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总道什么歉?”宣琼掐了一把他脸颊的肉,后收回了手,扯了扯被子,“若是我身体无恙,你这样闹上我一回,今夜你就是想跑我都不会让你走掉。”
长荧呆住了:“为什么……”
宣琼攒着力气扯过他的手拉到被子上的某一处重重摁下,长荧惊了。
宣琼松了手,似是对自己方才临时起意的大胆动作感到羞涩一般捂住了自己眼。
“啊……”
长荧猛然收回手,握住搓了搓,眼神闪烁。
宣琼又动了动腿,把被子的一部分叠在了两腿之间。
“你都高热了……还,还这么精神呀。”长荧声音低低的,满眼不好意思。
宣琼暗骂自己一声,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缓解尴尬。
“我给你降降温?”长荧红着脸干巴巴道,“我我可以试试……”
“我今日身体不适……”宣琼说着,却见长荧悄悄伸手伸进了被子里。
宣琼忙不迭猛然坐起身,隔着被子抓住了他的手。
“不用,不行,不要。”
长荧抬头看着宣琼,虽然对方有些眼神闪躲,但自己却还是直直盯着他。
烛火的光打在长荧红润的脸上,室内一片暖意。宣琼被看得有些心虚,最终遭不住他的目光,挫败道:“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现在……我们……还不能……”
长荧道:“我也喜欢你,但是,为什么不能?”
“我们还没有结……结道侣……”宣琼只觉一股热气冲上脑门,本就沉重的大脑更加昏沉。
“我们连神/交都做过,而且不止一次。”长荧道。
宣琼只道:“不一样……那只是,看识海……”
此言一出,宣琼都有些觉得站不住脚,甚至想给自己两拳。
因为想看对方识海所以进行了一次神/交?太荒谬了,尽管他们在对方的神识中除了修补魂魄和出借法力之外,什么都没有做过,但是一旦有过神识的交融,在对方的神识里必然就会存在自己的魂息,和真正的双/修又有何差别?
“当时我有私心存在,是我不够成熟理智,抱歉……我很想成为你唯一如此对待的人。”宣琼懊悔,“只是我尚未肃清己身,我想让自己心无旁骛的时候,再和你谈那种事情。”
宣琼心里藏着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到他没有办法排除这些压力去和长荧甜甜蜜蜜,他想做到,但是又没法做到,对他和对长荧都不公平。
长荧虽然也有许多事情不解,但是他完全不一样,他能把宣琼的一切事情放在最前,至于什么狗屁噩梦狗屁心魔,都是他在之后要考虑的事。
于是他不能理解宣琼这一方面的观念,只是觉得既然宣琼这样想,那自己便顺着他的意。
失落和生气在所难免,情感之事上竟然有了分歧。明明互相喜欢,又明明对彼此思念那么深,却不能当爱则爱。
“那你为何方才又让我碰你那处?”长荧就算脾气再好,几次被人拒绝也不是能一直容忍,“若你当真无意,要么最开始便不提。”
宣琼连忙道歉:“对不起……”
“你厉害,宣琼,你真厉害。”
长荧气笑了,笑得有些无奈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我又怎不知你身体不适,我就是,想逗你一番。”长荧声音低到似乎只想让自己一个人听见。
没想到竟然让宣琼说出那么多慌乱下宛若真实想法一般拒绝的话。
多少都有些伤他心了。
“好像我有多急迫一样。”
宣琼万分纠结,回想自己同长荧重逢以来,随各自心中如明镜一般了解对方的心思,自己却总是有意无意闭口不谈甚至无意识将人推开。
他真的喜欢长荧,喜欢到梦里梦外都想见他,喜欢到他舍不得他受任何伤,喜欢到觉得自己并不能完全配得上他。
因为什么?因为他自己说的那些回避又站不住脚的理由。
如此的无能又无力。
“我什么都不懂,我愿意学也没人教。”
“原来人的承诺都是可以当成没说过的,做了也可以撒谎,喜欢也可以说不喜欢,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我也要学吗?”
