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仿佛十分纵容般,周庭光这样回答。
播放键点开的那一瞬,两人站定在宽敞空地的中间。
下一秒,周庭光握住束之抬到半空的手,柔软掌心沁出的潮湿染到他的肌肤上,而后,他牵引着对方另一只放到自己的肩上,又把左手盖上对方纤细的腰肢。
半热不凉的体温透过滑面的布料传到周庭光的指尖,好似握住了一团柔软的云。
“周庭光……”
“嗯?”
话没来得及说完,音乐响起第一个拍,周庭光带着怀中的人迈出这支舞的第一步。
光着的脚踩在长毛的地毯上,纤长柔软的从趾间探出,托着束之往后退半步,那脚便又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很轻的声响。
没什么重量的旗袍在动作之间扬起,随着步伐打在周庭光的小腿和膝盖上,留下如轻挠般的触感。
音乐到达第一个高潮,束之被他揽入怀中,突然的动作让怀中的人发出一声轻呼,搭在肩上的手紧张地攥了起来,表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周庭光微微俯身,将两人鼻尖到鼻尖的距离拉近些许,“别怕。”
束之潮湿的气息扑在他的面上,让被沾染到的那几块肌肤生出一些怪异的粘腻感,不过并不难受。
而得到了这两个字的束之就像是得到了某种赦令,用一种很依赖的、很信任的眼神紧紧地看着周庭光,好似一分一秒也不能离开他的身边。
周庭光很轻地笑了下,垂眸与怀中的人对视上,深深地去看对方眼眸中的自己,以及那倒影双眼中的束之。
第一小节的高潮结束,音乐恢复平缓,束之的脸上带上几分笑,步子也迈得大胆了些。
薄薄的汗水浮在面上,两颊显出几分很淡的酡红,细软的发丝混乱地沾在额上,呼出的气也越发潮湿。
眩晕、炽热、干渴、空白,耳边除了音乐就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世界反复都坍塌收缩成了一个小的密闭空间,在这空间里,只有束之和周庭光两人在共舞。
其余什么都不剩。
最后一个小节,束之被周庭光托着腰带往另一个方向,两人躲过架在空间的沙发几、避开随意摆放的小椅、绕开立在地面的茶几,最后猝不及防地停在一面圆镜前。
“啊——”被晃到有些头晕的束之惊呼一声。
而在站稳的那一瞬,音乐恰好结束。
轻喘着气缓冲了好几秒,束之慢慢和镜中的周庭光对视上,用手背摁了摁额上的汗才开口。“我跳错了好多。”
“If you make a mistake, get all tangled up, just tango on.”周庭光俯身,且轻声。
借着那面圆镜,束之看到周庭光偏头看向了现实的自己,于是他也逃离镜像的世界,抬首和周庭光直接去交换眼神。
那是一双他看过无数遍的眼睛,在四下昏暗的影院大荧幕上,他们有过千百次的对视,也互相诉说着不为人知、更不为彼此相知的爱意。
那此刻呢,那双眼睛有什么。
是爱欲吗?是渴望吗?是怜悯吗?还是心如止水,什么都没有呢?
或许是氛围太美好、又或许是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还或许是响在耳边的呼吸声实在是太嘈杂,他被诱惑着往上靠,踮起脚想要去触碰未曾得到过许诺的唇。
他们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候只有零点零一公分。
可下一秒、在距离几近于无的那一秒,周庭光偏开自己的头,他们的鼻尖贴着擦过,最终未能有一处相接。
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止了,空气似乎都变得凝滞,束之浑身的也血骤然凉下来,还搭在周庭光肩上的手无知觉地抓住掌下的西装,指尖略微有些发麻。
施恩者无觉,受惠者多情。
束之狼狈地移开视线,猛地松开手,整个人用一种怪异的姿态开始拉开两人的距离。
然而,还没退多少周庭光就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后颈,有力的虎口正好卡在柔软的腺体上。
他急吐一口气,四肢瞬间就卸了力。
“周……”
卡在后颈的手突然开始变换姿势,四指紧贴着他侧颈的动脉,拇指指腹摁压住腺体,在上施加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房间内粘腻潮湿的水汽愈浓。
“不……”
Omega的本能让他觉得危险,他无意识地抬手往腺体处而去,但手悬在半空就被周庭光攥住了手腕,力道大到让他无法挣脱。
“束之,闻见味道了吗?”周庭光慢慢倾身,又将两人方才被扯开的距离拉近。“是下雨了吗?”
