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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为什么要全封闭呢。即使不封闭，每个员工在入职时也都签了相关的保密协议，按理说是不应该有封闭的必要性才对啊。虽然按照现在的情况，再保险一点也不会有什么错就是……”她摇头，“算了，星期一才正式提交决定，我还是明天再想吧。”
摄像机在一片黑暗中停止了运作。
“哈喽，2054年11月28日星期六，今天一组的组长居然亲自给我打了电话。”画面中的女人困惑中带着点兴奋地偏了偏脑袋，“她说她其实一开始就想把我调到她们一组一起进行研究，但奈何我们组组长一直压着，她就始终没能调成。但如果这次我能参与院里的封闭项目，她就会跟院长正式提出要我直接做她的助理……”
“拜托，那可是何蔓菁啊，全生物界都鼎鼎有名只出现在教科书里的Elsie He！但这样的巨擘居然读过我发的两篇文章，还说赞同我的观点，看好我的实力……！”她按着自己的心脏躺进椅子里，“天，虽然当时出于激动和崇拜，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但为什么现在心脏跳得却这么不安呢，我应该没做错事吧……”
视频结束。
“为什么？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婚姻和未来的生活，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就盲目选择工作吗？”画面里，开了扬声的手机传出阵阵男人的声音，“而且你居然直接一口就答应了，甚至直到现在才告诉我？”
“什么叫我的一己私欲？！”女人向着镜头瞪眼，像是对面就是她的仇敌，“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我怎么会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人……！”
“可人类需要你吗？”但对面那声音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语，“就算你们能完美复原出这生物又能怎样？是那东西就不会入侵，还是即使入侵了也能因此就和人类和平共处？”
“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再说了，复原也本来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女人说道，“你们研究榊元素的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所有研究的目的都只在探索能否为人类所用。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么神奇的不合理的元素在活体上的体现到底是什么吗？万一它恰恰就能救人于水火，拥有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的能力……！”
“那么代价呢？”
“什么？”
“为人类所用，可以，但不付出代价，你怎么知道是不是真能为人类所用？”
“所以，所以实验都是在小鼠身上先进行的呀。如果真的是很危险的实验，那我们肯定会及时进行终止……！”
“可，人跟老鼠，真的有差别吗？”
“……文思桐！”被男人罕见的言论吓了一抖，女人忙不迭制止，“研究院是国家监管的正规组织，每年都要进行严格的审查，我虽然不清楚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但你担心的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好、好了，总之，我已经答应了何蔓菁，没办法再轻易回绝。”她轻声，“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但如果你真的不想参加……”
“嗯，对不起。”她抿唇，“真的很对不起。”
电话和视频一起中断。
“2054年12月1日星期二，也是封闭研究正式开始的第一天。”苍白的墙，普通的桌、床、衣柜，看着崭新，却莫名有种……
屏幕外的M237突然震惊地看向了四周，却被不发一言的M211用手扭了回去。
“和我们签完协议后，研究院收走了我们的手机，但给每个人都发了一部院里专属的传呼。网络也断了，现在只能连研究院的内网，基本是属于和外界断联的状态，可能连报警电话都打不出去。”
她低头，脸上复杂兼具着愧疚，“思桐他……还是和我一起来了，虽然是预料中可能的结果，但怎么说，我其实，好像并不是很开心，反而更多的是……”她抹了把脸，“虽然我和他道了歉，他也说没关系，但我知道他是因为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里才跟我一起来的，我……”
