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寄欢怔了一下:“李进不是住ICU了吗?你们这是往哪儿搬啊?”
“回普通病房。”李进的母亲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不治了,放弃了,回普通病房,过一天算是一天吧。”
恶性心包间皮瘤,几乎弥漫到所有心脏,手术都没有办法做,只能靠着一次次化疗让肿瘤变小,来延长病人的生存时间,改善病人的生存质量。
小杰眸子里也明显暗了暗:“我们也问过律师了,工伤认定下不来,我爸说不治了。”
石棉暴露或许是导致心包间皮瘤的原因,但二者之间没有明确的指向关系,而且无法证明人是在工作场合范围受伤,顾寄欢帮他们申请了法律援助,律师也只能让他们放弃。
“是因为没钱了吗?”顾寄欢蹙了蹙眉,“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慈善基金,我可以再帮你们争取争取。”
“不是不是。”李进母亲赶忙摇头解释,“那个大老板,什么陆总,给了我们钱,也给了我们安家费,几个住院的工友的钱都给了,我们有钱……”
小杰点头说道:“嗯嗯,我们有钱,顾医生,基金会的钱留给有需要的人吧。我爸说他不想住ICU了,他想在外面好好过个年。”
李进的母亲叹了口气:“他老是在工地上忙,三年没有回家过年了,今年总算是要一起过个年。”
顾寄欢目送着祖孙的背影远去,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作为医生的无奈,就是总要接受很多时间的束手无策。
“走了。”电梯到达一层,陆时年的声音打断了顾寄欢的思绪。
顾寄欢回过神来,看向陆时年:“小陆总,你这又出钱又出力,结果又什么都不解释,你不觉得自己委屈吗?”
“没有啊,有什么委屈?”陆时年怔了怔,眸色有些沉,“我是打算用李进来把事情闹大的,而且陆家投资的项目出了这么大篓子,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本来就是我的问题,你怪我是对的。”
“陆时年。”顾寄欢的声音淡淡响起,顿住了脚步。
陆时年往前走,却发觉顾寄欢没有跟上来,回过头看向顾寄欢道:“怎么了?”
“早就跟你说过,与其怪罪自己,不如指责别人。”顾寄欢轻哼了一声说道,“有问题也是陆川他们的问题,别总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不累吗?”
顾寄欢作为旁观者,都觉得陆时年活得累,这个陆家继承人的身份给她带来太多的压力,陈月芳又是个事事掌控欲强的性子,小陆总谨慎稳重的矜贵清冷是很迷人,可这样未免太累。
陆时年没说话,顾寄欢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小陆总这种性子,让她既生气,又无处撒气,总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可就在顾寄欢放弃陆时年会回答的时候,陆时年却把手伸了过来,伸到了顾寄欢面前:“累。”
她眸色顿了顿,缓声道:“走吧,回病房了。”
她的手指很是修长,指节分明,指骨却并不明显突出,顾寄欢抬手握了上去,上前两步,并肩和陆时年走在一起:“累了就一起走。”
陆时年陪着顾寄欢在病房里吃了饭,然后就走了,明早她还有工作安排,最近忙得很,不能在顾寄欢这里留太久。
倒是蒋敏,下午的公开示范手术很成功,下班了之后就跑到顾寄欢这里沙发上窝里打游戏,美其名曰高强度工作之后的放松。
顾寄欢坐在床上,把笔记本放在小桌板上,翻阅着屏幕上的检查报告:“我觉得你的放松应该是回去睡觉,不是在这里打游戏。”
“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睡,总算是把最近最乱的事情都忙完了,当然要放松一下……”蒋敏说着,还腾出一只手,拿起桌上的香梨啃了一口。
“糟了糟了糟了,要死了。”蒋敏连声惊呼,把手里的香梨丢到桌子上,迅速恢复成两只手操作的模式,但还是听到了被杀的死亡播报。
等待复活的时间,蒋敏站起来蹭到了顾寄欢身边:“你这都是在看什么啊?也没听说你们组有什么麻烦的病人啊?”