“这个你不用学,长荧,对不起咳咳咳咳!”宣琼心中焦虑无比,已是紧紧握住长荧的手想要再说些什么。
但是长荧却将手抽走了,满目失落:“也对,我伤的你,这次是我伤的你……等你伤养好了,我天天哄你开心,我努力,让你心中那些烦心事全都排在我之后。”
宣琼想说些什么去辩驳,比如长荧才是第一位,比如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但是他一开口就要被对方截去话头。
“说起这个,我现在会的小术法可多了,还有姜一教我的,等你伤好了我就变给你看。”
“闪……”
“哦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中秋礼物,到时候一定要收下。”
“我……”
长荧轻轻推着宣琼躺下,并为他盖好了被子,在宣琼张嘴的那一刹那捂住了他的嘴。
长荧笑意未达眼底,却依旧对宣琼笑着:“晚安,不要说话了,宣琼。”
他俯身,学着那日宣琼隔着手掌亲吻自己眼睛的方式,轻轻吻在了自己手背上。
然后松手,转身,落荒而逃。
他关上了门,长舒一口气,便越过姜一往院外跑去。
“大人!你去哪儿?”
“别跟来!”
长荧留下这样的一句话,便闪身消失在了姜一视线之内。
长荧跑出宣琼的院落,往府中给他安排的客房跑去,夜里静谧出奇,唯有他的步伐与杂乱的呼吸清晰可闻。
自他进门之后,宣琼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住了,宣琼的犹豫,宣琼的迟疑,宣琼的喜欢与宣琼的拒绝。
长荧跑到了自己的院中,撑着膝盖不住喘气。
竹柏影在院中宛如水中藻荇,随着夜里凉风吹动而翕动。
宣琼不知从何时开始,心中总谈以后,口上总说以后,行动上却总是会将他排除在外。
早些日子还会各种方式哄他开心,如今却仿佛有看不见的屏障阻隔在二人之间,让他们无法完全拥抱彼此。
宣琼容忍他所有的故意,对待他也无微不至,长荧自己也依旧像往日一般全心全意,所以到底哪里出问题了让他们之间产生了莫名其妙的隔阂?
稳定?肃清?
当下都得不到,谈何以后?
长荧一拳狠狠砸在树干上,枝叶不满作响。他手背上的红痕一闪而过,很快便自愈,唯有手臂上的红色印记却又向肩膀延伸了半分。
“方才竟是不能说话,什么结界如此强横。”
那声音在长荧脑海中炸起,一时间长荧仿佛又在眼前看见了那双血红的眸子。
“不过你也是努力了好几回了,连我都能感受到你强烈的不满与极致的欲望了,怎么,还在忍呢?”
“哎呀哎呀,这怨恨,快溢出来了,快爆开了啊!”
恍惚间眼前的幻影如旧日梦境中的双目一般炸裂,似乎有恶心黏腻的液体喷溅到了自己脸上。
长荧又一拳砸在树干上,这下手背的骨节隐有血痕,自愈地稍慢了些。
“闭,嘴。”
月光凉凉地洒在他的身上,此夜寂静,唯有心中纷扰不断叫嚣。
第54章 我心为道
琅琊城内寻来的医师说来也是熟人, 但是此人来去无踪,并未得到属下通传,便自发进了宣琼内室。
宣琼清晨高热暂退, 此刻喝了药,正困意慢慢, 一时未能觉察有人靠近。
一只手隔着衣袖碰到了自己的脸, 宣琼方睁开眼。
宣琼刚要起身, 便被来人一掌摁下。
“不必起来。”
宣琼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离苦前辈……”
离苦轻轻应了一声, 又从被面下拽出宣琼的手。
“啧, 废了。”离苦故意如此说,手上却依旧为他仔细疗愈, “左手重伤至此,你如何用剑?”
“右手也不是不行。”宣琼笑得无力, 他的掌心已经麻木,便对离苦硬生生剜去腐肉毫无知觉。
上次遇见离苦已是四年之前, 不见他穿一身黑色,竟是换了制式一模一样的白色素袍,面具也将上半张脸完全盖住, 只是那蛇形纹路以及满身清苦的草药气,才让宣琼认出来是离苦。
离苦清理完伤口,又用一根银针轻轻搭在伤口处,嘴里呢喃着宣琼听不懂的话。
不多时, 便有金红色的如丝线状的灵气自伤口处流出,缓缓缠绕着银针。
宣琼自然看得见,那是长荧心火带来的法力残留, 随着那银针上裹卷的丝线越来越多,宣琼的手也逐渐恢复了知觉, 感受到了伤口处酥麻的痛意。
离苦将针一挑,那丝线便成团跃上空中,随后落下来被离苦以口舌接住,然后咽了下去。
“前辈?”宣琼看了全程,震惊无比。
“如何?”离苦面具下的眼红了一瞬又逐渐暗下,“好了,过两日伤口自然愈合,不可干重活,不可动气伤神。”
“多谢前辈。”宣琼支起身,对离苦道,“前辈可否留步,晚辈有事想请教前辈。”
离苦道:“什么事?”
