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冷风吹过,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然而看着满目红灯笼的喜庆, 仍旧是满脸喜庆的笑意。
“老太太,这里冷,要不您进去等着, 等我们挂好了, 您再出来看一眼。”身边的保姆忙不迭提醒了一句。
“不用,我就在这儿看着,心里高兴。”陈月芳展眉一笑, 红彤彤的灯笼的光照下来, 映在她的身上,“好多年没有和时年一起过小年夜了。”
“时年现在回国了, 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保姆笑着应了一句说道,“今年倒是团圆, 时年也回来,顾小姐也回来, 小年夜也能热闹起来。”
“小欢也是个好孩子。”陈月芳点了点头,转头问道, “几点了,按理来说,小欢那孩子该下班回来了吧?”
保姆看了眼手上的腕表,笑着说道:“还不到七点,顾小姐今天去南岭区义诊,那边路远,可能还要一会儿吧。”
“义诊?”陈月芳皱了皱眉,“昨天没有听寄欢说起这件事啊,她刚刚出院,病还没好利索,就往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义诊也是好事,我也是今天刷新闻看到的,都在夸顾小姐呢,也有很多人在夸陆家,顾小姐这是给陆家长脸呢。”保姆劝慰说道。
“照我的心意,我是不喜欢她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的。”陈月芳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罢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时年是这样,小欢也是这样。”
陈月芳的意思像是态度有了松动,保姆的眸色顿了顿,继续说道:“孩子说到底还是孩子,还是得听大人的话,老太太还是应当做这个家的主人才好。”
“魏姐,你在陆家也做了二十多年了,说到底,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思。”陈月芳对着身边的保姆微微颔首道,“你说得对,孩子到底是孩子,还是得听大人的。”
魏姐听到陈月芳这么说,眸子里的笑容浓了些,问道:“再等一会儿吗?要不要进去等,顾小姐可能还要一会儿。”
“还是你,这么了解我,知道我是在等小欢。”陈月芳叹了口气,“我在屋里等得坐立不安,不如在这儿站在。”
“陆总的病也这么多年了,顾小姐既然说今天去医院看看解决办法,肯定会尽心的,您也不用担心。”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陈月芳不可能不担心:“眼瞅着是最后的机会了,要是真的不行,我也就只能放弃了。”
魏姐点头道:“您也尽力了,二十年,谁不说您痴情一片,谁不说是您撑起了这个家呢?”
陈月芳很受用这些虚名,却并不表露出来,只淡淡说道:“都是我该做的,老陆躺着,我总不能看着陆家塌了。”
滴滴——恰是此时,响起了两声汽笛的声音,车停在门口,顾寄欢从后座下来,快走两步过来:“奶奶怎么在外边站着?”
“出来看着他们挂灯笼,就进去了,赶紧回来洗洗手,等时年回来就开饭。”陈月芳拉着顾寄欢的手往里走。
刚进了门,陈月芳就有些迫不及待问道:“你之前说的你爷爷的情况,现在怎么说?”
顾寄欢思忖了一下措辞,才说道:“我今天去找了黎教授商量,我们的看法是一样的,心脏衰竭不可逆,但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或许还有办法。”
“有办法心脏移植?”陈月芳的眸子里有些迫不及待,“那这样的话,是不是今早安排为好?早些心脏移植,也早些把隐患解决掉。”
顾寄欢摇头:“心脏移植的可能性不大,对于爷爷来说,接受一颗别人的心脏,会产生的排异反应和意外太多,获益并不多。”
而且很重要的还有供体因素,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可以拯救一条生命,但如果这人是植物人,在排序中就不会很靠前,因为这明摆着就是收益不足的手术。
顾寄欢并没有说这个原因,因为她知道,按照陈月芳的性子,以及她对陆原的执念,哪怕是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她也一定能搞到一颗适合的心脏。
可事实是,陆原的身体指标已经达不到手术要求了。
看着陈月芳眼睛里的光彩暗下去,顾寄欢继续说道:“不过可以试试植入式医疗器械,也就是目前研制出来的磁悬浮人工心脏,也是庆南医院心外科最前沿的技术。”
顾寄欢耐心解释道:“不用摘除本来的心脏,磁悬浮人工心脏只有乒乓球大小,把它放在心脏旁边,代替心脏作用泵血,只是目前来说,这种技术不算完全成熟,只能以实验形式进行。”
听到不是很成熟这几个字,陈月芳的眉间明显微微蹙了蹙,沉声道:“没有别的更稳妥的办法了吗?”
