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说得更不是个道理,李雨升听得直皱眉,想要反驳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鹿明烛却统统认下了,只低声道:“回头邓洪祯如果能醒过来,你让他回去照顾一下来娣。我看来娣对扶应很是依赖,小姑娘又没见过什么……男人,觉得扶应救了她、对她好、还教她本事,别让她回头逃出去,再投奔扶应去了。”
“知道了。这种事儿你倒是娴熟。”
翁有鹤挤兑了鹿明烛一句,鹿明烛丝毫不放在心上,想了想又道:“我之前空口白舌,也没来得及告诉来娣,最好是教邓洪祯查到点证据,让来娣知道,她母亲的尸首被扶应强行化成厉鬼之形,险些在替命阵中献祭而尸骨无存。这种骨肉至亲的仇怨,哪怕再不通人事的人知道,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嗯、嗯~这事儿你也娴熟~”
翁有鹤笑吟吟地望着鹿明烛,鹿明烛却颇有些心虚地瞥了李雨升一眼,佯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我既然醒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事,你尽可说。”
“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能有什么事需要别人帮忙?更别提你现在还半死不拉活的。最、多——替我去解见鸦的地盘跑跑腿。不过你们这次这么多人来了仪苏乡,是只留下那本签名册和波儿象在桁市坐镇?如今黑眼已经不在桁市了,还拖着不搬走,拖延症犯了?”
翁有鹤说起这个话题,李雨升顿了顿,答道:“象姐是为了那个八门的事。”
翁有鹤不知道李雨升在说什么,鹿明烛却立即反应过来,李雨升转头与鹿明烛对视一眼,又看了看翁有鹤,将自己去到酒吧之前遇到鬼打墙的事情说了一遍,连带着最后伤门死门二选一时捡到了解见鸦的鸦羽的事情,一道和盘托出。
“解见鸦去过六栋,也走过死门……是去做了什么?怎么她去过之后,这些死人还在呢?她竟然没有处理?”
“处理什么,对于我俩来说,有死人不是大事。而且……嘿嘿,你以为他们是枉死?别忘了,黑无常的职责是‘惩恶’,既然她置之不理,那么有一种可能,就是——死掉的那六个,才是‘恶人’。”
李雨升心知翁有鹤的话十分有道理,鹿明烛思忖片刻,说道:“无论死得人的善恶,解见鸦所在的地方有这样一个同八门相连的风水局,还带着一个未开化的山中村落,甚至绊住了象姐的脚,很是不寻常。”
“那你养好了就过去,替一替波儿象的班,教她好抽出手来,先把阴阳路给搬走,不然黑眼之处无人坐镇,那才是后患无穷。”
“嗯。正好升哥房子的事还没处理完。”
“……我房子可不能和你们这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相提并论啊。”李雨升听着鹿明烛在别人面前喊自己“升哥”,没由来有些别扭,尤其对面是翁有鹤。果不其然,翁有鹤先是被鹿明烛这一声“升哥”叫的一愣,接着真的“惊天地泣鬼神”地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哇哇怪叫,在半空中扑腾蹬腿儿。
——同样都是有点爱犯贱的性格,解见鸦可比这虽货强多了。
李雨升心里暗自骂着,忍不住起身问翁有鹤和鹿明烛说完话没有、要是说完就“早点回去忙自己的事情”,翁有鹤当然听得出来这是逐客令,也确实没有什么别的事儿,硬是在李雨升黑得像锅底的脸色里坚持笑完了,才施施然飘出了门去。
李雨升望着那道门,就像是防备翁有鹤再次没有礼貌、当自家忽地转回来一样,狠狠地盯了许久才罢休。
鹿明烛低头将手里那一碗符水喝了,见李雨升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略略迟疑片刻,轻声道:“我一会儿就联系象姐,咱们三天后去桁市,这样安排好吗?”
“我估摸着这两天你差不多也就好了,你自己不觉得勉强就行。不过临走之前,我还是想去我妈坟前再看一眼,你也去看看她吧。”
“……好。”
鹿明烛虽说答应得爽快,但李雨升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有些勉强,走过去坐到床边,撇了撇嘴,改换了话题:“你说,这个什么翁有鹤,他的腿是不是因为嘴太贱,被别人打断了啊?”
李雨升对于翁有鹤的厌恶实在溢于言表,鹿明烛看着他做到自己身边,微微笑了笑,朝着李雨升伸出手去:“是近些年遭天谴太多,被收去的。他总想逆天而为,也惩治恶人,这是天道对他的警告,如果他还一意孤行这样做,下一个被收走的估计就是他的阴阳眼了。”
“我去,怎么收的啊?那没了阴阳眼,他还能算是白无常吗?”
