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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近代现代)——楚山咕

时间:2024-08-15 09:05:59  作者:楚山咕
  他数清了。
  谢昨秋带来的刺客不多不少,就是六个。
  “‘天权’大人从来没有杀死那六个考生吧?”
  -
  昨晚,偃师府遭遇了“盗贼”。
  好巧不巧,忠于偃师珏的云镜生就是一个盗贼。
  盗贼没有盗走任何东西,只是“玉衡”摇身一变,就变得不喜言谈、不动左手。
  凤曲知道,倘若自己此刻掰开尸体的嘴,一定会发现他的舌头只有半截。
  而那个代替“玉衡”发声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他身边的“车夫”。
  此刻“车夫”颤抖着、抽泣着,发出了自己的本音:“偃师……大人……”
  便是云镜生。
  -
  谢昨秋想杀“玉衡”,偃师珏想保弟弟。
  可他们只靠自己都不能完成心愿。
  每到此时,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另一个人。
  这个人要能给谢昨秋六把“刀”;
  也能帮偃师珏设计一个顶替“玉衡”的方法。
  但他们还需要一片合理的战场。
  这个战场要保证“玉衡”和谢昨秋都能到场,而且要如他们共同的愿望,让最多的人听到沈呈秋的清白。
  那就需要更高的权力——
  所以这个人,还需要有能力沟通有栖川遥。
  -
  “至少你们都能在明城安心养一段时间的伤了。”秦鹿道,“对我来说,这就是‘人人都好’。”
 
 
第083章 珏与玦
  偃师珏被数不清的刀剑穿心,哪怕有穆青娥在场,也是回天乏术。
  明面上的罪魁祸首谢昨秋,便以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押解官牢。至于其他刺客,都在刺杀既遂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据说有栖川野带人把靖和县挖地三尺也没能找出人来。
  于是所有责任都落到了谢昨秋的头上。
  得知噩耗的楚扬灵悲恸欲绝,但她连替谢昨秋辩白都做不到。
  因为谢昨秋托她代取的所谓“礼物”,实际是要交还楚扬灵曾经赠他的香囊和玉佩,及一封词真意切的绝笔信。
  他说不必保他,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另一边,“玉衡”倒下,偃师家群龙无首,连日死寂。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外人看来,偃师府再怎么人丁零落,总该有一两个说得上话的。他们猜偃师府不过是沉寂几日,韬光养晦,过些时日仍能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再不济,不是还有谢昨秋说过的那个“哥哥”吗?
  -
  然而,此刻偃师府内其实人仰马翻。
  “玉衡”毕竟是顶替了偃师珏的身份过活,初时为防被人猜疑,行事一向独/裁专断。上欺师长、下吝后生,家中有些亲缘的都被他早早送离明城,而今遭殃,九族之中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够把持大局的亲近之人。
  昔日温顺的仆从侍人一概揭竿而起,金银细软弃掷逦迤,都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不过他们也不至于全然不顾偃师府的体面。
  “玉衡”倒毙之日,被他带在身边亲昵相待的“车夫”便回去了偃师府。她对侍人的偷盗抢劫都不在意,唯独封锁了一座偏阁,其中藏着的人和财物皆不许下人冒犯。
  下人们过了好些天才听说,“车夫”的名姓是“云镜生”。
  便是好些年前,被主子随便关押,又引得沈呈秋亲自登门讨要的一个小贼——那些过往又是说来话长,众人私下聊说几句,犯不着触一个江湖人的霉头,于是随她去了。
  直到有人叩响了偃师府关闭日久的府门,门房目瞪口呆地看到云镜生亲自来迎。
  来访的两名贵客被她一路引去了那座不得接近的偏阁,云镜生侧身让路,垂首道:“这就是他待的地方。”
  秦鹿看向屋檐窗角张结的蛛网,朱红房梁掉脱的红漆。他不动声色地抬袖掩面,眼中嫌恶之色不藏:“偃师珏从前就住这种地方?”
