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怪秉去耳识,不愿听这样的话。
□□却无处不钻,钻入了斐守岁心中。
“要是用我的命,换伯茶的命就好了……”
“他还小,又吃了这么多苦……”
“要是我能撑到门派支援就好了,他们来了吗?来救伯茶了吗……”
“师父,我对不住你,可惜了你……”
可惜什么。
斐守岁看向满是魂灵的游廊大雨,但唯独小伯茶的魂魄没有离体。
是那矮矮的,有花白胡子的魂魄按住了小伯茶的伤口。一个两个的魂,不是扑在小伯茶身上,就是围在靛蓝身前。
好似这样就能挡住燕斋花。
挡住了雨水,不冲刷血迹。
老妖怪心叹,这一出幻术比先前的悲凉。
靛蓝的心在燕斋花手中跳动,燕斋花像是在捏泥土娃娃一般,又是揉又是抓。
她言:“小道士,我见你好皮囊,要不要做我的傀儡啊?”
话出于口。
靛蓝不语。
“你不用担心你的心,有我的傀术在,就算没了头也能活。”
燕斋花转身,“薛谭,你说是吧?”
薛谭一滞,低下头:“是。”
“喏,”
燕斋花弯腰,好似在对靛蓝说什么悄悄话,“他就是被我五马分尸后治好的,你看你要不要也跟了我,我保你长生不老啊。”
长生不老……
靛蓝咽了咽喉。
“怎么,你心动了?”
“……呸。”
血唾沫溅开。
燕斋花一下子冷了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着燕斋花直起身子,勾了勾手指,身后薛谭立马上前,递出一个老旧的雕花木头匣子。
那还在手上跳动的心,被燕斋花放入了那个木匣子,笑言:“我这个法宝啊,能存生肉百年不腐。我呢,心地善良,大人有大量,给你百年的时间考虑,但是就得委屈你一事了。”
说着,她拿出袖间的小刀。
“就是得委屈你,成了我身侧的傀儡,替我卖命咯。”
第141章 算卦
“不光卖命,我还要让你的魂魄看着你的躯壳杀人放火,到那个时候,不知小道长心中可还有天下苍生?”
燕斋花嘻嘻乐道,“等你死了,我就在这个小人儿耳边念叨,就说是他的错,是他贪玩开了道观结界。我不杀他,我要让他这一辈子都在内疚,都在后悔入你道门。”
看着木匣子阖上。
燕斋花喋喋不休:“谁叫你们与顾扁舟扯上了干系,凡是与那厮有关者……哼,格杀勿论。”
说出此言,一道紫雷横穿了天际,直直劈在黑云里。
靛蓝浑然失了魂魄,灵魂飘飘然。
燕斋花眯眼:“终究是凡人,不禁打磨,无趣。”
甩甩手,将那枚心与匣子放入百宝袋里。
薛谭在后头拿起油纸伞,给燕斋花挡雨。
燕斋花斜一眼地上还没死透的小谢伯茶,闷笑一声:“小娃娃,我知道你还活着。”
唇瓣勾起,在血腥的皮肉里,有红舌蛊惑:“今日之事,你可要记住是你的错。就因为你,让这道门无人生还,也是为的你,你的师父,你的师兄都死在了妖怪手里。”
燕斋花转头,一脚踩在小谢伯茶身上。
“听明白了吗?”
小谢伯茶半死不活,无法呼吸,却一字一顿让那术法流入。
“是我……?”小伯茶挣扎着问。
“是啊是啊,就是你,不然还能有谁?”
燕斋花拍拍手。
看着毒咒在谢义山心中积起一摊水,一摊阴森森的黑水。
“是我……原来是我……”
大雨还在下。
道观活人全无,剩下一个半死不活。周遭的树林俱寂,雨珠劈里啪啦,正当燕斋花以为胜券在握,要收拾收拾走人,一道青色的灵力顿然从天边袭来。
灵力似箭,一下刺穿了薛谭的头颅。
薛谭来不及喊痛,他白花花的头骨溅得到处都是。
一眨眼,油纸伞倾倒,头就没了。
斐守岁骇了一瞬,下意识拉着陆观道往后靠。虽然幻境影响不到他们,但想起之前城隍庙幻境的遭遇,老妖怪还是有些忌惮。
被拉的人儿好似吃了一惊,颇有些复杂地看着斐守岁。
两人来不及开口。
那道没有源头的青色灵力再次刺向薛谭。
这会儿燕斋花察觉了灵力源头,她毫不犹豫地丢下薛谭与小伯茶,一人跑向三清殿。但青色灵力分成了两股,一股困住了头炸开的薛谭,一股袭向燕斋花。
燕斋花跑得好不狼狈,听她啐道:“哪来的短命鬼,坏你太奶奶的好事!”
