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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的VIP病房没有专门的VIP病区那么豪华，但也足够宽敞，正对着病床的位置是一个小小的客厅，摆了花卉装饰，还有真皮的沙发。
顾寄欢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就看到坐在沙发上背对她的身影，头发花白，却脊背挺拔，翻着手里的晨报，桌上正飘荡出来袅袅的茶香雾气，是红茶的味道。
陈月芳也听到背后的动静，她随手叠起手中的报纸放在一边，站起身走过来：“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笑意温和，抬手按了床头的呼叫铃：“还是叫医生过来看看比较好。”
顾寄欢忍不住环视了一圈病房，没有看到陆时年。
她心里松了口气，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时年，但不知为何，却有些控制不住的失望和怅惘……
进来的医生不止一个，为首的是于红副院长，跟在他旁边的是呼吸内科的张主任，还有明显是着急忙慌赶过来的李明月……在自家医院生病就这点不好，走到哪儿都是焦点中心。
于红显然比平时拘谨很多，规规矩矩站定了问候道：“陈总好。”
“小欢醒了，你们检查看看有没有问题。”陈月芳语气淡淡，但只是站在那儿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平日里跳脱的李明月都不太敢凑过来，只是躲在于红背后悄悄给顾寄欢做了个鬼脸，然后又小心翼翼把脑袋缩了回去。
看着围了一圈的人，顾寄欢有些无奈，只是个感冒，来了这么大的阵仗，不过显然，陈月芳在这儿，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配合着医生的检查。
还是有些低烧，张主任把手中的检查单递给顾寄欢看：“顾教授应该自己也看得懂，劳累加上淋雨导致抵抗力下降，感染引发了大叶性肺炎，所以才发热，炎症不是很严重，消下去就好。”
这点儿病症，若是平常的病号，根本不会惊动他这个呼吸内科的主任，但眼前是陈月芳，他也只得陪着小心解释道：“要住院用药物控制炎症，顾教授身体底子还好，十天左右差不多能痊愈，这段时间要注意饮食清淡，不能熬夜，要好好休息。”
“正好，停了你的工作，好好休息。”陈月芳叹了口气说道，“早就说了，我们家不缺你这份工资，没必要非要上这个班，给自己折腾出来病来。”
这也确实是陈月芳的真实想法，顾寄欢的工资和普通人比起来算比较高的，可和陆家的商业帝国比起来，完全看不在眼睛里。
顾寄欢和陆时年是真的，她希望顾寄欢好好在家养身体生个孩子；顾寄欢和陆时年是假的，她也觉得顾寄欢拿着股份吃分红可以潇洒一辈子……这点儿工资，实在是不值什么。
陈月芳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不想要顾寄欢的回答。
于是，不等顾寄欢的回答，她就看向于红说道：“于副院长安排一下，尽快把小欢转到VIP病区，那边条件更好一些，我也更放心。”
“好的，陈总，我尽快安排。”于红连忙点头答应，本来就是因为这里离得近，顾寄欢昏迷着不想麻烦，才暂时安排到了这里。
“不用了，奶奶。”顾寄欢蹙了蹙眉拒绝道，“这里离心外科近，认识的同事朋友也都在这边，更方便一些。”
陈月芳一口回绝：“不行，住在这儿是怎么回事？肯定要住最好的。”
陈月芳顾忌的并不是要给顾寄欢最好的，而是陆家的孙媳，肯定要用最好的，这才全了陆家的脸面。
顾寄欢本想要再辩驳几句，迎着陈月芳锐利的眸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认了。
从陈月芳的目光里，她读得出，她拒绝不了，说再多的辩驳之语都是无用。
陈月芳的强势，是陆时年这么多年都逃不开的阴影，顾寄欢刚刚醒过来，哪有力气和陈月芳这么强势的人争辩。
给顾寄欢做完检查，交代了需要注意的注意事项，于红就带着人离开了，她提前去VIP病区那边做准备，等会儿顾寄欢就可以搬过去。
屋里又只剩下了陈月芳的顾寄欢，相视无言，气氛微微有些尴尬，顾寄欢拿着手机给几个关心的朋友报了平安，然后下了床。
“躺着。”淡淡的声音传过来，陈月芳的目光还在手中的报纸上，根本没有抬头，但是沉沉的语气里带着不容许人质疑的威严。
顾寄欢的脚已经踩在了拖鞋里，顿了一下，说道：“等会儿就要搬过去了，我回办公室拿几本书过去，免得到时候太过无聊，办公室就在楼下，我不走远。”
顾寄欢还补充了一句：“庆南医院的办公室是人脸识别，那些医生护士进不去我的办公室，我自己去一趟，也不费事。”