束之的呼吸变得很小心翼翼,小口小口地抑制着自己。“不是,是我的信息素……”
“哦?很特别的味道。”
周庭光好似无辜、好似天真,摁在腺体上的手越发用力。“信息素有些浓,是发qing了吗?”
束之一怔,呼吸和心跳都在那一霎变得混乱。
他不知道周庭光为什么要这么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像是有长长的细线一圈一圈地缚住了他的四肢,勒得每一寸皮肉都在微微的发麻发痛,而内心无知无觉地在这样的疼痛中生出渴望,渴望催生出期待、隐秘的期待又变得焦躁,所有情绪都急切需要一个突破口。但该怎么做?他该怎么做?
束之不知道,束之需要有人来教导。
他求助于面前的人,很不知所措、很信任地喊对方的名字。“周庭光……”帮帮我。帮帮我……
“嗯。”周庭光低应一声,倏地松开掌控他的手,正直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鼓动的心脏被扎破,期待和焦灼一泄而空,匝在皮肉上的细线却更紧了。
束之迷茫地抬手,想擦去从额上缓缓滑落的汗珠,眼前却蓦地出现一张做工精良的手帕。
他又顺着那手与其主人对视上,对方眼中带着笑,夸赞道:“做得很好,束之。”做得很好。
【作者有话说】
周生说的那句英文,出自于《闻香识女人》
第12章 入戏
那场舞到底跳了多久,束之不记得了;最后舞学会了没有,束之也说不清。
总之在周庭光离开之后,他非常狼狈地吞了几片抑制信息素的药片,又在等待恢复的时候,无知无觉地一遍又一遍地去回想跳舞时的细节。
想得次数多了,就会觉得与周庭光近距离呼吸交缠的时刻其实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可不想,又做不到、不甘心。
于是如此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不应该,这样一点也应该。
他告诉自己,周庭光已经拒绝了他说要在一起的无礼请求,也没说过要负责。
那他就应当知趣一些,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恰似朋友就已经很好了。
人不要太贪心。-
这场戏的布景在影视基地的歌舞厅里,即使是白天,室内的场景也并不明亮,然而这场内景却只在旁边只立了几个打光灯。设备一开,澄黄的光便灌满整个歌舞厅,映在满墙挂着的水晶挂饰上,徒升出几分纸醉金迷的暧昧。
束之做好妆造出来,道具、灯光、摄影都已经准备好,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太多人将打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这让他觉得轻松不少。
在和周庭光的对手戏之前,有一段束之的单人镜头——换上舞娘衣服的王珍坐在角落等待,待夜幕降临时,他将会邀请佟原跳夜晚开场的第一支舞。
这个场景主要是近景,因此道具布置得很简单,就只有一张桌子、一条椅子,和一个玻璃制的花边圆形鱼缸。鱼缸里只有一条金鱼,其余什么摆饰也没放,水很清澈、鱼缸壁被擦拭得很干净,因此它像是游在一团没有形状却有边界的空气里。
而他需要表演的内容并不复杂,只是趴在桌上用手指拨弄鱼缸中的水展现等待的过程而已。
看似简单,可束之心里很清楚没有台词的镜头最难演,因为没有对话的时候,对于演员而言唯一能给观众传达信息的就是行为举止、神态表情。
怎么演才能让观众代入?怎么表现才不会让人觉得空洞?
束之在看剧本的时候尝试过去分析王珍这个时候的心理状态,他很笃定王珍并不仅仅因为无聊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或许还有紧张、惶恐、迷茫和迫切等等一系列不可言说又复杂的情绪。
但再复杂的情绪也会有主次之分,独自苦思许久之后,束之才隐隐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金鱼。
金鱼,一个经常出现在电影当中的隐喻符号。暗示|性。
风流的、躁动的、缠绵的、禁锢的、急于挣脱的……性。
而在许多的文艺作品当中,创作者会用被压抑的性来代指被禁锢的自由、会将性的解放延申为自我人格的解放。
束之不知道自己这么理解对不对,也不知道他推断出来的这些是不是一知半解,他只能尝试性地去做。
“Action.”
