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位姑娘与她的行李都好生送到房里去。”她悄声吩咐了一旁的伙计,紧接着便又以一副笑颜招呼起客人来。
得益于这番酒醉,江灵殊倒是终于睡了连日以来第一个沉沉的好觉,醒来亦不觉得头脑晕痛,只是有些恍惚。
我这是……她从床上坐起,皱眉看着周围的一切,慢慢回想起昨夜的事来。
果然又是喝醉了,幸好这家店不是什么黑店。她见自己的东西都好好地放在桌上,心内十分庆幸。
想着要向那掌柜好好道个谢,她简单梳洗一番后便走下楼去——此时正值初晨,大厅里尚没几个客人,安静得很。
这家店的美貌掌柜正站在柜台前翻着账本,见她来了,笑问道:“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江灵殊点点头:“掌柜的有心了,昨夜人多手杂,我的东西却是一件都没少,多谢您的看顾……”
“嗨,谢什么谢,”对方爽朗一笑摆摆手道,“做生意么,这些都是应当的。”
“我……还想向您打听个地方。”她想了想,犹豫着开口道。
“您尽管问就是,不必客气。”
“多谢,”江灵殊稍稍安心了些,“我是想知道,这里离桑耶镇,还有多远?”
“桑耶镇?”掌柜的美目中流转过一丝讶异,随手拿了个架子上的酒杯边擦拭着边说,“那地方,可是许久都没人去了。”
她的面色似有些阴晴不定,但很快便又笑开了花道:“从这里,再往前骑马走上半日就到了。”
“这么近了?”江灵殊心中一喜,刚要再问什么,一个坐在窗边的中年男子忽地叫道:“再来两坛醉酡颜!”
掌柜向她歉疚一笑,便先到柜台后抱了两坛酒送过去,打趣着那男子道:“这酒尝着不醉人,后劲儿还是有的,再这么喝下去,您怕是十天半个月都要躺在这里动不得身了。”
男子打了个长长的酒嗝道:“无所谓,我心里高兴得很,自然要再多喝些。喝饱了歇上一晚,明日便去前头的玉水镇定些货,顺便告诉他们,咱们桑耶以后可再不怕那些沙匪了!”
掌柜下意识地回头瞥了眼江灵殊,又拍了拍那男子的背道:“您慢些……”显然是并不想将这话题再继续下去。
男子却不肯住嘴,越发滔滔不绝起来:“你是没见着,那两个说是从天山来的侠女有多厉害……嗬!两把弯刀一飞出去便要了好几个人的性命,还有那个用着把黑刀更是厉害,我都没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群沙匪就通通都倒地了,你说神不神?”
江灵殊心中一滞,下一瞬便已闪身冲到了那个男子面前。
“你,你干什么?”男子有些懵,怔怔地瞧着她。
“那两个女人,有没有说她们的名字?”她强压着自己的急切,尽量平静问道。
“说,说了……怎么?”
“好,那个拿黑刀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这……”他有些犹豫,偏着头看了看身边的掌柜,可对方却并无要帮忙解围的意思。
“快说,她究竟叫什么名字!”江灵殊等得不耐烦,一掌拍在身旁的墙上,一阵夹着碎石的墙灰纷纷而落。
“我说,我说!”男子哭丧着脸,想了会子,终于吐出三个字。
——“珈嫣罗。”
第121章 相见
乍听到这样一个异域名字时, 江灵殊愣了一愣,心中一片失望,差点儿以为自己又不过只是遇上了一场空梦。
但再接连问了几个问题之后, 她便知道,那男人口中所说手执黑刀的女子, 千真万确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飞身跃上二楼,风一般卷了自己的行李丢下银子便冲了出去, 连一声寻常的道别也没有。
女掌柜走到门边往门上一倚, 看她骑着马转眼便消失在视野里, 摇头“啧啧”叹了几声。
“掌柜的,这, 咱们不拦着么?”昨晚那个溜出门外的伙计指着外头道。
“凭她的武功,你拦得住?”她斜睨他一眼, 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横竖都已通报过,之后如何,就不干咱们的事了。”
大漠上,飞奔的马蹄掠起阵阵黄沙, 所有的一切皆暴露在炎炎烈日下。江灵殊被晒得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若在先前,早已忍耐不住找地方歇着,现下却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愤怒、激动、迫切……一路以来的种种心情交织混杂,化作她如今一刻不停的疾驰。
珈, 嫣, 罗……好一个珈嫣罗, 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是不是?
