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之本来也不会有什么想法,这明摆着就是王姜和程瑜两个人之间的“斗争”,他们自己都不在乎这些,他作为一个吃菜的工具人更不用有多在意。
不过他没想到王姜的脾气竟然也挺好,声名赫赫的大导演和他这样的小演员解释起来。
“王导太客气了。”束之端着茶杯敬王姜,说着不会出错的场面话。“今天能坐在这里和两位导演以及……以及周老师吃饭,是我的荣幸。”
束之自认为这话说得也没问题,但坐在一旁的周庭光却很轻地笑了下,声音不大不小,让房中的三个人听见刚刚好。
王姜与束之都默契地投以视线过去,周庭光神色自若,扯了张纸巾摁在唇角。“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哪能继续下去。
被打岔之后王姜又重新揪着周庭光继续聊新片的事情,束之拿着筷子戳弄碗里的饭菜,心中直觉周庭光是在笑“周老师”这个称呼。
但这么喊哪来的错?本来他就是个还没什么作为的后辈,而且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叫过。
如果真的这么忍俊不禁,那下次就要在床上叫才行,免得周庭光再做出些什么非常不得体的事情。
一顿不知道目的为何的饭在程瑜重新回到包间之后宣告结束,束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来又稀里糊涂地和王姜他们道别离开。
程瑜跟着他一起走了一小段的路,刚开始的时候很沉默,不过后来撩了几把蓬松的头发又突然亢奋起来。
他非常热血又非常偏执地和束之承诺道:“我是一定要拿一个奖回来的,你也会拿奖的,我保证。我要向他们证明,我不是当年那个刚毕业的小屁孩了,没了老程我程瑜也不是不行。”
程瑜口中的老程便是他的老师程子启,也是王姜的好友,亦是圈内有名的上一代导演。不过程子启不自己执导电影已经很多年,近些年多数是以制片人的身份参与电影拍摄,上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面前还是程瑜上一部的首映礼。
这话说得有野心,也有风险,束之的心被这样的情绪高高吊起,也产生了几分征服欲——拿奖很让人向往,能够同台竞争战胜周庭光拿奖更是让人神驰。
但这样的欲望被他小心地压制掩藏着,没被直接放出来去回答程瑜。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其实麻烦你过来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大家一起吃顿饭。”程瑜走到自己车前就停了下来,“我去盯剪辑了,得保证成片能带你拿奖才行!”
束之对他挥挥手,“好的,那我就提前感谢程导了,程导再见。”
和程瑜道别之后,束之准备联系徐嘉欣来接自己,但手机还没来得及掏出来,面前就驶停了一辆车。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摇下,开车的赫然是方才在包间门口道别过一遍的周庭光。
“阿之。”
周庭光只是这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束之就忘记了自己还在害羞尴尬这件事情,非常主动地拉开车门坐上了车,堪称理智全无。
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周庭光就突然很没头没脑地问:“你觉得湾区哪里的房子会比较好?”
“你又要买房吗?”束之惊诧,“又”这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每次早上醒来房里都会少个人,我猜是那里的风水不太好。”周庭光一本正经地阐述着自己的理由,驾车慢慢地往停车场外驶。“如果没有中意的,那我就请个风水先生来看一下,挑一挑好的地段。”
束之就算是再愚笨也知道这段话是在暗示什么了。
他努力地寻找能跟这段差不多水平的话去反驳,但发现好像已经丧失了阴阳怪气的主动权,于是就自暴自弃地回答。“如果是我喜欢的,那肯定是用我自己的钱买啊!不需要你的。”
其实他这话说得很不自量力,湾区好地段的房价还不是他这样一个拍了两三部文艺片的小演员可以肖想的。
但周庭光没有做一个提醒他自省自查的诤友,而是应和着说:“嗯,明年拿到奖的话,商业价值也会上去,买下一套也不用多少年。”
拿到奖,就连周庭光也开始这么说,虽然或许玩笑的成分占更多。
“如果我顺利地拿到奖,周老师岂不是要两手空空了?”或许这个可能被反复提及,所以深压的欲望和野心也管不住地被释放出了些许,借着这么一星半点束之就开始说些不太友好的话。“输给我这样的小演员,会很没面子的吧?”
前方路段恰好亮起红灯,周庭光便偏着脑袋看向束之,笑着说:“阿之想说什么?”
束之没想说什么,束之只是想挑衅而已。
不过周庭光这么问了,他突然就聪颖地生出了一个想法,并立刻说:“周老师,我们来打一个赌怎么样?”
