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景宸并邹大、任伯三人在听到身后这声冷冰冰的呵止后立马僵立在原地。
高炎定眼神幽深,坐在马背上狐疑地打量这三人,“转过身来让本王瞧瞧。”
三人眼神交汇了一霎,只能慢腾腾地依言照办,邹大早在高炎定出现的时候就把脸蒙了起来,他如今顶着的这张脸,当初在北地时对方可是见过的。
如今他倒不担心明景宸,只担心自己会先一步被高炎定认出来,那事情就糟糕了。
邹大故意装出惊慌胆小的模样,打着摆子问道:“大……大人……您……您唤小人们?”
高炎定冷声道:“去往何处?为何都蒙着面?”
邹大故意咳嗽了两声,撒谎道:“这天寒地冻的,小人脸上都是冻疮,又着了凉,实在吹不得风。”
高炎定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又指着中间的明景宸道:“那他呢?别不是也伤风了?”
“他……”邹大刚要帮着回答,就被高炎定喝骂住了,“本王有让你代他回答么!说!你为何也蒙着头脸,可是着了凉?”
明景宸看着马嚼子,不说话。
“怎么?是个哑巴?”高炎定见他不搭理自己,颇有些不依不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俯下身轻佻地用马鞭挑起对方的下巴,对着唯一露出来的一双似水明眸,道,“你这眼睛生得倒像本王的一位美妾,你看你是自己摘了蒙面巾还是要本王帮一帮你?”
明景宸听到“美妾”两字,顿时火冒三丈,愤恨地挣脱对方钳制,将布料一扯露出一张诡异骇人的脸孔来。
高炎定脸上出现片刻的呆滞,一句“你谁”差点脱口而出。
明景宸心里冷笑,面上再不多看他一眼。
邹大见自己易容的手艺竟然把镇北王都给唬住了,心里不免得意上三分,又看他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差点没绷住嘴角破了功,他忍着笑将明景宸往旁边一拉,谄媚道:“大人,我这同乡并非有意冒犯,他先前出过花才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们仨都是穷乡僻壤出来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他又胆小,毁了容后性子更加古怪了,连我们这些老熟人都不太爱搭理。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则个罢。”
“天花?”高炎定勉强恢复了几分镇定,又不信邪地瞅着人自下到上地反复打量,显然还心存疑虑。
此时潘吉传完话见自家王爷正和三个平民在说话,便率了十来人驱马而来。
邹大和任伯见对方人多势众,对己方成包围之势,心下一沉,手已摸到袖管中的暗器严阵以待起来。
谁知高炎定忽然轻笑出声,轻蔑道:“是本王看走眼了,什么丑八怪!真晦气!”说着跃上马,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像对待虫豸蝼蚁一样,傲气地一甩鞭子,“滚罢!”
邹大连忙俯下身,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然后拽住明景宸就跑。
然而他刚转身没跑出去多远,忽听身后一阵尖啸袭来,他猛地回头,只见鞭影卷着残雪已逼至自己面门,此时想躲已是千难万难,唯有正面迎击才可能避免被抽得皮开肉绽的下场。
理智告诉他不能出手,但身为高手的条件反应已经先一步出卖了他。
只见邹大双手鹰爪般探出就在即将截住鞭影之时,那马鞭如同一条灵蛇刁钻地虚晃了一下,改道往身旁缠去。
邹大见此再顾不得其他,扑上去就要阻拦,然而亲卫可不是吃素的,早已拉弓搭箭地瞄准了他们,但凡他再有一点异动立刻就会被扎成个刺猬,当场毙命。
他身形不由地一滞,时机转瞬即逝,等他再想补救,身旁的明景宸已经被那鞭子卷住了腰肢,如同一只被收了引线的纸鸢,倏忽已被掠至高炎定的马背之上。
高炎定箍紧怀中之人,眸中闪着冷光,对一众亲卫道:“速将这两贼子拿下!生死勿论!”
“不要!”明景宸抓住他手臂,出言阻止。
高炎定掰过他的脸,手指在可怖的疮疤上擦过,触感真实得都不像是在抚摸一张“假面”,他冷笑道:“怎么?总算愿意开口说话了!不装哑巴了?景沉啊景沉,你可让我找得好苦!”
明景宸挣了挣也没能挣脱开去,便愤愤道:“高炎定!你放开我!”
