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不死?」梁杉柏说,「你指他从春秋时期,从这个年代一直活到了二十一世纪?」
祝映台说:「是的,我也知道这个想法很离奇,但是会不会就有这个可能呢?有龙氏是那么神秘的一支种族,就连齐国曾经的王后,周天子家的公主王姬也将之称为仙客,罗刹女也是他们带来的。」
梁杉柏问:「就算是的话那又怎样?」
「怎样?」祝映台疑惑。
梁杉柏说:「就算确认了彭巫的师父范青山就是我在二十一世纪的师父范青山,他还是有龙氏的一员又怎样呢,这对于我们接下去要做的事有什么影响吗?」
祝映台斟酌着说道:「也许青山师父可能知道我背后恶咒的解法,我们能够请教他?」
梁杉柏没有回答祝映台的话,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工具台前。
「阿柏?」
梁杉柏打开一个木匣子,取出了一柄桃木剑。这柄桃木剑与祝映台的罗睺长短相同,颜色质地却有较大区分,
剑身颜色黝黑,在灯光下看起来朴实无华,只有那流畅的线条昭示着这绝绝对对是一柄好剑。
「本来不想这么早给你,因为还有一些地方需要改进,不过既然你提到了,就先拿来用吧。」
祝映台半是疑惑半是欣喜地接过梁杉柏手中的剑,伸手抚摸着剑身。不知道梁杉柏用了什么木料,与罗睺的阴冷不同,这柄剑给人的感觉是温暖的,就像剑柄上刻着的那两个如同花纹一般的古体字那样。
「常安……」祝映台轻声念了出来,愿君一生无灾无难,常得安宁。他试着将灵力灌注剑身之上,但见黝黑的木料里骤然亮起了点点星火,如同鎏金一般的色泽由此及彼,仿佛点亮了剑身的内部,整柄剑因此由内而外散发出强大的灵力来。而这种灵力却是温润亲和的,就仿佛是春日里刚刚生出的柔软的芳草地,绝不咄咄逼人,更不会毁天灭地。
或许是被常安的灵力所带动,阴剑罗睺竟然自己开始震动起来,红珊瑚般的色泽明明灭灭,亮的时候娇艳欲滴,暗的时候却有如朽木一截,阴寒的气息从罗睺剑上一圈一圈荡漾而出,祝映台感知到了,他有些惊慌地看向梁杉柏,但是看到他镇定的面容便立刻也放下心来。既然梁杉柏觉得没事,那就一定是没事!
祝映台紧紧握着常安,感受着身周灵力场的流动,虽然他观气的本领已经丧失,但此时这屋子里两股交锋的灵力,一冷一热都十分强大,缠绞在一起仿若有了实形。祝映台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罗睺的阴寒灵场在试图逼近他,就像过去做过的那样,那股力量在呼喊他背后的烙印,试图侵入他的身体、神识进而控制他,祝映台甚至也感到了背后那个黑龙烙印真的在蠢蠢欲动,然而这一次,另有一股浑厚的力量阻挡住了罗睺的进逼,就像是一床厚实暖融的被褥替祝映台遮挡去了寒风凛冽,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切断了罗睺与黑龙烙印的联系。
两股力量的交锋激荡起了火花,一时间整间工具间里形成了两个不同的空间,一个空间里以罗睺为核心,周围寒风呼啸,从罗睺所在的桌面开始,寒霜发出「吱嘎」的声音一路蔓延开去,冻住了桌脚地面甚至是顶棚,另一个空间里则回旋着和煦的暖风,看似微弱,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将那股阴寒之力阻挡在外。各种各样的工具、木料、坏了的木剑飘飞在空中,一边是急速转动有若龙卷风过境,另一边则是缓摆轻荡好似蒲公英飞舞,两股力量彼此僵持了很久,出人意料的是竟是看着霸道的罗睺先缓缓撤退,直至偃旗息鼓。
