了一个月的气,回到家还要看这肥道对哥哥百般不敬。
  实在是忍无可忍,他也无需再忍!
  就这么想着,偃师玦咬牙将椅子砸向了张道长。
  这一下正中额头,张道长浑身一僵,顿时软瘫下去,除了呻/吟,再无还手之力。然而偃师玦还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便看准了那颗脑袋,一下连一下地拼命砸去,直砸到对方骨断肉陷、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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