高炎定偏不让他如愿,双手如珠似宝地捧住他的脸,无视他的愤怒,只专注地望到他眼底,咬牙切齿道:“既然又被我逮着了,这次可由不得你,想让我放手?做梦!”话音方落就调转马头风驰电掣地朝城门方向跑去。
明景宸想回头看一眼任伯他们的安危,然而高炎定将他牢牢困在怀里,马又跑得飞快,一眨眼就进了刚开启的正门。
城门口的官兵谁都不敢拦他,忙乖觉地让了道让这两人一骑通行。
高炎定纵马在街道上疯跑,引得路人尽皆侧目,慌张躲避。好在他还知道分寸,凭着高超的马术轻易地避过了人潮,没有伤到外人。
跑了一阵,他在一座巍峨气派的府邸前勒马停驻,然后用大氅一卷将明景宸整个罩住,跃下马打横将人抱起大喇喇地就步上门口的台阶。
顾鼎春的儿子们并联军中的几个有头有脸的首脑联袂迎了出来,见镇北王抱着个人,都不住好奇地打量起来。
早在数天前,他们就被告知镇北王府丢了个人,这人不知为何疑似出现在曲姑,为此镇北王发兵来助他们攻打司徒氏,言明攻下的土地、金银他一概不取,只求挖地三尺将整座城搜个底朝天也要将他王府中走失的人找出来。
当时联军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等攻下曲姑后他们内部又产生了分歧。
一部分人觉得如果在战后仍旧紧闭四门,不允通行,会让民心不稳,不利于战后局势的稳定。况且他高炎定说丢了人,无凭无据的事谁知道真假,就怕这是对方狼子野心想要谋夺曲姑而找的借口。
不久前,这厮以替湄州剿贼的名义占了一州之地就是前车之鉴,若是疏于防范,昨日之湄州便是今日之汀州。
顾氏自从顾鼎春意外身亡,外加司徒昌的全力打压,已经大不如前。虽汀州境内还有少部分人支持,但顾鼎春的几个儿子都是庸碌之辈,不堪造就,否则也无需引入外援联合攻打司徒昌这个蠢材才勉强取得胜利。
战前为了游说外援助阵、策反司徒氏的几员心腹干将,他们不得不许出去很大一部分好处。如果镇北王真的志在一州之地,那就是动了联军所有人即将到嘴的肥肉,犯了众怒。
联军一面忌惮着高炎定,一面又畏惧着他,所以才有了如今只开一方城门,装模作样地核查出入人员身份的局面,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以免真惹恼了对方。
顾鼎春的儿子拱手行礼道:“王爷大驾,有失远迎,不知这位是……”
高炎定还在气头上,出口就带了燎人的火星子,“还要多谢诸位高抬贵手只开了一道侧门,否则本王就是有分、身之术恐怕也逮不到人,这份‘人情’本王记下了,来日必当奉还。”
众人脸上讪讪的,假笑着恭维道:“分所应为,实不敢当。”
高炎定冷笑数声,再不愿和这帮无信之徒多浪费时间,连个招呼都懒得打径自走入府邸内,然后随意挑了处还算顺眼的院落当做临时落脚点。
他把明景宸抱入寝室扔在榻上,随后揭开裹着的大氅欺身而上。
【作者有话说】
咱们周五见~
第149章 软硬兼施
明景宸被捂了一路,衣物底下汗液顺着背脊流淌下来,外加脸上的易容,就更加闷热难受了。他一双眼睛因为高热被蒸得红彤彤水汪汪,连睫毛上都沾了水汽,像是刚哭过一样。
高炎定呼吸一滞,到嘴的狠话生生咽了回去,原先想好的狠绝手段也瞬间忘了个干净,他从榻上站起来,焦躁地在原地走了两圈,然后一脚把门踹了,对着外头喊人。
院落中本就有仆从侍女待命,听到动静就赶了过来,一个个恭敬谦卑地垂手站在他面前听候吩咐。
高炎定道:“打盆温水来。”
众人连忙照办,不仅端了一脸盆水进来,连浴桶、皂角、替换衣裳都一齐备妥了,搁在屏风后面。
将人遣走后,高炎定从脸盆里绞了块布巾,不顾他意愿就在对方脸上擦了起来。
明景宸“呜呜”了两声,脸上被搓得差点剥下一层皮,火辣辣的像是要烧起来似的,他一把推开高炎定乱来的手,瞪着眼睛没好气道:“你干什么!不要碰我!”
这话无异于是在火上浇油,高炎定扔了面镜子在明景宸身上,指着他鼻尖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躲我存心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模样!在你眼里,我高炎定就是那些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恶徒,对不对?你未免太小看了我,也小看了你自己!”
明景宸气得将镜子砸在他脚下,反唇相讥,“难道你不是?”想到当日对方说倾慕于自己时的情景,他就不由得又气又恨,嘴唇还隐隐作痛,像是那天被咬出来的伤口又裂开了一样。
高炎定急赤白脸地反驳道:“我当然不是!”
明景宸冷笑道:“那你现下又是在干什么?莫非伪装得太久,真把自己这只禽兽当成了羔羊?”
