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的小王子呢?
小满想起一地散落的糖果和被撕碎的画作,对小乞丐的莫名其毛的敌意,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原来你曾经过着这样的生活。
“到了。”
面前是一扇封闭的黑色铁门,门缝里没有透出半点光亮。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他关在这间吗?”恶魔又附在他耳边说话,“因为当时他最后一次逃跑,他们就是把他关在了这一间,不给他吃,不给他喝,关了整整三天。”
“警察找来的时候,他差点就死了。”
“最后没死,真是算他命大,哈哈哈。”
“小云雀,你不觉得好笑吗?干什么要绷着一张脸。”云意将唯一的光源熄灭,将吻落在了小满的脖颈处,语气兴奋而癫狂,“刚刚你说要看看他的窝囊样的时候,我很开心,一开心就忘了一些事,我现在想到了,我要在顾矜芒面前上你。”
“我想知道,当着他的面上他喜欢的人,他是不是还能无动于衷,我想知道他究竟是更害怕幽闭恐惧症,还是更喜欢你。”
“怎么办,我都开始兴奋起来了。”或许是想到脑中刺激的画面,云意就呼吸都变得湍急,落下的吻又急又痛,小满在听到这番言论的当下,冷汗从他的后背渗出,就连手指尖都开始颤抖起来。
可他强打着精神,嗫嚅着嘴唇,轻声地哄道。
“你不是说要一起好好玩吗?还不把门打开?”
这话不像是小满能说出来的话,云意的眼神在一瞬间冷了下来,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哪怕是在黑暗里都能清晰地看到他白到透明的皮肤和淡粉的嘴唇,云意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大剂量的肌肉松弛剂不是开玩笑的,他身上没有武器,就算没有肌肉松弛剂,他也不是你的对手。
这般思量之后,他又觉得自己过于小题大做,有些粗暴地将人放到了地上,掏出钥匙把铁门打开。
门“吱呀”一声敞开,激起一地的粉尘,明明是这么大的声响,角落里坐着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高大的少年双膝曲起,双臂环胸,将头埋在了臂弯里。小满模糊的视线里,如同看到了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不会理你的。”云意见怪不怪地说,“这应该是叫PTSD吧,我上网查过的,好像是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会有很多种症状,顾矜芒更多是麻木。”
“我将他关进来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不吵不闹,不吃不喝,不论我跟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真是令我失望,本来还想好好跟他叙叙旧呢。”
“我还是比较喜欢在学校时的他,还敢对我挥拳头呢,都这么大了,还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他一边说,一边将小满困在怀里,试图去解小满的衣扣。
“做之前,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把他弄到这里来的?”小满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襟,问出了困惑已久的问题。
照理来说,顾矜芒不太可能会被普通人暗算到,之前顾叔叔要抓他回学校,也是请了几个重量级的选手才能将他制服,而云意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手段才能让顾矜芒乖乖上当呢?
这个问题小满在车上想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答案,排除了武力这个因素,难道是下药?是在酒吧得手的吗?可是顾小芒跟酒吧老板那么熟,老板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抓走呢?
小满不是恶人,根本没法揣测恶人的作案手法,在他反复思量之际,云意却笑出了声,恍然大悟地拍拍自己的脑袋。
“对了,小云雀,我倒是忘了这一茬,我还没告诉你顾矜芒现在也是个很容易被人骗的蠢货呢。”
“赫拉克利特曾说,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是顾矜芒,却可以两次踏进我的圈套。我不过略施小计,他就乖乖地上钩,他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这么单纯愚蠢。”
“我找了个老年痴呆的老太太去跟他说,自己迷路了,看他上不上当,我以为他过了这么多年,少说会有些长进。可他犹豫了半响,还是跟着老太太走到了我旁边,吃了我一电棍。”
“哎呀,”云意困恼地点了点脑袋,“是我这脑子过分灵光,还是顾矜芒过于愚蠢呢?”
黑暗并没有掩盖住恶魔的凶性,他用人类的皮囊包装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可里边的芯子从一出生就是溃烂的,用肮脏的手段去践踏良善,用伪善去摧毁美好,他们在屠戮善良的时候获得罪恶的满足感。
云意徜徉在胜利的喜悦里,无法自控地想将旁人拉下水,他的嘴唇大大地咧开,如同深夜电影里出没的血腥小丑,“哦我的小云雀,不要告诉我,是你治愈了他,是不是你告诉他要这样做啊?”
“要善良,要帮助他人,人性本善,这就是你告诉他的对吗?”