当然，她没有完全说实话，于红和陆时年都是有更高的权限可以进入的，她也可以远程用手机赋予一次性权限，让人进去帮忙拿东西。
她是实在觉得坐在这儿压抑，而且躺了这么久，躺得有些晕晕乎乎，想要出去散散心。
陈月芳思忖了一下，把手上的报纸放回到桌面上，站起身来拢了拢身上的披肩：“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顾寄欢怔了一下，事情好像朝着她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了，陈月芳的态度又很坚决，已经站起身了，摆明了要不一起去，要不就不要去。
“好，辛苦奶奶。”顾寄欢无奈点了点头，拿起床头的羽绒服，套在病号服的外面，推开门走在了前面。
她和陈月芳交谈沟通不是一两次了，可这次，顾寄欢愈发觉得陈月芳的强势，不只是大方向上的强势，是一丝一毫的小细节都不能脱离她的掌控的那种强势。
不过是下个电梯走几步路的距离，顾寄欢走得有些气喘吁吁，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背后也有些汗冒出来。
她背对着陈月芳在书架上找书，弯下身整理的时候，把旁边的几份打印资料也整理整齐夹进了书里，是李明月他们几个的论文，之前答应他们这几天要帮忙改出来。
“叮铃铃，叮铃铃——九床呼叫——”忽然外面警铃大作，急匆匆的一阵脚步声从门前走过，喧闹之中，依稀听得见哭声。
顾寄欢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已经把手中的书放下，反射一般朝着外面冲了过去。
“小欢……”陈月芳想要喊住顾寄欢，但是话音还未落，顾寄欢已经错身而过，走到门边的时候，还不忘脱了身上的羽绒服，随手穿上了衣架上的白大褂。
钱清雅正在病房查看病人的情况，家属是个中年女人，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病房门口，控制不住的哭声。
见到顾寄欢走进来，钱清雅愣了一下：“顾教授，您怎么在？”
“病人什么情况？”顾寄欢走到床边，下意识伸手过去，已经开始检查病人的基本生命体征。
“血压下降、心率增快、呼吸困难……”钱清雅也是下意识回答了之后，才说道，“李医生刚刚去了别的病房，您回去休息吧，她马上就过来。”
是不可能出现没人值班的情况的，只是刚好凑了巧，李明月被喊到了另一个病房，不过赶过来也只是两三分钟的事情。
这个病人是顾寄欢的病人，她大抵记得病人的情况：“急性心包压塞，可能是心肌梗死之后动脉瘤破了，要最快速度进行心包穿刺，准备器具。”
钱清雅愣了一下，连忙点头道：“好好好。”
等李明月赶过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是顾寄欢已经到了，总没有站在这里等李明月，自己袖手旁观的道理。
病人家属见到医生过来，像是见到了救星，控制不住哭腔上来：“医生，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她才十八岁，她才刚刚上大学。”
“放心，我会尽力，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影响我。”顾寄欢眸色看向身边的小护士，沉声道，“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清场？”
小护士被吓得一愣，连忙上前拉住了家属：“家属，我们出去在外面等，相信医生，交给医生来做。”
床旁的围帘被拉上，遮住了外面的视线，家属被请了出去。
小护士被顾寄欢的严肃语气吓怕了，她也不认得跟着顾寄欢进来的陈月芳，态度坚决地直接把陈月芳也当做是病人家属请了出去。
陈月芳看着小护士的冷脸，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无奈，只得在走廊的塑料座椅上先坐下了。
她有闲情逸致，那病人家属却没有，面对着医院的墙壁，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祈祷了一遍之后，她的整个身体都软倒了下来，手臂紧紧扒着塑料座椅，才不至于完全软倒在地上。
“交给顾医生吧，她是庆南医院心外科的王牌医生，她都出手了，不用这么忧心。”陈月芳看着近在咫尺的病人母亲，最终还是压不住心里那一瞬间的柔软，出口安慰了几句。
“我知道那是顾医生……”病人母亲喃喃自语了一句，“我们就是冲着顾医生的医术来的，顾医生都来了，肯定没事的……”
