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勇气打开门冲进去,反驳孔代容的话。
高侪是个彻彻底底的懦夫,他是个完全的失败者,各种意义上的。
不止是寝室里的事让他感觉到自己无能的痛苦,家里的事也同样,他焦虑,但做不出任何助力。是陆泱有意无意提醒了他,虽然孔代容和赵卓不待见他,但他可以尝试一下向他们寻求帮助,万一呢,万一他们愿意伸出援手呢?
抱着渺茫的希望,高侪先找上了孔代容,并没有发生什么奇迹,孔代容面对他时的嫌恶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臭虫或者蟑螂。孔代容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把高侪本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放在地上踩踏,把它踩得稀巴烂。
然后高侪在赵卓那里重复了一次同样的待遇。很难说他找上赵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能主要目的不再是寻求帮助而是对孔代容和赵卓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进行挑拨离间,他不想让这两个人好过,如果赵卓肯帮他那是最好不过。
高侪没想到的是赵卓竟然转头就去找孔代容算账,并且把他出卖得干干净净,孔代容在耳边对他说出“你该庆幸”时,高侪明白过来赵卓根本不会在乎他的死活。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高侪真正恨上这两个人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他,在这两人的心里,他高侪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想骂就骂想打就打,高兴了分他点指缝间漏下来的肉渣不高兴了就把他放在油锅里煎熬,他还算是个人吗?
接着是他青梅竹马的女友和他分手,面都不愿和他见,也没有给出分手理由;然后是他在学习上越来越难集中精力,他越想多做几道题,越看不进去;除此之外还有寝室里赵卓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压迫,他几乎把高侪当成了出气筒了。
一根一根稻草接连不断地放在高侪的身上,也许某一刻最后一根就会落下。
高侪其实没有想到最坏的情况会是什么样,骤然分手的女友他没有理由再去挽留,学习上荒废了两天又重新捡起,他在夹缝中求生存,也不愿让孔代容和赵卓太好过,抓住机会就给他们下绊子,他还有过恻隐之心,委婉地提醒陆泱不要被孔代容的花言巧语欺骗,他记得陆泱安慰他的那句话,永远都不会是最差的时候,他没有想到最后一根稻草的到来这么突然。
在为高考做最后准备、马上将要进行大扫除的时候,他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班主任的神情十分严肃,欲言又止,最后沉痛地告诉高侪:“你父亲跳楼了。”
高侪没有反应过来,他愣愣的,眼睛直直望着他的班主任,问:“你说什么?”
高侪是撑着一口气才回到学校的。家里乱成一团,他妈妈哭得几近昏厥,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也好像在云雾里飘着,最近发生的事像是在梦里。家里的主心骨没了,不管撑不撑得起来,他都得撑起一个场面。
处理完后事,他带着妈妈回到已经空荡许多的家里,妈妈呆怔地坐在沙发上,喃喃地问:“咱娘俩可怎么办呀……”
高侪咬着唇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母亲这个问题。
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高考依然不能不去,否则高侪这十二年就白费了,他安慰了妈妈几句——那安慰也很苍白,然后就收拾东西回了学校。
他回学校的时间卡得正好,就在高考的前一天晚上,一个人坐在没有开灯的寝室里时,高侪很清醒地知道他的高考也完了。他的模考成绩下降趋势很明显,上一次已经跌出了前三百,不知道高考会不会更差。
变成现在这样他不知道该怪谁,怪老天捉弄还是怪命运多舛,他感到绝望,觉得人生没什么光亮了,他不清楚家里究竟欠了多少债才把父亲逼得跳了楼,他只知道他这一生完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陆泱精神饱满地同他说话,陆泱或许是好意,那句“前程似锦”却把高侪扎得鲜血淋漓,他哪里还有什么锦绣前程啊?