最近顾寄欢住院,麻烦的病人都扔给了石南风那边,可顾寄欢神情严肃,怎么都不像是在看简单的案子。
她大致能看得懂检查结果,眯了眯眼睛说道:“心衰啊……”
“嗯。”顾寄欢点了点头说道,“持续性衰竭,药物控制了半年,但是没有效果,完全不可逆。”
“这种情况就只有等心脏移植了吧?”蒋敏虽然是心外科门外汉,但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基本知识。
“如果他是个正常人,我会建议心脏移植,并且我觉得成功率很高。但是,他是个植物人,就难办了……”顾寄欢的语气里也满是无可奈何。
“植物人?”蒋敏撇了撇嘴,复活时间已经到了,她埋头进入到自己的游戏世界,“算了吧,跟家属聊一聊放弃治疗,医生也不是神仙,植物人是真的没办法。”
顾寄欢点击鼠标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这病人是陆时年的爷爷,奶奶很明显是不想放弃。”
二十年,陈月芳都没有放弃过,顾寄欢也了解陈月芳的性格,她是个无比执着的人,二十年都不肯放人走,现在完全是陈月芳心里的执念了,说放弃,没那么简单。
“啊啊啊啊,怎么又来抓我。”一阵惨叫之后,手机里再次传来死亡播报,蒋敏放下了手机,啃了口香梨看过来,“不放弃也得放弃,现在是没办法的事情。”
蒋敏追问了一句:“你现在还没接手吧?”
“没有。”顾寄欢摇头,“我今晚刚刚拿到的报告。”
“那就不要接手。”蒋敏跪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在沙发靠背上,目色认真,“万一你说放弃,到时候那老太太怪你怎么办?这是说不清楚的。”
医学上没有法律要求医生回避亲属,但是很多外科医生会选择回避,因为一旦出事,是对亲情的考验,也是对外科医生自己的心理素质的考验。
第61章
今天是小年, 工地的板房宿舍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工人们脸上也少了些凄慌,多了些喜气。
明年是否正常开工的消息还没下来,但是陆迪集团派了医疗团队来慰问, 又专门派大厨来做小年夜宴, 他们心中就安定了不少。
现场停靠着不少媒体采访车, 记者拿着话筒在人群之中穿来穿去奔走,拍摄采访, 整个场面看上去有些热闹。
南岭区工地前段时间的意外是大新闻, 加之陆迪集团后续的处理, 这件事在热榜上挂了半个月, 可以说如今工地上的风吹草动都是新闻的焦点,吸引这么多记者不足为奇。
黑色的卡宴穿过颠簸的路段,停靠在工地的门口, 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和记者迅速地围了上来。
后座的门打开, 扶在车门上的手修长白皙,无名指上有一枚样式简单的铂金戒指,衬得指节修长好看, 有股说不出来的清冷贵气。
陆时年穿的是休闲的衣裤和运动鞋, 显然是为了在工地这种地方活动方便。
她下了车,淡淡的眸子扫过在场的媒体, 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在工地新的负责人的带领下, 朝着工地的宿舍区走去。
“陆总,南岭区的项目会停工吗?接下来集团对南岭区的项目有没有新的规划?”
“陆总, 听说陆迪集团最近在开展自查自纠,有好几个项目都暂停了, 是不是集团内部的管理出现了问题?”
“陆总,今天来这里的医疗队来自庆南医院,如果检查出来工人的身体问题,庆南医院会负责后续的治疗吗?”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陆时年脚步顿了顿,看着眼前的镜头,逐个回答。
“南岭区的项目会进入重新评估期,如果有新的消息,会召开新闻发布会。陆迪集团不是直接用工单位,但是会关注工人后续的安置。”
“集团的自查自纠是正常流程,任何一个公司都不能保证所有的决策都完美无瑕,及时反思矫正决策失误,才能把握好整体的方向。”
“工人后续的医疗问题,我们会和施工方再次协商,陆迪集团派出来医疗队来义诊,已经说明我们的态度了。”
有记者又插话进来:“陆总,听说陆迪集团暂停的项目都是您的二爷爷旗下的项目,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代天子一朝臣?”
