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能量石的续命,萧玄霁还是站到了最后,亦是自鱼戏池开以来唯一的胜出者。
但自那天之后,它眼睁睁看着萧玄霁被重新关进宣阴殿,彻底失去最后一丝身为人的生气,日复一日地向深暗处沉陷。
整个宣阴殿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声微不可察的叹响起。
固然同情,但时至今日,做什么都为时已晚。
“你在宫里的这些天,知不知道钟自雅到底还准备用什么办法逼问掩日神宫?”
他如今已经不寄希望萧玄霁能替他做些什么了,只是乍然听闻人过往,到底是不自觉生出了几分怜悯。
若有机会从钟自雅手中将其带离这个暗无天日的皇宫也并无不可,他们之间毕竟没什么嫌隙,又到底是赠他掩日神宫图的人。
但他离开浦阳在即,萧玄霁眼下这伤势,随意乱动必死无疑,他也不可能继续在宫里干耗时间。
何况钟自雅看起来一时半会不会要萧玄霁的命,与其现在带出宫,不如留在宫中接受钟家的救治。
只能说萧玄霁若是有命等到他再次回来的那天,他便前来设法替人脱身。
拂雪摇摇头:“我只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你要是看不下去,现在去杀了他吧,说不定还痛快些。”
段星执没应,只是忽而问道:“他当日为何突然要启动机关?我猜得没错的话,朝廷那些人应该已经放弃逼问了。”
否则不会对萧玄霁起杀心。
拂雪看看段星执,又看看手中的冬瓜苗,犹豫良久,还是选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兴许就是在发疯。”
就像萧玄霁亲口说的,疯子谈不上爱。它作为一个经受过天道洗涤的灵体,亦理解不了凡人这种复杂的情感。
他甚至怀疑当日就算没有段星执,萧玄霁也会摧毁那座掩日神宫。
毕竟那是这些年来萧玄霁唯一一次接触到神宫机关。
疯子行径本就不可用常人论断,它如今好不容易与人脱离,也不想再去深究了。
“这些苗...怎么办。”
拂雪的疑问很快将他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段星执看向那堆焉了吧唧的瓜果苗,亦不再想其他事,干脆拢去了一块:“放着先不管,死了便死了,种子能用就好。”
不过是少了些蔬果苗而已,无伤大雅,只要菽麻麦稻这些能种上就够了。
而且苗类不易携,他也只能将这些轻便的种子带上。
“先将这些东西继续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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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执扎了个简易行囊将种子尽数收好,拂雪动作麻利将苗推去了原处,宣阴殿很快恢复如常。
地面顿时只余两个小陶盆。
他再次伸手拨了拨红艳艳的小辣椒。头一回见,实际已经好奇了许久,这回终于能将心思放过来了。
“这个辣椒...是什么果子?”
拂雪习以为常扯了个塞嘴里,一拍脑袋恍然道,“差点忘了,两个世界线的进程都还没到这儿,你应该还没见过辣椒。不过也快出现了,所以我也能买出来。说不定你这次回到大乾之后,民间就有人发现了辣椒种子,或者通过贸易换了过来。同纬度的世界线进程都千奇百怪,我没有预测能力说不准会怎么出现。反正这东西可好吃就对了!!”
如果说隔壁的韭菜只是它闲来无事用来试验的东西,小辣椒就是它真心实意种下的零食。
“原来如此,是可以直接吃的么?” 他顿时来了兴趣,也学着拂雪从细枝上摘下一个放在眼前打量。
实际拂雪摆出的种子他有好几种都没听过,只是只有辣椒刚好眼下有株长成的作物,这才格外好奇。
果实红艳艳的颜色,看起来倒的确诱人。
“对啊直接吃...啊不是!你们不行!”
只可惜灰猫反应得有些慢,话音刚落,它眼睁睁看着人类已咬下小红椒的尾端一截。
段星执:“......”
空气几乎瞬间凝固。
他仿若站在一个巨大的烟囱里,舌尖似是被火灼烧般难受,鼻子酸涩异常。
“快吐出来吐出来,你们得弄熟了吃!”
“咳...咳咳...”
“我忘了!!这东西佐以肉类弄熟了最好吃!”
可惜他现在根本没空听灰猫再说什么,只觉得眼睛难以自控地溢出少许泪水来。
咳了许久,才略微恢复过来。
“...这东西...当真不是毒药?”
