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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案行(玄幻灵异)——顾三铭

时间:2024-09-05 07:58:42  作者:顾三铭
  “什么?”
  斐守岁倏地转头,却被陆观道反手抱住。
  疑问尚未脱口,斐守岁的眼睛重新看到了陆观道,他见陆观道含着眼泪给他擦泪珠。
  补天石……是个爱哭鬼?
  衣袖被泪水沾湿,陆观道努努嘴:“一看到你哭,我也止不住地流眼泪。”
  斐守岁微微低头,才觉自己控制不了泪珠。
  老妖怪轻笑一声:“补天石。”
  “然,”月上君于他身后,“补天石弃了天,跑到了人间。”
  “跑来做什么?”
  “那你该问他。”月上君笑道。
  斐守岁去看不知所措的陆观道。
  陆观道摆摆手:“我没有跑,刚刚才吃完桃子,跑不得!”
  “嗯……”
  斐守岁凝望着陆观道的眼睛,他试图在小人儿的眼中寻到他旧友的影子。
  但。
  没有。
  干净的,只有绿草的眼睛,不曾见到一片红花。
  斐守岁放弃了念想,只好将此人当成术法,或许面前的小人儿是他旧友的分身,也未可知。
  于是守岁站起身,朝月上君拱手作揖:“小人方才多有……”
  “不必,”月上君没有打算让斐守岁说下去,只道,“谁人听了这样的故事都要疯癫。”
  “那小人接下来?”
  月上君暗了眼眸,随即屋外的仙娥将屋门关上,还留了一个术法结界。
  斐守岁见状半跪在地。
  “我知你来天庭的原因,是为了心中理想。所谓天下凡人皆平等,所谓天下百姓都安康,对吗?”月上君。
  像是在被牵着鼻子,斐守岁一点点要走入棋局中央。
  斐守岁回答:“小人常住了无人烟的荒原,从未见到荒原之外的人情世故,才会如此天真。”
  “天真吗,径缘你这番话让见素与荼蘼如何是好?”
  “荼蘼是……?”
  “便是见素之情劫。”
  “花妖吗,那他们?”身躯并不知道顾扁舟与荼蘼的计划,自然没有料到这一层面。
  但斐守岁不同,他早猜到了,也就不再意外。
  月上君默了片刻,叹息一气:“怎么来了一趟,就要全部……”
  “嗯?”
  月上君摩挲着袖口,半晌之后,他才说出口。
  说道:“我便与你说明吧,但径缘你知道得越多,陷得就越深,到时候无法自拔,如何是好?”
  “大人是说……去人间,为这一场棋局推波助澜?”
  斐守岁抬起头,灰白的眸子被陆观道擦净了泪水,他笑说,“放在以前,我许是毫不犹豫。”
  “现在?”
  月上君有些忧心。
  斐守岁言:“自然不变。”
  “……呵,后生辈啊,”月上君眼尾有了笑意,笑着说,“怪不得见素那日头也不回地答应了。”
  答应?
  “他答应了补天石的请求,说他可以在天庭照顾一个没有仙职的妖。”
  “……”
  身躯沉默了。
  要是红衣非顾扁舟,那顾扁舟可是在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妖。一个仙认定了什么念头,会撇开偏见,与素昧平生之妖邪称兄道友。
  至于之后。
  真成了挚友。
  斐守岁忍不住笑了,这算什么。
  身躯低了头:“小人有此荣幸,是小人的福气。”
  是斐守岁会说的话。
  月上君皱了眉:“虽然是见素先答应扮作补天石,但他是个高风亮节的,你若品行不端,他也不会靠近。”
  斐守岁眨眨眼。
  “好孩子,”月上君起身扶住斐守岁,“为何揽不属于自己的过错,贬低自己。”
  “……”
  “见素本有成仙之资,荼蘼花妖亦然,”
  月上君说道,“但是两人分别在仙官传旨之时拒绝了仙官。见素说他要仗剑天涯,处江湖之远,救天下百姓。荼蘼说她要给天下没家的孩子,一碗热粥。”
  说着说着,月上君眼泛泪光。
  “可是天的决定,不得忤逆,两人同样知道不领旨的后果。所以荼蘼点烛唤我为她与顾扁舟牵情丝。”
  “情丝……?”