祝映台惊喜地看着手里的常安,此时木制的剑身看起来已经有若火玉一般晶莹璀璨,尤其是「常安」两个字构成的花纹,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十分引人注目。确认自己成功地摆脱了一次恶咒的侵袭,祝映台不由得激动万分,伸手紧紧抱住了梁杉柏:「阿柏,你好厉害!」他高兴得不得了,以致于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你怎么会做这个?这个剑的材料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有了常安,我以后就再也不用怕那个恶咒了?」祝映台觉得自己
这才明白梁杉柏为什么没有打算去找范青山的事,因为有了常安,他就不用害怕恶咒,这要比在茫茫人海里去找范青山想来要方便许多。
梁杉柏听言却似乎犹豫了一下,过了会,他把手轻轻放到祝映台的肩膀上,为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他说:「暂时只能算是压制,解咒的方法还需要摸索。不过短期内你不用担心罗睺的事,至于以后的事,我会想办法。」
「太好了!」祝映台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努力装出自然的样子在梁杉柏的脸上亲了一口。他也是个男人,怎么会不渴望自己的恋人,只是因为恋人说因为恶咒的原因他们不能亲近,他才会小心翼翼与自己的恋人保持距离,但是心底里却还是会有那种需求。
梁杉柏愣了一下,一瞬间他放在祝映台肩上的双手收紧了,直到看到祝映台轻皱眉头才赶紧又放开,他说:「总之……还……不、不能放松,这柄常安还需要改进,我和你也……」
「我知道。」祝映台搂住梁杉柏,进而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到梁杉柏身体微僵,他不由得在心里苦笑。
其实他自己此时也在心里感叹自己的厚脸皮,但是他真的太渴望梁杉柏了,哪怕只是轻轻抱一抱也好。恶咒未除,这听起来真像个借口,但是因为梁杉柏说,祝映台便愿意信,只是仍然需要一点温暖来支撑自己的相信。
「阿柏,我真的变了。」他忍不住感叹道,原本想要伸手推开祝映台的手便这样停在了空中,「七年前的我肯定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变成这样,我还以为我会一辈子像个天地间的匆匆过客,没有缘起只有寂灭,走过,但不在人间留下任何痕迹。」祝映台搂住梁杉柏的腰,低头细细倾听他胸膛底下心脏跳动的声音。自从梁杉柏醒后,他就无比想要做这一个动作,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令他有安全感,才能填补他整整两年多听不到那种声音的恐慌与空虚。
「不会,你……」梁杉柏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口。
祝映台舒服地呢喃了一声,用脸颊蹭了梁杉柏的胸膛说:「你说,这一次我们是不是能够一辈子在一起了?」
梁杉柏沉默了,祝映台竟然也没有接下去说的意思,过了很久,屋子里才响起梁杉柏轻轻的一声:「嗯,我保证。」他说,「只要你不推开我,只要我还在一天,我都不会离开你。」
祝映台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声是温柔和满足的,带着满满的人间烟火气,像是俗世红尘中随便哪个期盼着家庭美满有情人白头偕老的普通小儿女那样,而这恰恰是过去的祝映台绝对不会有的姿态。
「推开你?我怎么可能推开你?」祝映台直起身,笑咪咪地看着梁杉柏,「我们可是拜过堂成过亲了,难道你还想不认帐吗?」
看着伴侣难得狡黠又可爱的神情,梁杉柏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下体不由得一阵阵火热滚烫,但是,无情的现实和那个难言的秘密很快泼了他一身的冰水。
「我不会。」梁杉柏说,「对你,永远不会。」但是我知道你会……所以,我很害怕!
