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我也要和你说两句。”温清川开口说道。
温净是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的,知道自己是不会被允许呆在这里的,只能垂着头失魂落魄地跟着别京白往山下走去。
等确认人走了之后,温净才抬眼看向晏别,目光落在了他那充满皱褶的衣服上。
“昨日的事谢谢你。”温清川垂眸看向地面,斟酌了一下再次开口,“净身诀是修仙者入门的法术,晏别,你知道的。”
周遭瞬间寂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晏别有些颤抖的声音。
“神域发明的箍灵术你我都曾为此筹谋过,这是有境界之差的,境界相差太大的施咒和被施咒的人都会遭到一定的反噬,就算赌上自己所有的灵力和元神都没有办法完全压制一方,除非……”
“除非两人血脉相连。”温清川抬眼看向晏别,替他说完了剩下的话。
“那温净……”晏别蹙眉看向温清川,像是在期待他的回答,又像是在害怕他的回答。
“你不是在骨香笛里看到了,我是齐惊寒和魔神的孩子,男子是不能孕育生子的。但凤凰一族本身便是阴阳同体,生子一事也并非不可能。”温清川坦然地说道。
“什……什么时候的事?”晏别抬手抓住温清川的手腕,看着温清川的眼睛。
说来好笑,曾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然在此刻手微微颤抖着。
“我在镜花水月的时候便发现了。”温清川淡然地说着。
而这话就像一把刀子一样狠狠地插在晏别心头上,温清川甚至能感受到他全身的僵硬。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温净说得村民的……”晏别似乎是无法再往下问下去,只能祈求地看向温清川。
他像是被处刑的罪犯,在等待最后判决。
“我平日不下山,不清楚这些。”温清川避开了这个问题。
可晏别的心却又沉了几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啪——”
“你……”
晏别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不等温清川反应过来,他便跪在地上,将将华放在温清川手中。
“杀了我吧。”
“晏别。”
“或者你折磨我,凌迟,什么的我不会有半分怨言。”
“晏别。”
“温清川……你杀了我吧……”晏别几乎是呼吸不上来一般跪在地上,一向高傲的人,此时头颅重重地低了下去。
时过百年,他终于清楚了自己到底伤害了对方什么。
“晏别。”温清川轻叹一声,蹲下来撑住晏别的肩膀,抬起他的头,看着他那死气沉沉的眼睛轻声说道,“已经过去了。”
时隔百年的镰刀终于落在地上。
百年来无数人想给晏别戴上脚镣,想要将他囚禁。
直到此刻,他才被狠狠困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没有资格再追求温清川。
他过去的罪孽连死都无法消除。
修无情道的是温清川,可跨不去这座大山的是晏别。
他被彻底困住了过往的冰雪之中,无法前进一步。
第82章 花先雪
山下。
别京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一旁的温净。
他见到温净的第一眼便看出了他是温清川的孩子,不止是相貌上与温清川的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还有隐约的几分与晏别相似。
百年前晏别对天下的冲击太大,不少人看到他时都不会去仔细打量对方的模样,没人会想不开去招惹一个魔君,哪怕他已经在神域生活了多年。
所以他们也不会注意到,温净其实更像晏别。
像少时的晏别。
别京白早些年跟在温清川身边,他是除了温清川之外最能感受到晏别性子的人。
他没有看起来地爱众生,尽管他表现的多么博爱,但眼底的冷漠还是掩盖不住。
可他偏偏对温清川展现出了近乎偏执般的纵容。
早些年别京白最不喜欢晏别,两人总是较着劲地在温清川面前表示,最后的结果也是显而易见,别京白只能背地里无能咒骂着晏别是个花花肠子多的人。
这种偏执一直持续到现在。
晏别是个疯子。
别京白总是这样想。
别京白抬眼看向一旁面色冷峻的温净,心中不免有些惊叹。
他以为温净是不知晓自己的身世的,他不了解温净,但他足够了解温清川。
但先前的话如平地惊雷,撕破了原本温和的遮羞布。
温净是知道的。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试炼大会?