吴宇话音落下的瞬间,束之就进入了状态,他按照剧本所写的、以及从分镜头脚本当中看到的那样开始动作。
然而不过是刚刚趴上桌,就被喊了卡。
“不对,”吴宇在监视器后面表情淡淡地看着他,“我不喜欢我的电影里出现方法派,你不要把从其他电影当中看到的公式套到我这里来,我当初选你也不是因为你长得像其他所有电影中会选的陪酒郎,把剧本都忘掉。”
吴宇说得很清晰,但也很模糊。
束之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想那样的一个动作,他应该是没有做错的。
可没错也不代表是对的。
没再给他多的反应时间,吴宇就又开口,“Again。”
第二次他很小心翼翼,学着吴宇说的那样努力地将自己带入到王珍这个角色里,但开拍不过几秒,就又被喊停。
他有些面热,心中不由地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演技太差了,下意识地看向周围的工作人员,却发现众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而吴宇这次什么都没说,只是丢下了一个,“再来。”
有一有二再有三,紧接着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NG的次数逐渐翻倍,几乎每次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喊停,直到最后,这样在意别人看法的束之也变得有些麻木。
麻木会不自觉地削减人的专注和严谨,束之暗自叹了一口气,在吴宇的“action”当中开始了又新一次的表演。
而这一次,好像意外地顺利。
他坐下后懒懒地趴伏在桌子上,偏着脑袋盯着鱼缸看了好一会儿,蓦地将手浸在水中去逗弄里面的鱼。
不知为何,不讨人喜欢的束之,却意外得到鱼的青睐。
手指在水中拨弄了没几秒,原先还躲避着人的金鱼竟然慢慢地凑了过来。
如水波般柔软的鱼鳍蹭在他的指腹,覆盖着细密鳞片的身体穿梭在指间、轻轻地刮蹭着肌肤,长长的尾鳍又柔柔地卷在指节上。
很痒、很黏、很怪异。
束之的手指痉挛般弹动一下,金鱼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什么,竟然反身吻在了他的指尖上。
他愣了一两秒,竟然忘记自己在片场,很突兀地笑了起来。
嘴角咧到一半,才迟迟地意识到不对,便很僵硬又很迅速地把笑收回。又做错事了。
但吴宇还没有喊卡,他还是王珍、还不能停,于是束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了下去,还是在脑袋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没按照剧本地演了下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收回没在水中的手,很不体面地在丝绒面的裙摆上把水擦尽,而后生硬地偏开头,不再看那让他得到过片刻欢愉的鱼。
到这里,吴宇终于喊了停。
“OK。”
他起身紧张地看向吴宇,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
可对方没像前几次一样直接否定这段表演,而是走到他身边问:“为什么笑场之后要这么演?”
“我……”束之把还有些湿润的手在裙摆上蹭了蹭。“我不知道,只是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做。”
吴宇没说话,用一种不掺杂其他东西的视线将束之上下打量一番。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他才说:“这条过了。”
束之大松一口气,抿着唇笑了起来。“谢谢吴导。”
“其实,你的表演不够格。”吴宇突然又开口,他嘴中叼着棒棒糖,一开口劣质的糖精味便会随着他说话扑面而来。“但你很适合这个角色。”
“你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全世界都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蛮奇怪的。”
束之不知道这算是好的评价还是坏的评价,可实际上有很多人都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他们说:束之,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做出一副这样的表情,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他们说:束之,我欠了你的吗?为什么你总是在不开心。
束之不知道“这样”是哪样,也很想问他们从自己的表情上到底看见了什么。
但他没有,所以现在也不会。
他只是笑了笑。
吴宇好像本来也没打算就此深聊,他抬着下巴朝某个方向指了指,“OK,去请你的佟先生跳舞。”
束之顺着看过去,发现周庭光已经做好了妆造,也不知道从哪时起便站在暗处的角落看拍摄。
他没由来地生出一些紧张,很希望对方没能看见他前面那么长一段的不合格表演。
不过究竟有没有暂时也得不到求证,周庭光很快走进场内,又回身对吴宇做了一个手势。
吴宇颔首,一声吩咐下去,棚内的打光在那瞬间发生改变,几台摄影机一齐开始工作,道具也很快就位。
而没再让他们做准备、也没有任何前摇,吴宇就喊了开始。
周庭光对束之伸出了手。
佟原对王珍伸出了手。
只是一秒,周庭光就完成了身份的转变。
这个阶段的佟先生还是风流又儒雅、清醒但麻木的情场浪子,周庭光的眼神变得非常不像他本人的轻佻,嘴角也带上了很暧昧的笑。
人不同,舞也不同。
9/48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