她沉着脸，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吧。至少有了这五年涨的工资，之后和思桐成家的压力应该也会小很多。到时候就找个大学当个老师，安安心心生活，哪怕这些生物真的入侵也再不管了……”
“嗯，就这样吧。”
视频终止。
“2054年12月2日星期三，小鼠的第一次基因编辑实验。实验将以V染色体上的三对核酸碱基取代小鼠体细胞里的一条普通RNA，并进行后续的培养与筛选。因为预计时间较长，所以同时在另一只小鼠的生殖细胞中进行实验，得出的一切数据都会和化学组共享。”
“2054年12月9日星期三，两只小鼠躁动明显。编辑体细胞基因的1号小鼠开始撞并啃啮铁笼，编辑生殖细胞基因的2号小鼠开始进入发情期，向笼中投入母鼠并交配后仍未缓解，有攻击母鼠的倾向。经检测，两只小鼠体内榊元素开始扩散，以离子形式进入红细胞、血红蛋白、细胞间液等部分，具体数据已汇报至化学组。”
“2054年12月14日星期一，编辑体细胞基因的1号小鼠爆体而亡，死亡原因是体内榊元素浓度过高，超出身体负荷。编辑生殖细胞基因的2号小鼠产生同样状况，预计死亡时间会在两天以内。但经由2号小鼠受精的3号小鼠状况良好，榊元素水平同比二者有显著的稳定，后面将持续观察。”
“2054年12月16日星期三，与预估一致，2号小鼠爆体而亡。同时检测到3号小鼠怀孕，预计生产时间为2055年1月11日。”
“2054年12月31日星期四，3号小鼠死亡，死亡原因仍为榊元素浓度过高，超出身体负荷。从母体中取出的胎儿基本形成，生命迹象微弱，已放入保温仓培育。经检测，胎儿已有一对染色体形成v状六碱基正交，榊元素稳定，并可能在早产期间发挥了一定作用。”
视频播放到这里，画面中的女人突然垂下眼睫，静静一顿。
“2055年1月1日星期五，时间00：00。”她轻轻地说，“新年快乐。”
画面黑屏，跳转下一个。
3号母鼠生育出的4号小鼠终究还是死了，死因同他的父母别无二致。但在死前，它被用刀切割，被沉进水里，被放在火上炙烤，而每到危急关头，又都被那名为榊的元素救活。如是的实验，反复进行了十次之多，科学家们最后终于下定论断，一切都是这伟大榊元素的功劳。
但光是有功，不能化作己用却也无用。可不知打哪儿来的，人类就是有种盲目的自信，他们称既然只有三对染色体有“细微”差别，那么能为人类造福也就指日可待。因此——
“2055年10月25日星期一，实验对象由小鼠改为野生黑猩猩。他们称猩猩比小鼠的研究价值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此次实验势在必得。”
“据说院方本想用与人类关系最密切的红毛猩猩做相关研究，但碍于该物种已经濒危，只得就此作罢。”画面中的女人显然比一年前憔悴多了，她失神地盯着镜头的方向，“可是，黑猩猩也是一级保护动物啊，这样显然已经触犯了法律……还是说，研究院的实验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动物保护法，进入了被默许的范畴呢……”
“2056年6月5日星期一，黑猩猩2号于生产完毕七小时后死亡。”那双曾经明亮，洋溢着炽热的眼睛此时已是完全失去了焦距，她呆呆看着地面，“我看着她抓破自己满身的皮肤，哀嚎着，流泪着，连想抱一抱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只有血液流在毛发上一点点结痂。”
“不觉得很可怜吗，黑猩猩……只是因为与人类有着相似的血亲，就要被拘禁，被观赏，被拿来做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实验。人类，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傲慢呢，就因为在46亿年的地球生命里占据了0.13%？”
“不知道，我曾经以为这样是对的，但我现在不确定了。我所做的一切真的能为人类创造价值吗？”她按着太阳穴，眼里一片红丝，“但是，为什么要为这样一种自私贪婪的种族创造价值呢？”
“2057年6月10日星期日，由黑猩猩2号生产的黑猩猩3号死亡，享年一岁。虽然走得很痛苦，但这只黑猩猩表现的体征比其他所有实验体都更好，也再次证明了基因携带者生下的后代体内榊元素活性最高，有更强的生命力，更可能完成实验……”
“可完成了实验，又能怎么样呢……？是真的为了人类更好的未来，还只是单纯为了满足所谓窥探的欲望呢。”视频播放到这里，她疲惫，而又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要走了。”
她终于笑起来：“因为不能再提供一级保护动物作为实验体，所以院方只能暂停活体的研究。明天，他们就会统计去留的人数，让我们这些再不能忍受压抑气氛的人提前终止项目。”
“嗯……虽然会因此付一笔违约金，甚至可能让两年的辛苦都付之一炬，但我和思桐都受够了，我们实在再也做不来这种事情了。”