青色灵力穷追不舍,一个转弯,抓住了燕斋花另一捆麻花辫。
谁料燕斋花一狠心,用她那割人脸的小刀一划,竟就丢去长发,散开一地白荼蘼。
此时,云开。
大雨还在下,只是灰蒙蒙的天破开了一个口子。
口子里,有人仙风道骨,御剑而来。
站在游廊边的白色魂灵纷纷退开,见那御剑之人一袭质朴衣裳,墨发及腰,最吸睛的是他手腕一串佛珠。
斐守岁仰头细看,就算隔了幻术,他都能感知到来者的修为在他之上。
心中已有了一个人物。
看御剑之人缓缓,执手在雨中一拽灵力,拖拽来的是碎成两半的薛谭,和一把黑发。
垂眸看了一眼,他道:“我已在此地施了结界,与我同来的还有你傀术一门的翘楚,燕斋花还不快速速出来。”
声音是肃然的,不带一丝怜悯。
说完。
此人看向伯茶与靛蓝。
可叹,就在青色灵力绞杀薛谭时,靛蓝已经魂魄离体,站在了老道士身边。
老道士的魂魄侧了侧,拱手与御剑。
御剑也回了下,拱手言:“是我来晚了。”
好似能听到老道长说话:“命中之劫难,我早有预备。”
“不该如此,”御剑者叹息,“你若知道,就不会让伯茶入门。”
“十青,顺着天走,自有天收。”
解十青不然,话语冰冷:“你还是这副爱训话的样子。”
一甩袖。
看向鬼鬼祟祟的燕斋花:“燕斋花,你哪里去?”
燕斋花不要脸皮:“自是打哪里来,回哪里去。”
“哦?”解十青提起薛谭一部分傀身,“那你将他置于何地?”
“他?”
燕斋花捂嘴,用那老道士的皮囊俏皮道,“他是他,我是我,他死了,与我何干呐!”
说着,还不忘用手理一理自己躯壳的长发。
“哎哟哟,仙君好绝情,既然散了小女子的长发,就要对小女子负责哩。那些个凡人说,父母之发是剪不得的,只有洞房花烛夜时,放在锦囊里,交给郎君才……”
话未了。
那青色灵力倏地松开燕斋花的麻花辫。
燕斋花收敛了脸面:“郎君大人这是做什么呢?”
解十青不语。
“哼,原来是个闷葫芦,当真无趣。”见燕斋花拍拍手,反手拽下了老道长的脸皮,她复又一动身,变回原来样貌。
果真。
两边麻花辫已全无。
荼蘼花自然也散干净了。
燕斋花瞥一眼七零八碎的薛谭,嗤之以鼻:“没用的东西。”
薛谭的声音却从碎骨里幽幽传出。
“主、主人……好痛……”
“什么?”解十青十分嫌弃地移远了薛谭。
“怎的了,小郎君竟然不知我门傀术奥义?你看他啊,虽然身子没了,可还能说话呢。小郎君你说这世间万物,有哪一个术法能比得上傀术?”燕斋花好似没把解十青放在眼里,“要是小郎君愿意,我给小郎君做一个傀儡如何?就做……”
视线一转。
落于靛蓝。
“就做老道长的吧!与你也好凑个伴。”
话尽,燕斋花还比了比手势。
解十青全然没听进去,他默默丢下了碎成渣渣的薛谭,俯身抱起小伯茶。
小伯茶软趴趴的,像一只抽去脊梁骨的鸟。
“哎,”
燕斋花未听解十青回话,复挑衅道,“哎哟喂,这小娃娃还活着?真是福大命大,早知道,我就该立马剥了他的皮,做成人皮偶!”
“人皮偶……”
解十青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偶人之事,不该你出面?”
