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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案行(玄幻灵异)——顾三铭

时间:2024-09-05 07:58:42  作者:顾三铭
  想起了阮家姑娘,倒是讽刺。
  眼神沉入了水底。
  斐守岁再看女子,此女就算不是燕斋花,也与燕斋花脱不了干系。
  默然。
  视线一转,落到道观唯一的生人上——谢伯茶。
  小伯茶攥着手中匕首,此时的他自然听不懂两人所说。大颗的汗珠落下来,代替了方才的眼泪,伯茶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好似这样就不会让人发现。
  上下牙齿打战。
  一旁的斐陆两人能听到他的心声。
  “要来了,他要来了!这可怎么办,刺伤自己?师父说只有刀刺才能叫他来……”
  “怎么办?真的要如此?可我、我刚来这个道观才不足三日!认祖归宗,我为什么要认祖归宗!”
  “今日究竟是碰上了什么霉头,为何妖邪能入山门!山下的法阵结界难不成都失灵了!”
  小谢义山心中的慌乱一字不差地流入斐守岁耳识。
  果然还是个孩子。
  不折不扣、贪生怕死的孩子。
  倒也像个活人,要是这般年纪的谢义山毫不犹豫上前救人,那才有鬼。
  斐守岁拉着陆观道,要往三清殿走。
  伯茶心中还在犹豫:“早知道就跟着师父了,早知道平日里多学些术法咒语,不然、不然我也……”
  小伯茶还在害怕,薛谭已一摇一晃来。
  薛谭挂着手,耷拉着脑袋,如行尸走肉,与斐陆两人擦肩。
  还差一点,就差一步距离。
  薛谭开了口:“嘿嘿,老太太,您别躲了,我刚刚都听到哭声了,远远的,就听到了……是不是在我杀老道士的时候,你赶来的?你边哭边走,哭得好啊,哭得真切……”
  “杀老道士……?”小伯茶脱口而出。
  斐守岁停下脚。
  听到一劳什子滚出来,非蜡烛蜡油。
  转头看,是小伯茶袖间的跌打红花油,正赤裸裸地滚到了薛谭脚边。
  薛谭扑哧一声:“哟,还拿了药酒,难不成你以为、以为是老道士摔了跤,给人……给人送药来了?”
  斐守岁低眉,他知谢义山能过此劫,也就并不在意。
  活着就好,哪怕满身伤疤,也是活着。
  于是老妖怪抬腿要走,正欲动身,被身后的陆观道拉住了袖子。
  陆观道说:“别走!看谢伯茶。”
  “嗯?”斐守岁再次回首。
  廊外的大雨还在稀里哗啦地下,雨点顺着热风打进来,打到了众人眼前。
  只见在风雨里头,刚才还小心翼翼不敢动弹的谢家伯茶,倏地一下跑出了廊柱。
  他咬牙举起那把尖锐的匕首,是一副愤怒又决心赴死的表情,与仲夏的骤雨之中,大喊。
  “我不怕疼!!”
  一道紫雷轰然劈下。
  小伯茶手掌一旋,匕首顺着动作迅速刺入了他的左边小腹,他咬牙怒吼:“师父!我对不住你!”
  师父?
  斐守岁默默撇过了头。
  “师父!快救救我!!”
  小伯茶忍着痛,他抬头看薛谭,“师父,我再也不逃学了,我会好好学习术法,快来救……”
  话还未说尽,那适才还不得动弹的薛谭,蓦地扑过去掐住了小伯茶的脖子。
  动作之快,快如乌云里蕴藏的闪电。
  雷声隆隆。
  今日,大雨滂沱。
  目之所及,小伯茶瞬间被薛谭打在地上,身躯嵌入石板的三分。这般重击伤了肺腑,小伯茶喉间猛地冲出一口血。
  血刺在薛谭污黑的脸上,成了腌臜。
  薛谭嘻嘻笑几声:“怎么了?因为我提到了老道士,你就、你就下定了决心?小娃娃,你倒是勇敢,换作是我和主人,哼哼哼,早就跑啦!”
  小伯茶无法呼吸,紫涨了脸。
  “你知道吗?我杀老道士的时候,他嘴里还念叨呢,念叨着‘我亲传弟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你’,他、他还说,不为什么报仇,就为了这天下,少一个祸害!哈哈哈!”
  薛谭挤眉弄眼,视线往下移,看到了小伯茶身上的匕首:“这是什么?”
  他握住了刀柄,装傻充愣似的问。
  “你是觉得杀不死我,然后想要自杀?”
  “我……呸!”
