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趁早认输,免得待会爬不起来了,还要简铮扛你回去。”赵泽风向后一靠,神色倨傲。
看着这副场面,谢樽和王锦玉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语。
所以简铮和萧云停怎么会凑到这边来?而且怎么又和赵泽风杠上了啊?
“酒味太重。”王锦玉皱眉后退半步,有一点点嫌弃。
虽然他也偶有饮酒,但也仅仅是小酌品鉴而已,这种程度……他不太吃得消。
至于谢樽,就他所知,好像是和他一样吧?基本很少饮酒。
“确实,但估计我们是跑不掉了……”谢樽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嘴角,对忽然看过来的简铮笑了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简铮就喊了出来,朝着他们遥遥招手:
“小家伙们回来了啊,快来快来,这肉才刚刚烤好,给你们留了两盘呢!”
“……”早知道先远远观察一下再过来了,赵泽风和贺华年就够吵嚷的了,再加上个简铮……虽然并不讨厌,但确实难以招架。
“走,走吧……”谢樽深吸一口气,脸上堆笑,示意作为年长者的王锦玉走在前面。
“自己招来的人,自己应付。”王锦玉可不买账,他站在原地,身如玉树,不动如山。
最后自然还是谢樽走在前面,然后被一把拖进了酒堆里。
他看着赵泽风挡下简铮递来的酒一饮而尽,一边说着他不会喝酒,一边根萧云停划着拳。
又看着贺华年说今天要是赵泽风把萧云停喝趴下了,他就无偿给诸位献上一曲,迎来了一阵唏嘘。
几人一直笑笑闹闹,直到皇帝身边的侍从谭盛捧着一个长长的木匣走到他们身边。
他对着有官衔在身的几人一一行礼,然后将目光放在了谢樽身上,轻轻打开了手中的木匣。
一把饰有青鳞,粗犷古朴的大弓映入眼帘。
一看到这把弓,萧云停就好像瞬间酒醒了一般,眼珠子都快黏在这把弓上了:“这是青蛇?”
谭盛对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谢樽道:
“恭喜谢公子今日拔得头筹。”随即谭盛正了正神色,挺直了腰背,“陛下口谕,此物交由谢樽,望其日后慎思明辨、笃行不怠。”
看着这把大弓,谢樽眼中平静无波,他掀袍跪地,接下了这饰金的木匣:
“臣谢樽谨遵陛下旨意,谢陛下恩赏。”
谭盛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谢公子既已接下,老奴便回去复命了。”
他刚一离开,谢樽旁边就凑来了几个脑袋,盯着这把在篝火下闪着黯黯精光的大弓垂涎三尺。
“居然是青蛇,这次陛下手笔未免太大了些吧?”赵泽风有些咋舌。
这青蛇弓为当年太/祖征伐天下时所持,射杀了数位北境王族,声名赫赫,无人不知。
“这公平吗?去年我夺得头筹,陛下就赏了我把镶金嵌玉的破匕首,拿来片羊腿都嫌硌手。”赵泽风愤愤不平,使劲啃了一口手中的羊腿。
“想来是陛下觉得你用这弓暴殄天物吧。”萧云停斜睨了他一眼接话道。
“哈?也不知道就拿了个第四名的人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的?”
“继续!”
“继续就继续,就你这水平还好意思出来和别人划拳斗酒,也不嫌害臊。”
“我平日里不划拳也不喝酒,不像你不务正业。”
“哦,原来就是个毛头小子啊。”
眼看着两个人又掐了起来,谢樽叹了口气合上木匣,然后转头看向了简铮:“简将军不是说他,嗯……生性喜静,寡言少语吗?”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简铮摸了摸下巴,看着斗嘴的两人,眼如弯月,“可能是喝醉了?谁知道呢。”
说罢她看向谢樽,话题一转:“说来,你真的不打算入我安西帐下吗?我可不是开玩笑。”
“实话跟你说吧,前几日觐见时,陛下与我说让我在这猎场里寻几个好苗子带去安西培养。”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这几日瞅了几圈,看来看去也多是些庸碌之辈”
“就你还不错,能力、性子样貌也都合我心意,怎么样?要跟我回去吗?”