直觉告诉别京白恐怕要更早之前。
别京白在心底叹了口气。
温净不愧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足够的忍耐,足够的坚定,坚定得甚至有些偏执了。
脚步声传来,别京白抬眼正看到温清川从那杂草丛生的山路上走下来。
他下意识地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遍,确认了他毫发无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无……”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言的温净骤然上前两步,急促地拉住温清川的胳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起来。
温清川原先起来的火气都被他这番动作整的全都压了下去,最后也只剩下无奈的叹息。
“你啊,我没事。”温清川无奈笑着说道,抬手拍了拍温净。
可温净根本不听他的话,前面检查完后还专门绕道了温清川身后看看他是不是伤留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温清川还从未见到温净这般慌张的模样,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好笑。
“他总是这样。”温清川抬头解释道。
这话听着是有些温净大题小做的意味在,可别京白看着温清川眼底的笑意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原先压在他身上的承诺选择在一瞬间就消散了。
温清川过去百年或许没有那么难过。
有人坚定不移地陪着他。
“呵,我看你受用的很呢。”别京白直接拆穿他。
这时候温净也检查完了,看了温清川一眼,又抬头看向洞口的方向。
“接下来去哪?”别京白问道。
温清川抬手拍了拍温净的肩膀,“先去谢姑娘那,省得他们二人担心。”
别京白点点头,确实该跟他们说一声。
“之后我要去一趟鸠千夜。”
“不行。”
原本还不肯跟温清川讲话的温净突然说道。
温清川挑眉看着他,“不闹脾气了?”
温净就站在温清川面前,一步不肯让地站在那,“不去鸠千夜。”
“我没说不让你跟着。”温清川看着他这幅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只得软下语气来安抚他,“我们一起去。”
“我们?”温净眼睛瞬间就亮了。
“嗯。”
“我也去?”别京白笑着问道。
温清川没看他抬脚往前走,温净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也可以留在这。”
别京白看着温清川的背影真心实意地笑出了声。
他抬头看向山洞,他看见了晏别站在那里。
对方像是在看温清川,又像是看向自己这边。
别京白这次什么都没做,他转身跟上了温清川的步伐。
……
“多谢道长!”何清正牵着谢婉的手止不住地像温清川表示感谢,而他旁边的谢婉早就红了眼,连连掩面偏头。
“无妨,这本就是神域该做的。”温清川从袖中掏出一个手帕递给了何清正。
何清正立刻理解了温清川的意思,心中止不住的感激,他没想到面前的仙人竟然如此的心细。
他连忙接过来转身给谢婉擦着眼角的泪。
等他再回神时屋内哪还有仙人的模样,他连忙去了其他屋查看,连之前留在别房的小兄弟也不见了身影。
仿若之前的仙人都是一场梦一般,梦醒了,人便不见了。
……
“怎么这么急着赶路?”别京白看向温清川问道。
他们此刻正在淮江边上,码头处还有几条空的渔船。
“时间不多了。”温清川看向江面说道。
“爹,我准备好了。”温净匆匆赶来,背着他的小包袱,腰间挂着折昼笑着走到温清川身边。
别京白回头看他,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说去找人了吗?怎么这般快便回来了?”
