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院子里四下皆是白茫茫一片,唯有不远处的红梅在雪地里绽放着,而尘风子就是在这个时候踏入缥缈峰的。
他手里拿着个精致无比的盒子,然而脸色却不是很好。
盒子放在宁舒面前的石桌上。
而一直呆坐在那里望着白雪仿佛要看上许久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我想带着太阴灯下山。”
可能是许久没有说话也有可能是因为身上还未痊愈便坐在外面的亭子里天寒地冻的有些受不住染了风寒,故而嗓子有些喑哑。
“随你。”尘风子在听到宁舒要将太阴灯带下山的时候眼神微变,眼底似乎有什么在酝酿着。
直到宁舒打开的那一刹,脸色骤变,而后抬首看向尘风子,“这灯……”
“假的。”尘风子将东西送上来不可能没有看过,但是依旧是带过来了。
宁舒断然不会想是师兄不愿意自己将太阴灯带出宗门所以找了个假的来,而是在想是谁将真正的太阴灯盗走。
“还想不到吗?”尘风子的声音陡然严肃,语气里暗含威压,显然是气到不行,“这盏灯只有她用过,也只有她最好下手,你还猜不到吗?”
“还是说,师妹事到如今还相信她是无辜的。”他会信任苏梓汐全然是因为苏梓汐是师妹的未婚妻。
因为爱屋及乌,所以才会在当初将段牧,楚新柔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去查苏梓汐,只因为她是师妹在意的人。
他相信苏梓汐如同信任自己的师妹。
可是没有想到,这个人他们信任而漏掉的会是那个他们追查而不得的人。
宁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显然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又或者不愿意去相信的。
房子盒子上的手以缓慢的速度蜷缩着,就这么望着尘风子。
师妹的眼睛黯淡无光,即便是从前冷然也不曾这般过,显然是被这个事实打击到了。
是,苏梓汐是她的未婚妻,被信任的未婚妻骗得团团转,师妹的心里必然是不好受的。
“不会的。”宁舒呆愣愣地呢喃着,梓汐不是这样的人,梓汐……
宁舒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的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让她呼吸都艰难万分。
怎么会呢?
她不断的回想过往,梓汐最是良善不过,性情温顺又胆小,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是当她的视线触及到锦盒,不由得想起那天自己说过会回来收好然后送回师兄手中。
可是当她再度来到梓汐房间的时候,梓汐已经将太阴灯安放好,只需要她亲手封上便可。
当时未曾多疑,可是直到此刻,她才恍惚的意识到,或许梓汐从很久之前就在预谋着什么。
那么,她呢?
她算什么?
她一直以为梓汐心有抗拒所以自己才会有那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惶恐,只以为是自己步步紧逼太过,甚至是因为过于木讷不知道讨女修欢心的原因。
可是有没有一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的,从一开始梓汐就心思不纯。
宁舒摇摇头,只觉得脑子里混沌的厉害。
只想将人找到,好好的质问一番。
“我不管你是如何想的,但是她偷盗太阴灯总不会是假的。”尘风子看到失魂落魄的师妹原本还想说当初唐茜说的很有可能就是对的,只是因为他们先入为主,以为那些人是冲着师妹而来,故意戕害。
可是现在太阴灯事情一出,苏梓汐绝对不无辜。
即便是她没有勾结魔族,可是她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其实更深重的他没有说出口,明州苏氏的事情他已然知晓,师妹……
他不敢再去说什么刺激到师妹,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师妹有多在意苏梓汐。
心口隐隐作痛,宁舒不知道是因为知道梓汐的所作所为而痛心还是因为当初心口的那一剑。
师兄是宗门之主,崇明剑宗发生这样的事情总归是不该,她身为崇明剑宗高层难辞其咎,也是她灯下黑一步步放任的结果。
“我、知道。”她声音哑然,似无波澜,强行装作不在意,“我会将太阴灯和……她带回来。”
原本说出口的‘梓汐’变成了生硬无比的‘她’。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宁舒是怎么想的,就连这个最为了解师妹的尘风子也于此刻看不清宁舒。
“就算她有千苦万难,可是不该这般坑骗你。”其实尘风子更想说的是让宁舒不要出面全由他来安排,将苏梓汐和太阴灯找回来。
毕竟,他害怕苏梓汐巧言令色地再度诓骗他师妹。
“……”
宁舒闭口不言。
“你难道还对她不死心,她这样心怀不正地女子,你还……”后面那句‘喜欢她做什么’的话在师妹抬首直视他的目光里渐渐消音,吞入腹中。
满是受伤带着恳求的目光让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句让师妹更加难以接受的话来。
“师兄。”声音嘶哑,隐隐有着涩意的哭腔,“她是我从小的未婚妻。”
‘从小的未婚妻’这么多年的情谊与挂念总不可能是假的,既然不是假的,又怎么会在一夕之间消失不见。
那近乎哀求,幽怨的语气让尘风子难以接受,他师妹是天之骄女,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苏梓汐弄成这样,都不像他师妹了。
“你好自为之。”
尘风子沉默良久,最后拂袖而去。
也不知道是看不得宁舒这般哀怨的模样还是被宁舒不知悔悟给气的。
而宁舒则枯坐在那里,双眸通红,眼睛酸涩不已,心中痛苦挣扎,余光中看到那处的红梅时,强忍着不愿意落下来的泪水倏然滑落。
她还记得,缥缈峰所有的一切在梓汐到来之前都是由她亲自勘测过找到位置栽种何种树木,花卉的。
世人皆说剑修呆板无趣,性子木讷,她努力地学着去爱护梓汐,唯恐自己做的不够好。
可是现在回想到这些,她只觉得胸口疼痛万分,像是有刀在里面剜割让她恨不得即刻死了才好,免得再受这般折磨。
“为何如此待我…”
她想不明白,梓汐为何如此待她,为何?