江灵殊越想越气, 发狠似地大喝一声,却因此含了几粒被风裹挟着卷进嘴里的沙子。
“呸!”她气恼地翻身下马啐了一口,走到河边掀开帷帽,掬了几捧水洗面漱口。
“这太阳,连河水都是温热的了……”她苦笑着叹气,心里十分想再好好歇上一会儿,但还是强忍着停下的欲望站了起来。
她向着缰绳伸过手去,正欲牵马,却不知为何,那匹马竟突然受了惊一般扬起了前蹄一声嘶鸣,紧接着便掉转过头绝尘而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江灵殊全无准备,更不可能追得上它,整个人顿时傻了眼,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咬着唇,好容易才忍住没落下泪来——若是放声一哭,无疑如同开了一个决堤的口子,人便要真的就此崩溃了。
可她也是真的委屈。
本来这一切都不必发生,本来她也根本不用吃这样的苦……一切都是因为她——那个任性的坏东西、无情的讨厌鬼!
江灵殊吸吸鼻子,定了定神便接着向前走去——如今跑了坐骑,她孤身一人在这茫茫大漠里徒步而行,也不知还要走上多久。
好在身侧有条能饮水能指路的河,包袱里也不缺干粮,她的处境还不算太差。
——无论差不差,在这种情形下,自我宽慰总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那匹马究竟为什么会突然跑走?
她正思索着这个问题,脚下的沙地忽地显出异象——多个隐约凸起的沙堆骤然出现在她周围的黄沙上,且以一种不寻常的速度飞快涌动游走着。紧接着,她刚一抽出剑来,十数个手执弯刀的蒙面黑衣人便瞬时从一个个沙堆所在处破沙而出,将她围在了中心。
此前,江灵殊虽知道有“遁地”这么一门功夫,却是从未亲眼见过——这般的奇诡绝异,想也不会是什么正派人士的所学。
是沙匪么?不对,沙匪不必作此打扮,亦不会有这么好的功夫。
无论如何,这些人带着腾腾杀气而来,绝非善者。又不知他们会再使出什么奇怪的招式,她须得万分小心才是。
“你们是什么人,何故拦我去路?”江灵殊沉声问道。
那群人却是理也不理,一声不答,只不断收紧着圈子,看得她心内恼怒,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雪练,打算迎击而上。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踏马之声,同时向这里掀起一阵疾走飞沙——不仅是她,就连这群黑衣人也不由向那里望去。
江灵殊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自己眸中所见——
那个她日夜挂怀的青衫女子正骑着白马奔来,还未到跟前便已飞身跃起落在她身前。同时挥手一扬,墨色的刀身优雅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利刃尚未触到皮肤,便已靠着施在刀上的劲气在那些人的喉咙上开了一刀,鲜血喷涌在金灿灿的黄沙上,如同荒漠中绽开了片片玫瑰。
而那群黑衣人犹瞠目站立许久,才在同一时刻齐齐向后倒下。
江灵殊冷眼瞧着她这一段行云流水的动作,冷冰冰地道:“师妹好功夫。”
灵衍收了刀,转过身来直面向她,意味深长地一笑:“师姐怎么不唤我衍儿了?”
对方这样旁若无事的态度,更令江灵殊心中恨极,于是丝毫不带感情地冷笑了一声道:“师妹如今换了个名字,在这大漠中混得风生水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若胡乱叫了,倘或被旁人听见,岂不坏了你的大事?”