温净一愣,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声音有些低地说道,“那人已经走了,不用管他了,反正他也不会有什么事,我们出发吧。”
温清川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直将温净看的后背发凉。
正在温净打算开口解释的时候,温清川收回了目光。
“走吧。”
……
鸠千夜,紫夜殿。
花霁月一脚将大殿的大门踹开,黄沙之路上是倒下的一具具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一条血路。
纵使鸠千夜魔族众多,但花霁月硬是咬着牙一路杀到了紫夜殿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一路太顺畅,她几乎没有遇到可以与自己一战的人。
但她此时没精力去思考这些,她攒着怒火马不停蹄地花了两天从淮江赶到鸠千夜,就算这一切是血疏给她下的套她都认了。
她现在要见血疏。
因为她的姐姐告诉她,她的尸体不见了。
花霁月下意识觉得是血疏搞的鬼。
于是她才会二话不说便来到鸠千夜。
可紫夜殿里空荡的吓人。
这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铮——”
花霁月猛然后撤,一鞭子甩出去,但被一根细小的银针给打偏了方向,反而将一旁的案桌给掀翻了去,直接在空中裂开。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下一根银针再次飞出,几乎是擦着花霁月的脖颈过去,一瞬间就划出一道血痕,渗出细小的血珠。
花霁月在看到那银针的时候手就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如今更是将她的双目激得通红。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银针的来处。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原先躲在暗处的人从屏风里走了出来。
花霁月呼吸一滞,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着,“姐……姐。”
可面前的人花先雪哪有一丝活气,那双好看总是含着笑看向花霁月的眸子此刻全是漆黑,看不出任何的光彩。
在她面前的是一具死尸。
“血疏!我一定要杀了你!”花霁月几乎是低吼出这句话。
下一秒银针再次飞出。
这次花霁月再没有一丝动容。
她们曾无数次在花家后院这样交手过。
花霁月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几乎所有的资源都朝着她倾斜,甚至连原先要去学堂念书的姐姐都会被拉来给她当陪练。
年少时的花霁月从来不懂的这些,不懂的姐姐的隐忍,不懂姐姐的重担,不懂姐姐的无奈。
因为每次姐姐看向她时总是笑着的。
她也问过姐姐会不会讨厌这样的生活,讨厌会随时被喊来为花霁月当垫脚石。
可姐姐每次都笑着看她,无奈地摸着她的头,轻声地说,“我愿意的,我愿意为月儿做着一切。”
“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银针不断飞出,被长鞭甩走,再没有一根针能近花霁月的身。
就像之前那样。
但两人的距离不断的靠近。
长鞭几次都要擦过花先雪的衣袖,都被人狠狠拽了回来。
看似花霁月占据上风,但她已经快被逼到角落。
狭窄的地方不利于她长鞭的挥舞,连死尸都懂的的道理,于是她抓住了花霁月隐密的心思,不断地朝着花霁月靠近,想要将她逼到绝境。
可花霁月咬着牙,一步步踏入死尸的圈套。
“月儿以后要好好练功,我会常回来检查你的功课的。”盖着红盖头的花先雪笑着说着。
那个红盖头真的很大,将花先雪的脸都盖住。
花霁月哭得根本看不清花先雪的身影,她只死死抓着花先雪的一角衣袖,不吭声,只是低头任由眼泪砸在地上。
直到锣鼓声喧嚣起来,周围都是喜气洋洋的。
花先雪要走了。
花霁月不肯松手,她不想让姐姐离开。
周围的人不断地去扒花霁月的手,他们在想方设法地将两人分开。
可花霁月就是不肯松手。
她想姐姐再检查自己的功课。
这也是姐姐的家,为什么姐姐要离开,为什么不能那个人来她们花家?
周围的人拿花霁月没有办法。
不知道是谁走过来趴在花霁月面前耳语的几声,原先死死攥紧的手骤然松开。
而后红轿被人抬起,渐渐离开了花霁月的范围。
银针一根根地擦过花霁月,将她的脸胳膊腿脖颈都划破,大大小小的伤痕,将她整的无比狼狈。
花霁月被逼到了角落里。
她抬眸看着花先雪黑色的眸子,忍不住落下泪来。
因为花先雪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可花霁月好像看懂了她的话,骤然崩溃,她像小时候一样,哭得看不清花先雪的面貌。
她看到了。
花先雪说,杀了我。
她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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