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寄欢却还记得,自己正在和陆时年闹别扭,下意识挣扎了两下,眸子有些躲闪:“菜还没上来,饭还没吃。”
时针指向了下午两点的位置,时间不早了,饿着回去就要到三点了,陆时年拉了把椅子坐在顾寄欢身边:“那就上菜,我等你吃完饭一起走。”
她就坐在那儿,样式低调的灰色毛呢大衣衬出来一身清隽的气场,眸色淡淡,气质的清冷矜贵和周围包厢的简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最近陆时年经常上新闻,周良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吞吞吐吐道:“陆……陆总,那你们先吃饭……我就先走了。”
陆时年并不认得周良,但想起刚才门反锁着,只有周良和顾寄欢在,面色就不是很好看。
顾寄欢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对了,别忘了把钱付了,我没有工卡。”
顾寄欢忍不住看了一眼陆时年,她信息被删除之后就进不了职工餐厅了,陆时年长驱直入,像是自家饭店一样。
看着眼前被硬生生砸开的门,顾寄欢似乎也想到了那智能门禁的下场,多看了一眼钟天。
豪门司机,还是有些专业素养的,文能开车,武能砸门,命令下达,毫不犹豫。
“好好好,我先去把钱付了。”周良此刻已经不敢在这里待下去了,他总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太过压抑。
不过他还是担忧自己的下场,临走之前还不忘一再重复:“顾教授,我什么都说了,你千万手下留情,我真的是身不由己啊。”
周良走了,饭菜也刚好端了上来,三菜一汤看起来简单,先炒出来的饭菜香味却一下子盈满了整个包厢。
顾寄欢没有夹菜,而是先打开了手机,打开刚才的照片放大了,推到陆时年面前:“周良刚才说……”
“先吃饭。”陆时年没有看手机,睫羽敛下来,抬手给人盛了一碗三鲜汤放在手边,“不吃饭会低血糖的,其他事情后面再说。”
顾寄欢的目光落在那碗三鲜汤上,想起来那颗被她扔掉的虾仁,她还在和陆时年生气,按理来说不该喝这碗汤,可是她实在是饿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了。
一顿饭吃得沉默不语,顾寄欢胃口不是很好,只吃了几块牛肉,几根菜心,差不多就吃饱了。
不只是因为胃口不好,顶着陆时年的目光,无论是谁坐在这儿,都不可能吃得爽快。
她擦了擦嘴,把刚才的照片拿出来,推给陆时年:“庆南医院赵主任中风是假的,周良见到了幕后之人,他认出来是她。”
顾寄欢手机上的照片已经放得很大,位于正中央的那张脸因为像素有限,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陆时年的眉间微微顿了顿,语气有些疑问:“陆乔乔?”
“我见她次数不多,记得不清楚,只记得她好像是陆川的亲孙女。”顾寄欢道,“那不出我所料,又是陆川耍的把戏。”
说到这儿,顾寄欢语气忍不住有些愤愤:“这人怎么就像是赶不走的苍蝇,明里暗里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满脑子都是给你下绊子。”
“你早有猜测是陆川,还是一个人跑过来?”陆时年被气得有些头疼,“万一被陆川发现了怎么办?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你不知道陆家的人都是不择手段的人吗?”
陆时年听说顾寄欢和周良单独在包厢之内,几乎是一瞬间就感觉到从头到脚的惊惧,她太清楚,陆家那些人都是疯子,各种手段是顾寄欢这种普通人完全想象不到的。
敲了门之后没人开门,她根本就等不到有人开门,这才有了最开始砸门的一幕。
她这一连串的质问扑面而来,顾寄欢的话一下子顿住,被说得有些不知道怎么招架。
陆时年的话也顿住,沉默了片刻之后,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凶你,在你眼中,我也是不择手段的人……我没权利说你什么……”
“我……”顾寄欢欲言又止,她分明从陆时年的眸子里读到了深深的受伤。
她心里真的觉得陆时年是不择手段的人吗?