  一口带着血的唾沫吐在了薛谭脸上,仿佛能看到长大后谢家伯茶的模样,他道,“嘿!你、不、配!”
  薛谭被唾沫刺激,愣愣地不说话,连手都松了不少。
  趁着这一口气,小伯茶忍痛要朝薛谭踢去。
  却见薛谭反应过来,一手握住了匕首刀柄:“你敢呸我!!!”
 
 
第139章 茶饼
  “我娘都没有呸过我!你居然敢呸我!”
  像是心智没有长开的孩子。
  薛谭气得吱哇乱叫,他握住刀柄,威胁言:“你信不信,我拔出刀,再刺你一遍!”
  小伯茶又被薛谭锁喉,无法开口。
  “嗯?你什么意思,你不、你不回答我的话?”
  可笑,小伯茶哪能回话,差点就要翻白眼,驾鹤西去了。
  薛谭这才意识到他的手正死死掐着小人儿,便略略松了些,嬉笑道:“嘻嘻,这样有没有好些?”
  有了空隙,小伯茶拼了命地喘气,压根没有力气回话。
  三清殿内的女子自然听到话头,爆粗道:“他.娘的!薛谭,别玩了!”
  薛谭浑身一颤,复又立马掐住伯茶。
  “对不起,对不起嘛,主人……我只是见到了小孩,有些开心……”
  虽如此说,但薛谭的手还是掐着小伯茶,他另一只手抓牢了匕首。只见薛谭笑眯眯地一推,将匕首推得更深。
  小伯茶闷哼,硬是没有喊痛。
  薛谭见此,很是不满:“怎会不痛呢?”
  脏乱的长发垂下来,垂到伯茶脸上。
  小伯茶脸色煞白,好似魂魄都要离体,撒手人寰。
  薛谭又言:“明明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好像还能逞英雄……”
  匕首一握,在薛谭手里生生一旋,带着皮肉与脏腑,绞断了筋脉。
  这般的痛,小人儿却仍旧忍着,脸色愈发的难看。
  斐守岁不忍直视,正要叹小伯茶的英勇,那小伯茶的心声就流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这厮狗娘养的啊,好痛啊啊啊,要死了,真要死了——哇啊啊啊啊!这比被老王八咬了还痛啊!!!”
  “……”斐守岁。
  “师父你再不来,就要给我收尸了,师父啊!!!”
  外头的薛谭胡乱说话,心里的小谢义山也跳脚似的乱吼。
  斐守岁真想关了耳朵,图个清静,他也不想再看谢家伯茶,反正是活下来的。
  既已知道结果,就不必纠结救生的过程。
  提袍朝三清而去。
  还未走近,便看到躺在门槛旁的无头尸,以及那个被女子当垫脚用的人头。
  无头尸是何人,斐守岁看不出来,但那人头花白了头发,从谢义山口中言,该是他新跪的师父。
  斐守岁叹息一气,甩袖朝人头拱手。
  陆观道在后也装模作样。
  入了三清殿,外头薛谭与小伯茶还在对峙,也不见解十青赶来。
  小伯茶一开始还不说话,后来薛谭给了他生机,他也就真的大胆起来,与薛谭对骂。
  耳边有:“你奶奶的,你吃什么长大的!我都要被掐死了!”
  “哎哟哟,还没死呢!”薛谭。
  “我呸!我呸!你才死了!死王八,没心眼!”
  “你骂我什么?!”
  “死!王!八!”小伯茶。
  有衣料摩擦与肉.体碰撞声,小伯茶声音爽朗,好似是箍住了什么,“哈哈!王八兄!看看小爷新学的擒拿术!!!”
  “……”斐守岁闭目。
  话落。
  又有重物坠地之声,小伯茶的声音止了,不看也只知是他被薛谭制伏。
  小伯茶这回可怜,是脸着地,摔了个面目模糊。
  薛谭动手压着他的脸在石板上摩擦:“你骂我!你又骂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敢骂我!除了主人!她不是人!”
  小伯茶摔碎了嘴皮子,奄奄一息。
  “啊啊啊啊啊!!!”
  薛谭发了疯,他的手猛地嵌入伯茶的后颈皮肉,“该死,都该死!!”
  在三清殿里头的两人,再次听到了小伯茶的心声。
  心声言:“完蛋,玩脱了,真要死了,还没通知江幸……她别是忘了……”
  “师父……救救我……这厮把您乖徒儿的脸都打碎了……”
  “师父……快快来啊……再不来,以后就没人陪您钓鱼打趣了……”
  斐守岁心颤了下,忍不住回首,妖身的瞳穿透高墙,看到小谢义山的脸卡在碎裂的石板上,而那些石头块儿都是鲜血。
  皱眉。
  斐守岁插不了手,也知这是幻境,甚至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与他而言不过一折子话本,与谢义山而言也早过去了。
  老妖怪低垂了眼帘,正要靠近些去看殿内女子之容貌,却听外头有长剑出鞘之声。
  剑气愤怒,隔了这么远的两人都能被撼动。
  江千念?
