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纸片干透后,陆景渊将它用蜡封在了灯芯处,烛光映照着粉色的花瓣,映出一片朦胧的光晕。
很快,谢樽也捧着已经点燃的花灯回来了,两盏河灯入水后,很快便融入了如浮萍聚集在一起的漂流的河灯之中,一眨眼的时间,便已经分不出哪盏是自己放下的了。
“殿下。”谢樽收回追逐着河灯的视线,然后笑着蹲下,将一直藏在袖中的那个小兔子吊坠拿了出来,在陆景渊面前晃了晃。
“赔给你的神兔,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陆景渊伸手接过了吊坠,原本应该冰凉的玉石因为在袖中藏了太久,已经变得触手温热了起来。
“很可爱。”陆景渊轻轻摸着小兔子的耳朵,然后忽地抬起头来,十分认真地道,“但是那神兔我宫中已经有一只了,谈不上赔不赔的。”
“嗯?”谢樽一脸迷茫地看着他,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是半月前赵泽风送来的,他说是哥哥猎了以后寄养在他那,准备送给我的,既然哥哥昏迷了,就由他代为赠送了。”
“……”谢樽一时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评价,他该谢谢赵泽风还帮他惦记着这件事吗?还是该先替自己和赵泽风尴尬一下?
谢樽哈哈一笑,然后又做出一副自己知道这回事的模样,挠了挠头道:
“最近记性不太好,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走了走了,他们应当已经到灯会上了……”
回到灯会上后,谢樽一眼就看见了聚在灯谜前的众人,毕竟这群人个个身姿挺拔,风姿卓越,丢在人堆里也能一眼看见。
刚一凑近,谢樽就听见那个新来的小包子一边牵着文可筠的衣摆,一边指着谢淳说“我决定了,以后还是要谢大哥做我的夫君!”
谢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
“刚才不还是我吗?”贺华年一脸神伤地哀声道。
“嗯……”赵鸣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淳,好像有些难以取舍,但最终还是坚定道,“我还是更喜欢会猜灯谜会作诗的。”
“那你说的这些他也会啊。”贺华年起了坏心思,笑着指了指王锦玉,然后自然是被对方狠狠剜了一眼。
“他太好看了,我不要比我好看的夫君。”
赵鸣珂看着王锦玉那张精致冷淡的脸,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又惹得众人好好乐上了一阵。
谢淳有些好笑地了一眼这个还没他腿长的小姑娘,也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他来这趟本来也算是来看着这些弟弟妹妹的,他们开心就好。
他们说活的这半天,摊主已经准备好猜中十个灯谜的奖品。
谢淳接过那支缠着红线的梅花发钗,将其轻轻地插在文可筠发间,为她添上了一抹清丽的艳色。
“今日没有玉兰,改日补给你。”他和文可筠在玉兰树下相识,从此以后便一路同行至今。
“好。”
一边赵鸣珂看得眼馋,牵着文可筠的手晃了晃,撒着娇说自己也想要,结果还没撒上几句,就被赵泽风一把提溜开,恨铁不成钢地说她简直一点眼色都没有。
“嗯……这支不能给你,姐姐再给你赢一个好不好?”文可筠轻轻抚着发钗,笑得好似春日拂堤的春风一般。
赵鸣珂闻言眼睛一亮,使劲睁开了赵泽风抓着她的手,又一溜烟跑回了文可筠身边。
“好!筠姐姐最好了,我想要那支桂花的,还有那个我也想要!”
说着,赵鸣珂又朝赵泽风做了个鬼脸,看得对方气得直想把她好好揍上一顿。
这姑娘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不还挺软挺可爱的吗?怎么这才几年不见就长成这副样子了?他安静温柔的妹妹哪去了?
看了会戏,谢樽哭笑不得地走上前,调侃了一句:“你们还真是热闹啊。”
因为谢樽事先已经打过了招呼,加上这两年众人见陆景渊也算是见习惯了,所以此时陆景渊的出现也没使这里与刚才有什么不同,众人依旧和普通朋友那样笑闹在一起。
陆景渊就那样站在谢樽身边,静静地看着、听着,好像不存在一般。
“终于来了,快走快走,刚才我看见前面还有投壶,咱们一起去,不玩这个破灯谜了。”赵泽风见到他就好像忽然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十分激动。
“有我们赵公子在,还用的着我出手?你一人不就横扫千军了?”