“就和解见鸦渡劫的时候一样,下雨、打雷,闪电追着他劈。”鹿明烛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上方,“就算是阴阳眼被收走了,他也会有别的法子。你别看他看着人品不怎么样,多少是有点嫉恶如仇的。”
“我感觉他对你可也不算友好,你还帮他说话。我家小美人儿实在是心地善良、没人比得了。”李雨升笑了笑,向着鹿明烛凑近几分,对着鹿明烛一努嘴:“来,亲一下。”
鹿明烛的瞳孔缩了缩,迟疑片刻,下定了多大决心一样,捧住李雨升的脸,侧过头轻轻吻在了李雨升的嘴角。
李雨升的意思自然不会让鹿明烛这样浅尝辄止,直白地张开了嘴,鹿明烛便也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吻了进去。略带安抚意味的深吻没有夹杂多少欲和涩,鹿明烛半阖着眼睛,没过太久便离开了李雨升的唇佘,低声道:“你的阳寿,我一定要想办法给你补回来……”
“拉倒吧,别费功夫。要说这阵子折腾得一六八开让我学会了什么,那就是知道认命了。你看小婉儿的事儿,再看我妈的事儿……你可能没体会过,被捆命锁突然从房间里给弄出来、眼前什么都没有了,明明之前不说很有希望了,事情都已经快成了,结果就几秒钟的时间,什么都没了。眼前还都是一模一样的泥墙,找捆命锁找不到,想出去出不去,手机没有信号,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哎唷,想想那种崩溃的感觉,我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天都塌下来’了……如果不是我非得觉得自己可以‘尽人事’,小婉最起码不至于孤身一人死在这里,我妈也不至于……没能见到我最后一面。万事莫强求,就这样吧。”
鹿明烛望着李雨升,李雨升的表情好似很是平淡,还有些戏谑的笑意,眼底却蕴含着无数包裹在瞳孔的漆黑之内的哀伤,鹿明烛不由得咬住自己的唇,将李雨升抱住了,低声道:“对不起,升哥,是我害死了你母亲……对不起。”
“行了,我真没这么想过你。”李雨升拍了拍鹿明烛的背,侧过头去黏黏糊糊地吻鹿明烛的耳垂与脸颊,直到鹿明烛愿意转过头来,再次同他接吻。
虽说李雨升默许了鹿明烛“只到接吻为止”的划界行为,但手上还是不干不净地磨蹭了好一阵,却也懂得不能太用力、要稍微收敛,毕竟前些天鹿明烛一晃荡身上就有一块肉要掉下来的样子,实在是给李雨升留下心理阴影来了。
鹿明烛清醒过来之后,身体恢复的速度稍微加快了几分,不过仍然有限。虽说许多伤口位置可以用绷带缠着、敷上点药,但到底不是真的活人的体质,除了可以固定皮肉之外,收效甚微。
尤为让李雨升接受不了的一点是,因为鹿明烛是半个“死人”,再生出来的血肉也都只能算是“尸肉”,为了防止一般化的腐败,鹿明烛需要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法,往自己血液里注入一定量的水银。
至于是什么手法、具体怎么操作,李雨升一概不知。这东西对活人伤害太大毒性太高,而且估计是注入过程相当残忍,鹿明烛操作的时候硬是让李雨升出去门外躲着。于是这几天李雨升单单充当了个跑腿的角色,快要把仪苏乡大大小小几个药店的水银体温计给买光了,就为了给鹿明烛补充“防腐剂”。
一直到鹿明烛的身体表面看上去光滑无裂口、按压时也可以及时回弹不会凹陷,不过耗去了两日的时间。第三日,鹿明烛早早催着李雨升买了回寿岭的车票,李雨升自然没有异议,两人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买好车票便直奔车站而去。
第120章 有点不禁逗
这几日期间,翁有鹤竟然一次都没有再来骚扰过——也没让女鬼头和那位司机过来,送鹿明烛与李雨升回李家村。
因着血肉之躯是新的、完全谈不上肌肉含量,鹿明烛显得比之前圆润起来几分,但也格外无力,据他所说再过两日也能恢复,李雨升信是信了,担心照样担心,一直寸步不离地扶着鹿明烛,生怕他哪一步没走好摔倒下去,要不是实在人多眼杂,李雨升简直想把鹿明烛扛在背上,省得他自己走路。
候车的时候,李雨升提了翁有鹤一嘴,鹿明烛歪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解释说翁有鹤现在又要躲天打雷劈、又要防备扶应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不是不想出来活动,是实在不能出来活动,一番话说完,末了还有些低落,轻声道:“临走的时候你告诉过我,不要轻视扶应,我以为我再吞一颗丹丸,他用什么诡计都不怕了,谁知道还是被他算计……”
“你是得反省反省了,这可不是百密一疏,不就是托大嘛?”李雨升动了动肩膀,顶了鹿明烛一下,“你不是说你总因为这个毛病出大问题?咱以后可得好好地改,至少收敛点儿。”
鹿明烛点点头,一根一根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慢悠悠地对李雨升道:“你自己能从风水局的鬼打墙里出来,真是突飞猛进,要不是看你好好地在我旁边,听见别人说给我,我肯定吓出一身冷汗来。”