高侪没有看透过陆泱,陆泱对待他时究竟有过多少刻意,对他说出口的话在心里转过几次,他一步一步跟着陆泱的话语,走进了绝路里。
等到高考完后,高侪反刍这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才终于发现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的成绩为什么下滑得如此之快,孔代容和赵卓还有那些掺合进来的人是怎样被陆泱提着线,陆泱的漂亮皮囊下到底藏着些什么,可那时候陆泱早就远走,不知道去往了哪个城市。
高侪追悔莫及。
于是他只有把所有的痛和恨都向孔代容和赵卓宣泄,他的人生完了,他要拖着这两个人一起。
开着那辆汽车时,高侪还有心情苦中作乐,他想至少家里还没把车全部变卖出去,而他虽然没有驾照,之前偷偷开过家里的车,上路是完全没问题的,撞两个人当然也没问题。
他什么都不在意了,懒得去追究是谁告诉了他孔代容和赵卓的行踪,好像知道他要做点什么似的,他在不远处看着等待红绿灯的赵卓和马路对面的孔代容时,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然后他算准时机,深吸一口气,把油门踩到了底。
大家好,久等了,更新来惹!!!
我已经不对按时更新抱有希望了……(´°̥̥̥̥̥̥̥̥ω°̥̥̥̥̥̥̥̥`)
其实不止在写这一章的时候,在写整个剖白卷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我的用词啊语言那些会不会太过尖锐,但是又想到既然是“剖白”那必然都会是他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再阴暗再压抑都是要写出来的,因为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高侪,高侪真坏啊,他的坏在这些人中是不同的,我愿称之为“平庸之恶”
第七十章 剖白5.丁槐
这世上有一条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那就是歧途,只要走错一步结果都会是粉身碎骨。
——《千与千寻》
他们说……这里是一座疗养院。说是疗养院或许不那么恰当,监禁所更贴切一些,里面关着的,是犯了忌讳被家族抛弃的弃子。
这是丁槐来到这里的第三个月。
他整天被关在一间白色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没有电子设备,没有书籍,没有任何能和外界接轨的东西。
连钟表都没有。
丁槐的房间在二楼,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更远的地方是蓝色的海岸线,被高耸的铁门挡住,只露出一星半点的蓝。
这个地方寂寥无人声,偶尔会有穿工作服的护工从树下走过,全身包裹得很严实,戴着口罩看不清面目,手上的托盘里放着食物或药品,也不说话,走过就过了。
一开始丁槐疑惑过,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安静,安静得像一处死地,后来他才渐渐明白,在这里待久了,会逐渐失去说话的能力,或许有受不了发疯大喊大叫的,一针镇静剂下去也就安静了。
丁槐就被扎过几针,那种感觉并不好受,他不想再被人按着扎针,就要学会安静。
他之前从不知道家族里有这样一个地方,一座不知道在哪片海洋中间的小岛上的“疗养院”,专门用来关他们这些人,像关犯人一样。
丁槐站起来走了两圈,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看门外没有人,走回床边,手伸到床单下面的棉絮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孙明辉拍的,那天陆泱被他和孙明辉带到家里,做的时候孙明辉心血来潮拍了两张照片,后来他找孙明辉要了保存在手机里,再后来,他把其中一张打印了出来放在枕头下面,现在被他偷偷藏在床铺里。
照片里的陆泱半睁着眼睛望着镜头,眼神带着点在当时那个环境下不合时宜的懵懂,露出了大片白皙的皮肤,靠着身后的丁槐。
丁槐摩挲着照片上的陆泱的脸,把手伸进了裤子里。
曾几何时,他大可不必像现在这样对着一张照片手冲,他可以把陆泱抱进怀里,把他按在身下操弄,不止一次,直到尽兴为止。
丁槐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他只是出了个柜而已。
他记得当他说出那句话之后,母亲先是捂着嘴说不出话,父亲则沉默许久,看着立在原地的丁槐,说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句话会让你付出什么代价?”
