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柳二人凝冰成陆,暂且保留了一个落脚之处,随之令人意想不到的场景便浮现在了众人眼前。
被红紫色遍布的世界,溘然开始褪色,沈凛不由的揉了揉眼睛,他以为是方才收了重创所以出现了幻觉,但在他几番摆弄一下,眼前的景色都没有分毫转变。
在他的眼中,万物只有黑白二色,除了有深浅明度之分,再无一点鲜艳。
怎么回事?他将眼神投向柳叙白,但见他也一脸疑惑,看来在柳叙白的眼里应是看到了一样的场面。
“小寒濯,时机到了。”阿肆在吸收了手边的一个虚影之后说道,她将眼神递向宋景,而后点了点头。
宋景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情势危急,沈、柳二人并没有看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
“寒濯,过来。”柳叙白将沈凛唤到身边,而后轻声询问道:“还记得,淮庭无间吗?”
“记得。”
“那,我们一起吧!”
“好!”
沈凛回答的非常痛快,刚才的委屈也一扫而散,现在这个搏命的时刻,他不想再有什么负面情绪加身,这是与柳叙白最后的相处的时刻,他们要拼尽全力。
二人同时将剑竖与身前,一魔一神,在这单调的世界中执剑描摹出截然不同的黑白二色,衣袂飞旋,近疏错步,残影留前,高提低跳,双刃相抵之余,带剑回身,流光随侧。
如同在空白的直接上勾勒着一副水墨丹青,形似游龙,阴阳二相跃动其表,刹时之间,白色的流光如同星雨,结落成无数飞剑,吟诀半刻倾数落下,脚下冰凌碎落成晶,彻白的光耀点亮了整个空间,那些苟缩在各处的暗影,遇光消解不见。
“寒濯,来!”
柳叙白横剑与身前,沈凛会意,飞身一跃,足尖一点剑身,弹起至高,双臂开展后正欲催剑下引,但不曾想,柳叙白却将扶光剑反持于手,将全身的神力尽数聚在扶光剑上,向着沈凛的方向一抛。
“接剑!”
这是要……双剑合璧吗?沈凛来不及细想,将飞来的扶光剑握在手中,左右各持,翻身而下,这须臾之间,他将双手一合,七灵之力注入剑身,沧渊扶光立即化形成一,体内的灵心道骨倒向为天魔心莲输送气力,心莲层瓣绽开,力量也到达了峰值。
就是现在!沈凛双手倒持剑身,借着下降的力道,将这灭世一击刺入海面。
第三百五十一章 观测善念
而就在这一瞬,沈凛的身后出现七道高大的虚形,每一道虚影都执着一样圣器,众影合力运转,七灵之力由剑身刺开的破口涌入,海下再次发生爆破。
趁此,柳叙白赶忙将手中的香囊开启,但是平替的世界并没有如意想中的展开,反倒是他放在腰间的玲珑匣却迸发出了一阵白光。
咦?柳叙白有些费解,是哪里出了错?他将眼神抛向阿肆与宋景,但见二人点头一笑,并未多言。
另一边沈凛也倍感诧异,原本应该天崩地裂的场景,但此刻却是万籁俱寂,世间也彻底停滞了下来,仅有的黑白之色也快速消退为看不到头的白,继而,这白色化作一个又一个的方块开始消散,露出了深不可见的黑色。
所有的景象如同被撕碎的纸页,开始向着这黑色的深渊坍塌,再看柳叙白,他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正向着宋景与阿肆方向行去,口中更是在说着些什么,但还不等他走到二人身边,那白色地面便已消失,他脚下一空,直接坠陷其中。
琅環君!沈凛想要呼唤他的名字,但声音似乎已经被这个空间隔离在外,无声静谧间,万物都开始消解,他毫不犹豫的追随着柳叙白掉落的方向跃下,他的视野也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无光的世界内,沈凛寻找不到任何方向,这种混沌不开的地界他倒也不是第一次来,尤其是在神域身死之后,他曾在这样的空间内待了许久。
这就是死亡吧?
意识虽然被保留了下来,但他也被困在了此处,若是没有猜错,接下来伴随他而长存的,都将是这片黑暗。
若是只有自己一人便也罢了,但是一想到柳叙白也可能面对一样的情况,沈凛的心就有些难受。
他从地上站起身,企图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寻找到出口,他不惧怕死亡,也不惧怕孤寂,但是他害怕柳叙白与他一样。
琅環君,你听的到吗?