  “光是活下来,就让他绞尽脑汁、精疲力尽。”云镜生垂眸沉默片刻,“……谁知他活下来,就是为了死去呢。”
  秦鹿便站到了路边:“那么,我就不进去了。”
  他对这种肮脏腐臭的地方全无好感,况且里边的人也是手下败将,秦鹿从来没有回头欣赏的闲暇,今天也只是为了引荐另一个客人而已。
  云镜生卸下门锁,推开了一道缝隙。
  凤曲在门外站了三息,对云镜生欠身一礼,便屏息走了进去。
  偃师珏应该有很多话想和这个弟弟诉说。
  可惜他没了舌头,所以兄弟相见,偃师珏都只有满目的眼泪。
  “玉衡”看得厌烦,又是雷霆大怒,把他关在犄角旮旯的偏阁,喂些酸臭果腹的剩菜,好像如此就能消解两人的怨恨一般。
  凤曲猜测,偃师珏把“玉衡”关到此地,恐怕“玉衡”心里还在以为偃师珏是报复馊饭馊水,根本不能理解其中的良苦用心。
  当他踏入,房中没有点灯,只有窗纱破开的洞中能透进一点微光。
  一人独坐角落,栖息在一片背光的阴影里。对他的来访并不诧异。
  凤曲心平气和地关上门:“吃午饭了吗?”
  “玉衡”坐着不动,也不搭理。
  凤曲掏出自带的火折子和蜡烛,点上光,在桌上摆好:“我有些怕黑,你多包涵。”
  “……”
  “你看到我,没什么想说的吗?”
  “玉衡”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逆着光扭过头来,消瘦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眼下一片青黑,长发枯槁如一把蓬草。
  而他的目光极尽冷淡,仿佛只是为了应付凤曲的骚扰:“本座和你应该没什么交情。”
  “嗯,确实。”凤曲道,“但我和你哥哥很像吧?”
  “玉衡”的背影抖了一瞬,声音变得更冷:“无稽之谈。”
  “你看过你哥哥表演的皮影戏吗?他做的皮偶特别精致,演技更是一绝。看他的戏,会有种天下事都在他的观察之中的感觉,如果有机会,我还想看他演一折戏。
  “——能是大团圆的结局就更好了。不过只要戏的内容足够精彩,即使结局非我所愿也能接受。”
  “玉衡”的目光如刀一般剜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真希望这出戏能让少侠看得满意、看得畅快。不过倾少侠拨冗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吗?”
  凤曲这才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借着烛光,他看清了“玉衡”身上发黑的血迹。伤口的位置都很巧妙,不是外人用刑,而是他自己借一些利器或者碎片割开的手臂大腿等地,出血量不小,但都不致命。
  而那些血的用途,凤曲很快也看清了。
  这些天,“玉衡”就沾着这些血在墙上地上桌上和棉被上——一切可及之地,写满了一个“珏”字。
  大片的“珏”后,间或压盖着几个不易察觉的“玦”。
  不过两字同音,挂在嘴上其实没有差异。
  凤曲叹息一声:“我想了清你哥哥的遗憾。”
  “他有什么遗憾?”“玉衡”冷笑反问,“是他让云镜生半夜挟持了我,是他要跟我身份互换,是他要代我赴宴等死。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难道秦鹿连这个都不帮你点破吗?”
  “即使他不遗憾,难道你也不遗憾吗?”
  “……什么?”
  “他的身份、他的老师、他的舌头、他的手臂,你夺走他这么多东西,他却还愿意代你去死。我猜他从未解释过自己的理由,而你真的不遗憾吗?”
  “玉衡”猛地抬起了头,咬牙切齿地挤出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到海内之后,目光所及总是悲剧。起初我只是觉得挫败,觉得是我做得还不够多,但我渐渐意识到,还可能是我用错了劲儿。”凤曲交错手指,绽出一抹谦逊的笑,“我想从你们的悲剧里学到一点东西,看看能不能避开我们的悲剧。”
  “玉衡”:“……”
  他的怒气快要化为实质了:“只冲你这句话,本座真的很想杀了你。”
  -
  其实对方没有说错。
  当他第一次留意到“倾凤曲”,就觉得倾凤曲身上有种极其熟悉的韧劲。他不是无往不利,更不是无所不能,但他就是有着否极泰来的气运——不如说,是他总能相信“否极”则尽,“泰”之将来。
  而“玉衡”察觉到这份“熟悉”的来源的时候,偃师珏已从偏阁逃脱了。
  这不是偃师珏第一次逃脱他的管束,“玉衡”都习惯了这种你逃我追的把戏。
  反正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就是偃师珏,偃师珏逃到哪去都是孤苦无依。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除了或亡故或远迁的家族长辈,就剩下曾经和偃师珏关系亲密的个别同窗。
  其中唯一有能力施以援手的秦鹿,早在几年前就和偃师珏反目,根本不会过问他的死活。
  “他又去求秦鹿帮忙了吗?”“玉衡”看着空空如也的偏阁,只觉得可笑,“……明明求我就可以过得舒适得多,非要去求那个比我还冷漠的‘同窗’,也真是被秦鹿迷了心窍。”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在秦鹿出没的地段截到偃师珏。
  相反,在秦鹿的身边,那个名叫倾凤曲的少年夜中独行,似乎成了偃师珏的新一轮目标。
  倾凤曲和偃师珏的内核太相似了。
  相似到他第一次看见偃师珏垂泪,只因为倾凤曲看罢他的《沈呈秋》能够有所共鸣。
  「别伤害他。」被他斩断左臂,仍然艰难比划手语的偃师珏眼中含泪,「求你了,让他们走。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他的同伴。」
  “为什么呢?哥哥。”“玉衡”倾身询问,“你从来没有求过我,为什么今天要为一个外人求我?”