未必。
若是真的这么想,她不会为了查陆家人,违规潜入江环医院的影像科来确定真相。
可她当时确实是对陆时年这么说了,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忽视工地上的鲜血淋漓,她那个时候唯一的怀疑对象只有陆时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心里给陆时年宣判了死刑之后,还会来查陆家的事情。
或许是下意识觉得,陆时年被欺负了,在陆家实在是受了太多的委屈,她挡住了太多的明枪暗箭,却没有人心疼过她。
可顾寄欢还是沉了沉心,舒了口气说道:“我帮你查清楚这件事不为了什么,就当做是我为了还你帮我解决高利贷的恩。”
“那能不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陆时年几乎是犹豫了好几次,才说出来接下来的话,“你觉得认清楚了我的不择手段也好,想要离婚也好,我都尊重你的选择,但先听我说完。”
解释?顾寄欢微微一怔,这人之前的态度,还说什么不想让她牵扯到陆家的事情之中,现在终于肯解释了?
不知为何,陆时年还没解释,顾寄欢心里就已经松了口气。她愿意解释,是不是事情的真相不像是她之前想象的那样?
几乎是陆时年还没解释,顾寄欢心里就已经信了,却还是面不改色道:“那你说吧。”
“我先打个电话。”陆时年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来,找到蒋敏的电话,拨出去,打开免提,放在了桌面上,
顾寄欢忍不住微微一愣:“你给蒋敏打电话干什么?”
“她说了要当着她的面跟你解释,否则就要把我五马分尸。”陆时年语气里满是无奈,轻轻捏了捏眉心。
顾寄欢:“……”她总觉得陆时年的态度有些小心翼翼的,这还是刚才那个怒而砸门,把周良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小陆总吗?
手机响了两三声,并没有人接,顾寄欢抬手挂了电话,轻轻抿了抿唇:“她下午要做示范公开手术,肯定没人接。你怕她干什么?”
陆时年:“……”她不怕蒋敏,她怕的是顾寄欢的好闺蜜这个身份,蒋敏要是铁了心在顾寄欢面前说她坏话,再坚固的墙角也禁不住这样天天挖。
心知是蒋敏说话太过分,顾寄欢轻轻咳嗽两声道:“你别听她的,我替她跟你道个歉。”
陆时年已经倒了杯水递到了顾寄欢手边:“怎么还在咳嗽,住了好几天的医院,也不见好,庆南医院的医生到底会不会看病?”
顾寄欢喝了口水,眨了眨眼睛,缓声道:“那个……有没有可能,你面前就坐着一个庆南医院的医生?”
庆南医院的医生会不会看病这件事,顾寄欢自认为还是有一些发言权的。
“你的事情回去再说,周良说的事情是最紧要的事情。”顾寄欢大概把周良说的话说了一遍,道,“那批有问题的缝合线还在使用,现在不解决,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顾寄欢是个医生,她所有的道德准则都建立在医生的道德准则之上,尽管她现在和江环医院没有关系,她也不能对这样的情况熟视无睹。
和这批有问题的缝合线比起来,陆时年的解释的重要性就没有那么高了。
陆时年听完了全程,道:“江环医院不在我们的控制之内,只能交给警方处理。”
她说完补充了一句:“我会让陆迪集团的律师团队出手,尽量让周良做污点证人,他总算是良心不死,也能减轻点罪责。”
陆时年并不在意周良能不能减轻罪责,只是周良求到了顾寄欢面前,她顾着顾寄欢的面子。
“那会不会打草惊蛇?陆川那边……”顾寄欢有些犹豫,她很想解决掉这批缝合线的事情,却也不想让陆时年陷入被动。
经历了陆静青的医疗事故,经历了杀手追杀,又经历了这次缝合线的事情,她是越发清晰感知到陆家那群人有多疯,性命在他们眼里完全不算什么,只是筹码。
她心里也有些缓缓释然,陆时年面对这些她是要自保的,她必须要有些手段保命,否则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不过她心里仍然有底线,陆时年不能变成那样的疯子,她永远无法接受一个视生命为草芥的陆时年。
不过她现在心里有了定数,她等着陆时年回家之后慢慢解释。
“陆川那边现在翻不起来浪花,他现在自查自纠漏洞百出,手足无措地自保都来不及。”陆时年顿了一下说道,“我是觉得,背后的人不是陆川。”
“啊?”顾寄欢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陆川是个非常传统的人,他骨子里很封建,他一直觉得女人不该掌权,也不该牵扯到商业上来,所以他对奶奶和我才有那么大的意见。”
陆时年继续说道:“邓凤仙嫁给他之后就专心做富太太,不只是邓凤仙,他的女儿孙女儿都不准沾染陆家的生意。按照他的性格,他不会让陆乔乔出面做这样的事情。”
的确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但是陆时年知道顾寄欢的价值排序,缝合线的事必须现在解决,不能因为担心打草惊蛇就置之不理。
陆时年有些想不明白,背后那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自从她回来之后,整个陆迪集团渐渐被她全部掌握,马双林和陆川都被踢出局。
背后之人想要做什么?她如今在集团的地位说一不二,他总不能有这样的自信,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现在的她打落马下吧?