“赌注是什么?”
“如果我输了没拿奖就任你处置,如果我赢了……”其实赌注束之事先根本没想好,直到说出口的时候才临时思考,然而赢这个字一说出来,他内心其他的渴望也一同开始叫嚣。
束之的心率在这样的欲望喧嚣中直线上升,大概深思了好几分钟,他才顶着如鼓的心跳说:“如果我赢了,你就跟我在一起,然后公布我们的关系好不好?”
红灯的倒数结束,汽车重新在主干道上行驶起来,外面流动的风卷着噪音从玻璃窗的缝隙往车内钻,人的呼吸也被这风给搅乱。
顺畅地通过下一个转弯,周庭光于喧嚣的风中轻声说了“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迟了一点点。
◇ 第60章 CP乱斗
新历2047年的十一月末十二月初,周庭光进了王姜的剧组。
王姜与吴宇这些文艺片大导的性格和风格又略有不同,他的电影除却艺术内涵之外还会做一定的商业考量,对于网络舆论的把握也要娴熟许多,因此电影刚开机的时候,上了好些个与此有关的热搜。
作为电影男主的周庭光也理所当然地被拿出来讨论了一番,而前些日子有关于周庭光的桃色新闻才刚刚过去不久,于是这回也顺势被翻了出来一起做谈。
网友是一群极其擅长解析文字游戏的群体,虽说当时的一纸诉状洗清了周庭光钱色交易的罪名,但有关于他和束之的关系却仍旧没有解释清楚,这一点被敏锐的网友发现之后,有关于他们二人的绯闻又重新在网上被炒了起来。
没有人在其中刻意引导,事情演变的最终结果也会呈现出多样性来,所以在这样大肆的讨论当中,竟然出现了一批周庭光和束之的CP粉,而CP粉又逐渐演化出了两个不同的分支:HE党和BE党。
前者的CP名通俗易懂,只有“光束”二字;后者文艺复古,借用了《项脊轩志》中的一句话:“庭有枇杷树”。
两个对立且统一的群体一齐在周庭光和束之的物料中寻找可磕可记的痕迹,但又致力于书写打造出不同的结局。
有了竞争就相当于有了无限动力,因此原本只是小范围的磕CP行为,最后竟然越演越烈,成为了一场多人数、大规模的行动,各大社交平台、短视频平台、文字创作平台都争先出现了他们的CP粮。
数不清是第几次划掉洪间给自己发过来的拉郎向混剪视频,束之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他非常严肃地看向身边的徐嘉欣,问:“我真的是非死不可吗?”
“嗯……”徐嘉欣垂头又看了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而后将手机熄灭和束之对视上。“如果打上了BE的tag,那应该就是的。”
跟在束之身边长了之后,徐嘉欣也逐渐从一个一问三不知的娱乐圈盲变成了对此小有了解的纯路人,起码分清了一些专业名词是什么意思。
束之惊愕、束之疑惑、束之不可置信,“难道就没人想知道,如果最后周庭光死了故事会是怎样的吗?”
“哦,是有的。”徐嘉欣郑重地点头,重新打开手机,拇指快速地在屏幕上滑动翻找起来。“如果最后去世的是周老师,那小之哥你就会被终身标记给严重影响到。一般这种时候会有几种走向:第一种是周老师的魂魄回来;第二种就是小之哥你借着庭院中的树枝去抚……”
“等等!你看的是什么东西?!”束之大惊失色,察觉到不对猛地抓起桌上的橘子塞进徐嘉欣嘴中,然后快速环顾一圈,发现没人在周围才打松一口气,但仍旧心有余悸。“你那是正经的网站吗?”
“正经的吧,还取了一个花的名字,挺文艺的。”徐嘉欣嚼吧嚼吧嘴中的橘子,手机屏幕弹出一个页面后愣了下。“嗯?根据监管部门规定以及投诉举报,此链接违反相关法律法规,禁止访问……怎么回事?好像进不去了。”
束之:“……”
他热心地伸手过去帮徐嘉欣熄灭了屏幕,并友善地提醒,“我们要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该看的东西还是少看比较好。”
而后,他又诚恳且真心实意地祈福道:“希望我和周庭光都能好好活着。”
徐嘉欣沉思几秒,“两个人都活着的其实也有,小之哥你要看吗?”