他想着,终于还是屈从了自己的欲望,在此时能够做到的最大程度的亲近范围内,伸手紧紧搂住了祝映台。梁杉柏将下巴搁在祝映台瘦削的肩膀上,鼻尖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默默地品味着属于两人的每一分每一秒亲密时间的流逝。
第二天,祝映台和梁杉柏等人起了个大早,准备开拔海上,寻找海市踪迹。
吴王本人虽然未来,却特地委托了郑由前来送行。郑由不仅带来了许多的后勤物品,甚至带来了二十个士兵供上官烈他们差遣。上官烈微微皱起眉头,对郑由行了一礼道:「有劳吴王与郑先生关心,只不过茫茫大海,风险难测,实在不敢有劳大王再为我们费心。」
郑由笑道:「公子客气了,怎么说几位也是贵客,既然受吾王所托出海,我们吴国总要尽一份心力。」他又道,「公子放心,这几个精兵原本都是宫中的守卫,个个都有些能耐,此次是自愿跟随公子出海,大王已经吩咐下来,他们便是不要自己的命也会护得几位周全。」
他这么一说,那二十个士兵便笔直站好了,面容肃然道:「愿为公子赴汤蹈火,纵死不辞。」喊声出奇得一致,一看便是经过精心训练。
话说到这分上,上官烈如果再推脱就未免不给吴王面子了,何况表面上说他们是帮忙吴王办事,但实质上,吴王放他们出海多少有点将功补过的意思。既然是补过,自然要安插心腹在几人身边。二十名士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恰恰好比上官烈身边所有亲随的人数少那么一点儿,可见吴王做这个安排显然是事先考虑过的。
上官烈于是点点头,说:「如此有劳吴王与郑先生费心了,烈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没有礼炮鸣响,伴随着吴国大祝与齐国原来的大祝两位大巫者祈福的吟诵声,思羽号承载着上官烈等人开往茫茫海上。船只离开没多久,胡晋便与郑由两个人也相携离开了。港口恢复了平静,只有两三只海鸟落在码头立柱上不知在低头啄食什么,突然,一片如同水渍一般的黑影出现在了木头栈道上。那道黑影与其说是天空中某物的投影,不若说更像是木头栈道里层生出的异物。黑影在木料的里层滑过,很快掠过了其中两只海鸟所站立的立柱,明明并没有直接接触,不知道为什么,两只海鸟突然间都僵直不动了,黑影路过,进入海中,追着思羽号留下的浪花而去,直到那片不吉利的影子消失,两只海鸟才一个倒栽葱坠落进海里。
「哗啦」一声,海鸟落入海中便引来了一群贪吃腐坏尸骸的海虫,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海鸟们不知怎么回事已经变成了一摊腥臭烂肉。
此时远在海上的梁杉柏和祝映台却还不知道有这么一道黑影的存在,他们正齐聚在议事厅里商量思羽号行进的方向。除了他们三人以外,王铮还有另两名上官烈很亲近也是比较熟悉海洋的士兵林小虎和张驰也在,至于郑由送来的士兵自然被打发去了守卫一些不太重要的地方。此时在思羽号里头,上官烈的亲信和吴国送来的士兵基本上可谓分庭抗礼,彼此虽然没有起冲突,但是气氛并不融洽。上官烈的亲信自然看不起那些新来的,吴王派来的精兵则以一个叫做欧阳的人为首,一声不吭,避免与那些「土着」进行交流,以致于外头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团体。
上官烈从外头进来,摇了摇头:「暂时没闹起来。」
王铮说:「公子放心,我安排了人盯着那班人,有什么动静,咱们就抢先动手,把他们干掉。」
上官烈说:「暂时还用不到,至少在找到海市和有龙天镜之前用不到。」
祝映台说:「海市上真的能找到有龙天镜?若是找不到又该如何?」
上官烈说:「找不到就找不到,我们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帮你打听燃阴宫的消息。胡先生那里你不用担心,以我的了解,普天之下还没有什么人能够困住先生。」
王铮也跟着自豪地说道:「大祝先生神通广大,才不怕什么吴王。」林小虎和张弛不由得连连点头附和。