“有那么凶险?话说回来了,一次对上六个鬼,我他妈也觉得老子确实牛逼了点。其实当时真的心里没数啊,全仰仗鹿仙人的符箓好用,它们哪儿是怕我,是怕师父您的神通啊,两张符就让他们屁滚尿流~”李雨升笑咧咧地对着鹿明烛拍马屁,语气轻飘戏谑,鹿明烛仰头瞥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表情显得气闷,逗得李雨升搂着他的肩膀笑起来。
仪苏乡和寿岭离得不远,李雨升和鹿明烛下午便回到了李家村。因为鹿明烛当日也在婚宴上、而且有人见到了他上楼、后续又消失得不明不白,如今是李充婉一案的重点调查对象,暂时作失踪处理,李雨升怕招惹到麻烦、还需得仔细解释,便让鹿明烛戴上了口罩和墨镜,穿了件带帽子的防风衣,一路下了三轮车直接进家里,一点都没在外面耽搁。
纵然上午李雨升给父亲打过招呼说下午自己要回来,李父还是雷打不动地去田里干活儿,一副要将“过自己的日子”贯彻到底的姿态。李雨升自然不能说父亲什么,两个人进到屋里,鹿明烛说要对放在玄关处李母的黑白照片和灵位上柱香。李雨升自然不会阻拦他这个,也跟在鹿明烛身边拜了三拜,等着他将香插好了,又扶着鹿明烛回自己房间里坐下,同鹿明烛商量:“你现在可成半个在逃犯罪嫌疑人了,不然明天天亮前后再去看我妈?那个时候人少,省得一路乱躲着。”
“嗯。”
“成,咱俩先歇会儿,你睡你的,晚点儿我给我爸准备点菜。我们爷俩可能得喝两杯,不喝多,你吃完直接回屋来,不用陪着。”
李雨升按上鹿明烛的肩膀,想让他躺下休息,鹿明烛却搭上李雨升的手腕,摇了摇头道:“我得多动。”
“啊?你不是没力气?”
“嗯,所以得多动。”
“啊……复建是吧?”李雨升放开鹿明烛,笑着逗了一句贫,鹿明烛抿着唇站起来,李雨升想要扶他一把,却还是放开手任他去,自己大咧咧地躺在了床上,将枕头垫高在脖子后面,歪着头十分悠闲地看着鹿明烛。
鹿明烛不过是做一做简单的抬腿、扩胸之类的动作,更多还是活动各个关节,尤其是手指的部分,李雨升望着他的背影,无念无想地开口道:“刚在翁有鹤那个停尸房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都吓死了。他们再怎么风淡云轻、说你没事儿肯定能活,我一个字也不敢信。离开我的时候还会动会笑的人儿呢,再一见到冻得像冰块一样,身上还是那个样子……你知道你自己最后成什么样了吗?”
“知道一点。”鹿明烛半侧过头,轻声应了李雨升的话,“太难看了,吓到你了,是不是?”
“我不是因为好不好看吓到——确实不好看,嗨,也不是不好看,是惨啊……哎哟,你理解一下我的意思就得了,我说不清楚。”李雨升胡乱摆了摆手,见鹿明烛转过身来,抿着唇对自己微笑了一下:“我懂。”
“你又懂什么了?”鹿明烛难得有笑模笑样的轻松时候,李雨升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朝鹿明烛伸出手去,让他过来握住了,道:“这几天可折磨死我了,哪个人活着活着能遇到这样的事儿?煎熬啊,我都觉得自己心理变态了,能去客串一把《汉尼拔》,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了,你得好好补偿我,知道吗?”
“好。”鹿明烛被李雨升拉着手,低头看李雨升搓弄着自己手指的关节,轻轻应声,“你想要什么补偿?”
“既然是这个事儿弄出的心理阴影,还是得拿这个事儿脱敏啊——回头你让我多戴几层套,试试。”
“……”
“干嘛这个表情?哎,你说咱俩这样真跟避着不能要孩子一样了,都是怕闹出人命的事儿。”李雨升说着话,自以为幽默地笑起来,越咂摸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那么点道理,鹿明烛看着他,实在有些无奈,李雨升笑了一会儿,将鹿明烛更往前拉了几分,另一只手捂在了鹿明烛小腹的位置,挑了挑眉:“小美人儿,你到底能不能怀个鬼胎给我?”
这一瞬间,鹿明烛觉得李雨升的手烫极了,隔着三层衣料烙在自己腹部,说出来的话也烫极了,几乎灼伤他的耳朵,一张脸霎时红了起来,房间顷刻间被香味填得满满当当。
“我发现了,你是有点不禁逗。”
鹿明烛的异状来得毫无预兆,连眼睛都因为这一句话而变灰,李雨升咧着嘴,将完全慌了神的鬾鬼拽到自己眼前,用双臂死死锁着鹿明烛的腰,不让他逃开也不许他推开自己,将脸埋在鹿明烛的腹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过了头的浓香已经算不得太好闻的味道,化成有了实质的烟雾飘绕着,李雨升抬起头来,自下而上地看着鹿明烛涨红了的、满面焦急的脸,低声道:“明烛,可能鬾鬼这个香味儿是为了催晴、魅惑人的,但是我和你说我从来没受到过这个味道的影响,也不是骗你。不信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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