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几步,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佩剑,仿若下一秒就要和面前的天惩堂堂主拔剑相对。
而晏别没理会温净的敌意,他只看着温清川,再次重复了一遍。
“拔剑。”
这下连一旁的池应淮也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大家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钱愿上前几步,想要拦住三人,但三人之间强大的气场和令人压抑不容他人靠近的气氛直让他额间冒出冷汗。
“晏堂主真是高看在下了。”温清川轻叹一声,拿起了面前的折昼剑。
“爹!”
温净蹙眉看向他,似是不明白为何他爹对这个天惩堂堂主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岁桉。”池应淮出声打住了温净。
他蹙眉看向温清川握住手中的长剑,心中五味杂陈。
你要怎么做呢?
面对伴你百年的佩剑,因你仙逝后封剑的折昼,百年后仍护你的本命剑。
你还能做到心无波澜面色如常吗?
“啊,怕是让仙人失望了。”
温清川握住了剑柄,稍稍用力,剑未能出鞘。
池应淮偏过头去,没再看温清川的神色。
“这下可以了吧?”温净不耐烦地冲晏别说道,仿若面前的根本不是令人敬畏的天惩堂的一员。
温清川垂下眸子,将手中的长剑再次放到了晏别面前,他抬眸和晏别隔着黑纱对视。
“多谢仙人抬举,但在下只是失去了功力的凡人,能摸一摸这神剑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晏别垂眸看着面前人的挑不出任何不对的面容,一双眸子里干净温和又带着拒人千里外的疏离。
不是那人会有的情绪,更不是会面对他该有的情绪。
或许是他想错了。
“不必,剑已拔出,既是他的了。”
不等其他人的反应,晏别已经离开了这庭院内。
“爹,你方才怎么又拦着我?就算这是折昼,是他给的我也不会要。”温净蹙眉说道。
温清川无奈地看向他,“这剑是上清仙尊的,是你拔出来的,便是认你为剑主,还是天外玄铁所铸造,当真不要?”
“算了,这好的东西不能便宜了那个人。”温净说着便拿过来折昼,仔细端详着,“爹,你还真别说,这佩剑就是不一样,握在手中的那一瞬间我便感受到了磅礴的剑意,简直像在和上清仙尊站在一起一般。”
“更重要的是,这剑竟然护主!这下便能好好地保护爹爹了,就是不知道这剑能不能认两个主人……”
温清川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一向捧场的池应淮此刻也没说些什么。
——
“堂主,可算找到你了!”孟还喘着气跑到晏别面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神域传信让我们尽快回去,说是有要是要商讨!”
可还没等他说话,便被晏别抓住了手腕,差点把他的魂给吓出来。
“先前你可告诉过温氏父子我的姓氏?”晏别沉声道,目光骇人,仿若要吃人一般。
孟还一抖,声音都哆嗦了几分,“没……没有,我哪敢说这些?”
晏别闻言目光一沉,松开了抓住孟还的那只手。
“怎么了,堂主?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两个人可需要我们再查一查?”孟还问道。
晏别站在原地没有回应。
不知为何,孟还脑中竟然闪过一丝孤狼在雨中被遗弃的场景,不禁让他打了一个寒颤,若是让晏别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那他的脑袋都不用要了!
“我亲自去。”
不等孟还回过神来,晏别已经转身朝那陇州方向去了。
第58章 谈话
晏别从未想过,御剑飞行的百里有如此远过。
或许并不是这百里远,是他太心急了。
若他真的是温清川,为何百年来不曾露面,为何寻不到他一点踪迹,为何这个时候出世,又为何能平静地看着他?
这百年来他又是如何过的,没有金丹五感尽失,一剑穿心,情蛊缠身。
晏别甚至不敢去细想,每一件都将温清川推得更远,两人之间的沟壑愈发得大。
那个孩子又是谁?未曾露面的这百年,他不曾去神域,不曾去镜花水月,而是另觅良缘,隐世人间了吗?
可血誓盏见证过的仪式,深入魂魄,永生永世不得磨灭,倘若一人心变,生不如死,神魂俱灭。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温清川回来了。
只要他回来了,就算他和别人缔结良缘产有一子又如何?
