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烦躁地将那布条丢在地上, 忽然灵光一现, 赶紧又将其捡起来握在手中,像是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
“有了这个兴许就可以……”灵衍激动得声音都发着颤,当即脱下了外衫铺在地上,用力撕成了一条条布片, 三两交叉成辫子的模样, 试着向两边拉了拉, 还算是结实。
如此,她就可以将江灵殊用绳子负在背上, 两只手则得以空出。
但这办法虽然好,实施起来却是极难,她不得不先伏在一块大石上,以免在系绳子时对方从背上滑落,接着才一点点曲着手将江灵殊与自己从肩到腰际都牢牢用布绳相缚固定好。
忙完了这一切,她已是大汗淋漓筋疲力竭,却连缓口气的时间都不敢停留,匆匆向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走回林中去。
夜晚的密林本是无比阴寒的所在,但她却已因背上灼热的温度与这般负重前行而湿了衣裳。
先前与那帮人交战虽然容易,可一番疾行与激战也耗去了大半体力,现在又这样时刻警惕万分小心地走着,更是耗力费神。
哪怕只是一声飞鸟惊鸣、风吹林动,亦会让她如临大敌,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可即便步子越发沉重,灵衍还是尽余力挥刀砍去了许多杂乱丛生的树枝与荆刺——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怕这些东西划伤了背上的人。
江灵殊的气息就这么萦绕在她耳畔,如同一声声低呼轻唤,化作了此时此刻唯一能让她坚持着继续走下去的动力与期盼。
可她的速度还是越来越慢,甚至到了要扶着树干前行的地步。
恍惚间,她觉得这片大得望不到边际的树林,就像是一个吃人的魔窟。
她们会就这样一起死在里面吗?这样会不会其实……也不错?灵衍空洞茫然地想着。
一滴温热的液体忽然落在她的脖颈间,让她瞬时清醒过来。
是她的泪!是了,她还活着呢……她一定是感觉到她生了想放弃的心,所以才因此落了泪。
灵衍一把抹去了因欣喜而滑落眼眶的泪水,只觉身上似乎多了几分气力,忙加快了步伐,同时轻声道:“灵殊,你放心,我不会停下的,我会带着你走出去,好好地走出去。”
和她说着话,她便觉得安心了许多,所以尽管没有回应,也还是一路说了下去。
“我还有许多话想对你说,有许多事想要告诉你,虽然有些事现在还不能……但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说,是不是?”
“我还不够强,可你信我,我从今以后定会加倍努力赶上你,你一定要看着我。”
“等到了钟州,我们一定要好好歇一歇游览几日,还要吃,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
“……我有些饿了,你呢?”
“灵殊,我喜欢你……”
…………
说着说着,她已是泪流满面。
朦胧之中,江灵殊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很轻很轻。
她稍一抬脚,整个人便已飞入了渺渺云雾之中,随风飘摇起伏着,最后落在一处山崖上。
这里有间屋子,屋后水瀑不绝,积成一方清潭,远离悬崖的另一侧还有好大一片竹林。
不对……这不就是她在凌霄派的住所吗?
但即便它们一模一样,她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样中分明又透着些不同。她虽然说不清楚,可却感觉得出。
就在这时,屋门忽地被推开,一团黑色的小东西忽地窜了出来,细看方知是只小猫,在它身后,紧接着跑出一位欢笑着看不清面容的白衣少女。
江灵殊下意识地想要躲藏,却发现对方并不能看见自己。
少女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围着那只小猫跑着绕着,却在看向前方时陡然噤声,垂首作出了一副端庄的模样。
江灵殊顺着看过去,整个人便呆住了。
来人的的确确是凌霄君错不得,虽然他与这个少女一样面容不清,可相处一年,她绝不会认错。
这个时候,他的双眼也还并未覆着白绫……
少女向凌霄君拜了一拜,后者则指着地上那只小猫说了些什么,便见少女撒娇似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凌霄君像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点了点头。
江灵殊惊得忘了眨眼——眼前这一幕幕分明与凌霄君当时所告诉她的一模一样,如此看来,这少女便是他那位出身羽家的首徒。
这一切固然令人惊奇,可说到底,她究竟为何会看见这些呢?难道只因她也是凌霄君的徒弟?
