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老板娘,要两碗肉丝面,再炒一盘白菜吧。”江灵殊说着,摸了摸荷包里的铜钱,料想这顿饭应是便宜。
“好嘞,稍等便来,哟,姑娘你这可给的多了些,须得再拿回三个铜板去。”女人笑眯眯推给她三个铜板,收了其余的钱走回灶前帮起忙来。
“这儿的人还真是朴实……”灵衍托着腮望着那女人,收回目光时冷不防看见左前方一桌坐着的三个壮汉正拿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们,嘴里还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心内便有些厌恶与不自在,于是拿手肘碰了碰江灵殊,让她注意。
江灵殊观察了那三个男子片刻,松了口气道:“不必担心,这三个并不是什么练家子,且女子携刀佩剑,引人注目也是寻常,这还是在临州地界,出了临州只怕是有更多人要看过来呢。”说完,她大大方方抱剑向那几个男子点了点头,果然见那三人反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地转过了头去。
灵衍点点头:“那就好……我只是,一想到那个晚上,便总觉得仍是心惊后怕。”
江灵殊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个晚上,于是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比起那时,我自觉已进益许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护着你的。”
“我明白,我也会护着你的。”灵衍回握了她的手,向她灿然一笑。
与江灵殊不同,那夜的事对她来说更加清晰深邃、深以为怕。她这辈子都不愿再一次见江灵殊为她陷入生死攸关的绝境,自那时起,她便已在心里立誓,若再遇险情,她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先保她万全。
此处乡间的饭菜虽比不得城里的精致,但制作上重油重盐,吃起来极有滋味,两人饱餐一顿,小坐休息片刻,便再次上了路。
走了许久,又经过几个村镇,路上的行人眼见着少了起来,她们亦从一开始兴奋欢喜说个不停,至现在不言不语默默走着路,彼此都渐觉疲惫。
“竟已出了临州地界了……”路上歇脚时,江灵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灵衍坐着的立石,才发现上面刻着“临州”二字,正是用作标明地界的碑石。
“我也……着实有些累了。”灵衍揉了揉双膝,虽然她们素来习武身子强健,可骤然快步走上一整天也的确会格外乏累些。
江灵殊举目望了望四周:“虽无客栈,但这附近的人家倒是还不少,天色也渐暗了,看来今夜是得借宿一晚了。”
“借宿……”灵衍左右瞧了瞧那些窗口亮着微光的瓦房茅屋,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看出她的紧张,江灵殊紧握着她的手道:“我也是第一次要向生人提借宿的请求,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可凡事总有头一回,出门在外,脸皮太薄总是不行的。”
“我知道……可想想仍是觉得尴尬。”
江灵殊思忖道:“我已想好,若有人家愿意,到时候便给些银钱或是帮忙做些活,权当谢意了。”
虽然这么计划着,可二人仍一直强拖着继续走了许久,直至天已全然黑下来,周围的房屋也眼见着越来越疏,才不得不先停下坐在路边石头上商量。
“这……再走下去,恐怕就要露宿荒郊野外了。”江灵殊捡了根树枝垂首在地上画着圈道。
“那,那我们……”灵衍顺着她的话磕磕绊绊地道。
江灵殊继续画着圈:“嗯……我们必得开始敲门询问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无非就是行与不行,若是被拒也没什么大不了,住下了也就天明便走……”灵衍用无所谓的语气说着这些话,只是听起来更像是在强行打气。
“你既觉得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那你可愿去问?”江灵殊故意板着脸逗她。
看对方立时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站起来掸了掸身上,将手递给她:“好了,走吧。”
虽然在凤祈宫中时,每每有人前来拜访,江灵殊身为宫主首徒总要出面待客,可她打心底里其实并不喜欢也不习惯与生人打交道。若是她自己一个人,说不准就真的将就宿在野外了,可眼下带着灵衍,总不好一并委屈了她,更得身体力行做好榜样才是。
料想太小户的人家大约也没有空着的居室,江灵殊牵着灵衍先向一个门前有院子的宽敞屋宅走去——至门前,鼓起勇气扣了三次门,便听有脚步声渐渐靠近了。
江灵殊深吸一口气准备接受盘问,门已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中年男人向外看着,面上露出十分疑惑的神色:“你们……找谁?”
