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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古代架空)——洬忱

时间:2024-08-31 12:12:40  作者:洬忱
  那方铭避过棵雪松又道:“二爷啊,这般话您还是少说,今儿遇上的是我!蠢虫一个,嚼烂了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可明儿您若是碰上了什么小人,他添油加醋几分,可不得叫您锒铛入狱?”
  “方大将军这肚量,这眼力见,不当宰相,可惜啊!”宋诀陵道,“这世上,道尽途穷的才这般怨天尤人嘛!”
  方铭耸耸肩,道:“命呐,就这么一条,可不能拿来乱耍!这山路末将不熟,听闻二爷旧时常来此山跑马的,您领路,末将跟着!”
  宋诀陵点了头。
  半晌,那些个刺客不知转了方向还是怎么,竟是忽没了踪影。
  雪松密,遮了视野,宋诀陵无所顾忌地往前冲,凤眸猝然一眯,他蓦地将缰绳使了死力扯住。紫章锦高嘶震山,前蹄竟是倏然悬空,呈后仰之势。
  季徯秩不由得伸手环住宋诀陵的腰身,原先放空的愣劲散了。他定睛一瞧,冷汗爬上颈来——身侧竟是忘不见底的悬崖,粉身碎骨就在顷刻之间。
  “侯爷抱紧了啊!莫要叫婚八作了丧七。”宋诀陵急急将马头转了,分明是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却是稳如神佛,还勾唇一笑,问,“侯爷,我把这绳松了,咱俩一块儿殉情好不好?”
  “找错人了罢?我姓季,可不姓俞,咱俩哪来的情。”
  “露水情缘怎就不算情呢?”
  “听不懂。”季徯秩摇头。
  那宋诀陵这头同季徯秩闹着,回身瞧人时凤眸却越过了季徯秩,直盯着后边那从林间窜出来的方铭。宋诀陵是个狗东西,一肚子坏水,不是自己这条舟上的,再怎么能干,命大抵都算不得命。
  他有意不去提醒方铭,瞧着那人纵马来,等着瞧好戏,只听一声高呼,林间鸟皆被吓得往天上飞。
  “吁——”那方铭喊得又重又急,还赶忙吩咐后边的兵士道,“停!都停了!!!”
  宋诀陵瞧着叹口气,道:“唉!命好啊!”
  季徯秩诧异地回眸,只见方铭勒马停在了悬崖边上,登时也觉心惊肉跳起来,他睨着宋诀陵:
  “二爷……人命在您眼里真真是不值钱啊。”
  “怎么会值钱呢?别人家的宝贝看门狗,再怎么能吠能咬,不也就是畜牲一只嘛!”
  方铭身下那枣红马将几块拳头大的石头踹下崖去,那石头滚着,竟是等了许久都没听着声。他将辔绳挽紧,一小步一小步地催马退回去,待到马站稳了,他才终于得以大口喘起气来。
  方铭抬眸要去确认那二人安危,却见宋诀陵好整以暇地瞧着他,眸子里带着点戏谑。
  他于是笑起来——原来那人儿是故意把他往这儿引。
  他太大意了,不该叫那狼崽子领路的。
  “看看,跟丢了罢?”宋诀陵收回目光,又演起了满腔怨气的麻烦人儿,“多亏适才侯爷和方大将军大聊特聊!”
  “您怎么不夸夸自个儿那和狗打招呼的怪癖好?”
  “谁和狗打招呼了?不是方大将军吗?”
  方铭拍掉身上的雪,还是笑:“二爷好似不怎么待见末将呢。”
  季徯秩道:“虽是常劝人莫要因小忿,坏了大体面,可那人这般羞辱人了,方大将怎么还‘好似’呢?您也忒委婉,这般流氓,好脸色给够了就该收了,还是莫要再给他留得寸进尺的余地。”
  宋诀陵也笑,道:“欸!侯爷可别挑拨离间啊!我肯定是常常念着方大将军,才会把狗认成方大将军,把方大将军认成狗啊!”
  “一句话里头刀子忒多!”方铭齿如瓠犀,他眯缝着眼择路,叹一声,“面前东西两条道,走错了,便是完完全全地背道而驰,难回头!这可叫人怎么选!”
  宋诀陵略微敛了些凤目,直盯着西边瞧。
  那方铭笑一声,不等他二人挑,抢先道:“末将如今带了十五六人马,姑且先去西边瞧一瞧,这东边就交给二位了!”
  说罢,他招手高呼,领着士卒便朝西边冲去。
  那人走后,季徯秩收敛了面上笑意,道:“你分明清楚那刺客之首逃向了东边。”
  宋诀陵笑起来:“侯爷,我是夜瞎子啊!那些个贼人跑去了哪儿,侯爷不比我更清楚?您既然这般的清楚,却怎么不说?”
