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确实有些后悔,后悔当日的失手。
段星执看着颇有些无理取闹意味的人,摇摇头叹道:“过去的事自然就让他过去,还能如何?”
越翎章盯人身后冷然一笑:“好,本侯向来大度,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可以。但让他日后别随便出现在我眼前,这要求不过分吧。”
他从第一眼见到这人起,就没来由的心生厌恶,比他平生见过的所有人都来得令人反感。
两人间的氛围,过于融洽了,尤其站在一块的时候。
应北鹤紧跟着拱手一字一顿道:“属下亦是如此。”
还没来得及说半个字的段星执:“......”
越翎章就算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少年吐露出如此明显的喜恶。
纵然有当日的刺杀未遂前因,但应当也不至于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你们两怎么...”
越翎章伸手牵住身边人毫不犹豫打断,这回语气和缓了不少:“只是不想见到他而已,这要求很过分?”
“但何故到这...”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应北鹤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段星执:“......”
正事未提半字,结果先因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起了争执?他一时无言。
“但北鹤在我的计划中至关重要,他不能离开,别任性。”
听人颇为亲昵的称呼,越翎章闭了闭眼,总算明白那股陡然升起的浓烈恶感源于何处。
两人间的关系,分明比他见过的所有留在他身边的人都来得近。那种隐隐约约的亲近信赖氛围,难以清晰描述却绝对不容忽视。
近到早就超过了寻常朋友亦或主仆的界限。
只是相识到现在,眼前人一旦做出决定便不会被任何人所左右的性格他心知肚明,遂果断退让:“那我只要你答应一点,若无紧要之事禀报,你在的时候他不准出现。”
至于其他时候,他也根本不会自找膈应见人。
段星执依旧沉默了好一会儿。
“只是这样都不行吗?”
“你...”
“我说过了,我讨厌他,没有理由。”
难得见人固执到这种地步,段星执无声一叹:“...好。”
不等他再出声,应北鹤察觉两人望来的目光,已然低头一拜,眨眼消失在原地:“属下告退。”-
“你喜欢他?”
遣散众人后,他被这冷不丁冒出的问题问得一愣。段星执垂眸望去,怎么以前没发现越翎章这么直白不留余地。
“否则为何会容忍他留在身边?”
越翎章抬眸,神色不复惯常的散漫。他当日还算隐晦的表白都能接收到,应北鹤望着人目光中赤裸浓烈的情愫几乎未做半点掩饰,他不信一点看不明白。
段星执淡然回道:“要看是哪种喜欢,非要说的话,我的确很喜欢他。”
听话,锋利,单纯却并不愚笨,许多事一点就通。
除却在某些方面执拗得令人头疼。
越翎章低下头去轻声道:“是哪种喜欢重要吗?你明知他心思不纯,还是任其留在身边。”
朝夕相处,在不讨厌的前提下无论何种感情都太容易变质。
分明是赠予了那人绝佳的近水楼台机会。
段星执嗓音已然有些无奈:“你既讨厌他,还非要一直提他不可?”
“我只是想确认...好,不提。”语气肉眼可见染上几分挫败,越翎章耷着肩低声道,“我就当你从未动心。”
段星执:“......谈正事吧,为何要这么做?明知钟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越翎章几乎眨眼敛好了所有情绪,仿佛数息前还有些低落的不是同一个人,懒散道:“你是指以侯府名义赈灾一事?”
段星执:“让你帮忙,但没让你将护卫都遣散出去,否则侯府何至于像眼下跟个漏风的窟窿一般,是个人都能来。我同...来时都顺路替你解决了好几人。”
越翎章莞尔:“这不是算准了你会来救我么,看来本侯没错付。”
“既然算准了怎么看到我时还那么惊讶?” 段星执冲着人挑眉,“能有半刻钟?刺客都快解决完了才回神。”
越翎章:“......”
“我什么时候发呆了那么久。”
“怀的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我是想要有用的盟友不假,但用不着你牺牲到这个份上。”
“我若就此死在浦阳城,你会永远记住我么?”
“别异想天开,”段星执丝毫不留情面,冷淡道,“明明能好好活着偏要自损乃至送命,你觉得我会念念不忘还是骂你愚蠢?”
“好像也是。” 越翎章长舒一口气,笑意不减,“可你还是来了。”
“为什么要来...”