  不该是,千念那会儿还小,甩不动大刀。
  老妖怪心中想着剑气,眼前看着女子。
  女子正心无旁骛地用小刀割下道士的脸皮,手法之快,动作之巧,脸面之冷静,绝对不是个小妖。
  莫非是燕斋花……
  三清殿外,剑气逼人,斐守岁不得不转移了注意。他最后看了眼女子,女子的小刀在脸皮下游走,竟是在短短时间里取了一张完整的脸。
  斐守岁沉思着,与陆观道再次抬腿出了殿门。
  眼见在大雨瓢泼之中,看到的并非解十青,乃是适才下山的道士。
  还有一把插在廊柱上的长剑。
  长剑凛凛,剑气张狂地没了边际,被剑刺伤的薛谭后退数步已然丢下了小伯茶。
  薛谭歪歪脑袋:“哎哟,你不会是那亲传弟子吧?”
  上下打量来者,蓑衣被剑气冲开,油纸伞倒在一旁。石阶最上层还斜着一只小木头箱子,里头有什么东西被雨水淋湿,蔫巴巴地没了力气。
  那小箱子有些眼熟,斐守岁想了想,脑内突然记起一物,是入幻境前谢义山背着的东西。
  就是装着赵子龙偶人的木头匣子。
  原是……
  看来亲传弟子的下场已经注定。
  斐守岁叹息,干脆倚在门上,默默看着。
  见亲传弟子捻两指,站在狂风骤雨之中,大喝一声:“妖邪!纳命来!!!”
  长剑被唤,聚力挣脱出柱子的束缚。
  银白的剑气在大雨中斩断了雨丝,那雨水溅出,一下湿透了靛蓝道袍。
  道袍湿了,颜色也就愈发的暗,好似是雨让这一切都往下沉,沉入石砖与料想不到的结局。
  之后发生了什么。
  是大雨,还是大雨。
  看到靛蓝道士拼尽全力救起奄奄一息的小伯茶,那水一大摊一大摊地流,流在游廊干巴的石砖上。
  除了水,便只剩血了。
  长剑砍断了薛谭的一只手臂,可惜薛谭是偶人,只有痛没有流血的权利。
  而那靛蓝道士被薛谭一巴掌打碎了牙齿,一口的血腥,已经哑了嗓子。
  打得很快,这是生死之间的事情,而那女子还在剥面皮,浑然不在意薛谭是死是活。
  外头吵闹的剑意,里头岁月静好地扒皮。
  斐守岁抱胸,不知此幻境要告诉他什么,是谢家伯茶虽身受重伤但是吉人自有天相?还是女子便是燕斋花,取道士人皮……
  道士人皮?!
  老道长!
  斐守岁猛地回身,看到女子站在窗下,站在灰蒙蒙的光里,正拿起一张苍老的脸皮笑对三清。
  瞳仁微缩,明明是短短一瞬,却在斐守岁眼中无限减慢。
  那张苍老脸皮在光中一动不动,好像不是死了,只是被人举起来。而举他的女子正闭眼,将面皮贴合于自己的脸颊。
  换脸?
  便是一眨眼,苍老面皮生长在女子的肌肤之上,再次打量,面前之人已非女子,乃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
  老者也着道袍,洗得发白的道袍。
  斐守岁心中咯噔一响,他猜到了十之八.九。
  怪不得在入幻境前谢义山说了那些话,原来这还有这样一出大戏。
  老妖怪晃了晃脑袋。
  再看女子。
  女子转了下身子,扭扭脖子,还顺道踢一脚一旁没脸的本尊。
  “嘻嘻,”
  女子俯身,在老道长耳边低语,“老道士,我知你们修行人魂魄难散,你一定还在这附近吧,可别着急走,你的亲传弟子,还有外头那个小娃娃,都会来陪你的。”
  女子的老手揪起没有皮的耳朵:“老道士,还有一事,千年前与你师祖同门的顾扁舟,顾道长,你还记得吗?”
  自然没有人回话。
  “就是那个狠心抛下她,自己却飞仙的顾道长啊,你不知道?”女子努努嘴,“我还以为老道士你神通广大,会知晓的呢。”
  说罢,顶着老道长皮囊的女子起身:“既然不知,就休怪我无情了,这也是你们一门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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