是的,是我将顾矜芒带出了那间华美的别墅,他为了我,走出了那个枯败的游乐园,又因为我,再次走进了那个黑暗的游乐园,小满胡思乱想着,回过神来,脸上已经落满了冰凉的泪水。
蜷在角落里的男孩依旧不声不响,他被困在了光影璀璨的游乐园里,有血色的鲜花与梦幻的气泡,铺天盖地的黑暗将他重重包围,他穿着得体的礼服,赤裸着双足,站在旋转木马旁,等待着一个人找到他。
是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
云意的瞳仁在那一瞬间放大,不可思议地用手捂住心脏,他的胸口破了一个大大的窟窿,满脸的匪夷所思,谁能想到弱小的绵羊也能有屠戮的勇气,不知从何时变出的利爪,将恶狼的咽喉割破,袒露出喷涌的血管。
“你,这是从哪里来的?”他指着小满手上小小的尖刀,面上的血色正在一点点流失,“哦,原来是个会变形的纽扣,顾矜芒可真舍得给你花钱。”
“你不能杀我,你杀我你要偿命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云意的气焰依旧嚣张,“就算我做了这么多坏事又怎么样,过去已经成为历史,当年的案子顾矜芒的功劳不可能再回来,他受到的伤害也无法回溯,我没有输给他。”
“啊!”尖锐的刀从胸口拔出,转瞬间又重重刺入了鲜血淋漓的胸口,小满的脸上喷满了血液,灿烂得像一朵被血液浇灌的芍药,他眸色沉寂,手指却在微微地颤抖,几乎是呓语一般含糊不清。
“我曾经跟顾小芒说过,如果我和他之间,一定要有人成为小流氓,那就让我成为那个十恶不赦的流氓,承担做恶事的后果。”
将刀刃重重地插入恶魔的胸膛,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才走到那个人身旁,用温暖的手臂抱住他,如同抱住当年那个在游乐园走丢哭泣的小王子。
“如果你我之间有一个人注定要成为恶人,那就让我成为这个人,让我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小满亲吻着顾矜芒柔顺的发丝,轻声道,“顾小芒,我来带你回家了。”
我的小王子,你的小乞丐来带你回家了。
第058章
那件衬衣是顾矜芒前年送给小满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有闹僵,怀揣着惊喜的少年不惜远飞他国,也要找到当地最负盛名的服装设计师亲自操刀,纽扣是用拍卖得来的玛瑙宝石制成,衬衫的设计剪裁每一步都经过顾矜芒的确认。
看着复古风格的一件衬衣,每颗纽扣都有录音功能,遇到危险的时候,挑动纽扣里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关卡,便能化作最尖锐的刀刃。
不为伤人,更为自救。
兴许是年幼的时候见过了许多光怪陆离的丑陋,顾矜芒无法接纳这个世界的善意,却执拗地想要将这个世界的恶意隔绝在小满门外。
小满当时觉得顾小芒太小题大做了。
明明现在已经是法治社会,就算夜不闭户也不会有安全问题,又哪里需要这些呢。
可在接到云意的威胁短信时,他却又无比庆幸顾小芒的先见之明,让他们两个人躲过了一劫。将云意刺伤后,他安抚着顾小芒,一边掏出云意口袋里的手机报了警,警察来得很快,将他们都带回了警察局。
云意因为失血过多被送去了医院,小满和顾矜芒则被留下来录口供做笔录,一开始警方并不知道事情的缘由,严酷地对他们抱着审问的态度,直到小满拆下了带血的玛瑙纽扣交上去,警察的态度才稍微缓和一些,没有像开始那般咄咄逼人。
“我们现在要对这里边的录音进行分析,判断真伪,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一会儿有结果了会来通知你们的。”警察说完这些,就关上了审讯室的门,留下小满和顾矜芒并排坐着。
头顶是明晃晃的白炽灯,冷白的光圈映衬着密封的百叶窗,有种凝滞的冷感,顾矜芒的眼下一片青黑,脸色枯槁灰白,双颊微微凹陷,精致的面容此时却像极了一朵枯萎的玫瑰花。
他这两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睡觉,小满想到这一层,就忍不住掉眼泪,非常奇怪的是,这些事明明不是他的经历,却因为某种情感的纽带联系,那些委屈痛意都真实地作用到了他的身上。
小满静静看了顾矜芒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将手搭在了旁边人的手里,如同主动示好的幼猫。
他的手比顾矜芒的小很多,一下子就被攥住了,被微凉的手掌包裹了起来,那一刻像是被攥住了酸疼的心脏,许多悲伤心疼的情绪都被这个人托住了。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颤,抬眸看去,便见到顾矜芒眼底沉静的海,似是藏着无尽的温柔。
他先是定定地看了自己很多眼,随后又将头轻轻地挨了过来,过了一会儿,有湿润的水珠打湿衣襟和肩膀,是属于顾矜芒和梁小满的泪水。
“梁小满,谢谢你来了。”
“非常喜欢你,小满哥哥。”
“那里非常黑,非常黑,没有一点点光,是个很可怕的一个地方,我在那里呆了很久,没有人管我,没有人来救我,后来我觉得自己成为了一根木头。”
“顾小芒,你后悔过吗?”