“没有。”顾寄欢摇了摇头,“植入磁悬浮人工心脏也未必可行,我拿到的检查报告都是之前的,需要现在给爷爷做一个全身的检查,然后根据现在的指标再来看能不能进行手术。”
这已经是顾寄欢深思熟虑了好久,找到的唯一的办法。
其实按照蒋敏的建议,她本来是不该管的。
可陆原是陆时年的亲人。
她没有亲人了,她不想陆时年也孤苦无依。
所以,冒险提出来了这个办法。
顾寄欢继续说道:“当然,可以不冒这个险,用药物保守控制,按照爷爷现在的情况,还能坚持一年左右。”
“那我再想想,再想想……”陈月芳的语气微微沉吟拖长,这样的抉择摆在她的面前,她也不知道如何选择。
魏姐端了两杯热茶过来,放在了顾寄欢和陈月芳面前,迟疑着开口说道:“我刚才也听了几句,按照顾小姐的意思,陆总还有机会恢复过来?”
顾寄欢点头说道:“如果手术成功的话,心衰的问题就会得到彻底解决,维持现状应该不难。”
陆原昏迷了二十年,因为精心的照顾,所以生命体征一直很平稳,近来出现的器官衰竭,主要是因为心脏衰竭导致的器官供血不足,心衰的问题控制住,别的问题也会被解决。
这个手术不能帮陆原醒过来,但是可以帮他继续维持现状,生存下去。
魏姐的眸色似乎是微微变了变,然后才讪讪道:“好事,是好事,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外面传来脚步声,打断了里面的聊天,陆时年进门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走过来手掌轻轻按在陈月芳的肩膀上:“奶奶,在聊什么呢?要不也说给我听听?”
“关于你爷爷的手术。”陈月芳抬手拍了拍陆时年的手背,笑了笑说道,“不说了不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魏姐,通知厨房开饭了。”
“顾医生来做这个手术?”陆时年却是微微蹙了蹙眉,冷声道,“我觉得还是找别的专家再来看看比较放心,顾医生的经验还不够,我不够放心。”
随着陆时年一语落下,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凝固,反而是陈月芳先开口打断了僵局:“小欢的水平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放心。”
“今日义诊活动的采访活动她都不肯配合,我不觉得她对我们陆家会尽心。”陆时年的语气淡淡的,连目光都没有看向顾寄欢,摆明了一副不满的样子。
顾寄欢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沉声道:“我亲自去参加这个义诊,并且以陆总夫人的身份出现,我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了,陆总到底有什么不满?”
陈月芳听得一愣一愣的,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吵了起来,听起来导火索像是今天的义诊?
“你们两个,小年夜都给我省点心,不准吵了。”陈月芳打断了陆时年和顾寄欢的话,一手拉住一个,才算是勉强拉回到了餐桌边。
她眸子一转,看向魏姐,沉声道:“魏姐,在这里站着干什么,赶紧去开饭啊?”
“哦哦哦,知道了,我马上就去。”魏姐仿佛是有些被吓住了,这才反应过来,朝着厨房过去,吩咐端菜盛饭。
陆时年坐在陈月芳的右手边,顾寄欢坐在陈月芳的左手边,两个人吃着饭,气氛却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默。
陈月芳最终也忍无可忍,搁了筷子:“你们俩,这是在闹什么?”
“奶奶,没事。”陆时年温声劝慰了一句,然后才冷声说道,“不是在闹,只是觉得和顾医生的合作没必要继续下去了,道不同不相与谋。”
“陆总,这话是我要说的吧?”陆时年抬眸看过去,“我大伯父的事情怎么说?你害得我大伯父失踪,眼看着年关将近,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你倒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开始指责我了?”