第174章 :差别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放晴,可是天上洒落的阳光微弱落在身上虽然有暖意可是抵不过阳光化雪的冷。
不远处遒劲的老树粗壮,上面开着绿梅,点点青翠的绿意在这皑皑白雪中徒添几分雅致。
女子坐在梅花树下搭建的秋千上,双腿有一下没没一下地蹬着地秋千摇晃着,苏梓汐从来没有这样觉得宁静舒适过。
就待在院子里,每天一睁开眼睛都是开心。
眉眼弯弯笑的像是偷到葡萄吃的狐狸。
而洛尘则是坐在院子里手上拿着刀具在劈着竹子,一根根薄而韧的竹片从他手中而出,而他脚下已经积攒了不少的竹花。
苏梓汐最喜欢的灯是八角宫灯,那宫灯相比较其它的灯笼而言算不得好看但是胜在精美。
女子蜷缩在秋千椅上望着被绿梅遮蔽的天出神,其实她并不怎么喜欢红色,她觉得红色像血,不甚讨喜。
那把白底红海棠的伞是她母亲的遗物,也有可能是因为母亲留下来的伞是红色的,所以她才会这般讨厌吧,不乏有这种可能。
日薄西山天色快要黑透的时候洛尘才将身上的竹屑抖落,提着灯笼杆转动着那盏八角宫灯,里面镶嵌的是夜明珠,所以不存在会被烛火烧毁的可能。
“苏梓汐。”
原本有些迷糊快要睡着的苏梓汐听到有人喊自己睁开眼睛,入眼看到的便是被洛尘提在身前的那盏八角宫灯。
“你不说要做……”刚说出口就意识到当时洛尘是在逗自己,没想到自己当真了,“好看。”
苏梓汐提着八角宫灯转了圈,觉得八角宫灯和她的衣衫绝配,上面垂落的穗子都是她衣衫的颜色。
从厨房里洗完手出来的洛尘看到开心到转圈的苏梓汐眼眸微软,抱胸驻足望着那欢快的身影,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因为一整天都弄八角宫灯,苏梓汐都没怎么吃饭,晚饭是出去吃的。
黑夜里,天上的明月朦胧,像是被烟雾所遮盖隐隐约约看不真切,而苏梓汐趴在洛尘的背上,提着那盏八角宫灯为其照路。
“我要把这盏灯挂在床头。”这样的话每天睡觉,早上苏醒都能看到洛尘给她做的灯笼。
洛尘听到她近乎幼稚的话,轻笑,“那你过几天过节的时候手里提什么。”
临近年关,马上便是要过节了,这盏灯原本是做给她过节的。
虽然外面买花灯的不少,可是他知道,苏梓汐相比较于他买给她的更欢喜他亲手做的。
“那到时候你给我买一盏,我要大鲤鱼!”连让洛尘给她买的灯盏都想好了。
“给你买只鹅吧。”
苏梓汐疑惑。
洛尘笑出声,“给你买只呆头鹅。”
“我不,我就要大鲤鱼的。”
苏梓汐难得的幼稚起来,吵着就要鲤鱼的。
夜晚外面的风吹拂着,冻得人施展不开手脚,借着隐约的烛火,他坐在外面。
洛尘不知道到的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了他很久,很久。
宁舒找到这里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她在梓汐身上留下的不仅有明面上的,苏梓汐害怕宁舒会找到她,曾经予以她保护的东西都被舍弃。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庭院里的女子,眉目温和,不再是那般隔着什么东西朦朦胧胧地让她感受的不真切,而是无遮无拦没有任何隐瞒的。
从来不知道梓汐还会有这般娴静,可爱的时候,她就坐在秋千椅上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他,不出声打扰,乖巧的不成样子。
就算是在外面待的无聊盯着头顶的花出神也不肯离开,这让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梓汐好像在她面前永远都受不了太过寂静无声的时候,每次安静的时间太久她都会有些不自在。
以前宁舒总以为梓汐面子薄,是害羞,不好意思。
可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来不是的。
人与人之间,她好像并没有资格同他相提并论。
可是她却无法做到去承认梓汐根本不在意自己。
梓汐是在意她的,即便是没有那般深爱也是喜欢她的。