段星执:“不是说好了每年三月初五陪你祭拜,打算失约前好歹也先问过我。”
“我还以为你没放在心上。”
“...我竟不知在你这儿何时成了如此不重诺之人,”两人慢吞吞行走在回府内的路上,段星执停顿片刻,又补充道,“放心,等真有来不了的那天,会事先告诉你。”
譬如天下大定,他离开之日,亦是每年陪同祭拜的承诺失效之时。
“提前告知那不也是失约?”
“你要这么说的话,反正怎么做这失约的名头都跑不了。那我便干脆一声不吭一走了之,让你独自在这儿枯等了?”
越翎章仍未意识到这话背后深意,只当是一句寻常的玩笑,幼稚拒绝:“不许。”
“你说不许就不许啊?”
段星执笑笑,牵稳从轮椅上站起试图和他并行的人,转过头时眼中笑意却不由淡了几分。
在抚镇时,他还不曾体悟至此,故才轻描淡写和那两人道明来历。
但此时此刻,他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同越翎章开口说出那个他必定离开的结果。
越翎章敏锐偏头:“怎么了?”
“在想...萧玄霁是不是醒了?”
“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 越翎章不满咕哝一句,“的确醒了,现在凤鸾宫静养。他那身体如今跟刚拼好的碎瓷没什么两样,再经不起一丝折磨。也不知钟自雅究竟还打算用什么办法从他口中逼问掩日神宫。”
“若我是她的话,早就放弃了。” 他很少夸人,尤其这人还是他尤其不待见的师弟。越翎章皱了皱眉,仍是不情不愿夸了一句,“抗下十年摄魂还未神智尽溃,萧玄霁的心智足以称一句当世无双。”
“不过比起说他心性坚韧,倒不如说性情过于极端。没人能勉强他做不想做的事,无论何种代价都不能。”
段星执:“岷州之变早在信中一一告知,我想做的事你应当很清楚。纵然是傀儡,他也是天下皆知的正统君主。你觉得我找他干什么?”
越翎章瞬间反应过来:“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用处,无非是...师出有名?”
“抚镇得侯府庇荫,一时半会不能和岷州扯上干系,自然也不能和竹阳叛军。若仍想讨伐朝廷...那便只剩一个清君侧之名。”
“聪明,所以他一定不能死。”
何况萧玄霁还特意留给了他掩日神宫图,甚至和叛将谢沐风有过私下往来,不出意外他们之间的结盟也会相当顺利。
眼下几方盟友若能和睦达成协作,自然是皆大欢喜事半功倍。
第168章
越翎章:“不过话说回来,你此次回来想联合竹阳军借机攻打浦阳城?我早将布防图送给了谢沐风,他如今要考虑的事,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天鹰骑的耳目越过天险率军到达浦阳城前,否则空晓城中布防也是白搭。”
“嗯,”段星执扔出那枚身份令牌,简略提了提所知情报。
“钟家...啧,活该。”
越翎章嗤笑一声,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此次侯府置身事外,你安心看热闹就行了。再高调下去,嫌来的刺客少了不成?别影响苣州的引粮计划。”
“放心,影响不了,钟自雅就算成功将我杀了,也会立刻派人好好坐在这位置上。苣州未反之前,我可以死,定安侯不能。否则民怨沸腾,再给天鹰骑十倍的人他们也压不住。”
段星执:“明明看得一清二楚还这么做?说吧,若是我今日不来,你待如何?”
越翎章惆怅一摊手:“不如何,能拉几个陪葬便拉几个。虽未必能助谢沐风一举夺城,但搅得城中一团乱还是没什么问题。”
“你真是...说萧玄霁性情极端,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说那么多假设干什么,总归你还不是来了么。”越翎章满眼笑意,偏头看着身边人,还是忍不住一把抱住,“我实在开心。”
段星执刚想抬头看人,不期然被抱得更紧。
“别跑别跑,就一小会儿。”
他偏过头看向深沉寂夜,眼睑微垂,素来没什么波澜的黑瞳浮现几许挣扎。抬手的动作凝滞片刻,终是妥协地放了下来。
“以后能不能多来看看我?”
