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杜若关门的一瞬,窗外突然飞入一支纸鸢,柳叙白将纸鸢攥在手里,他现在没有心思去看纸鸢上的内容,他只想和沈凛一个人待一会。
“寒濯,这次是真的要走了。”柳叙白轻抚着沈凛的鬓发,心中万般不舍,眼眶不由的红了起来,眼泪滴答在沈凛的脸颊之上,柳叙白伸手拂去,这些话他没办法在沈凛醒着的时候说,只能在他昏睡的时候自说自话,“我舍不得,舍不得你,但是我没办法,我不想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虽然你已看过多次,但是这次,就让我一个人去吧,答应你的事情可能我没办法守约了。”
柳叙白轻贴在他的胸膛之上,听着他的心跳,这是他最后一次与沈凛如此亲近,他泪如雨下,心中更是疼痛难忍,这远比他受过的任何一种刑罚都更加难熬,他攀着沈凛的肩,试图与他靠的更近,柳叙白就这样在沈凛的胸口待了一会,情绪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但是事情不能再耽搁了,他强忍着心痛缓缓起身,向沈凛唇上轻轻吻去,最后深望了沈凛一眼,脸上露出了微笑。
再见,沈凛。
后会无期。
第七十九章 心魔缠身(新增往昔间章【淮庭无间】)
沈凛昏迷期间,依稀听到了柳叙白的声音,但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挣扎着从梦境中脱离,睁眼的瞬间,头疼欲裂,背脊后传来的阵痛让他放缓了起身动作,脸颊上的微湿让他不由的用手去轻抚,他将衣衫扣好,却发觉胸口的衣服也有些湿润,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失落,他四下寻找着柳叙白的身影,但房间中空无一人。
该不会……沈凛恍然意识到柳叙白可能自己去封印寒鸦隧境了,便不顾自己身后的疼痛向着门外走去,他刚一开门,正好撞上走进来的柳叙白,“诶呦!”柳叙白似乎也没有想到他这个时候醒来,正抚揉着自己被撞痛的额头。
“琅環君,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可有撞伤?快让我瞧瞧。”看到柳叙白还在,沈凛心口的石头终于落下,赶忙替柳叙白轻揉着额顶,柳叙白抬眼看着他,眼中有些欣喜,然后微笑着说道:“我没事。”
沈凛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心中却莫名的拧痛起来,不安的躁动令他心律不齐,仿佛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柳叙白看他身体似乎还未康复,便扶着他进了屋,安顿他坐下,沈凛却急忙抓住他的手腕道:“琅環君,我昏迷期间,可有发生什么吗?”
“没有,一切正常。”柳叙白的口吻平淡至极,但沈凛却有些半信半疑,他凑近柳叙白身边,然后再次询问:“当真?琅環君确定?”柳叙白转向他,风轻云淡的笑道:“当真,你且将心放在肚子里,这几日一切安好。”
哪里不太对?沈凛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事物的变化,但是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的问题,柳叙白虽然还是原有的风轻云淡,可自己却感知不到他平日身上的亲和感,相反,涌上心头的竟然是一股不知名的恐惧。
柳叙白见沈凛眉头紧锁,便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说道:“饿不饿,这几天你水米未进,我去给你准备些食物可好?”说完便准备起身去张罗,但沈凛此刻的不安已达到顶峰,他一把将柳叙白抱住,“你别走,留下来陪我。”
柳叙白没料到他突然有这样的举动,于是便停下了步伐,缓言安慰道:“好,我不走我不走,你身体未愈,先躺回去休息好不好?”在柳叙白的半哄半劝之下,沈凛才重新又躺回床上,他拉着柳叙白的手,但心中的不安却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反而越发的强烈。
柳叙白坐在窗沿,用手指轻轻的蹭抚着他的脸,手有意无意的在他的下颌处撩拨着,然后缓慢的在他衣衫的薄弱之处按揉,若放在其他时间,沈凛肯定会马上给出反馈,但是看着眼前的柳叙白,他不知为何完全提不起兴趣。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伤势过重伤到根本了吗?沈凛开始胡思乱想,他可不是什么君子,对于柳叙白这种有意无意的挑逗,他是不可能没有波澜的,但是为了不让柳叙白感到失落,他牵住柳叙白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突然的失力让柳叙白整个扑在了他的身上,但柳叙白没有想往常一样质问他为何这般,而是顺势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手指攀住他的肩膀,蹭着衣衫缓缓上行,直到将头颅移到他的上方后才停下。
柳叙白的脸真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厌,沈凛心道,但是除了这张皮囊,他只觉得怀中人并非像从前那般温暖,周身充斥着一股陌生。
“怎么?等不及了?”柳叙白突然开口道,“要不要,我现在好好陪陪你?”