“不是不是不是,就是不能这么吃...炒熟,炒熟就好了...”
拂雪搓搓爪子,讪笑了一声。
段星执半蹲在地上,又缓了许久,才提着衣袖擦了擦眼睛,他有空定要命人将这东西好好研究一番。
不伤性命却令人难受至极,用途定然广泛。
-
懒得戴着累赘的斗笠,出宫之后,他便一路沿着偏僻地段慢吞吞迈步。顺带让拂雪藏去锦囊,将呆呆重新放了出来。
焦毛猫好奇地探头:“星星,你怎么了?”
段星执蔫蔫出声:“没事。”
他单纯就是舌头和喉咙还有些难受,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只是一抬头冷不丁和呆呆近在咫尺的圆滚滚眼珠对上,凑来他跟前毫不避讳道:“星星眼睛突然变得红红的,好漂亮啊。”
段星执:“......”
他干脆利落将猫挥去一旁:“说说,陈祉动向如何。”
“哦哦,他整日都在和一群人玩,不是去这个楼听曲就是去那个画舫游江。还带了好多好多人去床上滚来滚去,脱掉衣服之后突然拿不同的东西打他们。”
段星执:“......”
他瞥去一眼,欲言又止。
呆呆答得坦坦荡荡,似乎丝毫没多想,他索性也继续垂着眼任猫牛头不对马嘴地大肆描述。
暂时还是不想开口多吐半个字。
好不容易听猫絮絮叨叨完一路没用的废话,终于提及了稍微有用的消息。
“对了,顾寒楼还活着,陈祉今早去见了他。”
段星执侧目扔了个眼神:在哪儿?
呆呆也不知懂了还是没懂,反正自顾继续道:“我跟上去的时候他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陈祉说只要交代清楚那些刺客身上的致命伤口为什么会出自绯离就将他放出来。”
“绯离就是那把细细的刀,你见过的冒粉光的那把。”
段星执继续偏头看着猫,试图以眼神交流:知道了,继续说。
“顾寒楼什么也没说,然后陈祉就很生气的走了。”
眼见呆呆又开始它没用的废话,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顾寒楼被关在哪儿?那些鹭印残部呢?可有他们的消息?”
“好像是叫...鱼戏池...”
段星执倏然站定。
“你还记得鱼戏池的位置在哪儿?”
“记得记得!路好复杂,一会儿地上一会儿地下的。不过我就猜到星星想知道怎么走,这回特意记了!”
“有长进,干得不错。”
“那些鹭印残部我没见到他们,但听陈祉说准备...”
小巷尽头,忽的传来几声粗俗不堪的斥骂,一人一猫一齐抬头望去。
第103章
尽头处,几名身着布衣的五大三粗壮汉聚在一处。入耳尽是污秽之言,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几声低低的啜泣和求饶声。
段星执微微皱眉,他这又是碰上什么仗着人多势众的欺凌事件了。
...不过倒也不算新鲜。
这浦阳城中乞丐流民不如狗,巡逻官兵个个如同眼瞎了一般,他这些时日实际已见过不下十桩诸如此类的事。
若是正正好好撞来跟前便不动声色顺手帮上一把,但更多时候,他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官府不作为,欺凌事件多如牛毛,单单靠他一人管不过来。
“贱蹄子,爷几个花了钱将你带出来,还在这儿装什么清高。”
被逼入墙角的青衣人浑身发着抖,跪在地上哀哀求饶:“明明说好子鸾今日过来只是弹曲,各位爷行行好,放过我...”
“杨妈妈收了那么多银子将你交给我们,还真信只是让你来弹个破琵琶?”
“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赶紧拖回去。”
“这贱东西还真能跑,差点没抓住。”
“带走带走。”
站在最里头的那莽汉满脸不耐烦正想直接将人拖起,一炳素银色折扇蓦地牢牢横在前方随手一推,他顿时站立不稳向后倒去猛地摔了个屁股蹲。
最先入目是一片飘逸的银黑色衣摆。
“哪儿来的...”
几人正欲破口大骂,抬头瞬间声音蓦的戛然而止。
段星执偏头瞥了眼身后衣衫发丝皆凌乱不堪的人,这才发现是个瘦弱的年轻男子,此时低着头看不清面貌。
“不知几位何故在此强人所难?”
众人安静片刻,原本怒气冲冲的瞪视当即变成了不怀好意的露骨打量。
“你说呢?”