小满忽然问出声,他伸手捧住了顾矜芒泪湿的脸庞,顾矜芒落泪的时候是沉默的,嘴唇倔强地抿起,有种少见的孩子气,眼泪珠子哗哗地往外流,像小王子身上掉落的一颗颗珍贵的宝石。
世上的悲剧皆是将最美好的东西撕毁给人看,让高傲的人低下头颅,让勇敢的人成为懦夫,让心善的人成为屠夫。
所以小满想知道顾矜芒后悔了吗?
后悔拥有那颗宝石般璀璨的心灵,后悔向弱者伸出援手,在被殴打,被欺骗,被囚禁之后,你是否不曾后悔,依旧保持着那颗纯净灿烂的心。
“不。”顾矜芒的嘴角大大地往下弯,是个哀绝的弧度,他看着梁小满,轻而缓地摇了摇头,浓长的眼睫上沾满了泪滴,像冬日里树杈上纯净的冰晶,他似是觉得有些委屈,抿着嘴唇,喃喃说道。
“不后悔。”
“我只是,”他有几分可怜地盯着小满,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就有莹润的水珠顺着苍白的脸庞落下,美人垂泪总是令人肝肠寸断,“等得太久了。”
在漆黑沉寂的空间里,就连时间的流动都变得异常缓慢,饥饿感带来胃部的绞痛,到了后边,逐渐失去气力,没有光,没有风,与世界彻底隔绝,五岁时的男孩,盼着一个英雄来救他,十七岁的大男孩,依旧盼着一个英雄来救他。
他疯狂地迷恋美国队长,是因为他在晦暗的世界里,美国队长会手持盾牌,对坏人重拳出击,所以美国队长是他五岁到七岁时的英雄,后来有人闯入了他的世界,在十七岁的夜晚,刷新了他对英雄的定义。
英雄可以没有盾牌,可以没有过人的武力值,可是他非常勇敢,非常温暖,体温是暖的,拥抱是暖的,随着英雄到来的一切总是让人欣喜的。
梁小满曾经是他圈养的小猫,予他无尽忧愁与欢喜,梁小满又是脚踏七彩祥云而来的英雄,予他无尽勇气与妄念,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告诉他,永远不要后悔,永远去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哪怕后果是会变成一颗沉默的石头。
做正确的事情往往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顾矜芒并不后悔,他只是等了太久,却始终不舍得怨怪。
“抱歉,顾小芒。”小满在一瞬间读懂了他的眼神与言语,“以后都不会了。”
以后都不会让你等这么久的。
我最亲爱的朋友,顾小芒。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顾潮来得很快,带来的律师一直在跟警方交涉,警方在仔细解析了录音内容之后同意放行。
他们几人一同走出警局,夜风骤冷,将发丝都吹乱,司机王叔去开车,律师一直在跟顾潮讨论案子。顾潮依旧很忙,明明已经是深夜时分,身上依旧穿着挺阔的西服,显然是从公司开的夜会上赶过来的,他将两个孩子从警局接出来,又上了另一辆车。
“顾矜芒,你需要重新接受心理治疗。”
“这不是征求你的同意,而是命令。”
“我不想再看到十几年前的那个自闭儿童。”
顾潮说话的时候总是有种居高临下的威慑感,让小满恍惚地觉得顾小芒并不是顾叔叔的儿子,而是他的下属。
他说完这番话,才让司机开车,随着汽车扬长而去,小满看着朦胧的车后灯久久出神。
原来不被父亲疼爱的感觉是这般苦涩。
坠入深夜的城市,霓虹依旧闪烁,车流的灯光时不时落到车内,顾矜芒紧阖着双眼,将头挨在小满颈窝,是个依恋缱绻的动作。
顾潮方才的冷淡他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在顾矜芒的眼里,顾潮和叶风晚本质上是一类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让他们付出爱与耐心太难了,所以他从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得到父母的爱。
五岁以前,他也曾经憧憬过,用聪明的头脑,得体的表演去赢得顾潮的青眼,用孩童的天真去打动自己美丽的母亲,陪着母亲出席许多慈善活动,他当时不明白,需要争取的爱都不算是被爱。
直到在游乐园被吵闹的夫妻丢下,他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存在甚至比不上父母之间的一场争吵。
他记得许多事情,父母的争吵,脏兮兮的小孩求助,许多眼泪与疼痛,天使一般美好的小猫,老年痴呆的老太太,电击的疼痛,铺天盖地的黑暗与窒息。
还有天使一般美好的梁小满。
过去他似乎一直走在混沌里,用沉默将世界与我隔绝开,我的世界里只要有小猫就够了,他将漂亮的猫咪当做美丽的宠物,仅仅是宠物,后来他看到全世界最勇敢的宠物,看见梁小满在全校面前为他这个暴力者争取,用瘦弱的身躯抗住所有人的质疑和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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