  “她说,只要情劫在身,他与顾扁舟就成不了仙。哪怕受不该存在的情爱困扰,她能救人,也无所谓。”
  “……”斐守岁。
  怪不得。
  在梅花镇,顾扁舟背着烧焦的荼蘼走出了幻境。
  月上君垂了眼,徐徐道:“起初我并不想听她请求,可她……”
  她?
  “她真是个犟脾气,日日给我续着香火,一有空就对着我的玉像小人絮絮叨叨,说什么‘月老伯伯,我知道你能听到,快快回我’,‘伯伯心善,岂能看我如此忧心’这般的话!”月上君锤了下桌子,“那些日子,我每天耳边全是她的碎语,真烦!”
  “……大人?”
  “唉……但我应下了。是因有一日,她在我像前落了眼泪。要是为了苦情人唤我,我并不会出手。但她……”
  月上君咽了咽。
  “是那天夜里,她抱着一个僵死的小娃娃,跑到我玉像前。”
  “她发抖说‘我只能求求您了!我被妖界的士族赶到人间,也不曾认识天庭的仙官。那日我与顾道长惹怒了仙使,更是连福德正神都不愿搭理我。伯伯,那会儿您也在的,您也看到了,我知道您心善。这个孩子,我若、我若能早点到……我、我没有凡间的屋子,没有凡人的朱门,我什么都做不到,那个仙使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我赶不上,我……’”
  “我看到她跪倒在我面前,哭得撕心裂肺,说都怪她自己修行不够,不能立马赶到孩子的家。可那孩子早没了父母,住在镇外残破的小庙里,与一群乞丐争食。”
  “那会儿,见素就站在门边,看着荼蘼花妖哭个不停。”
  斐守岁:“之后大人就……”
  “是,”月上君做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啊,犯了天条。”
  “?!”
  “牵红绳的那晚就被王母发现了,但她并未责罚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从未在众仙家前提及。”
  “当真?”斐守岁严肃道,“大人莫要说谎。”
  “……我能有什么事,你不必担忧,”
  月上君闪过一瞬的掩瞒,“后来,孽缘就牵上了,结也打得死死,喏。”
  手指一撇,指着斐守岁与陆观道之间的红绳。
  “比你这个没好到哪里去。”
  “……”
  “牵上红线的第二日,仙官便没再去找他们,荼蘼花妖也如愿照顾起疫病中的小娃娃。”
  “疫病?莫不是……”
  月上君颔首:“正是人间最为悲惨的时候,国与国,家与家,吞并贪食,那个混乱又破败的地方,小孩哪里能撑得住。”
  斐守岁想起顾扁舟背剑下山一事。
  莫非就是那时,顾扁舟独身去救了百姓?
  下一瞬。
  月上君开口解答斐守岁的疑惑:“牵完红线的一月后,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与药,荼蘼身边的小娃娃病死了大半。也是一月后,顾扁舟背剑下了山,他去给孩子们寻药寻粮。那两个痴人,自己都吃不饱,还这般做。荼蘼是妖也就罢了,尚能扎根土地,享些雨露。可是顾扁舟,他将道观里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自己反倒吃了半月观音土,前胸贴着后背,背剑下了山……”
  “索性,他活着救了人,找到了药。”
  月上君的目光散开来,不愿对上斐守岁的视线。
  之后的事情,身躯也知晓了,是顾扁舟被仙带走,走得义无反顾。
  为何?
  疑惑从斐守岁的心中生出。
  月上君苦笑一声:“是下凡的仙使,拿着那一山的孩子与荼蘼……说不上要挟,那时候天庭正缺人手……罢了,就是要挟!用命与情,拉着他成了仙。”
  “成仙时,又为了以防万一,抹去了见素心里荼蘼的记忆,还叫我剪断红绳。”
  “红绳……该是连着。”
  “哼!”