“一个人玩那多无聊……”
陆景渊看着身处烟火之中的谢樽,悄悄勾起唇角,又将对方的手牵地紧了些,跟着对方往投壶的方向走去。
元宵过后,一切又开始步上正轨,入京述职的官员们也都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长安,包括赵泽风的二叔赵磬。
也不知他这一次来跟皇帝谈了些什么,总之,赵泽风终于可以回家了。
渭水旁的柳树又抽了新枝,在南风中缓缓摇晃,赵泽风坐在马上,垂头看着前来送他的谢樽,眼神难得的有些不舍:“可别让我等太久,一个月,过时不候。”
“行,等我哥过几日完了婚我就出发。”
“嗯……”
柳树下,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远处,赵鸣珂已经指挥着跟来的玄焰军,将自己在长安搜罗来的那些新奇玩意一一搬上了马车,此刻正探头探脑地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好了,去吧。”谢樽扬起唇角,轻轻拍了拍带着赵泽风凑过来,正喷着鼻子的烧饼,“一路平安。”
渐浓的春风里,赵泽风驾马而去,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这片草色青青的河岸之上:
“太原齐王府,你可千万别走错门了啊!”
第87章
谢淳和文可筠的亲事已经筹备了很久, 请期毕后,亲迎之日定在了三月初。
新移入竹书堂的两株玉兰盛放之时,文可筠终于踏入了谢家的大门。
红绸映照之下, 那玉兰花开满枝头,正向上肆意生长, 姿态挺拔,质清如玉。
谢淳完婚后,谢樽也很快准备好了东去的行囊, 走之前他再次相邀友人, 去了那座他们都分外熟悉的百味楼。
包厢还是元宵夜的那间, 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热闹非凡。
“你们接连离开,贺华年也呆不住了。”王锦玉罕见地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眉间有肉眼可见的倦色。
“此番你们尽数离去,不知又要何日才能重聚。”
闻言, 谢樽有些惊讶地看向贺华年,眼中的询问之色分明。
“这些天你太忙,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贺华年轻笑一声, 眼神坚定,好像也已经寻找到了自己未来的路途。
“我打算南下采风, 归期不定。”
“届时踏尽山川,览遍风物, 好为我的新曲好好着色。”
他将再做诸位空了的酒杯一一斟满, 叹息一声:“你们他年必然都是虞朝的柱国栋梁,但我不同,我长于诗琴, 也无意庙堂,便不呆在这长安磋磨半生了。”
说实话, 贺华年也并非不想流连在这长安的无边繁华之中,这里是他自幼成长的故乡,有他的亲朋好友,但是……他们都已经逐渐长大,不能一辈子日复一日留在这里了。
“哎呀呀,不要这副沉重的样子嘛,好像我去了就不回来一样……这天下大义自有你们去担,我正好乐得逍遥,为你们的巍巍天地点缀些风花雪月,亦是我心之所向。”
“届时你们若是教坊乐司听见我编写的词曲,可别忘了给我叫声好啊。”贺华年说这话时是笑着的,语气中流露的情绪却并不开心。
“如此一来,这长安便只剩下我一人了。”
“倒也不必这样伤情。”谢樽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执酒掩住了眼底的凌乱情绪,“若无大事牵绊,每逢年节,仍可在此重聚。”
“哎,你们可要好好努力啊,等以后我回到长安,可就靠你们罩着我了。”
“美的你,你还差我三十几两银子没还呢,还清了再说。”谢樽瞥了他一眼,一口回绝。
“好了,此去各自珍重……”
“浮生几许,且醉春风!”
第二日一早,谢樽独自一人站在通向太原的官道上,回望着在晨光下缓缓复苏的长安城。
想起陆景渊在他临走时的那句“一路平安,我等你回家”时,谢樽握紧了陆景渊交给他的那块棠棣玉佩。
他静立片刻,随即翻身上马,扬起马鞭西去。
浅碧浮烟的柳荫道上,谢樽一袭青衫,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这是谢樽第一次远离长安,去往一片完全未知的地方,他没有在途中多作停留,不到十天,太原城苍劲的轮廓便已映入眼帘。
太原与边地相近,其北不远处的楼烦、雁门等五郡之外,便是北境。
高耸的石城之上,红底大旗漫卷,兵甲之声犹如浪涌,自有燕赵慷慨之音,谢樽仰头看着那面已然褪色,上书太原二字的大匾,心中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满。
入了太原,谢樽一路问去,终于找道了齐王府的大门。
齐王府不事雕琢,门前甲兵列位,谢樽才刚牵着马微微靠近,便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他们举枪戳个对穿了。
谢樽笑得温和,将弓卸下挂在了烧酒身上,然后上前高声道:“在下谢樽,此番求见齐王,还请诸位通报一声。”
有甲兵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从长安来?”