  偃师珏的泪水映出了他面带嘲讽的笑脸。
  但只有“玉衡”自己知道,他的心跳有多乱多重。他恨透了偃师珏的眼泪,恨透了偃师珏为一个外人向自己低头的样子。
  “我明白了。”“玉衡”道,“你觉得倾凤曲能为沈呈秋平冤?”
  偃师珏身体一僵,“玉衡”便觉得自己猜对了。
  他笑得越发得意,决定要乘胜追击,把偃师珏的侥幸彻底碾碎:“他做不到的!我实话告诉你,秦鹿已经快到头了!不管倾凤曲到底是什么来历,只要秦鹿倒下,倾凤曲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做不得数。你是知道的吧?有栖川梨的结局……”
  「你恨的只是我,为什么要拉上别人?」
  “……”
  「你做这么多都只是为了报复我。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不要一错再错,收手吧。」
  “玉衡”一脚踢了过去,偃师珏应声侧倒,只剩夺眶而出的眼泪流向地面。
  “玉衡”抬起脚,用鞋底碾上哥哥的脸。
  同时,他竭尽全力地站直了身体,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以防偃师珏那双泪眼看见自己面上的惶恐。
  “……凭什么长着和我一样的脸啊。
  “你好恶心,偃师珏。”
  偃师珏绝望地看着他,干裂的嘴唇翕动。
  无声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玉衡”别开了眼,只当没有看见。
  -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
  自前朝以来,双生子常被视作不祥。
  尤其是偃师兄弟呱呱坠地之时,哥哥倒是轻易顺产,弟弟却陷入难产,致使生母一度血崩,在他们诞生不久便撒手人寰。
  家中请了神棍来看,神棍掐算一阵,道哥哥是吉人天相,弟弟却是孽缘灾星。
  也许是他真的看穿了什么,也许只是为了吓唬偃师家多掏些“香火钱”,为了平息弟弟带来的灾祸,偃师家连续三年皆请神棍做法请神,肃清门楣。
  有没有用处是不清楚,但两兄弟的确在这样的氛围下长大了。
  照神棍的说法,父亲把弟弟关在距离主宅最远的偏阁,一年到头也不用见一次面。
  哥哥则是掌上明珠,不仅百日宴时为他请了全城庆贺,年满五岁,父亲还下重金礼聘名师来教儿子识字。
  “偏阁里住着妖魔鬼怪、天生恶种。小公子,记着了,哪都能去,唯独偏阁绝不能去。”
  偃师珏天生聪慧,幼时却不是多么乖顺的性格。
  家中仆人越是唠叨,他就越是好奇,六岁时终于偷偷跑去了偏阁,推门一看,内里住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孩。双双相见,都吓一大跳。
  不过偃师珏生性好学,有了第一次的惊讶,就有了第二次的求问、第三次的接近、第四次的熟络……
  他把这一异常告诉了自己的先生沈呈秋,当然没有说明是自己家的怪事。沈呈秋则回信告知,双生兄弟虽然稀有,但和什么灾星、妖魔、恶种都毫无干系。
  偃师珏便又去了偏阁:“老师说,大多数人都没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兄弟姐妹,我们能拥有彼此,其实是非常少见的一桩幸事!”
  年幼的弟弟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偃师珏一身的锦貂雪裘,镀光的轮廓是他前所未见的神圣。自己是不是灾星犹未可知,但那一刻,他无比确信眼前该是天上下凡的仙神。
  “没有名字?那怎么行。我叫珏,你既然和我一样,那你也可以叫‘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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