简铮说得十分认真,她看着眼前敛眸沉思的少年,静静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白日里匆忙,未曾明言是我的过失。”谢樽抬起头,话语中并未拐弯抹角,直言道,
“请恕我拒绝将军美意。”
他绝不可能和简铮同去安西。
萧家依附皇帝存在,唯皇帝马首是瞻,若他选择了安西……
从此以后,必然要与陆景渊分道扬镳。
如今他还没这种打算,以后也不会有。
“为何?你不会想一辈子呆在长安,走到头也只在十六卫里混个不上不下的小官当当吧?”
简铮觉得有些奇怪,在她看来,谢樽应该不止这点追求才对。
“自然不会。”谢樽笑着回应,心下思绪万千,却也不打算对简铮尽数抖落。
他心头明了,若想行欲行之事,想要站在陆景渊身边,他就必须建立边功,然后一步步站到高处去。
赵泽风前两年就曾邀请过他,问他日后可愿前往冀州,那里天地广阔,有足够的机会让他成长,让他夺得想要的依仗。
他同意了。
再过两年他会寻找一个契机,告别长安。
见谢樽说了这句便没了下文,简铮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再强求。
若是有缘,总会有再见之日的。
“如今不愿意也无妨吧……若你他日有意,可来安西找我。”简铮拎着酒坛灌下一大口,笑着道,“我说真的哦。”
“无论届时你我何种境地,我简家的那扇小小蓬门都会为你敞开。”
谢樽看着这个坐在篝火旁大口饮着美酒,笑得恣意疏狂的女子,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真挚而轻松,不再像先前那样挂着若有似无的假面。
他执起那盏到现在都还剩下一半酒液的琉璃盏,向简铮轻轻举杯,道了一声“好”。
这夜几人共饮到月上中天,最后不止萧云停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赵泽风也几乎动弹不得了。
篝火熄灭后,几人一块架着这两个醉鬼往外走去。
当王锦玉问起赵泽风喝成这样明天怎么打猎时,赵泽风大手一挥,说就算让那些半吊子一天,最后那天他也能“咻”地一下追回来,惹得王锦玉一阵无语,懒得再看他一眼。
忙了一天,谢樽回到帐中,撑着口气把自己打整干净,然后倒到床上,瞬间就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帐外已然天光大亮。
拿了那射羽魁首后,谢樽也已经没什么好胜之心了,总不能事事让他占着好不是?那最后的魁首就让那几位去争好了。
那今天做什么好呢?谢樽坐在榻上发了会呆,然后一掀被褥跳下了榻。
那便去猎兔子好了。
整理好衣装去到陆景渊帐前时,谢樽才得知陆景渊今日一早便被陆擎元叫走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回来。
不知何时,猎场中飘起了小雨,天色暗沉。
不远处的主帐之中,只有陆擎元和陆景渊两人,炉中的香早已燃尽也无人来添。
陆景渊坐在下首,眼眸低垂,思考着刚才从陆擎元口中听到的,关于北境东十六部的消息。
原本虞朝与十六部的矛盾已在六年前暂时解决,六年来双方也算得上互通有无,但如今……情况却又有了变数,转眼风波又起。
前两日十六部来人,暗报安车骨王病危,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如今的北境王庭乱成一团,内部王子争权不断。
而身处王庭的诸王子中,以兰氏之女所出的第五子权势最盛,若是这位五王子继承王位,对虞朝可称不上是件好事。
兰氏与完颜昼的母族呼延氏乃是宿仇,若这位五王子上位,呼延氏必然难有活路。
届时握在虞朝手中的质子完颜昼将会失去所有用处,彻底被废置,两国交涉又要重新开始。
而若是真进行到那一步,事情可就万分不妙了。
兰氏好战,对虞朝的态度绝对称不上友好,到那时边境会如何动荡,都已是可预料之事。
但是……那也只是个可能的未来而已,并非无法逆转。
虽然形势不容乐观,但若是操作得当,或许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保天下十年太平。
陆景渊攥紧双手,抬起头时眼中的波澜已经消失无踪,如沉渊冷泉一般平静:
“儿臣以为,当放归完颜昼,助其登临尊位。”
第82章
若能将十六部的新王握在手中, 不论如何都能安稳消停一段时间了。
陆擎元听罢依旧轻轻敲着桌案,没有作出什么回应,见状, 陆景渊继续说了下去:
“但若是如此,仅挟制完颜昼一人尚且不足, 还需将呼延一族收于麾下方可。”
“呼延部属地与我朝比邻,不论扶持还是削弱,都并非难事。”
这也是当年虞朝选了完颜昼为质子的原因之一。
如此一来, 也不必太过担心呼延部强盛之后反咬一口, 成为心腹大患。
陆擎元微微颔首问道:“若呼延一族推拒又当如何?”