大雨里,有簌簌风声。
此话落,雷声不再响了,可雨还是没有停歇,一个劲地从天上倒下来,也不知想要哭些什么。
燕斋花察觉到周遭有些不对劲,她警惕起来,环顾道观。
大雨哗啦啦。
定风铎在风雨中一直吵闹。
解十青又说:“此山就余两妖,师父你还在等什么?”
师父?
那便是解君了。
只见燕斋花听到此名,刹那恍惚,一瞬之后她捧腹大笑:“解竹元那厮?!哈哈哈哈!我到以为是谁,解君,解竹元!她还要唤我一声师姐呢!”
“……”
斐守岁拧了拧眉心,只道是“混乱”二字。
这是哪一出师父的师父戏码,又扯上了什么祖宗十八代的关系。
陆观道早就有些理不清,他眼巴巴地拉住斐守岁衣角:“谢伯茶到底有几个师父?”
“这……”
斐守岁有些为难,略了眼,“总而言之,这在场的活人、仙子还有妖邪都是一门中人。”
正正好凑了一桌麻将。
大雨还在。
好似是一出自家人打自家人,家门中出了个仇敌的戏码。
听有刀刃划拉地砖之声。
声音是从身后而来,斐守岁尚未拉住陆观道,是陆观道带着他往外走。
让开了石阶。
便见石阶之下,一红袍女子执长.枪而来。
长.枪女子满脸的戾气,脸上血腥就算被大雨冲开,也还是那么浓。红缨枪自不必说,那红缨已然吃足了血,不知杀尽多少妖物。
解十青看罢,声音冷然:“同门相残。”
“同门?”
解君抬脚走至靛蓝身旁,红缨枪之血与靛蓝之血晕开,晕在雨水里头,她道,“我这一门可不认她。”
“随你,我先救人。”
解十青也不多说话,后退几步,就将燕斋花交给了解君。
解君笑道:“那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的徒子徒孙,别让他呜呼去!”
长.枪一震。
“燕斋花!!!”
燕斋花拟作进攻之姿,龇牙咧嘴,回敬解君:“小兔崽子,唤你太奶作甚!”
亮光一闪,长.枪与水珠碰撞。
电闪雷鸣之间,只见那红缨枪在雨中飞旋,枪头嗜血,砍菜一般轻松地扎入燕斋花的皮肉。
浓烈的恶臭弥漫,取代了大雨,四散在道观各处。
就连风声都止住了,停下脚步,伸着脖子,看一眼所谓同门。
是解君的长.枪.刺入燕斋花小腹,正好是小伯茶自刀之处。
燕斋花她根本来不及躲藏,论耍枪弄棍,她连解君一个手指头都比不过,自然也就懒得逃。
那解君却凶恶不散,怒问:“说!山下那些修行之人,是不是你的教徒!”
“山下?”
燕斋花口吐血沫,伸手抓住枪身,她将身子骨往前压,嘻嘻笑着,“你说的是哪座山啊,哈哈哈哈!”
解君双目一狠,眼眶下的骇人伤疤,衬得她像个刚从地狱杀来的修罗。
她压着脾气,又问:“也就是说,是你截了那小道士的传讯?!”
“不然?”
挑挑眉,“你以为我会看着小道士搬来救兵,给自己找麻烦?”
也就是说,靛蓝自以为的后路早被人掐断,他一脚踏入山门时,就已是死局。
解君哼了声,吐出热气:“我若没有赶到,你该是将人都杀了干净是吗!燕斋花,我以祖师爷的名号问你!”
只见解君双目一闪,她的眸子变成了金色。
燕斋花却好似不受影响,依旧是一副无所畏惧:“不杀光,难不成给自己留祸害?还有,你这小子有什么资格说我!”
手一紧。
天上有紫雷劈下。
燕斋花凑上前,眯眼笑道:“难道不是你一口气将山下的那些修士都杀了?若不见血,你这红缨穗何以吃饱了鲜血?”
解君见燕斋花靠近,立马搅出长.枪,后退数步,背手执枪。
长.枪点地,扫开大雨。
是滚滚闷雷,不绝于耳。
解君怒道:“他们还妄称修士?!一群被你剥皮控制的傀儡罢了!”
“傀儡?师妹说得真是绝情,”
燕斋花不躲不藏,靠在大红山茶花丛上,用自己的血变作了冬日之花,她言,“你也是傀师,看不出那些修士都是我的失败品?”
“失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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