上官烈说:「好了,我们还是尽快计划一下线路吧。」几人这才收回思绪。在他们的面前摊着一张海图,比起齐国王宫里偷来的海图,吴王送来的海图要详尽许多,并且在上面标注了过去传说中出现过海市的地方,地点一共是三个,都已经远离吴国的海岸线,位于茫茫大海之中,有意思的是,这三个地点彼此相距也十分遥远,看起来毫无规律可循。
上官烈说:「如果这三个地点都是真的,那么证明海市出现的地点并不是固定的。」
祝映台说:「我曾经翻看过一些典籍,传说中说海市总共有四个,有些新,有些旧,笼统称之为四方海市,也不知道知姑这次提到的即将出现的海市是哪一个。」
林小虎说:「管他出现哪一个呢,反正我们也没得选。」
张弛要稳重一些,说:「敢问祝先生,这几处地点彼此真的没有联系?」
祝映台说:「目前来看是这样,不仅是地点彼此毫无关联,甚至是其他条件也不同。你看最近出现的海市距离
吴国的路程居中,最早的最远,年份中间出现的那个反而离吴国最近,看起来海市的地点和时间、距离都不像有关系。」
上官烈说:「我让胡先生帮我查了一下前三次海市出现的时候海上有没有异状发生,虽然得到了一点消息,但似乎也不能说就是有用的消息。」他指着地图上最远的那个点说,「这是最早一次有记载的海市,当年吴国刚刚建立,传说近海有渔民看到海上有彩光彩云;中间这一次海市发生的时候,则没有什么太特殊的事情发生,唯一要说值得书写一笔的也就是当年鱼获收成不错;最近的一次海市发生在五十年前,因为时间上离得最近,所以消息相对多点,据说海市出现的时候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条通道,通道尽头是一道门类似门的水漩涡,有人看到有人影踏海而行,进入门中后,那个水漩涡和通道就都消失了。」
彩光、彩云、大丰收、水漩涡……祝映台思索了一会,得出结论:「这说明世间每当有海市出现的时候,海水会发生比较大的变化,这说明……海市的所在应该是一座岛屿,不,或许是一艘类似潜水艇的东西。」
「潜水艇?」上官烈说,「哦,就是你们上次说过的可以在水里航行的奇妙的船。」上官烈轻拍手掌道,「有道理。海市既然称之为市,那一定需要场地,这个场地平时不为人所知,隐藏于某些地方,只到海市开市之时才会浮出水面。妙啊,按照刚才祝先生的推断来说,原来这个浮出水面不仅是象征意义的浮出水面,也是真实的从海底升上来。」
由于巨大物体的浮出水面,导致周围洋流急剧变化,鱼群也因此受到了影响,于是光线折射改变产生了独特的彩云彩光,于是有了打渔的大丰收,有了虹吸现象产生的暂时性的真空通道,这些都可以用物理原理解释清楚。
「虽然弄清楚了海市可能是在一座浮岛或是潜水艇上,但是我们还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寻它啊!」林小虎感叹道,结果被王铮瞪了一眼,立马闭嘴了。
上官烈说:「其实在临出门前,胡先生曾经为我们起了一卦,卦象显示船只一直往北开的话,遇见海市的可能性会比较高。」
林小虎说:「那就……」
「但是有意思的是,」上官烈又补了一句,「刚才吴国的大祝郑由来送行时也交代了一句,他说按照他的卜筮结果,遇见海市可能性比较大的方位是西面。」
这下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两位大祝都是巫道大家,按理来说卜筮结果就算不会完全一样也应该十分接近,怎么会出来两个完全不同的结果呢?
上官烈却又继续说下去道:「更有意思的是,两人都特别叮嘱我,胡先生说西面有险,让我们避开,郑由则说北面隐约会有危机,让我们小心。」
众人哗然,卜筮结果完全不同已经很令人觉得蹊跷了,谁能想到这两位居然各自暗指对方的卜筮结果存在问题?如果说这两人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卜筮结果,这个提醒纯粹是根据他们自己的卜筮结果所得,那么这个局面就变得非常离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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