丁槐是觉得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的,况且再大的代价又能大到哪里去,把他送去电击治疗吗?马上就要高考了,祖父权衡利弊,也不会罚他罚得太狠。
父亲说完那句话看到丁槐油盐不进的模样便不再言语,反倒是他妈,一开始的震惊过后就扑上来捶打他的背,边哭边说:“你在说些什么呀……”
丁槐站着不动任她捶打,被一个耳光扇到脸上之后握住了母亲的手腕,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
在祠堂里跪得膝盖青肿站不起来的时候,丁槐想或许祖父快消气了吧,他跪了两天,没能回学校,但也不影响什么,总不会一直不让他回去。
地板是冰冷的,祠堂里没有灯光,只点了蜡烛,烛光摇曳着要灭不灭,丁槐抬头看到桌案上供着的那些牌位,四四方方的,又想到小时候学过的呆板无趣的规矩,听过的看似正确实则狗屁不通的道理,心想,这也算是打破了一道拴在他脖子上的枷锁吧。
让丁槐出乎意料的是跪了三天过后,祖父竟然真的不准他回学校,把他关在房间里外头上了锁,相当于变相把他软禁了。
用人每天定时来给他送饭,丁槐试探过,然而是一无所获。
他没想到祖父会发这么大的火,或许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学校了,复习进度丁槐倒不在意,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陆泱。
被关了一个星期之后,丁槐坐不住了。他看出来祖父有要一直关着他的意思,索性挑了那天周五把卧室的窗户打破了,跳窗逃了出去,他的卧室在二楼,跳下去不至于摔断腿,只是好像挂到了树枝,撕出了一条很长的血口子,裤子却还是好好的,有裤子挡着,伤口倒看不大出来了。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从家里逃出来,身上除了兜里的一包烟什么都没有,或许过一段时间就会被家里人找到重新捉回去,他得趁现在去见陆泱一面。
丁槐瘸着腿往学校的方向走,到了就在学校马路对面一边等陆泱出来一边抽烟,等了半个小时左右,他看到了刚从学校门口走出来的陆泱。
陆泱还是那副干干净净招人喜欢的模样,最普通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比别人要好看,看到丁槐人了,就停在原地,等他走过来。
丁槐不想在陆泱面前表现得很狼狈,尽管他此刻已经足够狼狈了,他放慢脚步走到陆泱面前,低着头很仔细地看了陆泱一会儿,告诉了陆泱他出柜的事情。
陆泱看起来并不惊讶,丁槐有些泄气,又想起逃出来找他的原因,深吸一口气还是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他屏住呼吸等着陆泱的回答,而陆泱的回答是没有回答。
丁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陆泱没有那么容易接受他,自己也存了许多私心,才把出柜作为筹码,可陆泱的心硬得像石头。
他记得那一次做完了,陆泱身上还带着他留下的痕迹,就可以说出“我们以后不要这样了”的话,他那么清醒又理智,真衬得陷在情欲中不能自拔的丁槐像一只野兽了。
但丁槐可以接受这个结果。他总还有机会和时间,不必急于一时。于是他像陆泱表示出他的理解和大度,并和陆泱做了约定,他当然不是真的想和陆泱打球,只是想有一个能再和他聊天或者见面的理由。
他没有看懂当时陆泱的眼神,只是很高兴这一个要求陆泱答应得很爽快,他不知道他不会有机会再回到学校了。
“喀哒”一声,丁槐猛一下把还没来得及收好的照片往身后藏,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没有敲门就直接进来的护工,问:“什么事?”
护工把装着药剂的盘子放到桌上,拿出注射器来,把里面多余的空气推出去,一边推一边说:“你妈妈来看你了。先把今天的针打了吧。”
丁槐下意识地手上用力,想起还握着照片又松了手,他盯着注射器里面的透明液体,说:“我不需要打针。”
丁槐是在十分钟之后见到他妈的,他觉得有点反胃想吐,脑袋也很晕,可能是因为没有吃饭,可能是因为扎进他胳膊里的那一针试剂。
林成碧憔悴了许多,隔着钢化玻璃坐在他对面,眼睛还是红的,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丁槐沉默地看着她,最后还是他对面的人先开了口,林成碧把鬓边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尽力做出高兴的样子,问丁槐:“槐儿,最近怎么样?”
丁槐双手交握着,说:“还活着,没死。”但他毫不怀疑如果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就算不死,可能也会精神失常。
他已经知道了现在会被关在这里的原因,他有一个不在族谱上的叔叔,曾经是祖父最疼爱的孩子,家里的所有资源都倾向他,祖父手把手把他带大,等到人长成了,叔叔却突然向家里出了柜。以丁槐家的家风,祖父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事情?祖父太过喜欢这个孩子,一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他“改邪归正”,可叔叔是个倔脾气,以为自己的父亲会妥协,祖父见劝不动,就把叔叔绑着送去了专治同性恋的医院进行电击治疗。
62/65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