“不了吧。”束之移开自己的目光,尽量不让自己去猜徐嘉欣看的到底是什么,不然他也不确定被这些东西荼毒过后,他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周庭光。
恰好此时工作人员走来要带他进棚,他便让自己彻底忽略了这件事情。“我先去录制了。”
束之要录制的是一个面对面访谈,近些年大型访谈类节目的数量直线下降,而诸此之类的小型访谈专栏如雨后春笋般开始出现在各大短视频平台的上。
虽然节目的规模大不如前、热度也削减许多,但仍旧算得上还不错的宣传渠道,如果不翻车,还非常有利于艺人人设的塑造——李施曼非常热衷于给他接这样的通告。
此次的采访者束之并不算陌生,正是上次参加真人秀节目时短暂问了他几个问题的那位Omega女嘉宾洪又莲。
“好久不见了束之。”洪又莲站起身对他伸出手。
束之伸手与她交握住,“好久不见,洪姐。”
两人在客套地打了几声招呼后相继落座,正式开始了拍摄。
洪又莲的谈话节奏保持得非常好,刚开始只是问了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待两人都彻底地进入到了交谈的状态后,问题才逐渐深入。
洪又莲直视着束之,用非常平和但又莫名锐利的语气问:“有人说演员演到最后拼的是文化,你赞同这一句话吗?”
实际上正式开始拍摄之前,节目组会拟送一份问题到艺人手上的,因此束之对于问题的尖锐程度也有所了解和准备,但人在现场听到这句话心还是狠狠地跳了一下。
“我赞同。”他回答,但又继续说:“不过我不认同社会上某种将文化和学历联系起来的声音。”
“为什么你会不认同?”洪又莲交换了一下姿势,脑袋微偏面上带笑。“你知道,你的这个回答发布出去,大家有可能会说是因为你的学历不够,所以才做这样的诡辩。”
“我确实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不瞒你说,这是我直到现在都很觉得遗憾的一件事情,但是没读书的那些年,我并不是什么都没做。”短暂的十二年的学习生涯让束之能组织语言来回答这些问题,却也让他没办法回答得更漂亮,所以他尽量更诚恳一些,用态度来弥补语言精巧上的不足。
“校园有校园的文化,我想社会应该也有社会的文化。”束之对洪又莲笑,也是在对任何一个可能看到这个片段的人笑。“我有在很努力地生活,也有在很努力地学习,所以社会反哺给了我关于它的更多。”
“是的,我知道。”洪又莲点点头,说了一句或许不是很适合当下她采访者身份的话。“你杀鱼的手法很漂亮,干净利落。”
束之很快地眨了几下略微有些发烫的眼睛,抿着唇对洪又莲笑了笑,又说:“谢谢,谢谢你啊。”
而在这很短的时间中,他想又到了那日节目录制结束后,周庭光在电话中对他说的那声“辛苦了”。
踽踽独行的时候只顾着往前走,那时认为自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可当得到任何一点关心、认可与共情的时候,就还是会产生落泪的冲动,而万幸,他走到了今天。
没有给束之太长的时间去消化情绪,洪又莲又顺势将话题带到了其他问题上。“我们都知道,这段时间在你的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骂声、美名层出不穷,黑料、奖项都加诸于身,这也算得上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了,那经历过这些之后,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不真实吧。”束之脸上的笑变淡些许,“好的坏的都不真实。”
“这样的不真实要大过于难过或者快乐吗?”洪又莲顺着往下问。
“嗯。”他低应着,背脊挺直许多,小指痉挛般地弹跳几下。“我以为是朋友的人最后深深地伤害了我,我以为要走到绝路的时候又柳暗花明,变化得太快了的话,快乐和难过就都没有办法让人特别印象深刻。”
“朋友?”洪又莲身体微微前倾,用很柔和的目光看向他。“你是说你曾经将他们当做你的朋友来看吗?”
束之点头,时至今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对,我曾经以为我交到了人生第一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那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把你当朋友看了吗?”
这个问题束之没能很快地回答。
从表层来看,或许就是因为他和周庭光走得太近,所以导致对周庭光有意的白温心生不满,但这是最浅显的回答。如果真的要深入分析,他想或许是因为“上等人”对他这样的“下等人”天生就存在的轻视和不屑,刘晶、白温、宋好都是如此。
因此当他越界了之后,他们就会轻而易举地对他进行不留余力的斩杀,因为在他们眼中他的行为是一种不能为之容忍的僭越和挑衅。
所以束之就回答洪又莲“知道了”。
“那是为什么呢?”洪又莲问。
他说:“因为觉得我不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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