陈月芳忍不住压了压眉心,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也不知怎的,这两个就像是吃枪药了一样,见面就要吵起来。
至于所谓的合作,陈月芳当然听得出来,指的就是两个人的婚事。
她觉得陆时年和顾寄欢的婚事是要找机会解决掉,但也必须是和平离婚,不能像现在这样,闹得不可开交。
陆时年听得顾寄欢的诘问,并不心虚,而是直接回道:“一个赌徒罢了,顾医生要为了一个赌徒和我吵架?拿了这么多陆家的好处,顾医生是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吗?”
“赌徒?在你口中,我的亲人就是这么不堪?什么陆家的好处?本来就只是协议,各得所需,你现在跟我说什么好处?”
眼看着两人就要把协议婚姻这件事在饭桌上嚷嚷出来了,陈月芳连忙打断了两个人的争吵:“好了,都好了。顾长风失踪,是我把他的行踪透露出去的,和时年没有关系。”
她还不忘训了一句陆时年:“小欢生病刚刚好,就跟着你去做什么义诊,已经足够辛苦了,你还要怎么样?”
末了,她也看向顾寄欢:“小欢,你也适可而止,别和你奶奶一样,被亲情蒙了眼,那顾长生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不清楚吗?”
她此时为了劝架,完全也是顾不得太多了,甚至忘记了,之前企图分开两个人的时候,她曾对顾寄欢说过,是陆时年心狠手辣,逼死了顾长风。
现在,她却又把这个事情的主要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也顾不上前后的话能不能圆得上了。
“原来奶奶是这么想我奶奶的,我没有办法舍弃亲人,恕我少陪了,吃饱了。”顾寄欢放了筷子站起身来,不等陈月芳的反应,兀自回了房,咚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陆时年也站起身来:“奶奶,我也吃饱了。”也不等陈月芳的反应,转身回了房。
眼前的情景让陈月芳一时之间都反应不过来,餐桌上就只剩下她自己了,明明是小年夜的好日子。
“老太太,您别生气,年轻人气性大,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清楚。”魏姐上前把掉落的筷子捡起来,宽慰陈月芳,“说不准明天就和好了。”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真的是要翻天了。”陈月芳面色也有怒气,最终看向魏姐,“魏姐,你坐下来陪我吃,一个个不吃饭,不管她们。”
“行,我陪您。”魏姐坐了下来,给陈月芳夹了筷子鱼肉,才缓声道,“她们俩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基础,您也是知道的,这不是您喜闻乐见的吗?怎么还生气了呢?”
陈月芳幽幽叹了口气:“我也说不好我心里在想什么,可能是人真的老了吧,有时候居然觉得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错。”
她拿起筷子道:“算了,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
陈月芳也弄不懂自己的心思,等顾寄欢和陆时年回来过小年夜的时候,她的确是开心的,甚至会觉得有这两个在膝下,这样的日子也温馨。
往年这个时候,陆时年都在国外没回来,只有大年三十才赶回来,今年她是由衷高兴,看着这个家好好的,心里是高兴的。
吃完饭,陈月芳翻着晨报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沉不下心来,让魏姐端着两杯牛奶跟她一起上去,敲响了陆时年的房门。
陆时年开了门,看到是陈月芳面色稍霁:“奶奶,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看你们都没吃饭,忙了一天了,到时候再饿得胃疼。”陈月芳端了杯牛奶给陆时年,“我就在这儿看了,把牛奶喝了。”
陆时年向来听话,端起杯子,就把大半杯牛奶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还给魏姐:“奶奶,我喝完了,我要休息了,您也晚安。”
她立在门边,等着陈月芳离开之后再关门,这是陆家的家教,没有把长辈拒之门外的道理。
但陈月芳并没有走的意思,把另一杯牛奶递到了陆时年面前:“去给小欢送过去?”
陆时年微微一怔:“我?我送过去?”
“怎么?奶奶的话也不听了?”陈月芳的语气有些严肃。
说完,强行把牛奶塞进了陆时年的手里:“赶紧去,亲自送过去,我看着你送。”
陆时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不解地轻声嘟囔道:“这又算是什么事啊?您不是不希望我和她关系好吗?”
“一码归一码,我也不希望你们吵架,把这个家吵得天翻地覆的。”陈月芳拉住了陆时年的胳膊,“去,听话。”
陆时年是听话的,尽管脸上写着不情愿,还是在陈月芳的目送之下,拿着牛奶,去敲响了顾寄欢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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