“我们是云山凤祈宫弟子,下山历练行路至此,见附近无驿站旅店,便想先找户人家借宿一晚……请问,您家中可有空屋?我们可出些银钱,亦可帮忙做些活计,只住一晚,明早便走,定不会叨扰太久。”江灵殊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自己心里也是有几分惊奇。
谁知那男人才听到一半便已有些不耐烦起来,待她话音刚落便急不可耐地挥手赶着人道:“什么凤祈宫,听都没听过,看你们带刀剑的就害怕,便是我同意,我家婆娘也不会同意的,去去去,上别家去吧。”说完便“砰”地一声关了门上了锁。
江灵殊和灵衍站在门前,面面相觑,这么快便吃了第一碗闭门羹,不能不说确实让人有些灰心。
“下一户人家,嗯……就让我来说吧!”灵衍看着江灵殊灰头土脸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拍了拍胸脯自告奋勇。
“你来……你能将话说顺么?”江灵殊狐疑地瞧着她,自己已是不善与生人交流,而灵衍这丫头比起自己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你也说了,凡事总有头一回,我总得试试,再不济,也不过就是被拒个第二次罢了。”灵衍原本也不是真心想试,可想到要让对方看看自己的能耐,便觉得陡然生出了几分勇气。
“好,”江灵殊柔柔一笑,不再怀疑,“那咱们再上前头那户去试试。”
月色温润,如水清辉铺洒在二人走着的乡间小道上,将她们的身姿也镀上一层微光。
第81章 黄鼠狼
走至第二户人家前, 江灵殊特意向一旁让了一让,双手抱臂面带笑意瞧着灵衍,对方在她的注视下抬起手, 又有些心虚地向她瞥了一眼,才终于扣了下去。
与方才不同的是, 这次向门而来的脚步声明显带着几分急切,两扇板门猛然被打开, 倒让二人一惊。
开门的是位妇人, 穿着比寻常农妇讲究许多, 亦并非家常打扮,倒像是特意齐整了一番, 见门外站着她两人,面露惊疑之色, 又向她们身后瞅了一瞅,许久才结巴着道:“你,你们是……张道士的徒弟?这,这看着也不像啊……张道士他人呢?”
灵衍当场愣住,与江灵殊相视一眼, 皆是不明就里, 最后只得笑道:“婶子,您瞧我们哪里像是修道之人啊……”
那妇人闻言,又将她俩上下打量了一番,因她们生得貌美, 且穿着清丽不俗, 月下站着更是飘逸出尘, 心里便有些害怕起来。想着两个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好端端于夜间出现在这小村子里,于是颤声道:“你, 你们到底……是,是人,还是……鬼?我们家可,可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与你们无冤无仇……”
江灵殊和灵衍听她这样误会,有些哭笑不得。
灵衍向她抱了抱拳:“您误会了,若是鬼魂,哪里还用得着敲门?我与我师姐乃是云山凤祈宫的弟子,下山历练途经此处,因无客栈投宿,便想着找户人家借宿一夜,请问您家中可有空屋?我们并非白住,自有银钱可予。”
妇人这才松了口气,却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小气,实在是家里出了事,眼下已是一团乱,再分心不得的,唉,这杀千刀的张道士,说了黄昏前一定过来,这都晚上了也不见个人影儿,要是人挨不过去,我可怎么办……”说到最后,竟是掩面抽泣了起来。
江灵殊上前一步:“敢问您家中出了何事,若能帮得上忙,我们愿尽微薄之力。”
妇人揉着眼睛摇头道:“这种事,哪里是你们两个姑娘家帮得上忙的,还是莫要掺和进来了,否则平白沾染一身晦气,岂不是我的不是了。”
“听婶子方才所说,想来此事涉及妖魔鬼神之物,否则也不必劳动道士,”江灵殊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纸,“小女不才,但也曾师从一位高人,兴许真能解了您一家的困局,也说不准。”
灵衍直愣愣地看着她手中的那张符纸,神情不亚于见着了鬼怪。
那妇人亦是诧然,万万想不到这样一个闺秀竟还会这些东西,心内有些怀疑,但那张道士想来是不会来了,眼前人不管怎么着总是份指望,便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咬咬牙请她二人进了门。
“那,那便有劳姑娘了……”