这一句直接打断了沈凛的思路,他双瞳立刻聚焦,紧盯着柳叙白的脸庞看个不停。
这真的是柳叙白吗?
他不是没见识过柳叙白的主动,但是并不是这个样子,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柳叙白断然不会不考虑自己的身体状况说出这样轻浮的话。
连沈凛也不知道,他何时变得如此冷静,或许是因为恐惧,他格外细致的观察着柳叙白的一言一行,现在的他,的确没有什么心思和柳叙白发生什么,简直像是遁入空门一样心如止水,他轻咳了一声,而后顺了顺柳叙白的发丝。
“晚些吧,有点累,好吗?”
柳叙白倒也没有起疑,然后乖巧的点了点头,嘴角浮起一丝满意的笑意。
沈凛原本就有些体力不足,所以正欲合眼睡去,但恍惚间他一眼撇到了桌角的香炉,刹那间他颅内似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对着身旁的柳叙白说道:“琅環君,你能不能替我点一炷安神香,我头疼的厉害。”
“好。”柳叙白起身,向香炉的位置走去,当他刚刚把手中的香料点燃,回身的瞬间,沧渊剑便已直至他的喉咙,而执剑的沈凛眼中满是杀气。
“你不是柳叙白,你是谁?”
沈凛话语冰冷,他将长剑向前又推进一分,然后逼问道:“他在哪儿?”
“寒濯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柳叙白歪头看向沈凛,但沈凛却没有理会他的说辞,眼前这个人虽然与柳叙白样貌相同,言辞行径也尽可能的像柳叙白靠拢,但是沈凛非常清楚,眼前这个人是个西贝货。
他没有闻到柳叙白身上的千秋岁香气。
这也是所有不安的来源,今日的柳叙白身上充斥着一股浓厚的脂粉香,那味道总让他犯恶心,沈凛冷笑一声:“我不想再重复刚才的问题,你最好在我失去耐心之前回答我。”
“我就是柳叙白啊?你怎么……”柳叙白似是要辩解些什么,但是沈凛的剑意已经向他攻来,他一个转身躲避,然后露出一副惊讶之色。
“你不是柳叙白,你学的是很像,但是西贝货就是西贝货,成不了真。”沈凛冷笑道,然后再次将沧渊剑拿起,冷眸沉声,“下一剑,就是夺命了,说,你是谁?”
“唉,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到底是没学到精髓啊。”
柳叙白幽怨的看着沈凛,单指将沈凛的剑推开,看起来他也没有心思再做过多的辩驳,“君上真是好眼力。”
“差一点就能和君上共度良宵了。”
“你是商瓷?”他说话的口吻一瞬间便让沈凛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将长剑背在身后,“你不是应该在荧惑魔宫的地牢吗?”
商瓷莞尔一笑,他走到沈凛身边,伸手去抚他的脸,沈凛立刻厌恶的闪躲开,他的行为商瓷并不意外,所以自顾自的说道:“自然是柳仙师请我来的,不然将离怎么会放我出来,他说要与我做个交易,于是给了我蝶褪之法,让我变得与他一模一样。”
是柳叙白的意思?
沈凛有些迷茫,他怎么会与商瓷做交易,若不是自己足够了解柳叙白,对他身上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在这蝶褪之法的加持下,他还真的未必能一眼看破。
见沈凛不说话,商瓷便轻笑道:“君上何必在意那么多,反正都一样,他能做的我也可以。”
“反正方才君上不也将我当做他了吗?”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体,君上喜欢的我都能给。”
“我会的,可比柳仙师多,保证能让君上满意。”
说完便向沈凛身上贴了过来,刻意将领口松了松。“当初若不是我不忍君上在幽明天受苦,偷偷放了君上出来,君上怎有机会触碰那玲珑匣激活千叶法阵然后去了九阙城,遇到柳叙白,现在想来真是悔恨的很。”
原来当日自己能从幽明天脱身,是商瓷的手笔。
好歹算是救了自己一命,沈凛原本的杀意也按捺了下来,想来在那个时候,商瓷就已经对之前的自己情根深种,所以现在看到柳叙白才怨恨至极。
他知道自己和蓝澈的关系,但是碍于蓝澈的身份,他不能多说什么,但是神域将蓝澈除名,化身现在的柳叙白,这个时候商瓷便觉得有机可乘。
柳叙白与沈凛在问天峰相遇是在商瓷的意料之外,所以商瓷对柳叙白怨恨至深,这一次,是他先遇到沈凛的,所以断断不会将他让与柳叙白。
既然现在柳叙白主动退出,那他就不放接纳了柳叙白这份好意,毕竟,他确实喜欢沈凛。
看着柳叙白的面孔上映现着商瓷的神态,沈凛倍感嫌弃,于是厉声道:“他去哪里了?你把他怎么了?”