  月上君挑眉,“仙者不可对凡人擅用仙法,但同是仙者就无妨了。”
  就像给斐守岁上药一样,月上君的所作所为皆在藐视天庭法规。
  月上君说罢,起了身,竟然朝斐守岁拱手。
  斐守岁可受不起这一拜,连忙打断月上君的动作。
  “大人,使不得啊!”
  两人近在咫尺,月上君却言:“说了这些,恐你觉得疲累。不求其他,只求圆满了可怜人……可怜见素与荼蘼。”
  “……那大人可否答应我一事?”
  “你且说,”月上君笑道,“凡是我之分内,皆可。”
  “我想投入人间时,去那荒原。”
  荒原?
  死人窟?!
  斐守岁看着身躯说道:“这本是我的劫难,我已经逃过一次,这一回不能再逃。”
 
 
第187章 相衡
  斐守岁大抵不会料想,落入那般蛮荒地是他自己的选择。
  月上君也没猜到这一出,反问斐守岁:“你本可则一良田,为何非要那已经大火缭绕,死尸遍野的地方?”
  短暂的沉默。
  斐守岁看了眼陆观道。
  记忆里红衣拉他跑出荒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他记起了被他丢在荒原小屋的小人儿。
  笑一声,言:“小妖只觉得亏欠,为了一时念想抛下个小孩。”
  “可……”
  带走斐守岁的,与挽留斐守岁,正是一人。
  斐守岁知晓。
  “可他哭得很响,我与红衣一直向前跑,他就一直哭,明明回头都见不着小院了,还有哭声。”
  哭声在昏黑见不到光的原野中,格外响亮。
  斐守岁笑说:“小妖仅这一个愿望,劳请大人可怜小妖,成全此事。”
  “真是怪道。”
  “嗯?”斐守岁抬头。
  “什么样的人,旁边便有什么样的朋友。”月上君叹息一气,慢悠悠地从袖中取出一支毛笔。
  递给了斐守岁。
  此笔正是斐守岁行走江湖,常带腰间的物件。
  但斐守岁记得画笔在死人窟时就有了,那时候的守岁并未多想,只觉得此物与自己有缘,许是每个妖化形的必备。
  后来那个闯入死人窟的和尚告诉他,画笔是他前世的东西,但他并未听。
  月上君言:“你不必去找笔了,我寻了好物,你且用着。”
  双手接下。
  老妖怪默而不语。
  “你想好了。”
  “是,大人。”
  “莫要后悔。”
  “有甚好后悔的,该来的总会来,”身躯握住画笔,“下了凡,千年前我本该面对的劫难,才会来,不是吗?”
  “是,所以……”
  “大人,您小瞧我了,”
  抬起头,身躯淡然道,“既能受得了荒原千年的孤寂,为何会怕一把火。”
  他不会怕。
  陆观道多心了。
  斐守岁感知着身躯的情绪在慢慢平静,甚至有些太平静了,如同死水一潭。
  月上君却叹息:“我知你心意,可人间的劫难,并非一把火可以解释。你若能走出大火,去向人间。人间又预备了千千万万的故事等你,你该如此?”
  故事……
  就像跳崖的老妇人那般?
  身躯言:“那就面对吧。”
  为着从未相识,却把他当知己的顾扁舟。为着补天石的好意,那个荒原之夜拉他飞奔的陆观道。就算是为了自己,扎根发芽吧。
  看到在发呆玩线团的陆观道。
  身躯笑了下,朝月上君拱手:“大人,小妖一直逃避,才没了自由,这也是一种劫难。”
  “唉……”
  月上君垂眸,思索片刻,“那我与你商议一事。”
  “大人请说。”
  “是我前日找司命闲聊,他无意间说起镇妖塔。”
  “无意间?”
  “怎……你是说司命是故意为之?”
  斐守岁跟着身躯微微颔首:“小人听闻过司命大人,说司命仙君是个闷葫芦,一丝酒香都不会流出。”
  “依你之言,是司命那小子给我下套!”
  “与其说是下套,大人为何不理解为‘承君美意’。”
  “他……”
  月上君沉默,随之轻笑,“这个天庭是没有秘密了,都是几千年的老神仙,我还妄想着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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