  “为了骂人是狗,还要劳烦二爷装瞎子,真是辛苦。”季徯秩环着他的腰,“我这不是怕又耽搁了二爷的好事儿吗?不久前犯了错,才被您训,这会儿怎么着也得长长记性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什么时候怕过我?”
  “怕啊——怎么不怕?”季徯秩蹙起眉来,两汪秋水荡,“我怕死了!”
  “你这样才叫我怕,好端端一个美人,这般的野,弓拉得把我的耳朵都给震聋了!”
  “这会儿不野,日后可怎么办?我可是要当付姐姐的乖夫君的。”季徯秩眨着眼,有些无辜。
  “能干出同我野合之事,那确实够野的……不过侯爷吃了鼎州烈酒,尝着缱都细茶还有味么?您说您要装乖,可您当真能在那人面前装一辈子?依我所见,您身上的野性可不轻呐!”
  “为了搏意中人一笑,当然得痛改前非啊!”
  “这叫‘非’?敢情侯爷同我那些个春花秋月皆是‘非’”
  “二爷不是挺明白的嘛!”
  “累不累,况溟?”
  “累?”
  “我问你要装一辈子,压抑本性一辈子,你累不累?”
  “唉!大抵是我爱人的法子和您的不同,我若爱人,定是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费尽心思留下人来。”
  “这算个屁的‘爱’?这是逼着自己戴假面,讨人欢喜!”
  季徯秩喉结滚了滚:“二爷,同您在一块儿,我更累!没情分撑着,却硬要逼着自个儿陪您演虚情假意,不甘下风嘛!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我愈发的懒了,也就不乐意陪您玩了。”
  那季徯秩略微思索,又道:“二爷,是我乐意要在付姐姐面前演,我不累的,我就是这么爱人的。”
  宋诀陵的如同被刻在嘴角,许久都保持在那么个不高不低的位置,很是体面:“不懂。不然侯爷也爱下我呗?让我感受感受。”
  “又开玩笑了罢?二爷尝着了,若是嘲弄我,叫我伤心可怎么办。”
  “侯爷不给我尝,怎么就知道了?”
  这场玩笑话是以季徯秩的一句“人就一颗真心,哦,是我就这么一颗真心,是决计不能献给二爷摔来玩”收尾的。
  宋诀陵唇角的笑有点抖,被北风那么一刮,带上丝凄凉。
  雪停了,浓云被烈烈北风吹开,露出苍穹之上的一轮圆月。银色的月光披在二人身上,季徯秩瞧着宋诀陵的背影,不动声色地松了适才环在那人腰间的手。
  宋诀陵蓦然笑起来,叫他抽回一半的手颤了颤,心虚似的。他硬着头皮收手,那浮在皮肉的震颤,在后来宋诀陵往他指尖的一握中颤到了他的心尖。
  “紫章锦性子烈,侯爷是真想摔个狗啃雪。”
  “也不能这般说,我就是觉着两个有妇之夫这般有些不成体统。”季徯秩抽手,“再说也不是人人都如同二爷那般这般喜爱狗的,狗狗狗,见什么都是狗。”
  “啊,原来我一直以来想的都是侯爷啊。”
  “北疆养狼怎么不磨牙的呢?这般乱咬人也行的吗?”
  宋诀陵点头道:“是啊,是我咬侯爷咬的还不够狠,还不够多吗?一定要留道疤在侯爷的后颈,侯爷才能把我放在心头,是吗?”
  “高了,后颈那是挂链子的地方,怎么能叫心头?”季徯秩笑笑,“不过留疤可万万使不得,叫我娘子瞧着了,终归是不大好的。”
  宋诀陵扬了扬鞭子:“哎呦——这夜黑风高的,真是个偷欢的好时候。”
  “闲的。”季徯秩笑,“陛下让您追人,您倒好,满脑子偷人。不过二爷身边又不缺人,这般龌龊事就不要拉我这良家子下水了罢?”
  “侯爷是良家子,跟我是坏胚有甚么干系?那怎么才能抱着良家子呢?怎么?难不成侯爷也跟楼里那些姐儿一般,怪我给不了名分吗?”
  “什么狗屁歪理……”季徯秩低念一声,道,“是啊!我堂堂稷州侯爷怎能给人当妾呢?不过二爷要是乐意,我也不是不能纳您做侯府一房美妾。”
  宋诀陵不吭声,甩着辔绳催马。
  “怎么?生气了?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二爷好……”
  季徯秩把身子伏上前去瞧他脸色,哪知那人面上虽无怒意,却也是难得一见的正色,眸子里头若隐若现的笑意更叫人胆寒。
  “……气量。”
  季徯秩怕狗急了咬人,不敢再逗他,只把话说完了,就把脑袋缩了回去,宋诀陵这时却回道:
  “北疆人有妻无妾,侯爷虽说是不稀罕,可我若是本就无意给呢?”
