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翊上的那辆死贵的车好像是钟昴的。
他心烦意乱,闭上眼回忆。
虽然店头的监控没有拍到车牌,但那独特典雅的车型还是一眼就让他认了出来。
可是,拜托,钟昴和秋翊?
那可是两个从小就水火不容,互相鄙夷的家伙,他们甚至连他恢复记忆那天都在唇枪舌剑,阴阳怪气。
可现在现实却突然告诉他,他俩竟然能呆在同一辆车上,还和和气气,同出同行?
想到这里,他更烦闷燥热了,赌气地拽了被子翻身,两道眉毛都拧在一起。
拜托,最好不要真的是钟昴。
他痛苦地等待着,希望明天能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理由把这俩人凑在一起,但一种不详的预感却已隐隐笼罩了内心。
第二天下午,一条消息终于宣判似的降临:三桥路142号,钟院长确实和他在一起。
接着不久又是一条:文副,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你吗?
发送人都是莫以黛,而文天成看着那个地址却眉头紧皱,回了句“谢谢,暂时不用”就抿唇陷入了沉思。
莫以黛是通过市局监控帮他追踪到的行踪,那她看见钟昴一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知道这是在公器私用,而且还涉嫌侵犯他人隐私,但是眼下的情形却已由不得他顾及这些。
他最害怕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于是戴了口罩拿上帽子,他直接就打车朝这个地图上的酒店匆匆赶去。
到了的时候已接近傍晚,酒店门前正排着好几辆车等待驶入。
这场景本不该稀奇,不该影响文天成进门的脚步,但不知为何,他却停下了,停在了那一连串价过百万的车队边,穿着条大花裤衩,看前面一个身着西服的中年男人施施走进。
他心如擂鼓,暗道一声不好,闪身进门便抓住一个推行李的服务员问道:“你好,我是刚才停完车的司机,请问现在到哪里可以找到……”他一时犯了难,随即糊弄道,“找到我们老总?”
那服务员眼皮都不抬,只惯了似的喊出俩字:“峰哥——”
没一会儿,前台后面便转出一个面色不善的肌肉壮汉,只见他人一站,手一翻,便掀掉文天成的帽子:“哪家的?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竟然这么严谨?!
文天成微垂了眼避免与之对视,过了两秒才道:“我是秋、秋总家新聘的……”
钟昴昨晚才来过,说他的司机就明显太假了,只是那身高近两米的壮汉拿起他的终端一搜:“秋总?我们的会员里可没什么秋总,你是不是……”
会员?文天成一怔,突然觉得这个词和场景都有点似曾相识。
所以虽然还可以再抛出钟昴,但他却没有,只是在脑海里快速搜索了一下:“啊不是不是,我是秋总聘的,但是现在在给吴总开车。你知道的吧,就是那个,峰林集团CEO,吴臬……”
吴臬便是那个第一次带他来地下交易所的人。
他只是猜测,还暗自期望着不是,谁料那壮汉摸了摸下巴:“吴总啊,这我倒确实有印象,但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了。”然后,他便猛然又拽下了文天成的口罩,“而你,我看你和那个打人的警察倒是像得很啊!”
糟了!
几乎是瞬间,文天成往那人喉结处挥了一记勾拳,然后在那人哎哟的一声痛叫里转身拔腿就跑。
他这一跑就是两里地,跑到后面岔了气,躬身混进一群看象棋的大爷堆里才勉强躲开了身后摩托的轰鸣。
妈的,眼下这情况难道真是交易所死灰复燃了?
他喘着气,看着眼前僵持不下的棋局陷入了混乱:但钟昴带秋翊去又是什么意思?他之前不让自己再涉足,但却把秋翊引进了这个局里吗?而且丁天一他不是已经抓住了吗!既然抓住了,那现在那里又何来的商品……
他越想越乱,不解又不安,不由掏出终端——要不直接打个电话给钟昴问问看?
但,可是,他们还没和好呢。万一让他发现自己正追踪着他们,万一让他发现自己又忤逆了他的意思,那他岂不是在引火上身,自掘坟墓吗。
要不,再找找有没有其他切入口……?