我是寒濯啊!你在哪里……
沈凛尝试着用意念感知,上一次在琅琊,是柳叙白主动寻找的自己,但这一次,没有人指引,沈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摸清柳叙白所在的方位。
也许他们从坠落开始就被分化在了两处,这样的寻人方式或许并不奏效。
但是不试试,谁知道结果呢?反正待着也是待着。
就在沈凛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之时,黑色的空间内突然燃起了一丝星火,看到这唯一的光源,沈凛立即兴奋了起来,但当他靠近这团星火之时,它却瞬间熄灭,随之显现的是一段肉眼可见的白色字体。
“他们会在一起吧?”
他们?指得是谁?沈凛看着这莫名其妙的文字有些头秃,继而在他的前方,又出现了一团星火,沈凛再向前去,星火立刻又化为了全新的文字。
“沈凛说的这些,若是柳叙白能听到就好了。”
啊?自己说过什么吗?他是在窥探谁的心声吗?沈凛看着更加疑惑。接下来,沈凛便按照这些星火指引,逐一观看着他们化成的文字。
“不要这样对柳叙白啊,沈凛你要相信他啊!”
“柳叙白好帅,每次听到他说不要威胁我的时候都会被帅到。”
“啊,我不该说楚莫辞的,他也好可怜。”
“叶冰清也好玩了吧?”
“将离是个大冤种。”
这些文字,与他的人生息息相关,里面除了有关自己和柳叙白的部分,还涉及到了其他人,沈凛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这些文字来源,便是阿肆口中所说的观测者。
如果说方才在梦间一方的虚影是来自异世的恶念,那写着星火便是那些观测者们留下的善意。
他们在观测着自己与柳叙白还有其他人的一举一动,尽管被人无孔不入的窥视虽然让他毛骨悚然,但给他更多的感觉却是一片温暖。
阿肆说过,不被关注的世界,是被判处死刑的。
但这些文字足以说明,在他们的努力之下,这个世界得到了活下去的权利,他们被认可了。
尽管数量不多,但却是一种肯定。
其中更是有些言论惹得沈凛发笑,似乎对于他曾经误会柳叙白这一件事,大家都很是惋惜,原以为,他会收到各方批判,但更多的内容竟然都是苦口婆心的劝导。
在阿肆的世界里,应该也有很多人,是在真心祝福他们吧?
那些恶意确实凶残无比,所以才会在梦间一方内徘徊,始终无法消散,但是支撑着阿肆走过来的,恐怕除了他们这些被创造出来的孩子,便是这些观测者的善念与喜爱。
越看沈凛越是有信心,这事情一定还没有到终结,这里不是他最终的归宿地。
他还不知道为何柳叙白会在梦间一方突然可以使用能力,也不知道他与雪麒麟玉卿楼之间的故事,他更是不懂,阿肆与宋景最后的笑意代表了什么。
在这些事情没有弄清楚前,他绝不认死。
点点星火在他身前燃起,像是在为一个迷路的孩子指引归家的路,沈凛跟着这些仅有的光源,一路向前,他相信,在这星火的尽头,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在等待自己。
沈凛不知在黑暗中行了多久,但这些星火却始终陪伴着他不曾离开,直到他触碰到最后一团星火之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空洞,他尝试着用手去触碰空洞的边缘,在确认是这并非幻境之后,他抚在洞边的手突然由黑白变成了彩色。
沈凛回首,望着那身后点点星光,心中无比感激。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陪伴。
即便他不曾见过那些观测者,但是他确信,在世界的另一边,有人期待着他与柳叙白重逢,他相信,在念力的作用下,他一定可以谱写属于自己的结局。
踏如空洞之后,便是如从前在琅琊的时候一样,明白色的空间比神域的极昼还要刺眼,但是这次,这空间之内却并非只有他一人。
阿肆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在沈凛出现的那一刻,她便抚掌道:“呀,原来你是第一个,我以为应该是琅環先到的。”
“我们是死了还是活着?”沈凛听闻阿肆的口气轻松快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紧张之态,他捏了捏自己的脸,想确认自己是否还在梦境。
“死了。”阿肆笑道,“世界都不存在了你怎么还可能活着,肯定是死透了啊!”