  “这般的吝啬,那可就怪不得我了!我俩都不乐意给名分,掰了实属情有可原……”
  “你和我掰,你和她好!”宋诀陵高声道。
  “唉!今儿二爷也开不得玩笑了!”
  宋诀陵道:“你一辈子都在和我说笑。”
  季徯秩笑:“要找杆秤来称称重量,评评理吗?”
  “我们之间的事,哪是一杆秤能承受的?”
  “是罢?我们俩比肩而立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这玩笑开到现在,愈来愈重,咱俩都识趣点儿,适可而止罢!”
  无人回应,群山亦无声,原是皆叫雪淹了去,唯有紫章锦奔腾于苍翠之间,马嘶声惊了山间鸟雀。
  宋诀陵那挺拔的脊背被天上滟滟金拢着,如山如松。
  北疆那平坦大漠怎么养出了他这么个高耸的东西呢?季徯秩盯着他宽阔的背,思忖着,只默默往后挪了挪,叫二人中间又隔了几段寒风。
  “我是鬼吗?用得着离那么远?”
  “我是鬼。”季徯秩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
  他们循着林子里的浅淡马蹄印追赶而去,不出多时便再度追上了那些个刺客。
  那群刺客对这片林子不熟悉,眼下正悠悠寻路,听着那如雷马蹄声,登时慌不择路,四散飞跑起来。然为首的那刺客本事尤其大,驾马还有功夫回身挥剑遮挡飞矢。
  可他一人本事通天又顶什么用呢?只听一阵又一阵闷响,那人身后的刺客尽数伏地。
  那为首的眉一蹙,只将剑归鞘,夹紧马腹,从弓囊中抽出把重弓来。他拉弓向后,只是用弓虽很是娴熟,勉强射出的一箭却不知怎么偏到了个儿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地儿。
  “那小子怎么回事儿?手这般的生疏么?”
  宋诀陵微眯凤目,并不回答。
  季徯秩用腿夹了马肚,把身子向后仰好拉弓。那山路颠簸,宋诀陵便抬脚把他的给勾住了。
  “你那箭太重,留点情面,别把人给射死了,叫我没得聊。”
  季徯秩嘴角一勾,道:“谁说我要射人?”
  只听耳畔“噔”地一声闷响,那箭飞出去射死了那为首的身下马。这本事极大的刺客跌在雪冰里,浑身有如散架一般发疼。
  “我把那人的半只胳膊射穿如何?”
  紫骝马上二人不管那刺客此刻是如何痛苦,还有商有量。
  “别罢,射腿啊!叫他半年走不得路才好。”那宋诀陵忽地咬牙切齿起来。
  那人摔在被马血染红的雪地里,再痛也知没有时间供他犹豫,他急急取弓回身,却见那箭已离弦,叫他再躲不得了。他于是阖眼待宰,可过了许久却依旧未尝着半分苦楚,他这才睁了眼了,原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支长箭将那只重箭撞离了道,两支箭落在他身边的沃雪上喀嚓嚓地响。
  他抬眸去寻恩公,那远处一匹白马上坐着个冷郎君——正是近来得宠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徐云承。
  那双漆黑眸子抑制不住地晃动起来。
  夜深,这空寂山野阒静无声,四人怔怔对峙,那跌在雪上的人率先回过神来,他垂头哈哈大笑,自暴自弃地揭了面上布。
  “……王八羔子。”宋诀陵骂一声便催马上前去,只将马鞭折作两折,赏了他两鞭子,声色凛冽: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嗯?燕绥淮?!”
 
 
第111章 月下徒
  冷天吃鞭,爽啊。
  燕绥淮伏在地上,肩头衣裳被鞭子抽得撕开了个大口子。
  宋诀陵的手劲可不是盖的,那么几鞭子已甩得他皮开肉绽,血溢出来将衣服润湿,还有的溅在面上,像梅似的开。然他无动于衷,黑玉眸一眨不眨,只盯着那垂了眸子的徐云承笑起来:
  “哟!这不是皇上的宠臣吗?”
  徐云承挽紧辔绳,并不搭理。
  “末将听闻您一回京便当了翰林院侍读学士的。今儿赐座圣旁,这皇恩,实在是浩荡呐!不知末将教您的那些东西有没有帮上忙……可徐翰林怎么待末将这般的冷淡呢?您可是末将的恩公啊!合该来末将这儿讨些好处才是。”
  那双琥珀眸子终于从长睫下显露出来,他怒道:“燕绥淮!我救你,不是为的叫你羞辱我!”
  燕绥淮冷笑一声,满面浓色拧起来,他喊得歇斯底里:“徐云承!!我问你!行刺魏盛熠是我自个儿做出的决定,你救我干甚?!让我死啊!谁要你救?我让你救了吗?!”
  季徯秩蹙了眉,只还将手落在紫章锦的马鬃上,平静道:
  “燕凭江,你无缘无故把气撒在阿承身上干什么?死?我本就没打算叫你死的,不过叫你瘸只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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