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守岁:“……”
月上君轻笑:“有用有用,可怜娃娃。”
“?”
斐守岁就差把疑问摆在脸上。
月上君立马改口:“哄人呢。”
“……是吗,大人有心了。”
斐守岁独有的假笑,敷衍着月上君,他心中已开始打算如何剪断了红绳,好换一个清净。
红绳捆绑了两人。
陆观道目见斐守岁的假笑,他立马抓住斐守岁的手:“我是自愿的,我不后悔!”
第184章 草木
“你当然是自愿的……”因为我不愿意。
斐守岁挑了挑眉。
月上君却犯了难:“小娃娃,我亲手做的红绳是剪不断的,只能解开啊。”
“……?”
“剪不断?是真的吗!”陆观道听罢,好似很是开心,他凑上前问月上君,“伯伯莫要骗我。”
月上君摸了摸陆观道的脑袋:“我不骗人,好孩子。”
斐守岁:“……”
没听到斐守岁的声音,月上君立马转过身,他笑眯眯地握住那个冷静中带了一点无语的槐树手。
“径缘,这事出突然,实在是……”
“看来大人对我很是器重。”
言外之意。
斐守岁将月上君的用意换了个样子,就算是月上君别有用心,他也只当是仙家的强留之意。否则,要让他人知晓了月上君做事纰漏,那他与陆观道都会被另眼相看。
至于红绳……便是一场孽缘,无妨。
老妖怪看向兴奋不已的陆观道。
陆观道的手指勾着红绳,一圈又一圈,那红绳梏住了脖颈,就像……
牵住一条很会摇尾巴的小狗。
小狗与老猫……哼。
斐守岁垂眸,与月上君拱手:“这事我不会告诉第三人,请大人放心。”
“唉,你啊,”月上君扶住斐守岁,“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小妖不喜食甜。”
“嗯?不喜欢吗。要是不喜欢怎会吃完我送的糕点酥饼,就连花茶都紧要得喝,就爱在里头加点蜂蜜。”
“……是恐辜负了大人好意。”
“什么花蜜?”陆观道去掀月上君的袖口,“伯伯带了好吃的?”
月上君笑着摇摇头,手还放在斐守岁身上。
说的是:“再怎么甜都没有用。”
“啊,蜂蜜不甜了?”
“是咯。”
月上君若有所思地看着陆观道,他想起一事,随即拍拍手,屋外便有两个着红衣的仙娥走入。
仙娥手提两篮仙桃,手上玉镯美而不俗,于月上君身后弯了弯腰。
“桃园上好的蟠桃,从王母那儿求来的。”
“大人。”
斐守岁正欲起身作揖,又被月上君拦下。
月上君笑道:“这是酬劳,你且收下。”
“酬劳?”
便看那两个仙娥从斐守岁怀中抱走陆观道。
陆观道的小手扑腾几下,从篮中摘下一个蟠桃。
这会儿倒是不喊不闹了。
斐守岁略过一眼。
陆观道揣着桃子,冲那矮凳上沉着脸的树妖说:“我听话,我不捣乱!”
“嗯。”
仙娥福了福,走得很快。
哐当一声,屋门关上。
这屋子里没了小人儿,显得有些空广,像是被抽走了什么,少了点热气。
斐守岁于人儿走后,再一次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言:“大人之言,小人必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什么刀山,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月上君看着斐守岁的礼数,也不再阻,他从袖中取出一物。
一张泛黄的老符纸。
“今日找你,是与见素有关。”
果然……
斐守岁虽早猜到,但顾扁舟前脚刚走,月上君后脚便赶到,实在是有些始料未及。
太快了。
仿佛,一场急匆匆的暴雨。
斐守岁只得装成并不知情,摆出一副怎会如此的面容:“见素仙君方才与小人见过面,不知大人是有何事嘱托?”