可眼见着太阳一点点沉没了,他却还是不知到底能从哪儿入手。或许正如眼前这陷入了僵局的棋,脱下了警察外衣后的他,只不过是眼前一枚轻到不能再轻的过河小卒,毫无计划,只知道鲁莽地向前直冲。
但随着一声“好棋”,他手上的终端也一抖,拿起来一看竟是:
[凌顼:爸爸,对不起又打扰你。我知道现在说这件事有些不合时宜,但明天中午十二点在度苦寺有一场聚餐,届时所有三代都会到场,安河和镇海将军都让我邀请你。]
[凌顼:不用着急做决定,没关系的,如果不想也不用回复,我会一直在外面等你的。]
怎么居然这么小心翼翼。
看到这条消息的文天成叹气,他又往上翻,瞧见那条好几天前便没回复的五个字“爸爸,对不起”。所有一切夹杂起来,让他再也不能无视这楚楚可怜的语气,于是手起指落便回:没事,我会去。
凌顼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是一个“嗯!”加上一个对不起的小狗狗耷拉耳朵的表情。
文天成怎么都没想到凌顼竟然会发感叹号和表情包,当即莞尔。
而这时,看棋的老大爷们也正好不知为何骚动了起来,文天成有些困惑的往棋盘上看去,却见一个黑卒正举重若轻贴着对面的红帅而立。
而卒的身后是压仕的马,轰堂的炮,和即使被红子包围也一动不动的将,还有刚才帮他开辟了这一切却最终又消逝的車。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不到,文天成应邀来到度苦寺。
即使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凌顼也还是早早就立在了佛门前面,他在看见文天成的身影时眼睛一亮:“爸……!”
“别,叫名字。”可男人却及时制止了他,“当着那么多人面呢,而且这里可是寺院。”
凌顼于是点头,但本就颓靡的神情却委屈起来了,好像有多不愿一样:“嗯,他们在里面。”
这明显的神态变化有些惊到了文天成,他一时愣住,不知是自己的微表情观察更敏锐了,还是凌顼这家伙真的性情变了。
“怎么了?”他于是停下,侧仰了脑袋去问,“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叫我名字了吗?”
凌顼又点头,但神色却有些慌乱:“但是,我……”
为什么一个人喝酒和不喝酒的反差能有这么大?文天成叹气,拉起凌顼右手拽下了手套。
“这里没有再多几道吧?”他翻开凌顼掌心,轻点起上面的痕迹,“不是怕疼么,以前到底都是怎么忍的。”
“爸……不是,”可刚发了一个音他就改口,匆忙地收手抵在颊前,绯红的色泽一直从腕骨漫到了耳根,“不疼的。比起你,我……”
文天成挑眉看他跟个被自己轻薄了的姑娘一样羞涩地撇过脸去:“有好好反省了?”
凌顼点头,鸦黑色的睫毛在光下轻轻颤动:“嗯……”
“知道哪里错了吗?”
凌顼还是没看他,但乖答:“嗯,知道了……”
第三问了,同时也是最关键的一问:“那以后你准备怎么做呢?”
颤动的睫毛顿了一顿,他终于转头,小心翼翼看向他:“以后我都……不喝酒了……?”
“?”文天成听着他戛然而止的一句,“没了?”
“嗯……”却又是这固执的鼻音,“没了。”
之前是乖巧,现在却是叛逆,文天成看着那不知究竟是没有意识问题出在哪儿,还是出了问题却根本不想改正的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气。
“唉,行吧。”儿子不改,当爹的难道还真能不要他们不成,“没了就进去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冥顽不灵
请完香后,两人走进度苦寺。
度苦寺并非古寺,而是十年前由一位不知名的信徒出资建成的寺院。甫一落成,这里精美的佛像和幽静的院落便吸引了大批游客和信徒前来参观祭拜,如今已成了平洋香火最盛的一处景点。
“其实我从昨天就想问了,为什么三代会选在这个地方见面?”
文天成走过呈方形排开的四大天王像,有个光头和尚正跪在广目天王的供台前拨着串珠念经,“还有你说安河也提到了我……难道那晚你就是被他留下来喝酒的吗?”
其实从凌顼被调去演习的那刻开始,文天成就知道他和安河是迟早要见面的,只是没有料到竟会是以这种当面对质的形式。
“是的,他毕竟是我的首长。”一提到这个话题,凌顼果然又红脸了,“但错还是在我,是我没想到我的酒品居然这么……”他讷讷地抓了抓脖子,特别小声地说,“我还以为是梦呢……”
所以小时候光靠自以为的做梦就撞了一早上桌子?还是傻笑,依旧不反省?