“那琅環君也……”沈凛有些不敢讲这话说出口,但是在他犹疑之时,阿肆却笑出了声,“逗你的,看把你紧张的。”
“那我们成功了?”沈凛对于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只能抓着阿肆问个没完。
“失败了,这可没有骗你哦!”阿肆耸了耸肩,但是脸上没有丝毫的失望之意,她两种完全不搭边的状态令沈凛更加云里雾里。“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会成功的。”
“你好好说话,别兜圈子了。”沈凛最烦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感觉所以口气也变得急躁了起来。
阿肆也没打算继续打谜语,索性就将真相说了出来。
“好好好,我说便是了。”
“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合适一点。”
“嗯……这么讲吧!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平行世界替换的计划,辛苦你和琅環这么玩命的陪我和宋景演戏。”
阿肆娓娓道来,这一切,都要从宋景来到梦间一方开始。
宋景在与阿肆打过照面之后,便说明了来意,那个时候,阿肆以为宋景会用毕生之力同自己要个说法,但是宋景却说,他此番前来,一是为了见见所谓的天道,二则是,他要清还之前欠下的命债。
同样的,阿肆也提出了平行世界替换的方案,这是作为母神的弥补,她想借着这个机会,将撰写命途权利让渡给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最合适的当然是宋景,但同时,牺牲的人,就成了阿肆本人,没有任何可观测的世界,那么阿肆就会被人遗忘。
这一点,阿肆并没有与任何人说起,可宋景却直接通过自己的信息逻辑,将推算了出来,二人心照不宣,开始了自己博弈。
如柳叙白与沈凛担忧一致,他们所处的世界,已经是同位面的最高等级,轻易的替换,可能会导致全员陨落,世界崩坏。
因为那个时候,被宋景修改过的世界,已经得到了部分观测者的认同,而认同就意味着,这个世界已经不会被清算,顶多只是低靡,所以重新来过,只会适得其反。
他们的初衷是挽回那些逝者,更改既定命途,而并非让更多的人陷于危难,但世界平替,要置换的,不是一草一木那么简单,风险也上升了好几个度。
这与阿肆的本意就完全相悖,宋景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这个方案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废案。
继而,宋景提出了第二个方案,也就是柳叙白在阿肆的桌子上看到的那张纸条——注销。
宋景在谋划全篇之时,就刻意的在将这些死去之人的因果凝结在自己身上,每一个人的死去都与之息息相关,所以宋景给出的方案是,删除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痕迹。
宋景早在最初就做了设定,东主这个概念是宋景强行载入世界观内的一个名词,他之所以对外如此宣称自己的是东主,是因为东主这个名词之下,代表的着所有可以操控的命运的人,除了自己,还有阿肆和那些远在天外的观测者们。
观测者对阿肆的期望构建了整个世界,而阿肆的部署又令宋景发生了觉醒,这是一个连带关系,算下来,所有的节点都停留在了宋景这里,只要他背负起了这个名字,便成为了阿肆还有观测者们的手中刀,同时也成为了这盘棋中最重要的棋子。
他的离开,便可推翻所有的设定,斩断天道与世界的直接联系,没有宋景,二者之间便失去了唯一枢纽,这代表世间从未出现过东主这个概念,没有所谓的命运操控者,最多只是高维度的俯视。
如果植入的东主概念被消除,那么天道残留的运作规则就会自主运行,修复漏洞,所有因东主之名而丧命的人,便会随着宋景的死亡、阿肆的退位得以复生。
不会再有人因为主角命途而被牵制在原地,每个人都将成为独立的个体,彻底实现人身自由。
抵消因果的方式,宋景也从一开始就想好了,那就是人屋,人屋并不是来复活那些已死之人,而是用来将玲珑匣内那些以凝露寒冰封存的尸体唤醒的方式,玲珑匣,就是最后的人屋。
用千百万个分身,换回那些已经消亡的人们,这一举动,何其壮烈。
当然,阿肆不是没有反对过他的计划,但是宋景却说,这是最小的代价。
就如风花渡的长生一脉,偃师也到了最后终场收幕,宋景作为最后一个重明族,已经完成了与天命的抗争的使命,接下来的世界里,不再需要偃师了。
而之所以安排灭世这样的戏幕,原因有二,一则是柳叙白相较于沈凛而言,更加适合担任编撰者一职但,这种权利无法让渡,只能夺取,换句话说,就是要柳叙白自主觉醒,所以只有将沈凛逼入绝境,柳叙白才会绝地反击,继而激活阿肆放在他身上的神来笔,也就是当初写下祈愿后,阿肆未曾收回的那支笔。
编撰者的意志力需极为强盛,只有得到了神来笔的认可,这权利才能顺利的交出去,想要被认定,那撰写者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破规则,这也就是柳叙白为什么能在梦境之中使用现世的能力,因为那是他使用神来笔自己写下的段落。
其二则是,灭世之举可以完全摧毁梦间一方,这里是依照阿肆的意志创造出来的世界,只要此地还在,那么她的设定将会一直影响着众人,这个世界,只需要她留下的规则,而不需要她的存在了,所以必须由柳叙白和沈凛亲手毁灭这里,才能达成最后的权利让渡。
没有此间束缚的阿肆,可以继续创造其他的世界,而柳叙白与沈凛,则可以代替她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
柳叙白作为曾经的主角,他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监控世界的运作还有修复阿肆未能完成的漏洞,因为以柳叙白的性格,是绝不会为了一个人滥用职权,继而颠覆整个设定,所以他的职能,更多是维护世界不崩坏,继而以他们的真实生活,吸引更多的观测者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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