段星执安静许久。
“若是不忙,当然可以。”-
拒绝了越翎章似真似玩笑的同寝之邀,他独自回了院落。
正值后半夜,本就少了许多人的侯府更显寂寥,往来几个小厮都难见。
门前台阶上低头坐着发呆的黑影很是醒目。
“这么晚了你不睡在这儿干什么?院中好几间空着的厢房,随意挑一间住下就是。”
“...主子。”对于他的突兀回来,应北鹤显然有些始料不及,愣怔片刻才做出反应,匆忙起身一拜让开正门,“属下这就告退。”
段星执越过人走向主屋,退去台阶下的人也始终维持着低头行礼的动作安静立在原地。
他将手搭在门上,动作停顿片刻,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
少年看似礼数周全,但心事未藏,落寞委屈神态几乎都写在脸上。纵然夜色深沉看得不甚清楚,只是周身几乎有如实质的蔫气让他想忽视都难。
“不开心?”
应北鹤一愣,很快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喃喃:“属下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被赶走。”
“怎么还在在意这事?”
段星执回过身走去人跟前,因着站在台阶上的缘故,显得比之略高半个头,遂背着手微微弯腰无奈道:“你没做错什么,我到底哪句话说岔了,怎么能被领会成赶你走的意思?只是明知同他合不来,何必还要强行呆在一处互相给彼此添堵?左右日后有关侯府的事,我派旁人过来也一样,与其纠结于这点小事,倒不如心安理得偷几刻闲。”
应北鹤低声道:“属下明白了,是一时间没想通。只是实在不喜欢他,这才有些失态,下次不会因个人喜恶情绪反复...”
说到最后,已然有些底气不足。主子对越翎章的在意,他亦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然而在察觉对方明明白白的抢夺独占意图后,最初的那点不喜已经难以自控升成了浓重的厌恶。
表面应得好好的,只是眼前人这状态怎么看都不像释怀。段星执忍不住笑了声,看着眼前抿唇站得笔直的少年,无端联想起被暴雨淋得浑身狼狈的蔫蔫小狗。
“有喜有厌乃人之常情,不必委屈自己强忍。害怕什么?我又不会因这么几句话责罚于你。”
“比起什么事都压在心底让人揣测,有时候该坦诚便坦诚反倒更讨喜。但这儿终归是侯府地盘,平日还是能避则避着他。”段星执笑笑,继续安抚道,“旁人见着讨厌的人或物巴不得眼不见为净,你怎么还为不能和他见面钻上牛角尖了?日后不得已见面时也只当他是空气就好。你是我的人,无需担心礼数不周触怒侯府。”
话音刚落,他便察觉眼前的少年将头低得更深。
若是光线更明朗些,便能轻易察觉人绯红的耳垂。
“遵命...谢,多谢主子宽慰。”
应北鹤忍不住抬头窥望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几乎有些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说了这么多,总该开心些了?”
“嗯...”
少年点点头,拧眉思索片刻又摇摇头:“还有一点点...”
准备回屋的人硬生生停下脚步,不解回眸看着阶下的人。刚想问一句还有哪点想不通,冷不丁被抓住手拉得一个趔趄,稳稳落进人怀中。
“唔...”
他们并非第一次接吻,时隔多日再次得偿所愿拥梅香入怀,他才知有多渴求眼前人。
实在想再一次让这具冷凉的躯体因他而热。
近在咫尺的深黑瞳孔从最初的呆愣,再到回过神来的惊讶。经过一些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而后缓慢转化为纵容。
从始至终未曾推开他。
一直忐忑不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过长的浓密眼睫眨了眨扫过他脸上,惹得他有些痒,但不及心痒一分。-
唇齿交缠,说不清他们到底在阶下相拥亲了多久。只记得怀中人数度想退开,都被他拉了回来重新禁锢于怀中。
臂间的身体柔韧轻巧,着白衣时像极了清泠飘逸的谪仙。看着有些瘦,但绝非枯瘦,而是纤秾合度,修长匀称的体态。
若是以指寸寸感触,便能察觉那些分明紧实的肌理,触之令人欲罢不能。
“你亲够了没?”
低哑的嗓音混杂在暧昧不清的喘息中,终于将沉溺其间的少年拉回了些许神智。
应北鹤略微退开,怔怔看着眼前艳丽红肿的水润唇瓣和染上迷离欲色的瞳孔,又忍不住重新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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