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主城连火星子都没冒起来,但此刻不是辩驳的时候,冯秉在京城混久了,又在边疆待了这么多年,对这种责问非常习惯。
雷声大雨点小,骂两句就过去了。
还能废了监察处不成?
他不慌不忙的跪下来,“下官知错了!”
曲渡边:“知错有什么用?犯下的错误能改吗,造成的损失你陪吗,我家六六和其他人来回奔波导致鞋底脱线你给缝吗?”
冯秉:“……”
乙十二:“……”
明亲王:“……”
接连几个问句,一声比一声大,气势十足,把在场的人震的不知道怎么接话。
曲渡边清清嗓子,“监察处一共多少人?”
明亲王把视线从乙十二鞋子上移开:“算上编外的话,五六百人。”
曲渡边:“正好,主城战俘牢可以装得下,全都关起来。连二把手都这么倏忽,底下的人还不知道都犯过什么错呢。”
“身为监察处,就该以身作则,要是自己都监察不好,如何能监察得了别人?”
冯秉蓦地抬头:“七殿下!”
这跟他想的小惩大诫完全不一样。
要真的实施了,监察处岂不是相当于整个废掉?
明亲王也皱眉:“侄儿,太过了。”
监察处虽然是他在管,但冯秉和其余几名官宦,身为皇帝亲自任命的人,也有上奏弹劾的权利,得罪监察处,不是明智之举。
而且一件小事,小七为何如此针对监察处?
说白了,监察处是皇兄设置的,真正能决定如何处置的也只有皇兄一个,他这侄儿关押监察处所有人,若是呈报上去,被有心人揣测,指不定就会多一个不受监察想要反叛的帽子。
曲渡边知道明亲王在想什么。
但是现在不是疑罪从无的时候。
既然察觉了不对劲,那么一切可能会引发祸乱的火苗,他都会强制扼杀在摇篮里,即便手段出格。
“皇叔,不还是有你呢么,”曲渡边眨眨眼,“你和我们挨得近,监察不是更方便吗?”
冯秉错愕道:“我也要被关牢子里?”
“当然啊,难道不是冯公公没有及时传达命令,才有了今天这一遭吗?没道理其他人接受检查,你这个惹出来事的人反而不用。”
曲渡边抬抬手,“叶连泱,把人抓起来。”
叶连泱嘴角噙着笑,放下抱胸的手,“遵命,老大。”
曲渡边:“今天明天,两天之内,除了皇叔之外,要是还让我看见监察处的人在外面,你就进牢里去陪他们。”
叶连泱浑身的皮一紧,“老大放心!”
冯秉直接被提着下去了,明亲王脸色不太好看。
因为曲渡边这么做,他这个名义上的监察处一把手实在挂不住脸。虽然他也不想管监察处,想回京城去,但主动让出和被动剥夺实在是两码事。
曲渡边到明亲王身边,低语:“在查内奸。”
明亲王瞳孔一缩:“什么?”
曲渡边:“特殊时期,皇叔,见谅,”他给了明亲王台阶下。
明亲王惊疑不定,他将曲渡边拉到了营帐内,“有何证据。”
曲渡边:“有证据我就直接拿下了,还用得着找牵强的理由关人?”
“应该不至于,”明亲王拧眉,“监察处的几个人都是皇兄挑选的,他……”
“即便最开始忠心,可是皇叔,他们已经离开京城十五年了,人心易变,”曲渡边退了一步,“这样,关押期间,冯秉和其余几个公公,仍旧可以上奏弹劾我的行为,弹劾奏折,我不拦着,皇叔你也可以和陛下说。”
明亲王苦笑:“你做到这一步了,弹劾有什么用?”
就算皇兄下令放人,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徐劲手底下那些兵,有几个听监察处话的?
曲渡边淡淡道:“不止监察处,其余可疑的我也会找理由抓起来,若是细查之下没有问题,我会出面道歉,给实物补偿。”
“皇叔,他们也是大周人,为了战争的顺利,做出些牺牲,没什么吧?”