一时之间,周围有些安静,都在等待陆时年的回答。
半年之前,陆时年还没回过,陆川在陆迪集团可是稳稳的二号人物,手里的项目数不胜数,可只不过过去半年,现在就完全陷入了自身难保的下场。
豪门轶事,钱权斗争,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流量密码,这些记者自然会很是关注。
“这我不清楚,我只能说一切都按照集团的正规流程。”陆时年语气淡淡的,之前的问题都是正面回答,这是第一个她回避了的问题。
记者之间忍不住交换了个眼神,虽然都很好奇,但是也知道不该继续问下去,于是都笑着转了话锋,开始问一些今天义诊活动的事情。
陆川那边的麻烦当然是陆时年做的,但是顺利得让陆时年都有些不敢相信,她想要的资料和数据,总是不废波折就能弄到手,把陆川那边弄得手足无措,很是狼狈。
好几个项目停摆,陆川的资金都被套进去,听闻这几日他甚至已经开始接触几个大投资公司,要把手中陆迪集团的股份转让出去一部分来渡过难关了。
接近年关,各家都在准备清算过年了,陆川给出的价钱并不低,所以几个大投资公司的收购意愿都不是很强烈,陆川这两天一直在奔走。
陆时年当然上门表示,愿意收购陆川手里的一部分股份,却没想到陆川这人态度坚决,哪怕是降价卖,也绝不卖给陆时年。
陆川显然是气急了,抱着宁肯吃亏,也不能让陆时年如愿的打算。
陆川手里的股份也就差不多百分之十五,大部分还是在陈月芳两口子名下,所以这些股权卖出去也不会影响大局,陆时年又争取不到,只好作罢。
陆时年一行人已经到了宿舍区前面的空地上,杆子上拉着横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排坐一排,桌子对面是一条条长队,工人们排队等待义诊。
护士拿着基本情况统计表在现场分发,大致询问完工人的身体情况,会把他们分流到各个科室的队伍之中,一切都井然有序。
陆时年的眸色却顿了顿,在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摆着心外科的简陋水牌,桌子之后,坐着的人正在给工人测量血压。
她垂眸轻轻笑着,语气和缓地和对面的工人不知在交谈什么,棕色的长卷发从肩头垂落下来,一半的脸庞落在阳光之下,显得笑容明媚。
她在纸张上大概记了几个数字,陆时年看到,她按在桌面的无名指上,套着一只样式简约的铂金钻戒。
记者顺着陆时年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轻轻笑了笑:“陆总到了工地上还盯着自己老婆看,果然外界传闻不假,妻妻情深呢。”
恰是此时,顾寄欢也抬眸看了过来,目光越过人群和陆时年短暂交汇,轻轻笑了笑,然后就收了回去,认真给对面的工人交代注意事项。
“听说脚手架坍塌那晚上,陆总夫人也在,冒着雨救了好多人,最后却拒绝了所有的采访。是陆总觉得夫人不方便露面吗?”
“听说二位是一见钟情,之前官宣让我们吃了那么多狗粮,还一起上过节目秀恩爱,陆总有什么恋爱大法分享给我们吗?”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很欢愉,记者的问题也顺着陆时年的目光彻底跑偏了,实在是这两个人戴着官宣的情侣对戒出现,实在是太好磕了。
陆时年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似乎并没有因为被抓到偷看老婆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只是淡淡补了一句:“她不是陆总夫人,她是顾医生。”
垂在身侧的手,大拇指指腹下意识按在了无名指的戒指上,她其实自从那日官宣之后,就一直戴着这枚戒指,但顾寄欢工作性质特殊,平日不戴饰品,所以陆时年没见她戴过这枚戒指。
她并不知道顾寄欢今天会戴戒指过来,甚至,她根本不知道顾寄欢今天会来,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说好了是去上班。
顾寄欢并不知道陆时年在想什么,她在耐心听着对面满是口音的大叔说话,然后缓声宽慰:“您的冠心病控制得很好,不用担心。”
那大叔却是一脸的苦大仇深:“我和那个李进是一个组的,他长了个大瘤子,我这两天就觉得我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我是不是也得了癌症,快死了啊?”
李进的那个病例把半个工地的工人都吓坏了,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心脏有问题,再加上冠心病是常见病,来顾寄欢这里排队的人格外多,她忙了半天,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她看到陆时年走过来了,却没空和陆时年打招呼,在药盒上飞快写着字:“您就按照之前的药量继续吃,不要停药,血压血脂都控制好,问题就不大。”
眼前的大叔站起身来,下一位就迅速填上,顾寄欢甚至来不及和陆时年说话,眼前的大叔就立刻开始长篇大论地讲述自己的心脏有多么不舒服,怀疑自己是得了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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