这一刻,沈凛担心的是柳叙白的安危,他知道商瓷对柳叙白的恨意有多深,毕竟弱水牢之灾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再让柳叙白落在他手里,指定没有活路。
“柳仙师吗?应该正在和那个神域姑射人倾诉相思之苦吧?”商瓷见沈凛没有再次躲开,便知道他只要依仗着这副皮囊,沈凛便不会随意出手。
神域的姑射人?
沈凛心口一紧,是风知还?这个名字是他最不想提起的,风知还与陆竹笙对柳叙白的心思,自己再清楚不过,当初因为这个,自己没少和他们的门客部下起冲突,风战就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风知还会在这里?
一想到这个,沈凛心中就有些压抑,但是他信任柳叙白,毕竟已经经历过这么多,只是与风知还会面这点,不能说明柳叙白变心。
对,他是相信柳叙白的。
他是相信的。
不知为何,沈凛突然感觉浑身发冷,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他必须相信柳叙白。
商瓷见沈凛没有说话,便知他心中一定在思量此事,于是他将沈凛推坐在扶椅之上,自己则从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像柳仙师这种朝秦暮楚的人,君上何至于为他费心。”
说完便倚身坐在了沈凛的腿上,妩媚之态尽显无疑,这搔首弄姿的样子弄得沈凛心声厌意。
尽管是相同的面容,但他依旧提不起丝毫的怜爱之意。
“你没有资格评说他。”
沈凛捏住逐渐靠近商瓷的脸,眼睛微眯,一把将他推开,起身就准备去寻柳叙白,商瓷见沈凛要走,立刻抛出了杀手锏,他掌心悬起一道风律,置于沈凛眼前。
“柳叙白背着君上做的事情,君上知道吗?”
沈凛驻足,他回身认真的端详起风律中的内容,商瓷趁此便煽风点火:“柳叙白之所以执意留在魔宗,为的不过是接近君上,好完成他身为神域之人的使命与大义,这是君上昏迷时我收到的传信,还有柳叙白之前没来得及消散的风律信函,君上可都要看看?”商瓷又将几道风律呈于沈凛眼前。
“多年筹谋,不负众望,不日便可闻得捷报。”
“大事已成,奇兵将至,魔尊虚弱,趁时杀之。”
“身于无间,心在未央。”
“长日未睹,相思难解。”
“庭宣安好,知还勿念。”
每一条风律后,都批写着问安的话语,那些缭乱的文字映入沈凛的眼中,他心中不由发出一阵绞痛,手掌也开始攥紧。
又是这熟悉的灵力韵动,分明是柳叙白的天尊本源之力,此刻的绝望,就如那日在无极境中,他看着那道裁决书一般,耳畔边突然响起在他濒死前,那个陌生人讽刺的话语。
“他身边有陆竹笙、风知还这样的才俊之辈,若我是神君,当从他们中选一个便好,何苦与魔宗纠缠,败坏清誉,楚雁离啊,你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吗?
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些,明明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柳叙白的心意,明明在他昏迷之前,二人还携手御敌,相惜无间。
为什么他醒来后,一切就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柳叙白要背着他做这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凛魔心开始狂颤不已,即便他心有疑惑,但本能上他还是相信柳叙白的。
不会,柳叙白不会的。
他们已经说好了会将话说开,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对柳叙白产生任何质疑。
商瓷看沈凛有些动容,便从怀中掏出一物示与沈凛看:“若他不是心有另属,又怎会将这个交给我?柳叙白带走了风知还给他的翎羽却将这个留下,君上,当真还觉得他是良人吗?”
沈凛抬眼,商瓷手中的,正是前些日子他亲手交予柳叙白的玉骨折扇,沈凛嘴唇颤抖,连带着手也有些发颤,他接过折扇,心里突然倍感失落。
柳叙白,你不是用命在护着它吗?
为什么将它轻易交给别人?
他眼前又出现当日柳叙白收到扇子时的画面,那兴奋开心的表情,没有丝毫作假的样子。
“当然喜欢,你画的我都喜欢。”
柳叙白的声音犹在耳畔,想到此处,沈凛心中的伤痛逐渐蔓延到头颅,脑内开始不断回闪着他与柳叙白在一起的种种,魔心翻涌着的魔气逐渐侵蚀着他的理性,他想要相信柳叙白,但是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心魔。
风知还,你是选了风知还吗?
沈凛心中一片哀凉,他记得在神域的时候,在那个柳叙白最喜欢的枫林之中,秋意正浓,他满心欢喜带着给柳叙白准备的礼物想贺他此战大捷。
但是当他寻到那枫林之时,看到的却是风知还正紧紧拥着柳叙白,沉首附耳,像是在说着什么柔情的话语。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一片易碎的琉璃,掉落在地分崩离析,柳叙白背对着他,所以他不知道柳叙白的表情,但是看风知还深情款款,他的手掌不由得攥紧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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