只是关着,好吃好喝伺候,也不用刑。
台阶给了,里子也有了,只是丢点面子。
话说到这里,扯上大义的皮,实在叫人无法辩驳。
监察处依仗皇权,其余将士,甚至于徐劲,也碍于士兵和京城中的亲人,会给监察处让步。
但曲渡边偏就克制这个。
明亲王最终还是同意了。
罢了,监察处被关起来,他要管的杂余事情也就少了很多,还是专注后勤吧。
曲渡边叫来乙十二,“这次有足够的事件慢慢查了吧?”
先前六六说时间太仓促,查不到什么,他将人关起来集中在一起,时间留的很充足。
乙十二:“嗯。”
曲渡边:“私下里查,尽量别打草惊蛇,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等奸细揪出来,他再一起呈报上去。
叶连泱去抓监察处的人了,吵吵嚷嚷的,毕竟之前监察处的都趾高气昂,现在冷不丁全被抓了起来,自然心有不服。
冯秉在牢里,面上平静风轻云淡,其实心里气疯了。
不止生气,还忍不住生出点惶恐。
七皇子该不会真的发现了点什么吧?
可细想下,他实在没有旁的地方暴露,就算那封被掉包了的信被发现了,时隔三年,送信的人都死了,就算查到监察处,也查不到他身上。
不止他生气,监察处其余几个宦官也生气,憋屈的感觉堵在胸口,怎么也顺不下去。
他们对冯秉道:“此事我们一定要上禀陛下!”
“七皇子只不过打了一场胜仗,就如此骄横无礼的将我们全部抓起来,此时不参,我们监察处的脸面何存?冯公公,请与我们一起!”
冯秉收敛心神,“好!”
曲渡边说不拦就不拦,甚至还贴心的送上了纸和笔,监牢里的监察处上了好几道弹劾的奏折。
他们原来是东厂的人,所以监察处的奏折要是没有明亲王加盖的紧急印章,那么在呈送到崇昭帝面前的时候,东厂就会先经手一遍。
弹劾奏折,自然用不上加盖紧急印章,所以这几道折子就落在了东厂。
原本的厂公崔融,前几年捡了个被遗弃的孩子,当成亲闺女养,疼的心肝一样。
再加上身体和年纪的原因,所以他基本不怎么管事了,处于半隐退的状态,早就露出想要交权的意思。
东厂内事物都是温小春和陈俭两个人负责。
“这是弹劾七皇子的奏折,”陈俭看罢,眉梢轻动了下,“小春公公,是你去送到陛下面前,还是我去送?”
第158章
温小春翻开奏折, 仔细都看了一遍。
奏折里面用词激烈,将七皇子关押边军监察处的行为狠狠控诉了一番,说他是蔑视皇权, 违背监察处设立的初衷,就是违逆陛下的旨意。
顺便还向崇昭帝哭诉,说边军监察处这些年在边境有多不容易, 卖了一波惨。
温小春翻完后, 脸上没有丝毫旁的情绪, 笑意浅浅。
“我们谁去送都可以, 毕竟只是送而已, 其他的都与东厂无关。”
陈俭笑而不语。
他长了张平平无奇的脸, 细看下,眼睛一大一小,很不对称。
崔融不大喜欢他,就是因为他的这张脸让他看不顺眼。
陈俭:“真的谁去送都可以吗?”
温小春抬头与他对视。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谁去送折子, 差别可大着呢。
温小春:“自然。”
陈俭站起身来, 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还是劳烦小春公公去吧,我手头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说完就走了。
温小春微微皱眉, 转身看着陈俭的背影。
这陈俭……
到底是谁的人?
若是其他皇子党派的人,应该会抓住机会利用弹劾奏折攻讦殿下吧。
毕竟殿下在北疆立下战功, 二皇子和六皇子党, 隐隐都不太坐得住。
思索片刻无果, 温小春捧着奏折进了宫。
紫宸殿。
崇昭帝看着弹劾奏折, 喝茶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他看完后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曲渡边骄横跋扈, 而是——
边军监察处的人做什么了,惹那小子发这么大火?