她不明白,只觉得心内莫名浮起一丝惆怅与怀念,亦不知在何时落下了一滴泪。
江灵殊呆立许久,就连眼前景象渐化作一团轻烟亦浑然不觉,直至自己已身处一片黑暗之中,才有些慌了神。
“灵殊,灵殊——”
远处传来一声声熟悉的呼喊。
是衍儿的声音……她赶紧向那里奔了过去。
却在此时,脚下忽地一空,她顿时失了凭依,伸着手,坠入重重深渊中。
正在竭力赶着路的灵衍,突然觉得背上的人似乎动了一动。
她心中大喜,忙再次唤起了对方的名字,虽然依旧毫无回应,却仍让她心生希望与盼头。
——不管这林子有多大,只要她坚持着走下去,总是能走到头的。
顾不得嫌弃什么,灵衍一把用袖子拭去了面上的泪与汗水,咬牙走得更快了些。
她的双足早已失了知觉,不过凭着本能而行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已隐隐泛出一片青白的微光,林内也如自梦中苏醒一般,鸟鸣阵阵、虫叫连连,一派的生机勃勃。
她侧着头,微弱地牵了牵嘴角:“灵殊,你听——”
眼前的光亮越来越甚,灵衍蹙眉半睁着眼适应了片刻,才发现自己终于走出了这片林子。
远方的道路为蒙蒙晨雾所笼,与青蓝的天际浑然相连,徒增静谧之余,亦透着些许神秘,又像是在暗示着她们晦然不明的未来。
段小小与水瑶光正坐在不远处的道路石块上休息,听见动静向这边望过来,见两人如此狼狈,大惊不已,立刻奔了过来。
看见她俩赶来,灵衍微微一笑,如大愿已了一般,终于放心地松开了身体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
将倒下去的一瞬,她也不曾忘了要尽力向前倾去。
第99章 药傀
江灵殊醒来时, 灵衍已跪在床边枕着胳膊睡了许久——她自醒后便一直在她身旁照料,自己都不知是何时累倒的。
江灵殊微微坐起,靠着脑后的软垫, 蹙眉缓了缓残留的晕厥,接着睁开眼默默望了灵衍许久, 不由抬手轻抚上她的面颊。
是了,她那时最后的记忆, 便是自己头晕身乏地倒了下去……可在那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那群人有没有被尽数消灭?她与灵衍又是如何出了那林子?她想不出答案, 只是望着灵衍的眸中多了几分湿意。
看她这般模样, 一定为她受了不少的苦……
她正沉思着,门忽地被推开, 水瑶光与段小小一人捧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见她坐着, 都欣喜道:“你可算是醒了!”
灵衍听到动静,也闻声醒来,见江灵殊面色苍白地向自己微微笑着,还未说话,泪便先掉了下来。
“灵殊——!”
“好了好了,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欢喜, 不过你们两个都该赶紧用些饭食才好有气力说话。”段小小说着揭了食盒,里面却不只有粥饭包子等物,还有两碗汤药。
“先喝药,再喝粥。”段小小捧了药碗坐到床边, “我知道你定有许多话要问, 不过你昏睡了一整日, 还得先吃些东西才是。”
一整日?江灵殊不由讶异,她以为那些事不过发生在昨夜。
“我来吧。”灵衍自段小小手中接过药碗, 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至江灵殊嘴边,眸光犹闪着点点泪花,尽是关切与忧心之意。
“那好,你们先吃着,待会儿我再与瑶光进来与你们商量。”段小小知道她们必有些体己话要说,遂使了个眼色给水瑶光与她一起出去。
房门合上,屋内此时只剩下江灵殊与灵衍二人,后者再忍不住,边泣边道:“我好怕,真的好怕……可如今见你醒来……我……我不是因为害怕而哭的,是因为,是因为高兴……”
她虽哭得连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举着药的手却仍是平稳。
“我知道,”江灵殊用手揩去她面上泪水,笑得极温柔,“那夜我倒下时,身边只有你,一定是你救了我,谢谢你,衍儿。”
“可我仍是觉得自己无用……若是我再强些……罢了,”灵衍摇摇头,“你先将药喝下用过午饭,我们再说别的事。”
江灵殊点点头,伸手示意对方将药碗给她,紧接着一仰头将整碗药一口气饮了个干净。
灵衍无奈一笑:“你倒也不觉着苦……”
说这句话的同时,她伸手以食指轻轻一划,拭去了她唇角不慎落下的一滴药,然后举至唇边舔了舔。
“原来是甜的。”灵衍勾了勾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江灵殊被她这番举动惊得双颊通红,只能作浑然不觉对方眸中情愫,佯装呵斥道:“真是胡闹,药岂能乱吃?”