她能感觉到,就是因为感受到了浅显的喜欢所以才会飞蛾扑火般奔赴想要得到更多。
他们之间好像没有顾忌良多,说话也不会想太多,相处的让她眼红。
梓汐心思敏感、疑心慎重,她知道。
说话的时候她总会思虑再三唯恐梓汐想左。
可是他便不会,他有时候语气并不温柔,那声‘苏梓汐’吵醒了睡眼朦胧的女子,可是并未惹得女子气愤。
反而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眸一亮,像是有星光在其中闪烁着。
不得不说,宁舒她嫉妒了。
但是身为旁观者的她看的分明,他看向梓汐的眼睛里虽有暖意但无情愫。
他对梓汐并非男女之情。
而梓汐对他的更多的是依恋,宛如离不开母亲怀抱的稚子。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从早看到晚却还能按捺不动的原因。
她看着他近乎一夜未眠,将那盏做好的鲤鱼灯放在了梓汐的房门前,而后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直到此刻宁舒才知晓自己差在哪里。
梓汐曾经很喜欢山脚下的糕点,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做出来的东西不堪入目,吃起来更是索然无味。
她并没有强求,想着就在崇明剑宗山脚下,于她而已不过瞬息之间。
可是她亲眼看着他为梓汐做了一盏八角宫灯,又在梓汐说出鲤鱼灯之后虽然说着拒绝可是仍然挑灯夜战做出了梓汐想要的那盏灯。
她记得梓汐喜欢八角宫灯,可是从未想过动手做,也为梓汐买过,梓汐当时很开心,可是笑不达眼底。
那时还曾疑惑过,可是当她看到事无巨细的他的时候,恍惚明白了什么。
不是她不够好而是有人做的比她还要好,这就衬的她不够用心。
如果自己的未婚妻待自己还不如旁人待自己的用心,该如何去想?
宁舒垂下眼睫,遮盖住眼底的落寞与难过。
梓汐……
偷太阴灯就是为了他吗?
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魂魄而非活人,身上染着水墨味儿,就连这具身体也都是假的。
第175章 :你若说不是我便信
炊烟袅袅,厨房里传来阵阵饭菜的香味儿。
正此时,院门被敲响,洛尘正在擦手的动作一顿,目光投射过去盯着那扇门。
而后又恢复淡然,当打开门看到门口之人的那一刻,洛尘便知道她是为何而来。
宁舒几夜未眠,眼眸猩红,眉梢阴郁,看起来和往日不同。
他稍稍侧身放宁舒入内,宁舒身形一顿,本以为对方会询问自己的身份以及来由。
可是对方不发一言便让她入内,看着整洁有序的庭院,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绿梅树下的秋千椅上。
“我不知道你和我未婚妻是什么关系。”宁舒站在那里,眼中透着浓浓的不甘,“但是看在你照顾梓汐的份上,我不杀你。”
她一眼就能能看出来他身上浓重的妖气,只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更看不出他是何妖物。
“那我是不是还要多谢仙尊的不杀之恩。”他的语气漫不经心,说出话却是带着嘲讽。
他并不讨厌宁舒,即便是他被宁舒所杀。
宁舒是一位很好的对手,值得钦佩。
输赢定生死,是他技不如人,无可指摘。
可是他并不喜欢她此刻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宁舒这样浅显的心思很容易懂,只是想言语恫吓让他知难而退而已。
可惜,他不是那种涉世未深的人,不然他一定会如宁舒所愿的。
天际白光掠过,树上的绿梅阵阵纷飞,洛尘就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侧首看向横在自己脖颈侧的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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