之前少将军跟他们说过,要是有个生得玉树临风的长安少年来找他,就立刻进去通知,虽然眼前这个不是来找少将军的,但长得确实还算勉勉强强,说不定就是呢?
“是。”谢樽笑着应了一声,然后便听到甲兵中间传来了几声不甚清晰的嘀咕声。
“刚才我就说这小子是从那边来的吧,你看他那马上花里胡哨的,不像我们这穷乡僻壤的风格。”
“那笼头挺漂亮的,要是跟他打好关系,也不知道能不能借我玩两天。”
“嗨,这有什么难的,你直接上去说不就是了……”
“你不是向来瞧不上这些花里胡哨的吗?别来插话。”
“……”谢樽闻言眼皮控制不住地一跳,随后嘴角的笑容又扩大了些。
或许是被谢樽看得浑身发毛,那为首问话甲兵轻咳一声,拍了拍身边那人,示意他闭嘴进去通报。
谢樽和这群甲兵面面相觑地站了没一会,便听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随后自己眼前一花,就被人使劲地抱了一下,那力度差点把他肋骨压碎。
“差一天就一个月了,早两天你是会死?”
“要……要不你先放开。”谢樽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把自己的手挣了出来,然后捏住赵泽风的小指就把人给拎开了。
两人的距离拉开后,谢樽才得以细看对方一番,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但他仍是觉得赵泽风好像变了不少,先前眼中偶尔浮起的无趣和倦怠也已经消失不见。
就好像原本被圈养在囿中,终于被放归了山林的野兽一般,终于不必被困在小小一隅,精气神都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婚期定在月初,我总不能提前跑了吧?届时接亲的队伍少了我,我哥非得把我给剁了不可。”谢樽边说边跟着赵泽风往里走,没走几步,腿就忽然被一个小团子抱住了。
他低头一看,果然是赵鸣珂,谢樽笑着将她一把抱起,忍不住戳了戳她白白软软的脸颊,问她最近可好。
“很好呀。”说罢,赵鸣珂往周围看了看,咬着手指问道,“谢二哥哥,淳哥哥和筠姐姐怎么没来啊?”
谢樽愣了一下,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他们为什么要来。
“别理她,她犯毛病呢。”赵泽风翻了个白眼,使劲往赵鸣珂头上弹了一下。
自从回来,这姑娘嘴里就三天两头要把这两人拉出来从头到家说上一通,他已经麻木了。
赵鸣珂把他的手打开,轻哼一声:“我关心心仪之人和你有关系?”
这下谢樽终于听明白了。
他早就将元宵节的那些玩笑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没想到赵鸣珂还记着呢,不是吧……不会真喜欢上他哥了吧……
“你淳哥哥和筠姐姐都完婚了,没你什么事,明白吗?再瞎提我就告诉二叔把你腿打断。”赵泽风威胁道。
“我知道呀。”赵鸣珂点了点头,却显得更开心了,
“这样岂不是更好?淳哥哥和筠姐姐我都很喜欢,他们在一起了,正好我也不用纠结做淳哥哥的妻子好,还是筠姐姐的夫君好了。”
“不过我好像做不了别人夫君,算了……”
“诶!对啊,他们成亲后我若是入了谢府,正好可以给他们当女儿。”
“有他们教导,我一定会成为出口成章的冀州第一淑女的。”
这下,赵泽风和谢樽一齐沉默了,他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思维已经完全跟不上赵鸣珂了,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地,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告诉二叔。”
听了一路,谢樽总算是摸索出点什么了。
贺华年以前跟他说过,很多女子最是喜欢平日里见不到的稀罕事物,若是见到了,不管是人是物,通常是一见倾心。
看来赵鸣珂从小混迹行伍,性格风风火火,却更喜欢腹有诗书那种的……
有着赵鸣珂的吵闹,一路上赵泽风也没跟谢樽说上几句话,几人便到了齐王府中央的巨大校场上。
刚一踏入校场,谢樽便脚下一顿,立刻感觉到两道如刀一般的视线向自己刺来。
那两道视线锋利厚重,好像山峦一般将人压地喘不过气来。
谢樽指甲扣入掌心,随即面色不变地看向了自高台而来的那两道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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