沟壑再深,填平了便是。
晏别眼中一暗,几乎如飞出的利箭,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山庄门前,面前的仆人整要将大门关上。
他上前两步,手中聚齐灵力,直接劈在木门上,将门后的仆人吓倒在地上,大门再次打开来。
院中的侍女见状吓出一阵惊呼,仓皇地跑向内院,想要通报一声。
守在院中的侍卫提剑落在大门前,将晏别团团围住,只要对方稍有动作,他们便会上前将他拿下。
整个前院都被晏别这一出搞得杂乱不堪,完全没了方才悠闲宁静的样子。
而晏别却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剑张跋扈的气氛一般,上前几步弯腰抓住了跌坐在地上的仆人,他眉心处血红正现,幽深的黑眸中聚起寒霜,吓得面前的仆人慌忙大叫。
“别杀我,别杀我!”他慌忙摆手,眼中满是慌乱恐惧。
“拔出神剑的一行人呢?如今在何处?”
仆人一愣,结结巴巴地说道,“剑冢后庄主便留大家过夜,但……但那几位贵客说着需要……需要赶路!然后便离开了……”
晏别蹙眉厉声追问,“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仆人被他这一声吓得一个哆嗦,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往……往西南……西南去了!”
西南?
晏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人面色惨白,但丝毫没有说谎的不安和躲避。
他们去西南方向作甚?
西南偏僻,除了有通神域之路外,没什么值得去的。
剑冢拿剑,西南神域,试炼大会……
晏别眼中一暗,松开了手。
仆人立马连滚打爬地跑了出去,生怕跑慢了就被对方要走了性命。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明明对方在询问之前眼中急切万分,威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即使他跑出去好远,想起对方的眼神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而当他答复完,对方却放松了下来,连嘴角都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好像是……寒风中的狼王找到属于自己的猎物。
“堂主!”
还不等孟还喘过来气,就被面前举着剑的侍卫和被围在中间的晏别给吓了一跳。
他倒是不担心晏别的安危,毕竟怎么看都是那一圈侍卫更危险,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对方稍有不悦就大放灵力。
方才晏别为了赶路就已经御剑飞行,如今若是再用灵力,怕是不好和神域上面的人交代,到时候又少不了被刁难。
围着晏别的侍卫们闻言也愣了一下,毕竟晡时所有人都见到了从天而降的天惩堂堂主,当时来人也是一身黑衣带着斗笠,只是面前这人的黑衣更华贵些,身份更显。
但几人也都不敢放松警惕,仍然拿剑指向晏别。
孟还见状慌忙上前,掏出自己的腰牌,给侍卫中地位明显最高的那人看去,“唐突了各位,不好意思,只是天惩堂查案事发突然,还请各位见谅。”
如今腰牌已亮,其他人纷纷收了剑。
孟还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神域。”
晏别根本没看孟还的反应,撂下这一句话和孟还之后径直离开,将烂摊子直接抛给了孟还。
孟还连人的背影都来不及看到,直气得咬牙。
先前在客栈也是,他只是稍稍眯了一会,等再睁眼的时候,留给他的就只有一张纸条。
他费劲巴拉地赶到陇州,对方折腾一番不说,留下一个烂摊子就拍拍屁股走人,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孟还就是心中再气,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任劳任怨地给人收拾烂摊子。
谁让对方是堂主呢?
——
“爹,怎么这么着急离开,那庄主看着就财大气粗,今夜在那歇息肯定能吃到不少山珍海味,正好给爹你补补身子。”温净坐在马车内,喋喋不休地说道。
温清川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平日里,你和你池叔也没少喂我补品。我这身子本就是无底洞,填的再多也是无用功,况且这天下的补品都快让你俩全寻来了,去不去也无妨。”
“倒是你,拿了神剑还去宴席,怕是要惹人惦记。”
温净被他这么一说也反应了过来,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地说道,“还是爹想得周到!”