自己一腔热忱被他这句“禽兽”浇了个透心凉,高炎定道:“你不辞而别知道我有多心痛么?那夜为了寻你,我在江里游了大半宿,差点力竭死在水里。若不是南地的探子说在汀州疑似发现了你的踪迹,我吃饱了撑地平白给人做冤大头助一帮乌合之众攻城!我高炎定从未对旁的什么人这般小心翼翼,真心以待过。你不回应便罢了,还弃如敝履,将我视为禽兽牲畜。景沉,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明景宸敛眸,并不看他,嘴里的话如同风刀霜剑,字字诛心,“你就当我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怎么都捂不热。高炎定,你何必死乞白赖地追着我不放,像条摇尾乞怜的狗。”
高炎定听罢,虚点了点明景宸,怒极反笑,“好!好!你既然说我是条狗,殊不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这条癞皮狗就吃一回天鹅肉,当一回无法无天、仗势欺人的禽兽!你若肯依我便罢了,若是不肯依,我少不得使点子手段让你知道什么是欺男霸女、强取豪夺!”
“你……”明景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是从未认清过他的真面目。
高炎定又道:“你不顾惜自己,非要在我手上吃点苦头就罢了,你莫非忘了你那两个同伙?”
明景宸听他提及任伯和邹大,就像是被捏住了七寸,他颤声问:“他们落在你手里?”
“没错!”高炎定不无得意地道,“这一老一少身手倒是了得,可是功夫再好又有何用?只他们二人能抵挡得了多少兵马?光车轮战都能耗死他们,更别说我带的兵,弓弩炮火一样不缺,随便挑一件朝他们身上使,你说他们如今怎样?”
明景宸气得浑身发抖,虽然知道说了大约也是白说,对方未必会信,但他仍旧道:“我逃走的事与他二人无关。”
高炎定扣住他下巴,继续擦他脸上的易容,“相不相关可不是你说了算,景沉,你惯常伶牙俐齿,又有急智,你说的话有几句是可信的?我再不会相信你这个人,教你又辜负了我逃了出去。”
明景宸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仿佛自己之前真和他有点什么一样,“你先前定然派人调查过我,那你必定知道我无亲无友,无牵无挂的。他二人不过是我南渡的路上偶遇的两位江湖侠士,因见我孤身一人,身体也不好,起了帮扶之心,才带我同行。你休要将怒气撒在他们身上,拿无辜之人作筏子。”
“是否无辜审一顿就都清楚了。”高炎定仍旧无动于衷。
“你!”要是真让他对任伯他们严刑拷打那还了得!任伯年岁大了,如何能经受得住诸般刑具上身施为?
明景宸一时方寸大乱。
高炎定心凉了大半,在城外见到有人与明景宸同行,还是两个身怀武艺的高手时,他就有了一番计较,此时又见明景宸为了这两人失魂落魄,更加肯定自己先前的猜测没错,不免心下大恨。
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副打造得精致小巧的镣铐,强行给明景宸戴在了手上,“你最好安分些,别再惹恼了我,否则就不单单是这一副镣铐的事了。”他带着威胁地看了眼明景宸的脚,“真到了万不得已,打断你的腿我也是做得出的,你自行掂量着罢。”
说完,高炎定挑衅十足地将钥匙在明景宸眼前晃了晃后好生收了起来。
这副镣铐也不知是何材质所制,坚硬似铁,难以强行破坏,偏生又轻便灵巧,内侧打磨得光洁圆润,戴久了也不会磨破皮。
脸上易容所用的胶泥废了很多功夫才擦了个七七八八,高炎定又用热巾子在他脸部周围敷了许久,才让那层和皮肤严丝合缝的人皮面具露出一点边沿痕迹。
高炎定并不敢生拉硬扯,恐会伤到明景宸,只能耐着性子一边用巾子继续热敷,一边一寸寸地将面具小心揭下。
等将整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取下来时,两人都已汗流浃背。
高炎定嫌恶地将面具扔在地上,见明景宸的脸上红了一片,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这面具戴久了有所不适,看他又用手挠,不禁一把扣住他手腕,紧张道:“别挠,快给我看看。”
说着用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问道:“疼么?”
明景宸迫于钳制,只得胡乱地摇头。
高炎定不依不饶地又问:“那可是痒了?”
明景宸又摇头,可这回对方却不相信了,只道:“你又撒谎,你或许忘了,可我没忘,上回你背上烧伤新愈痒得整宿整宿地睡不好,我当时问你,你也是这个神情。”
听他翻出旧账,明景宸眼神慌乱地躲闪开去。那件事他怎么会忘?当初要不是这人连续几晚不眠不休地照看,自己八成会因为嘴硬和所谓的自尊吃更多的苦头。
当时他不理解高炎定为何放着好端端的觉不睡,甘心为自己苦熬。对方说,就当他是发神经,他高兴,他巴不得。那会儿自己尚且懵懂,虽一早就知道高炎定是个断袖,但不知为何,平日里你来我往,拌嘴争锋总会将这茬给抛在脑后,所以那会儿并未深究。
如今细细想来,对方那时就对自己有些不同起来,可笑自己竟然这会儿才明白过来。真是个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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