她似乎是在轻声劝慰自己，又似乎是在轻声安慰里面不知生死的孩子，可最终还是压不住情绪的崩溃：“可欣欣才十八岁，她才十八岁，要是没有她，我该怎么办啊。”
面对孩子的危险，母亲是没有办法保持无动于衷的，陈月芳的眸色动了动，没有说什么。
她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那是她的第二个孩子，难产死亡，小小的孩子，全身都是绀紫色，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来这世界上看一看。
本来是怀了双胞胎的，多好的喜事，最后只留下了赵玄铭这个老大，老二永远留在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
当时若不是因为梅玉，她和老大的命也未必保得住，她心中始终有万分感激，这才在见到顾寄欢之后，就不管不顾地许了百分之十的股份出去。
李明月也赶了过来，看到门口的陈月芳怔了一下，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进了病房里面。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煎熬且漫长的，不知等了多久，顾寄欢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眉眼之间有些倦色，但眼眸里却是亮晶晶的。
“顾医生，我女儿，她到底怎么样……”病人家属一下子拉住了顾寄欢的手。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要马上做手术，我联系了石南风教授，他在赶过来。”
顾寄欢并没有逞强去做这个手术，她对此刻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有数，她应该撑不下来，交给石南风，她也算是放心。
病人母亲听到“没有生命危险”几个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余下的只有拉着顾寄欢的千恩万谢，最后还是李明月带走了去做术前告知，签手术同意书。
顾寄欢此刻才把目光看向了陈月芳，颔首轻声道：“奶奶，耽误您的时间了，拿了书之后，我们就回去吧。”
电梯里，顾寄欢和陈月芳两相沉默，彼此都没有什么话讲，顾寄欢觉得喉头闷闷的，捂紧了口罩，侧头咳嗽了两声。
没想到，第一声咳嗽出来之后，余下的就止不住了，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咳得身形摇摇晃晃，眼角都逼出来了几点润色和绯红。
轻轻拍打的力度落在了顾寄欢的后背上，陈月芳的动作很柔和，等她咳过了这阵，才叹了口气说道：“工作是工作，但也要注意养好身体才好。”
顾寄欢忍不住微微一愣，虽然陈月芳没有明说，但是她听得出，陈月芳的态度好像是发生了变化，之前明明是很抗拒她工作……
“没事，只是喉咙有点痒，我平日里很注意身体的。”顾寄欢轻声解释了一句，拢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陈月芳淡淡说道：“等你养好了，我把你爷爷的检查报告拿给你看看，史蒂夫医生说心脏衰竭是最严重的问题，不知道还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顾寄欢更是愣住了，之前陈月芳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她心里也知道，陈月芳不够信任她，可现在……这是怎么了？
陈月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来由心里一松，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安慰刚才病人家属的话——她是庆南医院心外科的王牌医生。
这个王牌，和商业上的价值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她能赚多少钱，是她能救多少命。
她刚才亲眼看着顾寄欢工作，也是第一次设身处地感受到，或许该相信一下后辈这些小朋友，或许顾寄欢工作的价值不只是钱。
顾寄欢和陈月芳之间氛围的变化，陆时年也感受到了，她是暮色落下之后才赶到的医院，会议很顺利，如她预料一般，以后马双林手里没有任何项目，就是陆迪集团的边缘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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