“确实是嘱托,是与他渡劫一事有关,”
月上君放下符纸,正要给自己倒茶,手指触到冰冷的茶壶,他微微皱眉,便没有动手,开口道,“径缘,他的情劫提前了,你该知道此事。”
“是,见素仙君与我提过。”
“那见素他……如何说?”
他……
斐守岁想起顾扁舟那一副少女怀春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但渡劫并非儿戏,若失败,轻则修为全毁贬成凡人,重则蜉蝣一只,朝不保夕。
老妖怪知道其中的利弊,有的仙人就算能渡劫成功,也不一定会留在天庭。
天庭只需能干之才,不养混吃等死之辈。
只见斐守岁严肃了眉目,回道:“他应该意识到了,许是早有预备。”
“要是有预备就好了,也不至于在我面前装样子!”
月上君生了气,“那天他光明正大地拉着我去药王府抓药,他以为我没看出他的心思,那般焦急面泛红光,我也真想当他病了。”
“既如此,大人有何打算?”
月老,掌管所有情缘,自是包括了仙人情劫。
斐守岁想侧侧打探月上君用意,却看到月上君露出别样的神态。那番神态,是将顾扁舟的心思揽尽了,也顺便看透了斐守岁。
“你为了他好,我知道。”
“小妖……”
“所以我才来找你,望你日后去人间多关照他。”
人间?
斐守岁倏地抬起眼,他未曾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回到人间。
可月上君言:“但以天庭的身份下凡,总会忘记在天庭待过的一段记忆,我不甘心。”
忘记……
忘记什么?
斐守岁的魂魄欲言又止。
月上君垂着眼帘:“就算让见素带着任务去凡间,掌管命簿的仙娥也会动手脚。为防意外,必须忘记。”
“……这是规矩。”
“是规矩,太不通人情。”
斐守岁听罢,笑言:“大人,这儿不是人间。”
“世人皆爱因果缘分,可若这缘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孽债呢?”
看到月上君眼中的不舍,这是真心实意的关怀了,斐守岁也知道,整个天庭最通人意的就是面前的月下红娘。
于是斐守岁也说出心底之言,他道:“大人,见素背剑下山的那一刻起,他就辜负了花妖。既如此,早晚的绳结,该由他与花妖来选择断与不断。”
“唉,早知道你是这番话语,我就不该把见素的身世告诉你,”月上君愁了眼眉,“但见素与花妖的情况,并非如此简单,要是能……”
“不可以,大人不得动手篡改,”
斐守岁便把适才顾扁舟的一举一动告诉了月上君,“大人若是改了,让本就预备好的事情全盘打散,只会让见素仙君猝不及防,到那时候就真的不会有任何回旋余地。”
“余地?你是说,还有……?”
槐树妖闪过一瞬的犹豫。
月上君却抓住了那一瞬息:“你有法子,快于我说说。”
“不是法子,小妖仅是在想,大人考量了见素,那可有想过花妖的下场?”
“花妖……自是有的,”月上君叹息一气,“昨夜去看了花妖命簿,她……”
对上斐守岁灰白的眼睛,月上君略有难色。
但,还是说了。
“她被一把火烧死在了深冬。”
“是什么火,大人可有细看?若是普通凡间火,尚可理解。”
“那火极为特殊,是赤龙一族的术法。”
“赤龙……”
赤龙解君。
斐守岁心中串联起梅花镇所遇的一切,原来早就命中注定,所谓局面,解十青也干预不了。
看着月上君将那符纸打开,里头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
“司命虽说是赤火,但显现出来的并非竹元面貌。这世上赤龙一族仅余两人,解家姐弟,解君与解满。他们是我后辈,我也曾旁敲侧击,问不出什么。”
“所以这纸上的,便是另一位赤龙后人?难不成……”
“不可能,当年的血海,我是亲自去过的,没有其他生还。”
斐守岁听此,捕捉到异常,他已然知道了人影为何谁。
自是半妖道士谢义山。
听身躯笑道:“大人既然‘包庇’过赤龙一族,护住了那二位,想必他们皆是良善。”
“你……这与他们的品行无关,是这突然的变数,让我有些捉摸不透。”
是。
当惯了神,一旦所谓偏差出现,就会焦头烂额,无从下手。
可除却仙神,其余部族的未来皆在动荡之中。
斐守岁的眼神冷了下来。
月上君道:“花妖的结局无法避免,要是有法子能逃过司命的眼睛,做些补救也是好的。”
“补救?”