“这却无妨,我与你的药乃是同一种。”灵衍说着捧了另一碗药缓缓饮下。
“你也……?”江灵殊心中万般疑惑无解,只想知道前夜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自己也喝过药后,灵衍将午饭摆至小方几上推到床边,柔声道:“别急,你先吃些东西,我再去将她俩叫过来,到时便与你细细说明。”
饭毕,四人皆聚在床边,还未等江灵殊发问,段小小便先等不急将那夜她与水瑶光在林边所见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你可知道,当时我与瑶光看见……心里有多……你们这师姐妹的情谊,实在是我见过最最最好的。”
灵衍有几分不自在地低了头,江灵殊则心中愕然,久久难平。
她怎么也没想到,灵衍竟会是用了那样的法子将她带出树林的。
她凝望着她,心中千思万绪一齐涌上,尽是难言之语。
水瑶光要冷静许多,怕她们再围着这个说下去要哭起来,于是轻咳几声道:“前夜我与小小所对付的敌人不多,都解决了之后便带了具尸体出了林子。想着你们那里人多些,便在近些的路边等候,果然直至天明才看见你们那样出来。之后就赶紧在这城里找了客栈与大夫,阿衍当晚就醒了过来,接下来便是你在今日醒来了。”
“带了……尸体?”
水瑶光点点头:“这个待会儿再说。我们与那些人交手之后也觉头晕目眩,我便猜他们身上其实早备了毒物,无色无味,交手时会化作雾气散出,于是在路边调息片刻才缓了过来。而你与阿衍对付的人多,又耗去大半体力,情况也就更加严重了些,只是你为何当时便会倒下……你可有想到些什么?”
“我不记得当时有何异样啊……”江灵殊苦苦思索片刻,忽地惊声道:“是那枚暗器!”
另三人随即问道:“暗器?什么暗器?”
“那时我觉得那群人极其怪异,故而一不注意分了神,耳上被一枚暗器擦了过去因为不曾有伤口,所以也未当回事。现在想来,却极有可能是那暗器的缘故……”
“这就说得通了,”水瑶光颔首道,“那暗器上的毒与他们身上所带的毒想是同一种,若触及肌肤便生效得更快些罢。”
江灵殊蹙了蹙眉:“他们的暗器使人晕厥麻痹,却并不淬致命的毒物……这岂不是有些奇怪……”
“正是如此,”灵衍朗声道,“这说明,他们不想要我们的命,而是另有所图。”
难道……!江灵殊猛然一惊,想起那时那个妖人也是一样,只要灵衍和他走,却并不夺人性命……
灵衍却忽地向她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且不说那群人究竟是否与魔繇教余孽有所关联,便是真有关系,那就事关凌霄派旧事,自然不能轻易说与人知。
她心里明白,便只作出十分惊异的模样。
“瑶光,你快说说那尸体的事。”段小小催促着水瑶光道。
“好,那尸体现在还被我藏在客栈后面马圈的草垛子里,要看的都已看得差不多了,为防被人发现出什么乱子,我今夜便将他丢到别的地方去。”水瑶光面色如常地说着,全然不觉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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