“路见不平?要不你来替他?”
“嘿嘿,你乖乖留下,我们就放他走怎么样?”
“好啊,” 段星执扬唇轻笑一声,看着眼前几人眸光冷冷,顺手将身后的人拎了起来向外推了一把,“走吧,用不着管我。”
只是那人飞快缩去了身后拽着他衣袖一角:“我不走。”
段星执:“......”
这人还挺仗义?
“既然不愿意走,依我看两个都留下得了。”
有人上前一步,笑容愈发猥琐:“送上门来的美...”
没人看清眼前人是如何动的,微风拂过,深巷蓦然传来几声惨叫。
段星执不知何时出现在离他最远的瘦猴身后,负手闲庭信步般走了两步,执起扇子随意敲了敲人肩膀,笑道:“送上门来的什么?”
另外几人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没什么,英雄...好汉饶命!饶命!都是他们干的,我就是被迫拉过来,什么也没做!”
“你个杂碎!等老子...”
锐利尖刃倏然擦着人眼角深深钉进地里,说话的人抖了抖,气势当即矮了下去:“你...老子没骂你...”
“现在立刻去找大夫,你们这手还能保住。”
几人顿时忍着痛忙不迭爬了起来,纷纷踉踉跄跄往外跑去。
末了,大约是觉得离远了,又有人不甘地喊了句:“我们正儿八经将他买下来的,光天化日打劫,还有没有王法了!”
段星执:“......”
一袋碎银利落地砸去正中间那人的头上。
“滚。”
-
他回过身正想看看青衣人的伤势,冷不丁被人死死抱住。
耳畔的嗓音无端带上几分柔媚意味:“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段星执:“...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你先放开。”
“...可我腿被打伤了,站不太稳...”
这人说话离得太近,温热的吐气惹得耳廓有些痒。他不自在偏开头想离远一点,不想抱着他的手臂似蛇一般缠得更紧。
“公子能否将我抱出去...?”
“我扶着你,” 听闻这话,他心间陡然蹿升出一丝异样,只是好不容易将身上的人拉开了些,就见始终低着头的青年缓缓抬头露出清秀的脸庞,再次依偎了上来。眸光幽深,语气嗔怪:“公子就抱着我嘛...”
这青年眼瞳似黑非黑,离得近了才能发现像是一种极深近黑的幽蓝。但不觉妖异,只让看着这双眼的人无端生出几分好感,如同漩涡般吸引着想一直看下去。
他维持着抓住人手腕的动作忽地定在原地,任人重新揽了上来,一眨不眨回视良久。
“星星?你怎么了?一直发呆?”
耳畔呆呆的声音令他倏然回神,片刻后,轻轻眨了眨眼。
“公子,好不好?”
不好...
然而望着那双充斥着无辜之色的幽蓝双眸,他鬼使神差点了点头,缓缓将人横打抱起:“好。”
只是走出不过两步,脚步微不可察顿了顿。长睫微垂,轻易掩下眸中的神采。
今日这遭,他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了。
第104章
空旷安静的小巷,耳畔总能听见若有似无的清脆铃响。
那铃声似有生命般自四面八方钻入耳,将脑子搅得一团迷糊,令人昏昏欲睡。
但他分明并不觉得累。
身体和意识被人以某种古怪的方法诱使着分离,他一旦当真放弃抵抗听从现在的意志直接睡下,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段星执缓慢眨了眨眼,垂眸快速瞥了怀中人一眼。
这人有问题。
但他近日行事大多独来独往且谨慎至极,倒不知何时招惹上了这样一个人。
他一边暗自运功对抗那些竭力催使他睡过去的若隐若现铃铛声,一边飞速思索这些时日的细节,冷不丁察觉抱着的人再次伸手环住脖颈,望着他笑意斐然:“你叫什么名字?”
“段星执。”
还不待他随意编个假名,目光触及那双幽暗瞳孔的瞬间,应话已脱口而出。
......
应是某种蛊惑之术,辅以铃音扰乱心智,没想到这世界也有人修习这类旁门左道。
他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打量,最后停留在人晃动的长发中坠着的几个拇指大小的冰蓝色镂空圆球形配饰。
声音便是从那儿发出。
可惜这偏门主打的便是一个出其不意让人中招,一旦有所察觉心生防备便极难成功。
乍然以一个受害者姿态出现在他面前,难不成就以为他会不设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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