“这都被你知道了。”灵衍轻叹一声,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江灵殊却立时后退一步,举剑指向了她的颈间。
她眸中含泪,身体微微发颤,剑身亦轻轻晃动着,显然是一时激愤所至。
灵衍愣了愣,垂眸道:“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找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所以呢?”江灵殊有些失控地喊道,“你是觉得我打搅了你,破坏了你的计划,是不是?!”
“不是!”灵衍急忙辩白,“不是这样的……我其实,我其实一直都在想你,一直都在后悔,可我不能……我不能告诉你,不能将你牵扯进来。所以即便舍不得,我也得一个人离开。”
“可你却为了找我走了这么远,所以……我才更觉得内疚、惭愧。”
她向前走了一步,轻轻按下江灵殊的剑,双目同样闪着泪光,低声道:“对不起,灵殊。”
江灵殊深吸一口气,猛然将一个物件丢在了沙地上:“别的我暂且不问,这个你又作何解释?”
灵衍低头一看——那正是她丢在雪地里的那串银铃红绳。
“我要做的事 ,不能与凤祈宫扯上关系。这虽是贴身物件,可也难保就不被人注意到。而且……”她犹豫着说道,“我想着,若是被你瞧见,你或许,或许会因我这般无情之举,就此失了寻人的心思……所以我便丢在了出门后的主道上……”
她蹲下身子拾起那串红绳,不敢看江灵殊的神情。
她想的没错——对方的确是气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隔数月的一面,对她们来说就像是已过去了凌霄派上的那一年。
江灵殊本来想好了一肚子的质问,此刻却是忘得一干二净,不仅气她,也气自己太好说话。
她应该不理不听地转头就走,而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听她的解释——就算自己找了这么久又如何?她只不过是想站到她面前,说一句自己根本不在乎她的不辞而别,然后立刻离去而已。
……可她挪不开步子,也挪不开自己的眼睛。
——这几个月过去,她还是那样美丽,只是面容分明多了几许沧桑,不是风吹日晒的那种沧桑,而是由内而发的……一种变化。
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又经历了些什么呢,接下来又作何打算?
江灵殊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一切。
她俩默默对峙许久,最后还是灵衍先开了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上马吧,先回去再说。”
的确,再这样僵持下去,两个人中迟早有一个得先被这日头晒化。何况这一地的尸体,看着也令人心绪不佳。
“你若以为这样便是我原谅了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江灵殊说着跃上马背,坐到灵衍身后。
“是是……我知道。”灵衍深知此番错全在自己身上,心虚得很,便只小心翼翼好言好语顺着她的意思。
当她得知江灵殊寻来此地时,心中的惊讶难以言表,立时就骑了马向这里赶来,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她想不出她究竟是如何找到了这里,却也明白那定然是一段不轻松的过程——更不必说还夹杂着怨与恨。
是她对不起她,是她低估了她对她的情意。
若是可以,她愿竭尽一切去补偿她。
第122章 在一起
接近傍晚时, 二人于马上穿过桑耶镇又行一里多路,终于来到一汪被数个岩柱环绕着的月牙形潭水前。
江灵殊无暇多谢,心内犯着嘀咕, 满是好奇,不知对方带自己来这个地方是要做什么——难道她的家还会在这潭里不成?
灵衍跳下马, 向她伸出手去,她自是不接, 白了她一眼便自己下了马。
灵衍不敢计较, 收回手拍拍那白马的身子, 见它调转过头向着远处的桑耶镇奔过去,遂走到最大的那根岩柱前, 压低了声音道:“快过来,不能让旁人瞧见了。”
江灵殊刚走上前, 还未看清对方手内动作,只听那岩柱内部似有什么机扩“喀嚓”一响,紧接着竟有半边缓缓沉下了地面,显露出一条向下的台阶来。
她惊得不由屏住了呼吸,忙随着灵衍走了下去, 顿觉暑气尽消。一路走过, 但见两侧皆以玉石为壁,在幽幽火光下更显通透光润,玉璧上接连刻着一幅幅壁画,江灵殊一一看着, 总觉得其中有些内容似曾见过, 不禁细细回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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