第60章
车里开着暖风空调, 热气烘得人有些困倦,顾寄欢只觉得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开了车窗的一条缝隙,凑近了些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车内一片寂静, 只有透过车窗缝隙穿进来的风声, 顾寄欢缓缓说道:“你忙的话, 把我放在医院门口就行,我可以自己回病房。”
背后的陆时年没说话, 顾寄欢等了一会儿, 下意识转头回来:“陆时年, 你……”
出口的话只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因为顾寄欢看到陆时年睡着了。
她靠坐在位置上,脑袋偏向于一侧,这个姿势算不上是很舒服的姿势, 但她还是这么睡着了。
顾寄欢凑近了些, 能看到陆时年眼睑之下的淡淡青影,她这两天恐怕是真的很忙,手头上的工作再加上南岭区项目的问题。
因为事故调查, 南岭区的施工暂停, 之前的施工方合同,以及资金调拨, 工人工资,全部都要重新来算, 工人欠薪和职业病引起舆论纷纷。
顾寄欢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收到了陆玉琼发来的消息。
[时年和你在一起吗?我给她发消息, 她已经两个小时没有回复我了。]
住院休息这几天,顾寄欢的手机一直保持在静音状态, 这会儿也是恰巧看到手机亮起来,才看到了陆玉琼的消息。
她看了陆时年,然后才低头回消息。[在,她睡着了,事情很着急吗?我让她回消息给你。]
陆玉琼回复道。[哦,让她睡一会儿吧,也不是那么着急,就是过两天南岭区工地的义诊,我问问她要不要去,借机宣传一下。]
的确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过是陆玉琼的性子就是风风火火,几个小时毫无消息,她等得有些不耐烦罢了。
[义诊?]顾寄欢不知道这件事,仔细想了想,这几天的新闻似乎也没有类似的报道。
顾寄欢继续问道。[南岭区的工地施工不是暂停了吗?这都快过年了,怎么还有工人在?]
[也都不容易,如今工地停摆,施工机构在接受审查,工人就是在等,都想看看后续的施工怎么办。]陆玉琼大概解释了一下。
顾寄欢也是能懂得疾苦的苦命人,自然明白了陆玉琼的意思,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建筑工人其实是个很不稳定的职业,今天有活,明天说不准就没法开工,南岭区是个大项目,如果能从头到尾跟下来,估计有两三年的稳定收入。
现在施工方接受审查,这些工人能不能干下去就成了未知数,此刻快要过年了还不回家,就是在等一个年后开不开工的消息。
谁都怕,这个时候先收拾包袱回家了,到时候工地忽然开工,自己的位置就被顶替了,这么大的工程可遇不可求,以后就遇不上了。
所以,尽管这个工地出现过欠薪,出现过事故,为了生计,他们还是得守着这个工地干下去,为了家庭,无可奈何。
顾寄欢问陆玉琼,[义诊团队是从庆南医院选的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这个消息?]
[肯定是庆南医院选人啊,自家医院比较方便。昨天时年提起来,今天才刚刚确定下来的,可能这两天医院才会选人吧。]
陆玉琼发完,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你就别想着去了,这天气还挺冷的,好好在医院休息。]
[知道了。]顾寄欢回了这三个字,看到手机上的未接电话,把手机调到了震动模式,然后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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