“等这次回去，我一定每周都去寺里烧香拜佛，送这些被我们残害的生灵以往生。我感觉，我好像已经做了太多错事，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让我改正的机会……”
“求求你让我能够改正吧，无论是谁都好，求求你让我能够改正。”
在女子的祈祷声中，视频终止。
“2057年6月11日星期一，今晚，我和思桐就要走了。”
“院里突然起了些很古怪的传言，有些本打算和我们一起走的同事都突然决定了留下。他们说昨晚有人在如厕时听见了沉重的声音，像是锁链拖曳在地上，同时还夹杂着杂乱的脚步。他们说，那是研究院经过重重协商，从监狱里弄来的一批死刑犯，准备代替猩猩，进行下一阶段的活体实验……”
“可是，那是违法的啊！刑法法条那么清楚地标在那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因为他们是死刑犯就……！”她声音都在颤抖，颤抖着，最终撇过了脸去，“不论如何，我和思桐都准备走了。我从实验室里找来了一把小刀，思桐也拿了些带有腐蚀性的化学试剂，如有必要，我们也一定……”
她紧张得干呕了两下：“如果，如果我能够顺利回家，我会立刻在网络上发表一条最新的动态。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遭遇了什么不测……”
“我会把这张录有我视频的SD卡藏起来。如果你，就是在看视频的你，如果你看到了我记录的所有的内容，请你一定要帮我发出求救！”
“我是曾在研究院工作，参与了五年封闭项目并可能已经遇害的童宛秋，工号530264。无论你是谁，都请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因为研究院即将进行的项目是违背了人权与所有法律的最惨无人道的实验！请你一定！一定要救救我们！！！”
最后，她望向镜头，被水浸湿的眸光晶亮，一如永昼。
“当我凝视深渊的时候，”她问，“深渊，也在凝视着我吗……？”
到此，视频全部结束。
第一百零一章 记忆威胁
“……”
视频结束后两分钟，M237才终于缓缓从女人绝望的呼喊声里回过神来。
“她……她最后……”他有些颤抖地问向在桌边靠了许久的M211，“得救了吗……？”
“得救？”但没说是，也没说否，那名似乎知晓了一切的对象只是淡淡撇了下头，“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她遇害的事实，为什么还要用这么侥幸的词语来问我？”
摇着头，他暗暗叹息了一声：“其实这句话本不应该由我来说，但如果那时她能够顺利逃脱，那么现在与我相对而坐的人，或许也就不会是你了。”
“什么叫或许也就不会是我……”迟钝地重复了一遍，端坐在那发光荧幕前的青年这才惊愕地瞪圆了双眼，“你不会是说……”
然而没有任何停顿的，M211点头了。
“童宛秋，工号530264，你的母亲；文思桐，工号540293，你的父亲。”他说，“让你以这种方式认识了你的父母，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但这确实是唯一现存的记录了当时状况的资料，所以……”
“喂，M211，我说，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可致歉的话语被毫不留情打断，打断者用着万分笃定的语调，“你不是也知道，从我刚出生开始，我的父母就一直在遭受研究院的羞辱。他们用着最下流的词语，最低贱的称谓，但现在，你居然跟我说他们和这些始作俑者曾经有着同样的职位？”
想过他会哭，想过他会怨，但就是没想过他在得知真相的第一时刻竟是这样的质疑与恼怒。
M211有些诧异地看着这超出他预料之外的反应：“可是，就算你再不想承认，事实也就是事实。”他说，“你以为这SD卡是我发现的吗？当然不是。早在他们被编上号码成为实验体的第一年，这张卡就被工作人员搜出来了，不然你以为林秦是怎么从一个副研究员一跃成为了汪延的上司？”
M237一震：“那它是怎么……”
“唉，你之前不都猜到了我里面有人吗，要把这张卡再复制一份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但顺带一提，原件确实是已经被林秦给销毁了。”
他点点桌子：“所以，我想说的是，我告诉你的内容肯定都是已经被证实过的了。我知道你从小就被这件事打压，一时肯定难以接受，但……”似是发现自己这话有些太过无情，他轻轻咳了一声，“总之，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既然无法改变，也就别太责怪和耿耿于怀了，至少我现在想知道父母什么样都还没办法呢。”
听着流浪汉般粗糙的M211蹩脚地寻着安慰他的语句，M237点头，勉强向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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