灵衍虽想不明白江灵殊在凌霄派的一年究竟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却着实怕她逞强,不由担心地望了过去悄声道:“灵殊……也不知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奇诡之事,你可别……”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江灵殊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向妇人问道:“婶子,不如您先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上一遍吧。”
“是是是,这就说,这就说。”妇人说着便领二人进了里屋——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卧房,昏黄灯光下可见靠墙的板床上正躺着一个四肢被绳子捆起的年轻男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一角,嘴角沾着鲜血和几根鸡毛,听见有人进来,眼珠子立时诡异地转了两圈,看着极是骇人。
“这是我的儿子,”妇人见他这副模样,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他今晨做农活时,听见鸡圈里有不大寻常的动静,便去查看,这一看便一榔头敲在了一只偷鸡的黄鼠狼脑袋上,之后便再没什么别的事,谁知到了下午人就疯了起来,冲进鸡圈就是一阵乱啃。我官人不在家中,只得先请了几个身强体壮的邻居将他制服先捆起来,大家都说这定是黄大仙附了身要报复他,须得请镇上的张道士来瞧,可这眼看着人的气息越发弱了,也不见那张道士来啊……”说到伤心处,她哭得更加厉害起来。
未及听完,江灵殊便径直向床边走去,灵衍下意识伸了手却也没能拦住她,只能紧挨着她跟了过去,手已放在刀鞘上,准备随时应对以防万一。
那妇人的儿子看她俩走近,身子竟忽地诡异抖动起来,嘴里更是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那声音刺耳至极,灵衍不由皱眉捂住了耳朵,担心地唤道:“灵殊!”
江灵殊却是面色沉静,将方才的符纸一掌贴在了他的脑门上,男子猛然一震,渐渐平息下来,却仍似带着几分不甘般仇视着她。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去得冤枉,可若不是你先叨扰了人,也不会横遭此祸,若真要了此人性命,便更难结善果,你若愿意……”
她接下来所说皆未出声,虽灵衍站在她身旁,也未能听清,只默默伫立,脑海中时而一片空白,时而纷乱如麻,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荒谬玄妙。
这才只是下山第二日,便遇到了这种事情,往后更不知要碰上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了。江灵殊现下所行看起来,全然如个神婆一般,让她心里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甚至可说是难过……只是就连她自己,也还不知自己为何要难过,对对方的担心终是占了上风,让她无暇顾及其它情绪。
说完了话,床上的人似是身子陡然一松,全无先前的紧绷与挣扎,江灵殊也松了口气,转身对妇人道:“婶子,现已无事,只是为保万全,您须得将那黄鼠狼的尸身找着好生安葬祭拜一番,如此方能解了它的怨愤。”
“是是是,仙子所言,我自是无所不从的。”妇人又惊又喜,将她的儿子好好瞧了一瞧,又声涕俱下地感恩戴德了一番,便赶紧将二人带去休息。
“家中简陋,二位仙子金尊玉贵,怕是住不大习惯,若有什么缺的要的,尽管与我说便是。”妇人一口一个“仙子”,倒让两人不好意思起来。
江灵殊摇头笑道:“这里一切都好,我们没什么不习惯的,您自去照顾您的儿子就是。”
“诶,好,那,那我去了,二位好好歇着,就当是自家一样。”妇人连连点头,出去带上了门。
她们两人走了一日,早已觉得疲乏,终于得以歇息,都忙不迭地撒手丢了行李。江灵殊将床铺理好,一回头忽见灵衍愁眉苦脸地坐在床边,急忙走过去问道:“怎么了,这副模样?”
灵衍咬着唇,心内纠结了片刻,终忍不住抬首问道:“你实话说,你在凌霄派的一年里究竟学了些什么东西?你先前只说学了些心法剑法,可没说连捉鬼收妖的本事都有了。”
江灵殊不知她为何如此认真,只觉好笑:“哪就称得上是捉鬼收妖了?不过略微会画些符咒阵法而已,与真正吃这碗饭的人比起来,可还差得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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