“自从呼延野逝世, 呼延氏便日渐式微,如今在王庭之中的地位已为兰氏所代,多年来苟延残喘,积怨已深。”
“儿臣以为……他们应当不会拒绝这个交易。”
呼延野是曾经的北境第一大将, 也就是完颜昼的外公。
他曾领兵为安车骨王出生入死,打下了四个部族, 是草原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屠夫。北境东十六部因他正式成型, 安车骨王庭也因他稳固。
可惜呼延野年轻时消耗过度,四方安和后他便伤病交加, 壮年早逝。
而呼延一族也随着他的逝世迅速没落。
若非如此,六年前完颜昼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被送到虞朝作为质子。
若他们再坐以待毙下去, 任由兰氏掌权, 呼延一族恐怕就要消失在北境的历史之中了。
以呼延氏的烈性,绝不会任由自己的部族受人欺辱,最终湮灭如尘。
“徐行之把你教的很好。”陆擎元的话辨不出喜怒, 清淡得不生波澜。
而陆景渊也好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一般,脸上不喜不悲, 他起身躬身,垂眼看着那绣着卷草纹的华贵地毯:
“不过浅薄之见,不及父皇万一。”
父子两的关系好像结冰一般,见不到半点温情。
“好了。”陆擎元终于像是倦了一般有了下文,不再等着陆景渊慢慢道来,“见解尚可,不必过谦,北境一事便交给你做吧,莫要让朕失望。”
“……”陆景渊双眼睁大,无比惊讶地抬头向陆擎元看去,但只是一瞬他便收回了目光。
“儿臣遵旨。”
陆景渊走后,谭盛端着新沏好的新茶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叹息一声,然后转身迈入了帐中。
他将桌上冷透的茶水糕点一一撤下,几番欲言又止,还是开口道:
“陛下,如今太子殿下尚且年幼,将此等大事交予殿下,是否……”太过儿戏了些。
后面的话谭盛没说,虽然陆擎元并非听不得锐言之人,但毕竟仍是帝王,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妙。
“无妨。”陆擎元用碗盖轻轻拨弄着茶面,神色好像轻松随意。
“朕只是想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罢了。”
“若是做不好了,再出手也不迟。”
若足够让他满意,这个位子给他也无妨,毕竟因为出身而放弃一个足够优秀的继承人未免得不偿失。
况且他这个儿子,与母族也并不亲近,如此他也能放心不少。
左不过日后要费些事将程家处理干净而已……
其实看着陆景渊如今冷淡疏远的模样,他也会偶尔想起这个儿子更年幼时看着他仰慕而期待的眼神。
每当那时,他心头也会有一丝极淡的酸胀感,但那实在太少了,几乎无足轻重。
或许他放在陆景渊面前的选择是有些残忍,但不论是他陆擎元,还是之后坐上这个位置,踏上这条道路的任何人来说,一切私情都只会是障碍。
皇帝就是王朝的法则,若天道有情,则万物序乱。
若是柔情会阻碍他的道路,他便会毫不留情的将其一一斩断。
陆景渊在细雨中心事重重地走回自己帐前时,被守在账外的侍从告知谢樽已经在里面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他愣了愣,然后卸下一身沉重踏入了营帐。
帐中一片寂静,浮动着早上他离开时点上的沉木香气,温暖干净,好像沐浴在阳光下的暖林一般。
陆景渊将沾染了深秋寒雨的外袍脱下,放轻脚步走到了榻前,垂眼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床榻上睡着了的谢樽。
他将对方手中虚握着的书卷抽出,然后轻轻放回了案前。
“也不怕着凉。”陆景渊轻喃一声,然后翻了条薄被出来盖到了谢樽身上。
才刚刚盖好,陆景渊就感觉到身后骤然出现了一道探究的视线,他的神色瞬间冷淡下去,转身看向了忽然出现在他营帐中的黑衣男子。
对方的衣襟上绣着浅金色的螺纹,见陆景渊转过身来,他收回了落在谢樽身上的视线,然后抱拳行礼,张口就要出声。
“跟我来。”陆景渊出声打断,越过他便向帐外走去。
围场中无人的角落,陆景渊站在林间,静静听着 陆擎元派来的人带来的消息。
已有自北境而来的杀手潜入围场,此时正伺机而动,等待着完颜昼落单,直取对方首级。
“可要属下带人清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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