池应淮闻言都不忍说些什么。
对方是怕温净因神剑被人惦记,还是怕某人折路而返?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能多说些什么,等着到了客栈便再去询问。
“还真别说,这神剑就是神剑,不说握在手中,就光是看着便能感受到那锋利的剑气。一想到这把剑被上清仙尊拿着斩杀过魔物,更是平添了几分仙气侠气。”温净爱不释手地看着手中的折昼,指腹划过剑鞘上的花纹,眉眼都要笑到一起去了,“如今我拿着这把长剑,是不是也能成为和上清仙尊一样厉害的人?”
“青出于蓝胜于蓝。”温清川温声说道。
“爹,你别再夸我了,你这样说得如此直白,都让我有些听不下去了。”温净嘴上这样说着,脸上笑容更甚,若是他有尾巴,此刻恐怕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池应淮暗自在心中轻叹一声。
这可不就是“青出于蓝”吗?
若是让他知道和自己朝夕相伴的父亲便是被自己挂在嘴边天天念叨的“上清仙尊”,还不知道他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三人离开山庄不晚,敢在天黑时便找到了客栈住了下来。
晚膳后温清川和池应淮看着温净拿着折昼练了一会剑后,三人才回房歇息。
温清川坐在木桌前,将茶壶内的茶水倒入杯中。
待茶水填满茶杯,房门也被池应淮推开了。
“我猜你今夜回来,便先泡上了茶,手艺不精,委屈你一下。”温清川淡声说道。
池应淮见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低头无奈一笑,他将门带上后,坐在温清川对面,接过对方手中的茶杯倾抿一口,“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有时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读心术了。”
温清川闻言摇了摇头,脸上带了笑,打趣道,“虽不知你说的读心术是什么,但我不曾能看透人心,只是你表现的太过明显了,我很难不注意到。”
“这样啊。”池应淮垂眸看着木桌上的茶杯,声音低了下来,“为什么要放弃折昼?你当了它百年的剑主,它亦封剑等了你百年,如今你回来,应该……”
“独清。万事皆有变数,并非永恒不变。”温清川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并非我放弃了它,而是它该选择一位新的主人了,岁桉便是它亲手所选。世间确有至亲骨肉可持长辈佩剑一说,但折昼不是寻常的剑,若是它不愿就是至亲骨肉也无法持有它,是它亲自选择了岁桉。”
“况且,我早就不适合拿剑了。火凤血统加断魂珠确实能让我起死回生,还助我恢复五感,削弱了我体内的奇毒。可修为灵力都不是浴火重生便能回来的,跟何况我如今能力皆靠得是妖族血统,没有半分灵力,一代名剑跟着我才是真正的蒙尘。”
“倒不如选个其他法器试试,你看玉笛、银针这种怎么样?”温清川笑着调侃道。
池应淮蹙眉看向温清川。
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仿若就是天塌下来都不会让他有什么变化,平日里纵使是笑着,也仿若跟人隔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发现我愈发看不透你了,从前看书时便没能看透你,总想不明白为何你再次回来时,不恨不怒,之前恩怨一笔勾销如同没有存在过一般。那时我便想,就算是修成无情道难道连喜怒哀乐都没了去吗?那干脆这无情道也别名为‘无情’了,改名为‘断情’得了。”池应淮轻轻摇头,“明明遭受了这么多,天之骄子跌落神坛,断去一切修为只能用污浊的妖气,身子骨也大不如前,染了风寒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转,甚至连乐人间的凡人也不如。”
“真的能做到不恨吗?”
“你还说我能看透人心呢,我可没想到你如此坦白的和我说这么多。”温清川喝了一口茶说道。
池应淮抬头看他,倒是不在意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在你这里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况且我本就没打算瞒着你,你是唯一问过我名字的人,我还没小气到因为你失忆了便要再次用这虚假的皮囊和你相处。”
“那样不该是你我之间该做的。”
“能再告诉我一次你的名字吗?忘记了可不是好友该做的。”温清川笑着说道。
池应淮却摇了摇头,“等你记起来也无妨,况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还以为借此便不用回答了。”温清川轻笑一声。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唯独这一个。”池应淮难得拒绝了他的要求,他直直看着温清川,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后也只是落败,“因为我实在是先不明白你的意图,和你现在情况,这让我接下来的每一步走得都有些无措,我不知道自己走得对不对,这一步要不要做该不该做,做了会不会引起蝴蝶效应,会不会又再次打出同样的结局,我真的不能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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