文天成叹气,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这个认真的木头脑袋有时就是死脑筋:“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就说你酒精过敏。”
青年的眼瞟过来,轻轻看他一下,又瞥回去:“好。”他郑重其事地点头,“以后我就说我爸爸不让我喝酒,喝了就会惹他生气。”
“?”文天成匪夷所思地抬头瞪他,没瞪到,小孩故意不跟他对视,无奈之中只好,“……那也行吧。”
天知道他今天赶赴鸿门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怕领导布置给凌顼的任务没完成,白让小孩受了气。
没人能给自家孩子气受,除了自己,谁都不行。
拜过了大雄宝殿,凌顼带他往偏院走去,那里有一家简单的斋房,唯一的包厢里正传出一唱一和的声音。
“你看我这玉,啧啧啧,绝了。”一推门,文天成便见一个留着白髻长须,颇像道士的男子正眉飞色舞地指着桌上一块巴掌大的玉石切片,“我当时看到那毛石皮面就觉得不简单,两刀下去,这一层全是满色,一克至少六位数起步。”
“有种有色,确实是好。”旁边应和的他倒认识,镇海,正拿着一个电筒往那可以称得上翡翠的切面上照,“但我还记得你上次那个呢,势在必得地跟我叫着大涨,结果一开发现是牙膏填的,往水里一扔还咕嘟咕嘟冒泡呢。”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拿来说?”那深色皮肤的道士脸上有明显的一僵,“而且那也不怪我啊,就那造假技术,当时连业界大拿也没看出来啊。”
“是是是,没看出。”这时,发现来了客人的镇海终于把手头事一收,他一边望了来人边笑道,“怎么样,跟你那个火相的儿子比,这个三代是不是更幼稚点?”
文天成礼貌微笑:“倒也没有。”然后他便进门,径直走到一个与任何人都不相邻的位置坐了下来,“就是嘴好像都挺硬的。”
此言果不其然赢来了镇海的豪亮大笑,就连那个爱好两古的平江也都放下玉石,无奈地笑着耸了耸肩膀。
等了大约十分钟,这次会面的另一个主角才踩着悠闲的步调姗姗来迟地进入了包厢。
“晏邦说他还有段经没诵完,让我们先吃。”
曾无数次被凌顼、白夜、镇海等人一口推定是真凶的安河此刻就出现在了文天成眼前,可却不似他想象中那么穷凶极恶。
“哟,这次开的石头不错。”刚看到玉石,他就在道士一脸得意的表情下笑意盈盈地称赞,然后才环顾一圈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文天成,走到他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你就是初代吧,我从兴民那里听闻了。”他视线从凌顼和男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听说你为人正派,是非分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不是都说安河傲慢跋扈,为人暴躁的吗?
“安将军过奖。”虽然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文天成却抓住一个细节,“不过你刚才说的兴民是……研究院院长,汪兴民吗?”
“对啊?”安河倒不避讳,大剌剌便道,“兴民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就跟我们的兄弟一样。”
什么?等会儿。
汪兴民不该是个罪犯吗?谁跟他搭上关系都得遭到怀疑的那种。安河现在是在承认自己确实和研究院有染?
“哦,兴民小弟啊。是啊,当年就是他为了我们举报了汪延不是吗,怎么都得算我们半个救命恩人吧。”随即就像是为了印证这话一般,道士平江也把头一扭,问镇海道,“说起来我上次让你给他的东西你带没带到啊,你们不是经常见面吗?”
所以汪兴民背后的三代果然是镇海?
那镇海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贼喊捉贼吗?
“带了带了,你的东西我还敢不记得吗。”见瞒不住,镇海只好随口叹道,“但自从那个纳斯塔死亡事件发生之后我就没怎么再跟他联系了,下次你还要带的话估计得找安河了。”
等等,这句话是不是好像有点……
“所以你就喊初代调查我?”果然,还没等文天成反应,他旁边的安河就冷冷一笑,“想的美吧,就你还想嫁祸给我?”
文天成眉头一挑,蓦地和平江对视了,那局外道士却事不关己似的,摸起旁边茶杯就看戏似的一抿。
“那不然呢?那么多AH你要怎么解释?”镇海也笑了,“消费自己人还没消费够是吧,竟还真好意思把这个当名片了。”
而安河也不甘示弱:“是,我是用过AH这个刺青不假,但用了难道就一定是吗?你能拿出任何证据来吗?”
“怎么不能了?”镇海怒斥,“你敢把你的账单拉出来,看看里面是不是有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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