“若常人眼中闪有红光,会是什么情况?”
离苦闻言,先是望着宣琼看了好久,随后轻轻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如我这般?”
离苦睁眼,宣琼看见他眼里妖冶的红眸,眨眼间又变回了正常的墨色。
宣琼尚未开口,离苦解释道:“飞升前诸多疾苦,不能肃清己身,我的心魔已然与我同为一体。”
“所有心魔皆会影响瞳色变红?”
“不,我原身为白蛇,红眸乃是天生。”离苦瞳色又变为红色,“化形时常有人称为不祥,我便改易瞳色。后来一念差错,生了怨念,有了心魔,却是一双黑眸,为了不让旁人看出变化,我便戴着面具。”
离苦抬眼,与宣琼对视:“平日好言相向,均是黑眸的我在同你们说话。”
“为何不除?”
离苦却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笑了起来:“没什么必要,都是我。”
离苦重新戴上了面具:“况且,我思非我形,我形非我心,我修心道,若有心魔,那自生时便是共存,于我毫无影响。”
“修心道……无魔不登仙……”离苦轻喃出声,“世间仅有二人与我道相同,其一半路登神,又堕而为魔,心道已崩,其二大道已成,却屡做错事……”
宣琼听着离苦的话,不知是被离苦语气中的怀念所感染,竟也觉得多有惋惜。
“前辈,那如果是心魔想要与本体相争,可有除去的办法?”
离苦自回忆中抽离,摇摇头:“需要自己解开心结,旁人能做的,也只有顺他意,少给他刺激。”
顺着他,少给他刺激吗?宣琼默默记下。
长荧心中一定有难以解开的心结存在,只是关于他心中所想,何事成魔何事成念,却是怎么都不肯告诉他。全靠问的方法定然不行,得换个方法。
长荧很早便独自出门了,走时只同姜一说了不让人跟着。
姜一给了他钱袋子,长荧却没有接过,只对他说:“我随便走走。”
街巷清晨并不喧闹,少有摊位出摊,长荧随意走着,不时站在角落里四处望望。
眼前的景象仿佛蒙上一层灰色的雾,有时竟看不真切。
有人朝他搭话叫卖,他也并不理会,路过茶馆听见说书人已然高声打板,讲的内容出自《钟山行》,声音所带情感婉转悠长,长荧竟被吸引,迈步走了进去。
无人注意茶馆多了个看客,只有小二机灵地上了茶水又悄悄退下,长荧身无分文,便从袖上扯了一颗圆润珠玉当做吃茶钱。
“且说这白蛇艰难修出人形,仙姿玉貌,做尽好事,奈何一双红眸,惹人避之如瘟疫……”
“天无绝人之路,有一女子名换宁心,见那白蛇被人欺辱,心生怜悯,毅然护人周全……”
长荧抿了一口茶水,托着下巴认真听。
“白蛇与宁心日久生情,不久宁心怀有身孕,二人相濡以沫喜乐无比……然天有不测风云,白蛇得天命于钟山飞升成神,虽神通广大,却无法与爱人时常相伴……”
长荧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身边突然多出来一道粉红色的身影,发髻后垂坠两个银铃,正轻轻晃动发响,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长荧只看了一眼,便稍微与人隔开了一点距离。
女子也不在意,捧着新上的茶便饮了一口。
“那书生见宁心姑娘夜夜对月垂泪,便假做善意,欺骗她:‘若随我一同前往,必能与你夫君相伴。’宁心信以为真,以怀胎八月之身随书生而去,岂料书生心怀恶毒,半途将宁心残忍杀害……”
“白蛇得知噩耗心如刀割誓要复仇,悲愤之下堕为魔道,怒火滔天,他召来暴雨,淹没书生所在之处,并将其碎尸万断……”
听到此处,众人都是一阵叹惋,长荧更是将眉头皱起。
“自此宁心去处再无人际,唯有漫天阴雨诉说凄惨悲情,警醒世人: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各位看官,愿君且行且珍惜……”
四周看客颇为惋惜,但是该有的叫好打赏并不少,钱币叮铃咣当地丢到地上。
47/74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