人全都关起来了。
第二个反应才是不妥。
边军监察处是他设的,全关起来和废掉有什么区别?而且关起来的理由还那么牵强。
崇昭帝:“闹脾气也该有个度,还是孩子气,”他又抿了口手边清茶,让余公公给他磨墨。
“监察处该放出来,要是惹了他生气,朕叫监察处给他道歉就是。”
温小春垂着头,轻声道:“臣觉得,七皇子在正事上,不是爱耍小性子的人。”
崇昭帝蘸墨的动作顿了顿。
“你想说什么?”
温小春连忙道了声不敢,随后迟疑说:“臣只是觉得,监察处是明亲王做主,可这弹劾的奏折上,却没有明亲王的落款……若真的是七殿下耍性子,明亲王肯定会阻止才对。”
余公公抬头看了眼温小春。
后者始终恭谨,似乎只是将自己想的说出来了而已。
崇昭帝搁下笔,在折子上批令放出的话没能写出来。
明亲王对他这个皇兄将他扔到边疆十五年的做法,肯定心有埋怨,但小事有瑕,大事上,明亲王从来拎得清。
监察处除了明亲王外全员被关,可不是小事。
“朕问问明亲王再说。”
崇昭帝将弹劾的折子全部压了下来,对温小春道:“你是崔融身边常待着的那个…叫温小春,是吧。朕记得你,崔融跟我说起过。”
温小春:“是。”
崇昭帝:“老大……曲渡苍的事是你负责处理的?”
温小春:“是。陛下好记性。”
崇昭帝点点头,“他现在在岭北如何?”
“大公子前些日子去打猎,遥望京城片刻,便回家煮饭了。”
“大公子?”
崇昭帝抬眼,“你胆子倒是很大。”
温小春:“臣是陛下家臣,大公子虽然没了爵位,但只要陛下没有下旨断绝父子关系,对臣来说,他就是大公子。”
崇昭帝并没有发怒,只是将弹劾折子放在了一旁,“遥望京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温小春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上次去找殿下,殿下说陛下对大皇子还是有几分父子情的,要不是心里稍微有底,他定然不会这样说。
崇昭帝:“你倒是个不偏不倚的,旁人见老大落难,大概不会把这份差事放在心上。”
温小春:“陛下吩咐的事,没有放不放在心上一说。”
崇昭帝没再说多余的话了,叫他下去。
温小春恭敬告退。
殿内。
崇昭帝道:“让崔融过来一趟,把温小春的档案和底子呈上来一份。”
余公公:“是。”
-
纵然崇昭帝压下了弹劾的奏折,但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陈俭避开人,去了趟二皇子的府邸。
二皇子:“弹劾的奏折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陈俭无奈:“殿下勿怪,实在是脱不开手,而且就算提前告诉您,也没有用处。”
“并非全是为了奏折,”二皇子淡淡道:“你和温小春抢夺厂公之位,一步之遥,或许就是和父皇的一面之差。”
陈俭指着自己的脸:“臣的面容,殿下确定臣在面见陛下的时候,不会被陛下嫌弃?”
二皇子:“……”
他瞥了陈俭一眼,又挪开视线。
片刻后,他揉揉太阳穴。
“算了,你走吧。”
陈俭低着头退下。
离开二皇子府后,他去了一处不太起眼的小客栈,进了客栈最尽头的房间里。
五皇子就在这里,桌上的茶还温着,正好喝,似乎是算到了他会这个时候过来。
“坐。”
“殿下。”
陈俭先行了礼,才坐下。
“让小春公公去送了,他能力很好,抓住机会的话,能在陛下面前得脸。”
五皇子:“嗯,辛苦了。”
陈俭:“殿下,虽然您不需要我爬到厂公的位置,但……”他犹豫了下,问道,“我能知道,您为什么帮小春公公吗?”
五皇子微微沉默。
九岁多那年的记忆再次在脑海中浮现一角。
年幼的他带着所有能带上的金银珠宝,求内牢的守卫放他进去看一眼母亲,结果还是不允。
是温小春路过帮了他,让他能进去看母亲。
——即便看见的只是盖着白布的尸体。
但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得。
而且……这位小春公公,听陈俭说,虽然表现得不偏不倚,但其实对小七的事情颇为在意。
两项相加,足以让他帮一把。
五皇子没多解释,只道了句:“看他面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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