“是,径缘你知‘乙木生门’一说吗?”
乙木。
生门。
斐守岁的意识平静地看着月上君,他没想到老仙人也有这般的着急。总觉得仙气飘飘才是君,到头来好似天上地下都是一样的草台班子。
一边听着月上君絮叨,一边反刍其中遗漏的话语。
月上君言:“我只听一位仙子说过,说甲木与乙木的修炼历程不同,所遇境界也不会不同。若是甲木,其渡劫多数伴着天地的大劫难,大分裂。若是乙木,则会藏在真假冤案之中。要是两者对调,也无可厚非,只是所能进阶的术法心性有所减免。”
“冤案?”
“是,如若能将荼蘼的劫难提前,那她就有生还的可能。”
“也就是说,要让人间有冤案才能救下荼蘼?”
月上君却摇头:“岂能凭空捏造给世人添乱,便去找本就会发生的,或许……或许荼蘼的出现,能让人间本蒙冤的水落石出。”
“冤案……劫难……水落石出……”
斐守岁反复念着月上君所说,他的眼前穿梭过一场场画面。
一场场大火。
是池钗花涌入火树之中,是北棠扑入北宅大火,还有烧尽荼蘼幻境的赤火。
荼蘼亦是与火焰一同起舞。
火……
燃烧。
斐守岁沉默着。
最终,他想起一事。
稚童走失案,这是顾扁舟在人间处理的最后一件大案。
难不成,此案归根结底是荼蘼所作?不,仅是相关。其中燕斋花就是造成了稚童走失,千万家悲剧的罪魁,不然……
等等!
倏地。
斐守岁双目一亮,若将先前所遇全部串联,顾扁舟的人间渡劫,荼蘼乙木的渡劫,两人之情劫……
还有他斐守岁在人间所遇到的。
梧桐镇,新娘溺水案,唐家灭门案。
海棠镇,北薛两宅抄家案。
梅花镇,稚童走失案。
这些照理来说,放在衙门官司里头,都是一等一的疑案。
想到此,斐守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甲木,他是甲木,参天之树,当是阳。
乙木,花草之木,海棠与荼蘼。
为何偏偏让两木相遇,为何偏叫他斐守岁目睹了所有。若是给荼蘼开了生门,那他是否也……
“所以,我心中思虑,要是花妖能度过劫难,哪怕保着魂魄也是件好事。径缘你说……径缘?”月上君看到斐守岁有些漫不经心,出声问道,“你怎的了?”
“我……”
奇怪。
这身躯怎么突然能被斐守岁控制了?
斐守岁脑子闷顿一声,立马回答:“只是大人所言,我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吗,”
月上君喃喃着,“唉,要是渡劫不用削去记忆就好了,就当是为了如今四分五裂的天下,为了无辜的黎明苍生。普天之下如此多的真假缘分……”
渡劫,记忆,还有草木。
故事开始一点点在斐守岁的心中串联,他的心魂困在了同辉宝鉴里,但总觉得轻飘飘的,好似……好似一叶被随意打落人间的浮萍。
第185章 生门
两双眼睛重了合。
灰白的眸子,暗淡了红衣的仙。
斐守岁的意识控制着记忆中的身躯,但话却仍旧不由他。
听身躯替他开口:“但还是要历劫,对吗,大人。”
不知怎的,说出此话,有些看不透的寂寥,像是将要昏暗的雪地,只有灰黑白三种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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